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系统要我当地主》 第1章 《系统要我当地主gl》作者:方便面君   文案: 勤劳能干人美心善靠种田卖菜养家的唐枝,跟隔壁家好吃懒做无所事事总来偷菜的混子宋玉延一 直都是死对头,碰到一块能吵翻天的那种。直到有一天,唐枝发现宋玉延开始赚钱养家,给她送 礼物,还骂不还口 唐枝(警惕):你想干嘛? 宋玉延:我想养你。 穿成声名狼藉底层混混决定逆袭人生的工科高材生 X 年纪虽小但勤劳能干人美心善的菜圃小老板 *食用指南* 1、种田文、1v1、甜宠轻松文、HE、微慢热 2、半架空历史、部分设定参考北宋 3、有系统(主要陪聊),发家致富靠女主能力 4、女主女扮男装,但女性特征明显。 另一版文案: 工科高材生宋玉延只不过是想在加班途中发发呆,结果被系统当成消极怠工,把她弄到了古代, 穿成了一个同名同姓、面临死亡威胁的底层贫困户。系统要求她走上人生巅峰后才能穿回去, 为了摆脱困境,她只好发挥自己专业所长,草编、竹编、雕刻、制蜡烛、造海塘一不小心 在奋斗之路上成为了小地主,还和邻居家的死对头兼青梅HE了。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励志人生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玉延、唐枝 ┃ 配角:宋玉版、宋玉砖、唐叶、唐浩根 ┃ 其它:专一 第1章 我没钱 三月,已经是春季的尾巴。 虽然已经是晚春,不过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倒是让人仿若回到了初春的乍暖还寒时候。 拂晓时刻,从寺院出来清修的行者就不得不迎着寒风,手持铁牌子,沿着街巷敲打。清脆的敲击声仿佛也带上了几分寒意。 铁牌子的声响就跟公鸡打鸣一样具有报时的意义,一些人家在这样的声响之后,会拿出准备好的斋饭给予行者。斋饭菜式多样,有蒸饼、菜馅包子、胡饼,稍微富庶的人家会给鸡蛋,这一天下来,三餐也就解决了。 当行者念着经文、敲着铁牌子,经过巷口的一户人家时,那里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看起来已经醒来很久了,不仅穿戴整齐,而且脸上没有半分困意。 少女虔诚地朝行者施了礼,然后将手中的几枚铜钱给了行者。 行者念经念得更起劲了。 斋饭虽然能让他吃饱,可平日还有诸多什物非钱财买不来,故而别人给他钱时,他免不了俗地会更欢喜一些。 他心满意足地经过下一户人家的门前,少女正要关门,见他在那儿停下了脚步,关门的动作便迟缓了下来。 在她看来,不是每户人家都愿意拿出斋饭或钱给报晓的行者的。 附近的寺院出来修行的行者对这里每家每户的情况基本上都已了解,他们熟知隔壁宋家就是从不肯布施的人家,所以以往都不会有所停留。 只是这次,行者却停了下来,并面带惊诧地看着那户人家的上空。他连佛门要求的戒律都忘了,伸长了脖子想往里头窥探。 少女顺着行者的目光向隔壁家的上空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少女没看见,可行者却是看见了,那户人家的上空有金光罩顶,虽然只出现了片刻,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门前踟蹰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破旧的木门敲了好会儿也没有动静,少女见状,便提醒道:小师傅,那家人可没有斋饭可给,还是莫要白费功夫了。 行者动作一顿,旋即微笑道:施主误会贫僧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问:施主能否告知小僧,这儿住着的施主是什么人? 少女闻言,柳眉一竖,便不客气地斥责道:鸡鸣狗盗之辈! 行者神情尴尬,似乎是想不通那异象跟一个鸡鸣狗盗之人有什么关系。 他心想,许是自己修行不够,所以没有一双看穿世事的慧眼,只能遗憾地道了谢,就此离去了。 唐枝将门关上,身后便响起了她的兄长唐浩根粗糙的嗓音:阿枝,你方才在与何人说话? 唐浩根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长得清秀文弱,可却有一副让人跟他的外貌联系不到一块儿去的嗓子。若只听嗓音,怕是会以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是报晓的行者,看着挺面生的,在打听宋玉延呢!唐枝提及宋玉延这人,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唐浩根也颇为疑惑地道:他打听宋大郎做甚? 不知,兴许是觉着这人从未给过斋饭,想看看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厚脸皮吧!唐枝说着话,又走进了厨房里。 唐浩根略无奈:咳,你也不是不知道宋家的情况。 眼瞧着兄长又要替那混子开脱了,唐枝忙道:大清早的不说这些了,总觉得提那混子都没什么好事。 兄妹俩终止了关于宋大郎的话题,唐枝的嫩脸上,皱着的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她为兄长准备了几个热乎乎的菜馅包子和一葫芦的热水,给他放进布囊里。 唐浩根见状,便道:我吃两个菜馅包子便好了,剩下的留着给你和小叶,你们要照看菜园子,又在长身子,也得多吃点。 我记得大哥昨儿说,德门乡有村民因河渠而发生械斗,今日明府要亲自去处理,你身为典事也得跟着去。这一去,晌午的时候也未必能赶回来,所以还是多带几个菜馅包子,免得晌午还得饿肚子。 唐浩根拍了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我都险些忘了,还是阿枝细心。那好,我便多带几个。不过你与小叶也不许省,得多吃些,才长身体。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大哥还是早些出门吧!明府最不喜迟到的人了,小心被责罚。 唐枝这般敦促,唐浩根才忙不迭地吃着菜馅包子出门去了。 唐枝在兄长出门后,又去将妹妹唐叶唤醒洗漱,因天儿忽然变冷,唐叶并不愿意起这么早。 可是即使再不乐意,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再睡下去,怕是得耽误家里的卖菜活计,于是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等妹妹洗漱完,唐枝跟妹妹吃了两个菜馅包子才挑着木桶、背着竹筐前往自家的菜圃。 唐家虽然有唐浩根在衙门当差,可他工钱不多,家里主要的收入还是得靠那大半亩菜圃。 而唐家只有三兄妹相依为命,唐浩根要当差,这打理菜圃的事情只能交给唐枝跟唐叶来做。 唐家在县西的兴贤坊,唐家的菜圃在兴贤坊西方向半里不到的地方,从家里走到菜圃,也就一会儿的功夫。 大半亩的菜园子共分了十畦,地里种满了绿油油的新鲜蔬菜。其中种了五畦菘菜、两畦芥菜、两畦胡荽,还有姜、葱、蒜等。 唐叶负责将长好的菜摘去卖,而唐枝则负责到一里外的小河里挑水回来浇。 就在姐妹俩忙活的这片刻功夫里,就有些妇人抱着木盆跟衣物出现在了菜圃的周围。 唐枝一眼便认出了她们,因为这些都是平日会来跟她买菜的左邻右舍。 她们一般会在大清早买了菜,然后跟衣服一起拿到河边洗,洗完衣服后再回家做早食,这样就不用再另外拿井水洗了。 妇人们来了,一如既往地先开始拉着她唠嗑、套近乎再趁机杀价。 她们杀价的手段那可谓是层出不穷,险些让人招架不住。不过唐枝好歹也打理菜圃两年了,自幼又跟在她娘身边算账,论打算盘,邻居怕是比不过她。 就这么小半会儿的功夫里,一畦菜就卖了近一半。 就在唐枝游刃有余地处理前来买菜的人时,正在摘菜的唐叶却惊呼了一声。唐枝听见动静,忙过去问道:怎么了? 阿姊,你看!唐叶指着菜圃一隅的一畦菜地,只见那过两日便该长好的菘菜,竟少了四排,那儿的泥像是前不久才翻过的模样,可见这菜分明就是被贼人偷摘了去的。 不过这贼人也不知是大意,还是胆大包天,竟不知分散来摘,而是集中到一块儿摘,这一下露出这么大块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儿少了不少菜。 一排菘菜能卖出三文,四排菘菜便也是十二文。十二文乍看之下不算很多,可以一斗米也不过七八文的物价来说,已经不少钱了。 她们家的菜圃俨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盗了,若再被人偷几次,一个月下来便得损失不少。 唐枝面上无甚表情,因为她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卖完一畦菜,唐枝打发唐叶先提着桶回家去,自己则抓着扁担走到了邻居家的门前。 她每日都会从这儿经过,对这扇破旧的木门早已熟悉到知晓它每一处被虫蛀的地方。况且她不知道对着这扇门叫骂了宋玉延多少回,好几次都险些把门给拍烂了。 不是她缺乏家教泼辣,而是宋玉延这糟心家伙实在是欠收拾,骂一顿都算是轻的了。 拍了拍门:宋玉延我知道你在家,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有本事偷菜有本事开门呀! 里面没动静,她附耳在门缝听了听,却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哐当声。她怒上心头,直接拿着扁担撞门:宋玉延,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报官了! 那头似乎也担心她报官,于是很快的,这扇门就划着地面,在沉闷的嘎啦声中打开了。 一身脏兮兮的粗布麻衣,趿拉着一双被磨烂的草鞋,若不看那张清秀的脸,初次见面的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个乞丐。 唐枝气势汹汹,把手一伸:拿钱来! 面前的少年眨巴着眼:什么钱? 唐枝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以往宋玉延被她追债时也会这般厚脸皮地装傻充愣,可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不过她也没多想,劈头便是一顿骂:你别又在这儿装傻充愣,我知道你昨夜又偷了我家的菜了,你这鞋底的泥都还没擦干净呢!三月才过了五日,你就偷了三回了,再这样,我就真报官了!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草鞋和脏脚,捂着额头:等会儿,让我捋一捋 这会儿周围的人家,男的已经出了门去干活,女的则抱着衣物去河边洗了,倒是有很多小孩儿听见动静,纷纷扒拉在自家低矮的墙头看热闹,他们还笑得特别开心。 少年环顾一样,觉得有些丢人,就忙将唐枝拉了进来。 唐枝没想到这人会忽然动手,于是挣扎着: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收拾你! 少年被她的扁担不小心磕到下巴,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好歹将人拉进来了。 木门一关,阻绝了那些小孩儿看热闹的目光。 唐枝却并不慌张,她的目光往院内一扫,很快便看见藏在草垛里的一丝翠绿。她眼疾手快地掀开草垛,果然发现里面藏着好些菘菜。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少年看见这些菜,眼睛一瞪,好会儿才揉了揉太阳穴,又摸了摸身上,略窘迫:我我没钱。 唐枝当然知道这人没钱,不过她心里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烈,她盯着宋玉延,想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 第2章 需要扶贫 宋玉延也想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会忽然出现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 虽然从这小丫头的嘴里喊出来的确实是她的名字,可她知道小丫头喊得不是她。 在她意识到自己出现在这里之前,她刚从单位出来准备回学校,她爸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加班。 想到毕业这两年来都是单位、施工现场、学校三头跑,她实在是有些心累了,于是就准备消极怠工,在花园的椅子上坐一会儿再回去加班。 结果她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数着悠悠白云,自问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时,天空的云朵忽然消散又聚拢,聚拢又消散,从白云变成乌云,又从乌云变成白云,仿若录像被放快了数百倍。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结果身下的椅子就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她一个失重就跌在了地上。 这一跌,也让她陷入了昏睡中。 等她被闹哄哄的声音吵醒时,身边围着两个身上脏兮兮的小萝卜头因为他们光溜溜的脑门上留着一小撮头发,用红绳绑着,说是萝卜头实在是太贴切了。 见她醒了,俩小萝卜头又一哄而散。 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大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外头响起了雪姨的经典台词。 这是什么情况?宋玉延脑子还是有些迷糊,她感觉自己刚才在昏睡中似乎看见和听见了什么,然而醒来后她就忘了。 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她赶紧爬了起来,结果一个不稳,一脚把脚边的陶罐给踢倒了。 她低头,这才瞧清楚自己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身下穿着一条裤子,身上则是一件交领的粗布麻衣,腰部用布条缠着很影楼的古装穿衣法。不管是上衣还是裤子,都跟刚才两个小萝卜头一样脏。 梦?宋玉延最先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然而她无暇去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外头直呼她的姓名的人似乎有些火大了。对方说要报官,她担心自己迷迷糊糊地就被官府抓走,于是赶紧去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容稚嫩,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女,看模样也不过十三四岁,对于宋玉延来说就是个小丫头。 只见小丫头气势汹汹,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让她心里也犯了怵,更加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说话就像点燃的炮仗一样噼里啪啦,让宋玉延越发茫然,不过她好歹是听懂了少女的话。又看见那一捆蔬菜时,她知道自己如今是成了一个偷菜贼了。 这是怎么回事?老天都不让她消化一下剧情的吗? 不管怎么说,先把菜钱给了,打发了这丫头走,再慢慢来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宋玉延这么想着,伸手往身上摸了摸,她记得电视剧里大家的钱袋都是放肚子部位来着,可是她怎么摸都没找到类似钱袋的玩意儿? 很快,她就尴尬地反应过来了她不是找不到钱袋,她是压根就没钱! 第2章 气氛有些许凝固,又透着一丝尴尬。 宋玉延人生中第一次被当成贼,而且还没有钱赔给人家,若是传出去,朋友是否会笑话她不说,她那严肃古板的爸爸肯定就不会放过她。 我我没钱。宋玉延顶着对方吃人的目光,不由得讪讪解释。 唐枝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何曾会承认自己有钱?总是这般以没钱为由,死乞白赖,让我别去追究你偷菜的罪责!我一旦饶过了你,你又会重蹈覆辙、变本加厉! 骂着骂着,她的双眼便红了,声音中也带着哭腔。似有满腹的委屈积压在心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倾泻的机会,就这么爆发了。 宋玉延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她猛地想起这屋子应该是自己的地盘,钱财兴许会放进屋里了,于是道:你等会儿。 她匆匆地跑进屋内,却见这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屋内正中央摆着一张断了一条腿的八仙桌、两条长板凳,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种条件下,对于能否找到钱财,她还真的没什么信心。 屋内还有一个房间,两个小萝卜头扒拉在门边盯着她,冷不防地吓了她一跳。 想到这两个小萝卜头或许会知道钱财放在哪里,宋玉延便半蹲下来,问:你们知不知道钱放哪里了? 年纪稍长的萝卜头把头一扭,倔强地不去理她,而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则摸了一把鼻涕,用软糯的声音道:没钱了,没钱了。 这个家这么穷的吗?! 她想了想,决定先把外面的小丫头打发走了再说。 我现在没钱,不过你放心,等我找到钱了,我一定赔你!宋玉延第一次说这种类似赊账的话,脸皮微微发热。 唐枝显然已经听习惯了她这样的措辞,她悄悄抹了一下眼睛,道:你总是这般说的!要不是兄长随明府去处理要事了,我定要将他喊回来将你抓去见官! 宋玉延是知道明府的,也就是县令的别称,所以唐枝一说她的兄长是跟在县令身边做事的,宋玉延就知道惹不起她。 待我厘清事实真相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且放心回去。宋玉延过去打开了门,唐枝疑惑地看着她,走了出去。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家门前,歪过脑袋一看,宋玉延还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心中闪过一抹异样,有些慌张地进了家门。 宋玉延目送她进屋,才确定她的住址,要是不这么做,等自己厘清事实真相后想找她赔罪反倒找不到人,那就尴尬了。 将门关上,她环顾这院子一周。 院子并不大,也就四五十平方,西南角长着一棵槐树,东边则是一个杂物房跟厨房,厨房门口有张石板桌,上面放着些陶罐,底下堆放着一些草垛跟木材。 她走进堂屋左侧的房间,两个小萝卜头还在那儿,不过这会儿他们跑回到床上去坐着了。 这房间内只有一扇朝南开的窗,窗台下是一张木桌,桌面凌乱,但是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而边上是两个大箱子,紧接着是一张床,床尾有个木桶,上面盖着块板,即使没掀开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粪便的味道。 不管是这房间、堂屋、杂物房还是厨房,都是土胚房,倒是屋顶用的瓦片,比邻居家的茅草屋顶要好一些。 除此之外,这个家的经济水平别说小康了,怕是连赤贫的标准都达不到! 这个家需要扶贫。 宋玉延有些头疼,她爸还等着她回去加班呢,她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对了,加班! 宋玉延一个激灵,她记起来了,她因为抗拒继续过单位、施工现场以及学校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坐在椅子上时,并不是睡眠状态,也就是说,她现在不太可能是做梦,而是自己的身上真的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被她遗忘的事情也慢慢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说是遗忘也不太准确,确切地来说,这些记忆跟经历都不是原本的她所拥有的,因为这完全是属于另一个宋玉延的人生。 第3章 天呐 唐枝回到家中,心头还想着宋玉延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宋玉延不想赔钱又死乞白赖不承认自己偷菜的行为分明就跟以前一模一样,然而她仍旧觉得有些违和。 唐叶听见她回来的动静,便迎了出来,问:又是宋大郎偷的吗? 唐枝应了一声,唐叶也没发现她神情的异常,而是看着她手里的菜,眉开眼笑:阿姊真厉害,居然能将被宋大郎偷去的菜给拿了回来! 唐枝猛地回神,她终于想明白宋玉延哪儿不对劲了以前她找宋玉延对质时,即使人赃并获,对方也总有一套措辞。 什么这些菜压根就不是唐家菜园的、你敢拿走我们就要饿死了诸如此类的措辞她听得多了! 可是这回,宋玉延居然没有反驳,而是想着赔钱给她?! 天呐,这还是宋大郎宋玉延吗? 不过让她感到更加诡异的是,宋玉延终于肯承认错误了,可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复杂的心情? 无怪乎她的心情会这么复杂,因为说起宋玉延,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人物。 只可惜她不是以正义而闻名于乡里的,而是因为她那坎坷的身世以及后来所做的种种混账事,一直都是没什么娱乐生活的乡里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宋玉延还未出生,其父便因服徭役去修河渠时染病死了,其母生下她,又含辛茹苦地将她抚养长大。结果她十岁的时候,其母也病亡了。 她的爹娘病逝后,给她留了十五亩薄田、一间土屋。然而从她爹死后便一直觊觎着她的家产,但是碍于她娘泼辣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叔父,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以收养她为名,将其家产划拨到自己名下,在族长的干预下,只给她留了一间土屋。 其叔父虽然说是收养了她,但其实对她那是不管不顾,她能活下来,全靠族里的接济。 因无人管束,才十岁的她就跟三教九流之人混在了一起,常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逐渐养成恶习。 没过两年,夺了她的家产的叔父因意外而身亡,人人都说他是遭了报应,要宋玉延的二婶吴氏将夺走的家产都还给她。 吴氏假仁假义地将她接到县里的小院住了一年多,邻居唐家的唐母也病逝了。 这时,不知哪儿传出了宋玉延是克父克母克六亲的丧门星、扫把星的传言,吴氏害怕被她克死,于是变卖了所有田产,带着所有值钱的物件就改嫁了,连两个亲生的孩子都扔下不管了。 吴氏有吴家人撑腰,她要改嫁宋氏的族人也管不着,只说那家产,吴氏说宋玉延的叔父早就变卖,然后败光了,这些钱财都是她的嫁妆,她理应带走。 至于县里的这座小院,本就是宋家的,她没法狡辩说是自己的。 吴氏改嫁后,别说宋玉延了,就连她的堂弟宋玉版跟堂妹宋玉砖也都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为了生活,宋玉延除了偶尔做些活计赚钱外,还把目光放在了同样无父无母的唐家人身上,她常常偷唐家的菜,多的拿去卖,赚点小钱,少的就拿回家吃,省了一笔开销。 唐家人早就发现她的行径了,只不过瞧她可怜,总是口头上训斥一顿就作罢了,却没想到她的脸皮会越来越厚,也越发得寸进尺。 宋玉延发现,唐枝这样的训诫对于原主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因为原主一直认为,不过是一顿骂而已,也不会少一块肉,她也吃准了唐枝不会报官,才会这么变本加厉。 都说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唐枝确实拿原主没办法。 不过唐枝所不知的是,就算她没去报官,原主也会被官府所杀两年后,原主会因为贼乱而受牵连,被官府以为是乱贼的一份子而处决。 原主死时才十七岁,虽然含冤而死,但并无人为她申辩。只因她平日的行径本就惹人嫌,又有扫把星的名声在外,死了也就死了,对众人而言就是少了一个祸害而已。 她整天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最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令宋玉延唏嘘不已。 宋玉延得到的记忆并不只是眼前这个时间段的,而是原主完整的一生。 原主在临死时,痛骂老天对她不公,恨她的命运坎坷,也放心不下两个堂弟堂妹。 兴许是她的怨念太深、意念太强烈,又或许是老天最终还是怜悯了她一回,她被一个名为晋江幸福人生的系统给相中,然后接收了她的怨念、爱恨嗔痴和灵魂。 系统会想办法让她获得一个幸福的人生,而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事成之后,灵魂将为系统所有。 当然,系统所谓的办法便是找一个人来代替原主。 而浩瀚宇宙、亿万星辰、万亿生命之中,系统检测到了正在消极怠工的宋玉延的意念,又一看,同名同姓!便觉得她极为合适这个任务,所以就挑中了她。 宋玉延以为原主不会同意,没想到她低估了原主的怨念,原主宁愿让自己的灵魂日后被拘束没有自由,也想看一看,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还能有怎样的人生! 对此,一向不屑动粗骂人的宋玉延也忍不住将系统跟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说你们要获得幸福人生,为什么不让原主自己来呢,偏偏要在万亿生命之中将她抓来? 系统直白地告诉宋玉延:就她那德性,让她重来几次,她依旧会重蹈覆辙。 宋玉延不放弃,劝说原主:你说我替你过完这一生,即使我大富大贵,活到九十九,可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原主脑洞清奇:可你用的是我的身体,你是以我的身份活下去的,我没感受到幸福不要紧,只要看着我活得出彩、获得名利、地位和幸福,便足矣。 宋玉延说:可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 系统也知道对宋玉延很不公平,所以它各种劝诱:你不是也不想过原来那种枯燥无味又疲惫的生活吗? 那里至少有我的家人、朋友和老师,虽然累了点,但是不会缺衣少食,生活水平也不会这么落后! 系统没办法,只能道出实话:在你被我送来的时候,那个时空便已经停止了,即便你回去了,也只能处在一个静止的世界里,直到终老。 宋玉延这时才知道,她必须要做到系统的要求,完成了原主留下的愿望后,才能回去,那个时空才会恢复运转。 她还能怎么办? 这是个超出了她理解的科学范畴的存在,没法投诉,也不能回去面对一个静止的世界。除了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她怕是只能给自己唱《凉凉》了吧? 宋玉延妥协后,系统就开始给她打气鼓励:没关系,我会陪在你的身边,帮助你的! 宋玉延想起欠唐枝的钱,于是问:你能给我钱吗? 系统耿直道:不能,钱财需要靠你用自己的双手创造! 那你还有什么用? 陪你聊天,让你不至于感到寂寞;给你心灵的安慰,让你在接下来的一生中都感受到如家人般的温暖和体贴;也能成为一盏明灯,让你在迷茫中能寻找到方向! 那我还不如养只猫养条狗。 宋玉延觉得系统是指望不上的了,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吧! 虽然遭逢这样的巨变,可她好歹是凭借着原主的记忆,弄清楚了眼下的状况。 眼下宋家人口简单,就她宋玉延、二叔留下的十岁儿子宋玉版跟七岁女儿宋玉砖,从记忆来看就是刚才那两个小萝卜头。可是单从身形来看,说他们只有六七岁也有人信。 主要是这两年来,他们缺衣少食,总是吃了这顿没下顿,所以这个子长得极为缓慢。 而这个家里除了原主外,没有一个劳动力。可原主是个混迹街头的混子,偶尔找个活计要么手脚不干净被赶走,要么见到仇人被砸了营生 不得不说,这三姐弟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了。 宋玉延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第4章 饿了 宋玉延穿越的这身体,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女性的身体构造。 但是原主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作为一个男生而生活着的,甚至在原主来月经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是一个男儿郎。 宋玉延将原主的记忆翻了好几遍,才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原主长到十岁前,她的母亲周氏一直给她灌输一种你是男孩的思想,倒不是周氏重男轻女魔障了,而是这是她唯一能保住夫婿留下来的家产的方式。 宋玉延对此做法倒也谅解,她一直都有所耳闻,在偏僻的地方,一直都有吃绝户的现象发生。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只有女儿的男主人死了,那么其余亲人就会以这户人家绝户了为由,以各种手段将本该属于女儿的家产给夺走。 因为世俗观念的影响,别人也不会为这个可怜的女儿伸张正义。 连二十一世纪都有这种事情发生,可见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吃绝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也难怪周氏如此煞费苦心要将原主当男儿养。 不过周氏的想法有些奇异,她担心原主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会说漏嘴,所以从小就洗脑她,让她以为自己是个男儿。但是她也从不让原主跟其余男孩一样玩耍,还以她早产体弱为由,从不让人有触碰她、发现她的身份的可能。 至于来月经,因原主自幼就体弱,后来又三餐不继、食不果腹、营养不良,所以一直到十四岁才来初潮。 她倒是知道初潮是怎么回事,毕竟她跟混子们一起玩的时候,也干过偷邻居晾在屋后的月事带这种事。不过她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跟那些妇人一样,来了月事。 而这一次觉醒,让她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 这段时期的记忆很是混乱和模糊,可见原主当时极为抗拒这事,不愿意过多地去记忆它,所以宋玉延也没有继续翻阅下去。 在宋玉延神游太虚的时候,床上的两个小萝卜头坐在床上面面相觑,年纪稍小的宋玉砖扯了扯哥哥的小手指,疑惑地问:大哥为什么一直在发呆? 十岁的宋玉版就跟个小大人一样,此时的小脸上神情凝重:他可能是摔傻了。 第3章 宋玉延: 宋玉砖啊了一声,慢吞吞地下了床,然后一瘸一拐地跑到了宋玉延的面前,仰着脑袋确认她是不是真傻了。 宋玉版也跑了过去拉开妹妹:别靠近他,小心你也变傻了。 闻言,宋玉砖有些害怕地退到哥哥的身后去了。而被两个小萝卜头揣测变傻了的当事人宋玉延则再度无语起来,她扭头看着他们,吓得他们又后退了几步。 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是说你们就这么害怕变傻? 宋玉延有些一言难尽。 其实她若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许会觉得原主许下希望弟弟妹妹能好好地长大的愿望是极为圣母的事情,毕竟她的苦是这俩小萝卜头的父母直接导致的,不迁怒他们就算好了,可她却至死都放心不下他们,这不是圣母是什么? 可她读取了原主的记忆后,虽然无法做到情感上的共鸣,但也理解原主的想法原主自幼就没有父亲,后来又丧母,在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后,变得很是渴望家人的关怀。 这俩孩子在被其母抛弃时,她也曾幸灾乐祸,然而很快地,她就在他们的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 兴许是她想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一丝寄托,所以她并没有将他们赶出去,反而跟他们相依为命,希望他们能好好地长大。 不过,原主虽然有这心思,却没这能力,以及她养成的行为习惯总是跟俩小萝卜头闹出许多误会,所以姐弟三人的关系算不上融洽。 这么看下来,原主留给宋玉延的何止是一个烂摊子,简直多到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就在这时,宋玉延的肚子不合时宜地敲起了鼓来。 本来刚穿越来,还在消化剧情的她没空去注意自己的饥饿度的,可这会儿的饥饿感明显得让她隐约有种再不吃东西就能饿死的错觉,她也就无法再忽视饥饿这个问题了。 而仿佛跟多米诺骨牌产生连锁反应一样,宋玉版跟宋玉砖的肚子也接二连三地开始打鼓。 在饥饿问题面前,什么恩怨情仇、系统任务都是云烟! 宋玉延走到厨房里,想看看有没有米,熬点粥先暖暖胃也好,结果她高估宋家的经济情况了,这缸里一把米也没有。水缸里倒是还有两条巴掌大的鱼,但是她不认为这两条鱼能够填饱肚子。 厨房逛了一圈,又翻看了原主的记忆,宋玉延才慢慢地意识到,唐枝收回去的菘菜,可能是宋家三姐弟今日的伙食 原主给人干活从来没有一份活计可以干长久的,以至于她的工钱总是被克扣,那点钱除了要买米,还得买不少生活所需的物什,所以日子总是捉襟见肘。 后来原主盯上了唐家的菜园子,发现偷了几次之后没人找她算账,所以她就打起了歪主意:家里没米的时候,她就去唐家的菜园子偷菜,一开始偷得少,慢慢地胆子大了,偷得就多了。 就如同今日唐枝从这家里翻出来的那些菘菜,足够姐弟三人吃上一天的了。剩下的还能拿去换几文钱,再添五升米回来,第二天的温饱问题就暂时解决了。 宋玉延觉得,就原主这种损害唐家利益的行为,至今没被唐家人乱棍打死真的是奇迹了。 当然,从今早的情况来看,原主之所以没被乱棍打死,不存在唐家人不清楚她的作为的情况,所以更有可能是唐家人心善。 那么,她要不要先去找心善的唐家人借一把米,以度过眼前的温饱危机呢? 宋玉延的这个想法只在一瞬之后就打消了,原主在左邻右舍那儿已经信用破产了,她如今顶着原主的身体,哪怕她对着天发誓,别人怕是也不会信她。 开局就给她弄进了死胡同,她再宽容大度也难免要给这什么幸福人生系统跟原主记上一笔! 宋玉延咬着牙,将缸里的两条鱼捞起来,准备熬个鱼汤。 鱼肉好歹还有维生素、蛋白质等物质,就这姐弟三人的情况,绝对是营养不良、发育迟缓,吃鱼就对了! 至于两条鱼能不能饱? 她也没指望吃鱼填饱肚子了,喝汤吧!喝汤总能饱的。 然而等她准备煮鱼汤时,她又发现有一个新的难题摆在她的面前这个家穷得连盐都没有! 唐枝将菘菜追讨回来后,就放到厨房去了。 这些菘菜已经摘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复刚摘时的鲜嫩,所以她打算留一部分自家吃,剩余的便送给左邻右舍,权当答谢她们平日这么照顾自家的营生。 想到左邻右舍,她难免想起今早行为颇为不正常的宋玉延来,宋玉延的不正常甚至让她莫名其妙地起了鸡皮疙瘩。 她左思右想,决定等兄长回来后,再叫兄长去宋家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 正想着,小院的木门就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这门也没关严实,平日左邻右舍找她都是在门外叫一声的,可今日怎么没有吱声? 唐枝心中疑惑着呢,出去打开院门,便看见方才还在想的人出现在自家的门前,她心头一突,觉得可能没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真香 山药药:呵,我是个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有困难就迎难而上! 山药药:咳,周树人先生说,有困难要找朋友。 唐枝: 有些人明面上是风光霁月、温和善良的宋玉延,其实是内心戏贼多贼想搞事的山药药。 第5章 借把盐 宋玉延安静地看着唐枝,虽然面上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她发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前面才刚跟自己说有困难要自己解决,不能因为唐家人心善就去麻烦人家,结果没想到一转眼,就自己打脸了。 不过宋玉延也确实是没办法了,她发现家里没盐后就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得知这儿虽然近海,县里就有一个盐场,可却不是近水楼台就能先得月的。 这时代酒、茶、盐、香、矾等都是专卖的,生产出来的盐全部都得卖给官府,然后再由官府卖给盐商,盐商再出售给百姓。 而这儿的盐场产出来的海盐除了卖到两浙路,也只能卖到歙州,不过基本上都是本地售卖的。 可是官府收购盐价基本上是两三文一斤,卖出来的却得二十五文一斤。宋玉延无法换算现代的物价,但也知道现代两块钱一包的食盐,在这儿可能连盐末都买不到。 所以说,不是产黄金的地方就一定人人富有,也不是产盐的地方就一定家家户户有盐吃。 再结合原主成孤儿后基本上隔好些天才能弄点盐回来的记忆,也就理解这个家为什么没有盐了。 所以左思右想下,她觉得只能不要脸一次,去找唐枝借盐了。 ____ 唐家是有盐的,而且还不怎么缺盐,因为唐浩根是在衙门当差的,他跟鸣鹤盐场的监官有些交情,所以往往能以官府的收购价买到一两斤盐。 想到这儿,宋玉延又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左邻右舍知道唐浩根跟盐场监官有交情后,都想用收购价向他买盐,毕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能省一大笔钱呢! 一开始唐浩根想着与人为善倒也肯卖一些出去,可是有些人天天上门买,还觉得唐浩根用这样的价钱卖给他们是天经地义的。 后来知道的人多了,就越来越多人来找他买盐,以至于每回不出两天,他家的盐就都没了。他若去盐场去得频繁,盐场监官对他印象不好不说,也会惹人烦,还可能背上私盐贩子的罪名,所以他头疼不已。 而原主知道了这事后,每回有人到唐家想买盐,她就在门口嚷嚷有私盐贩子,吓得唐家不卖盐了,买盐的人也跑了。 后来找唐家买盐的人少了,哪怕真想买也不会到唐家的门前去,谁知道宋玉延会不会躲在墙头偷看,就等着抓他们把柄呢? 宋玉延觉得原主可能是想替唐家解决了这个烦恼,不过她用的办法很粗暴,直接让她成功地当了一回恶人。而且她可能也没想过若是有官府的人听见了,对唐家会造成怎样的坏影响。 原本左邻右舍觉得她可怜的,这下子,对她那是深恶痛绝的! 宋玉延倒不是觉得原主一无是处,这事说明即使她再混,那也是有闪光点的。只不过用错了办法,让自己往万劫不复之地更近一步罢了。 宋玉延不好指责原主,毕竟她不是原主,没受过原主受的罪,没吃过同样的苦。不过如今她原本的生活被原主跟系统搅得翻天覆地,这就别怪她不留情面地骂这二者了。 系统大抵是察觉到她内心的怒火,所以一直躲着不敢出来。至于原主,早在她交代了她的心愿后,她就消失了。 宋玉延确实有怒火,不过她从来都不会迁怒别人,所以对着唐枝时,她的心情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风轻云淡,而是充满了尴尬和拘束。 ____ 唐枝警惕地看着宋玉延,想知道她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你又干什么来了? 宋玉延觉得这丫头这一嗓门,显得挺精神的,有朝气有活力,若拉回工地里当个扩音器 她连忙回神,她在想什么呢?且不说她们压根就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不可能有交集,便说这丫头才十四岁,还属于童工呢! 收敛心神后,宋玉延正色道:我今日登门是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道歉的! 唐枝的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不对劲,大不对劲!宋玉延这厮若是道歉,必有所求! 她悄悄地退到门边,抓起了竖在墙角的扁担。 宋玉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越发肯定原主的信用早就破产了,连她这么诚心诚意地道歉都没人信了。 要想重新获得别人的信任,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她打算一步步来。 你有什么目的?唐枝叫道。 我、我想借把盐,就宋玉延说这话时,虽然知道自己言而有信有借有还,但也难免有些紧张。 尽管她是发自肺腑,可唐枝不信呀! 她抓着扁担怼在宋玉延的肚子上,急急忙忙地将她往外赶:呸,你那叫借吗?你那叫贪得无厌!你借去的东西,就从来没有还回来的时候!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虽然扁担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痛,但是宋玉延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这一退,唐家的木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 宋玉延这一遭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还被人扫地出门,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原主造的孽,背锅的她心里苦哇! 算了,虽然没有盐,味道会难以下咽,但不吃不喝就会饿死,忍一忍吧!宋玉延倒也想开了。 正要回去,木门又开了,只见一个比唐枝还小的小丫头满脸纠结地看着她,然后递出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给我的?宋玉延颇为意外,要知道唐枝的妹妹唐叶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向来不喜欢跟原主接触,每回看见原主都是躲得远远的,更未向原主表达过善意,这是怎么了? 唐叶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阿姊让我给你的,还、还说姑且信你一回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重新关上了门。 宋玉延打开油纸包,里面正是这时候人人都吃的盐,跟现代的工业盐一样粗,可却是这时代最普遍的盐了。 她心中一暖,知道唐枝还是心善的,也忽然明白原主为什么在偷唐家的菜之前,总要在菜园子里蹲一晚了。 谢谢,我会还的!尽管门关着,可她还是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药:我觉得工地需要一个人形喇叭。 唐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就这样,听我的。 第6章 找工作 宋玉延回到家时,宋玉版正在厨房里捣鼓,而宋玉砖蹲在灶口一直吹气。她刚想称赞这俩小萝卜头乖巧懂事,会生火的,结果进厨房一看,发现他们将两条鱼插在树枝上,直接塞进灶里烧。 宋玉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宋玉延问。 宋玉砖吓得手一抖,鱼就落入了柴火中。 宋玉延感觉心都在抽痛,这鱼还能吃吧? 炙鱼!宋玉版没有被她吓到,而是认真地说。 哟,还挺赶潮流的。 宋玉砖补充道:大哥以前也是这么吃的! 宋玉延再度语塞,敢情是原主教的! 她没空教育俩小萝卜头,赶紧将鱼拿出来,幸好,只是烧了鳞片,煮一煮还能抢救一下。 宋玉版本来还不乐意,宋玉延便说:这鱼不够,用来煮汤恰好! 宋玉版说:我跟饼儿一人一条,不会不够的! 宋玉延: 行吧,这三姐弟的关系恶劣之程度,这事可见一斑。 宋玉延决定暂时用武力镇压他们,将鱼抢了回来,然后拿去处理。也不知道原主教了他们什么,鱼不仅没有去鳞,也没有将内脏什么的清空,这么吃下去,维生素都变毒素。 俩小萝卜头被赶出厨房后,宋玉版看起来还颇为不忿,而宋玉砖则看着宋玉延将鱼处理干净,再用基本上已经干了的姜片抹在上面。随后,她将油纸包里的盐用石头磨细了,再撒一些在上头。 宋玉砖十分高兴,拉着宋玉版小声嘀咕:二哥,有盐,应该好好吃! 宋玉版怜爱地看着妹妹,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对他的厨艺不应该抱太大的希望。 宋玉延:这小屁孩怎么这么毒舌! 她决定,一定要将这俩小萝卜头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的坏习惯给改掉! ____ 宋玉延没上过新东方学烹饪,但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偶尔会进一下厨房,所以弄出来的东西,她自诩还是咽得下去的。 两条鱼扔进砂锅里后,她看着灶口已经灭掉的火,又把俩小萝卜头拎回来生火。在宋玉版带着不满的情绪干活中,这锅鱼汤慢慢地就炖好了,熟悉的香气溢开来,让三姐弟的肚子敲打得更激烈了。 一口热乎乎的、带鲜味的鱼汤下口,十分怀疑宋玉延的厨艺的宋玉版都忍不住眯了眯眼,然后又毫不顾忌形象地啜了好几口,结果烫得自己吐舌头。 宋玉延忙道:慢点儿喝,没人跟你抢。 也不知宋玉版听进去没有,不过宋玉砖倒是乖巧地放慢了动作。虽然她的脸蛋脏兮兮的,不过宋玉延仍旧觉得她还是有些可爱的,就帮她端过烫,吹得没那么热了才送到她的嘴边。 第4章 宋玉砖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可从来没对她这么好! 喝汤要等没那么热了再喝。宋玉延谆谆教导,宋玉砖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小萝卜头倒是挺乖巧听话的。宋玉延暗想。 她一扭头,就看见宋玉版瞪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后,又哼了哼,扭过头去。 宋玉延将一条鱼的鱼骨剔了,确认这种鱼没有暗刺才将一分为二的鱼肉放进俩小萝卜头的碗里。 宋玉版盯着她碗里的一整条鱼,露出贪婪的目光。 宋玉延可不会因为他们小就大发善心给他们一人一条,而自己光喝汤,要是她真这么干了,等会儿去干活时,怕是得饿晕了过去。 没错,她打算等会儿去找活干,今日刚好有两条鱼,而唐家又肯借盐给她,才暂时解决温饱问题。可吃完这两条鱼,家里就什么食物都没了,晚上怎么办?第二天怎么办? 既然不打算继续去偷唐家的菜,那就得想办法赚钱。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不过她还是打算到外头的街巷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她干得来的。 一条鱼本来不顶饱的,不过宋玉延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身体的胃太小了,一条鱼跟两碗汤下肚,就有饱腹感了。当然,她的嘴巴还是非常希望能吃到一些米、面之类的粮食的。 喝完汤,宋玉延就出门去了,临行前,她还是叮嘱了一下两个小孩要乖乖待在家里,别跟陌生人走了。 原主在市井中混迹了近五年,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没见过。虽然慈溪不是什么大县,可也还是有人贩子出没的。 俩小萝卜头听原主念叨得多了,这会儿也没觉得宋玉延的叮咛有什么不对。等宋玉延一走,宋玉版就从床底下里拿出一小捆席草,然后坐在门槛上编,而宋玉砖就在旁边看着。 ____ 慈溪的县城一如原主记忆中的模样,不过对于宋玉延而言却是新奇的体验。这里虽然是县城,但是却没有城墙,看起来就跟一个户数比较多的乡村没什么区别。 不过话虽这么说,慈溪县还是划分了区域的,分别是兴贤坊、状元坊、烝贤坊跟崇孝坊。当然,坊与坊之间没有坊墙的阻隔,如何分别区域,全靠竖在街巷口的牌坊。 宋玉延穿行在参差不齐的街巷,看着街巷上众生百态: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七八岁大的孩童一起嬉闹、小伙子推着太平车行色匆匆、妇人坐在门口一边编草席一边闲聊 就在宋玉延快要沉浸在艺术的构想中时,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巷口走出,然后跟她打了个照面。 宋玉延看见唐枝就想起现在的处境,然后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进行艺术构想,只一个念想找工作! 唐枝: 虽然总是看见宋玉延在街上无所事事地乱逛,可这回她的心里就特别来气。明明半个时辰前才来找她借盐,还说会还的。她还以为能稍微再信宋玉延一回,可没想到这人依旧死性不改! 转念一想,她跟宋玉延非亲非故,管那么多做什么? 于是转身就走。 宋玉延刚想开口打招呼呢,就看见这丫头冷着一张脸离去了,她追了上去,说:唐小娘子,谢谢你方才肯借我一点盐。 唐枝猛地停住脚步,然后盯着她,声音有些炸:你喊我什么? 唐小娘子?宋玉延翻看原主的记忆时,别人不都是这么喊唐枝的吗? 可她却忘了,别人是这么喊唐枝了,可原主不是啊! 你喊人时向来不懂分寸,喊我时更是直呼名讳,你 宋玉延终于回想起原主总是大大咧咧地喊唐枝的名字,结果惹得唐枝十分不满,骂她没礼貌的事情了。 这也不怪她想不起来,主要是原主有十多年的记忆,而她本人也有自己的记忆,如果强行融合,怕是会精神错乱,所以系统很体贴地采取了一种温柔的方式,也就是让宋玉延保持自我意识的同时,一点点地将原主的记忆消化。 这种方式既不会让宋玉延的记忆受到损害,也不会让她对身处的环境、习俗等一无所知,只不过有些记忆若是没有刻意去找寻,她也想不起来的。 既然回想起来了,宋玉延也发现自己的举动似乎很容易让唐枝发现异常,她心中一紧,却见唐枝更加戒备: 你忽然变得这么殷勤,该不会是又想借东西吧?! 宋玉延:??? 唐枝柳眉一竖,斥责道:你妄想,我才不会被你哄骗! 说完,她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鬼撵她一样,脚步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药:唉,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文明有礼一颗真心向太阳的好人那是难上加难! 第7章 烈婶 少年站在巷口,春风冷冽地从粗麻布衣中灌进,冷得她直哆嗦。 宋玉延回过神,然后盯着周围八卦的目光,尴尬地走了。她真的是带着善意打算跟唐枝改善关系的来着?奈何原主给人留下的印象,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她走街串巷,尝试去小茶馆、正店、脚店等处找份活计,结果这些店家都认识她,而且以前还都雇用过原主! 他们都记得原主手脚不干净,如昧下客人的钱,要么是跟客人起争执,要么不小心摔了碗,他们当时解雇了原主,如今也不肯招她了。 宋玉延无法,只能走远一点,在确认了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在这一带干过活后,才再度尝试去打听人家招不招伙计。 她出来半天了,期间一口水也没喝过,这时候难免口干舌燥,肚子还饿了起来。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去码头看看能不能找份搬货的工作时,她所站的小铺子的门口就有一胖妇人扯开嗓子冲她喊:山药,你在这儿干嘛呢? 宋玉延险些没能反应过来,然而等她意识到胖妇人是在喊她时,她有些想假装没听见。 没错,原主虽然也叫宋玉延,不过有个小名,叫山药。都说取的小名越贱越容易养活,所以这儿的人,什么样的小名都有。 而能这么叫她的,除了原主的熟人还能有什么人? 宋玉延只迟疑了一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没礼貌,所以她就走了过去,唤了一声:烈婶。 眼前的中年妇人虽然被这么称呼,可她的名字却没有带烈字,因为她本就没有名字,嫁给宋玉延的族叔后,别人多喊她宋郭氏。 烈婶很胖,而且原主的记忆中,她是个脾气暴躁,性子又烈的女人。 之所以人称烈婶,那也是因为她年轻时跟丈夫在探亲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丈夫吓得要跪地求饶,结果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冲上去要跟劫匪拼命。这一碰撞,可就怕劫匪吓坏了,什么也没要就逃了。 所以别人在形容她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烈字,久而久之,人家就叫她烈婶了。 宋玉延对她是十分钦佩的,奈何原主有一次做坏事被她撞破,结果被逮着打了一顿,所以打从心底里十分畏惧她,后来也从不敢来这一带游荡。 而宋玉延带着这样的记忆,在烈婶审度的目光下,也紧张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呢?是在兴贤坊混不下去了,打算跑到这边混了?烈婶皱眉。 要不是宋玉延知道这个混是指捣乱的意思,跟现代的混在组合语句上有些许差异,她都要以为烈婶也是穿越的了。 她道:我没想混,我就是想出来找份活计。 烈婶盯着她:又偷人家的菜被抓包了,没米下锅了? 宋玉延想说自己冤,奈何这身体不冤。于是她也没辩解什么,而是认真道,我今日出来,是真的想谋一份活计做的。 烈婶哼了哼,道:那行,我这儿有个伙计有事缺两日,你要真想找活计,可以先来我这儿做两日。 绝处逢生啊! 宋玉延一喜,道:多谢烈婶,烈婶雪中送炭之恩,玉延牢记在心! 烈婶直勾勾地看着她,嘀咕了句:莫不是心怀鬼胎,否则怎的忽然这么有礼了? 她也没再跟宋玉延废话,将她喊进了里头,一边告诉宋玉延做什么,一边跟她说工钱的事情。 因宋玉延只能算是个临时工,所以工钱日结。 眼下雇个人力一日三十文,宋玉延虽然是晌午过后才来的,可烈婶做的营生,恰巧是晚上才开始的,要到亥时,也就是九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才结束,所以工钱按一日算。 宋玉延要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因烈婶是卖吃的,但这小铺的面积不大,不可能当作酒楼、酒肆来经营。所以,要想生意红火,就得将这些食品拿出去各大酒楼里推销。 宋玉延琢磨了一下,怎么跟她在饭店吃饭时,有人提这个篮子来叫她买花买酒买花生豆一样? 再一听这岗位的名称托卖。 行吧,虽然她没从事过这个行业,但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工作,还是温饱要紧。 ____ 眼下各大酒楼也还未开门,故而宋玉延就跟在烈婶的身边帮忙打下手。快要太阳西斜时,宋玉延估摸也有四点了,烈婶忽然给她拿了一些兜子。 临时工也包吃的吗?宋玉延有些疑惑。 今夜你要回得晚些,笋儿跟饼儿晚上没吃的吧?拿回去给他们吃,吃完弄干净自己再过来! 烈婶果然如原主记忆中那般雷厉风行,不由分说地就把宋玉延赶出门外了。宋玉延抱着油纸里热乎乎的兜子,再次感慨,民风淳朴,还是好人居多呀! 她向烈婶道了谢,再次记下了这份恩情,就匆匆地赶回宋家了。 这会儿隔壁唐家的屋顶生出了炊烟,宋玉延顿足,须臾,还是先进了自家的家门。 她进堂屋见不到人,就往房间里看,结果看见宋玉版正急急忙忙地将什么东西往床下塞,然后还凶神恶煞地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宋玉延一怔,倒也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因为原主是早出晚归,整天不着家的,她忽然这么早回来,这俩小萝卜头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不过宋玉延也没去掀床底,毕竟宋玉版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了,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她不会窥探。 将兜子亮出来,说:肚子饿了吧?吃东西了。 宋玉砖眼睛一亮,靠近了她,即使什么都没闻到也说:好香呀! 宋玉延面上露出了笑容,心里头却酸涩得很,哎,都是大人造的孽,小孩子何其无辜! 宋玉版却十分警惕:这些兜子哪儿来的? 烈婶给我的。对了,我这几天都得去干活,所以可能会很晚才回,有什么事的话,就到烈婶的店那儿找我,你们 宋玉延顿了一下,想起这俩小萝卜头可不是会等她回来才入睡的人,所以接下来的话就咽了回去。 宋玉版跟宋玉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兜子了,可宋玉延见他们的手实在是脏,于是将他们赶去了洗手。俩人有些不解和不满,但还是屈服在食物的诱惑之下了。 兜子是用米粉做成的粉皮包裹了馅料的吃食,跟现代的烧卖很像,但是比烧卖大一点。蒸熟后,粉皮晶莹透亮,而馅料而鲜香可口,在哪里都十分受欢迎。 这儿近海,多是水族产品,所以这馅料也以海鲜肉为主。宋玉延吃不出是什么肉,倒是吃到了一些菌菇。 姐弟三人吃完兜子,宋玉延又去将自己最干净的衣服翻出来。她本来还想洗个澡的,然而这里没有条件,所以只能先擦擦身子,洗澡的问题等夜晚回来后再考虑。 她洗干净了脸后,看见水面倒映着一张跟她记忆中有七分相似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都说相由心生,宋玉延本身的脸还是很柔和的,虽然算不上绝色美人,可五官柔美,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可是如今的这张脸,除了面黄肌瘦外,眼睛也普通了许多,而且年纪轻轻,牙齿就开始发黄 看到这里,宋玉延赶紧找到用剩下的姜,沾了点柳枝熬成的胶状物就开始刷牙。 刷完牙后,嘴巴火辣辣的,还有姜味,可是她的心里踏实多了。 临出门前,她又叮嘱俩小萝卜头夜里别玩火,要早点睡。 宋玉砖高高兴兴地应了,宋玉版口里还残留着兜子的鲜香滋味,看在这兜子的份上,也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吧,咱山药是会变成美人的。 第8章 托卖 回到烈婶的铺子,宋玉延一下子便忙碌了起来,烈婶给她装了一篮子的吃食,就让她拿到县城中较大的酒楼醉丰楼去托卖。 宋玉延去到醉丰楼,见到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时还有些发怵,然而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到来,她就忐忑地进到了酒楼里边。 这会儿她看见那些招呼了客人坐下的伙计开始唱曲,仔细一听,其实是在唱菜名,客人也无需看招牌就知道该点什么菜了。 宋玉延庆幸自己这份工作只需厚脸皮,唱菜名难度这么高的工作若是没有经过训练,肯定做不来。 而托卖要做什么? 对于翻到了原主的记忆的宋玉延而言也不是很难,便是要厚着脸皮将吃食摆在客人的桌上,对方若是要,就会给她钱;若是不要,就会让她拿走。 兴许是这个时候,酒楼的厨子还未能那么快上菜,所以没一会儿宋玉延就卖完了篮子里的吃食,然后带着钱迅速地回到了烈婶的铺子里。 烈婶看见她这么快回来了,直接让她拎了另一个篮子走了,也没问她这个过程中是否有什么困难。 而在宋玉延离开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小声说道:手脚还挺干净的,没偷吃,也没昧下几文钱。 烈婶道:那看来他真是改了。 宋玉延并不知身后有人盯着她,深吸一口气后,自信满满地开始了第二轮的兜售。 一开始托卖时,她的心里还直打鼓,说到底她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所以即使胆子大、脸皮厚,却也有些绷不住。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她也慢慢地适应了,从一开始的舌头僵硬嘴笨拙,到后来用上了电视购物主持人忽悠人的嘴皮子,才没有带着剩余的吃食回去。 这一晚上,宋玉延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回,嗓子快要冒火了,烈婶才说:今夜准备的吃食不多,没想到能这么快卖完,所以就收摊了吧! 宋玉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的脚火辣辣地疼,应该是被草鞋给磨破了。还有腿肚子也有些酸痛,且不知明日会痛成什么样。 第5章 烈婶给她拿出了三十枚铜钱,她看着这钱,眼眶鼻子一酸。 这是她在古代的第一桶金呀! 她在读大学的时候也没少动过兼职的念头,然而当她决定做兼职时,她爷爷想让她待在乡下潜心学习雕刻技法,让她的技法更加精进;她爸想让她去工地搬砖,让她早日适应工地生活;她妈想让她去艺瓷厂烧瓷,,她的几位老师又想带她一起去参加各种艺术博览会 当然,到最后,她去瓷厂烧瓷五天,就回乡下精进雕刻技法两天,遇上博览会,就跟几位老师一起去逛一逛,露露脸。 所以说,她的第一桶金,甚至是好几桶金都是自家人给的,她一点赚了钱的兴奋感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了她的家人、老师跟朋友。 哎,这么多愁善感做什么,还是欣赏一下铜板,试试被金钱腐蚀是什么滋味! 她拿出了七文钱还给烈婶,道:烈婶能雪中送炭解我燃眉之急,我已感激不尽,所以那些兜子,我不能白拿。 烈婶意外地看着她,好会儿才骂道:送到嘴边给你吃的你都要计较那么多,是不是傻了? 宋玉延: 快走,明日准时来,否则扣你工钱!烈婶又叫道。 另一个伙计上来跟宋玉延嘀咕:哎,你卖了这么多吃食,就当是烈婶给你的小钱吧,收下吧! 宋玉延也就不再矫情了,等烈婶收拾完东西,让她回去后,她才小心谨慎地揣着全部身家往家赶。 这会儿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若非一些酒楼跟小酒肆还在营生,门口的灯笼将凹凸不平的泥路照个囫囵,宋玉延怕是得跟瞎子一样走路了。 说好的城里有平坦的康庄大道的呢?敢情都是用粘性的土夯实而成的。 这种路走得久了或是下雨了,就容易被冲刷掉,以至于坑坑洼洼十分多。 ____ 经过米铺时,宋玉延趁它还未关门,就买了两斗米。一斗米七文,一下子就去了一半身家,但是至少半个月内都不愁没米下锅了。 等她回到巷口,她便看见唐家的门前正亮着一丝火苗,走近一看,却见是端着灯盏在门口张望的唐枝。 唐枝本来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她大哥,所以往那黑暗中的人影走近了两步,结果仔细一瞧,却是累得气喘吁吁的宋玉延。 宋玉延这会儿抱着一袋子米,两斗米看似不多,可实际上也有二十四斤重,抱久了,自然就费劲了。加上这身体的体力不行,这会儿早已经汗流浃背。 唐小宋玉延想了想,仍旧按自己的想法来称呼她,唐小娘子! 唐枝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了宋玉延的模样,见她竟然穿出了她那件只有在重要日子才穿的衣服,不禁好奇她做什么去了。 不过看见她手里的米袋,她难免会用刻板的印象去揣测宋玉延从哪里偷回来的这些东西。 想到这儿,她心中又是一团怒火,恼怒宋玉延果真是屡教不改,无可救药! 哼!唐枝懒得再跟她说什么。 宋玉延放下米袋,从怀里掏出几文钱,然后凑到唐枝的面前,道:唐小娘子,我今日找了一份活计,得了些工钱。 唐枝眉梢微抬,斜睨了她一眼:你今日晌午都还在街巷中游荡,这就是你所说的活计? 宋玉延忍不住抿嘴笑了,这小丫头果然误会了她。 不过她没计较,而是道:唐小娘子心地善良,运气也好,我晌午遇见的唐小娘子,这下午便寻到了一份当托卖的活计,若说不是唐小娘子传给我的好运,我想我怕是也找不到这份活计。 唐枝愣了一下,慢慢地才反应过来宋玉延这是夸她了?! 虽然宋玉延以前也总会在做坏事被抓包或者有求于人时,才各种花言巧语、溜须拍马,而且一旦解决了麻烦,就立刻翻脸无情,所以她向来讨厌宋玉延夸人。 可如今她听宋玉延的这一顿夸时,怎么就觉得心里舒坦呢? 想到这儿,她警铃大作,怎么能因为宋玉延的夸奖就放松了警惕呢?!她道:兄长明日无需到衙门当差,所以今夜菜园子里有兄长守着,你妄想再去偷菜! 宋玉延: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这小丫头这话虽然吓唬人,不过反过来的话,不正是提醒了她唐浩根要去衙门当值的时候,菜园子没人守着么? 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好在她也没打算再去唐家的菜园子偷菜。 不管唐小娘子信不信,我这钱来路清白,有烈婶作证。这钱也不是赃物,我不是要跟你分赃,而是为了答谢你今日肯借我一些盐。 唐枝见她连烈婶都搬了出来,也信了半分,要知道宋玉延畏惧烈婶,见了烈婶都要掉头跑。既然她能提出找烈婶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多半没说假话。 她看着宋玉延手中的几枚铜钱,心情有些复杂,她尝试伸手去拿,顺便试探一下宋玉延是不是真心的。不过宋玉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算了,几颗盐而已,我没那么吝啬!唐枝将宋玉延的手推了回去。 宋玉延却顺势抓着她的手将钱塞到了她的手心,道:唐小娘子心善是唐小娘子的优点,可我却不能因为唐小娘子心善便得寸进尺。从今日起,我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借了东西就必还。 系统冒了出来,在宋玉延的脑海里模拟出了鼓掌的声音:这番发言慷慨激昂、感人肺腑,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说得真是好! 宋玉延:你是马屁精吗? 系统:我这是为了让你增强自信心! 唐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火光在她的瞳孔中摇曳。 她麻利地将钱藏进自己贴身的小衣里,确保不会被宋玉延抢回去后,才松了一口气:还是感受到了铜钱的温度才觉得安心些。 宋玉延: 忘了这丫头是个精明的小商人。 第9章 鸡蛋粥 宋玉延拎着米回家放好,然后才又回到门口,这么晚了,放任唐枝一个小丫头站在黑夜中似乎不太安全。唐枝对她去而复返感到疑惑,却没有开口。 巷口传来唐浩根粗粝的嗓音时,宋玉延才放心地回家,关上院门。 唐枝走到唐浩根的身边,道:大哥,菜园子没什么事吧?你快回去歇一歇。 唐浩根笑道:没什么事,叶儿睡了? 睡了,睡之前还念叨着大哥怎么还没回呢! 那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别小小年纪便熬坏了身子。 宋玉延听见唐家兄妹俩温馨体贴的话,微微羡慕。 她是独生子女,虽然年幼受宠,但家风严明,不会让她养成娇纵的性子。而父母对她都寄予了很大的期待,却鲜少关心她的心情如何,很多时候,她都是沉浸在工艺世界和知识的海洋中时,才能获得片刻的放松。 ____ 天上明星荧荧,宋家的小院却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宋玉延按照记忆找到了这个家为数不多的灯油,浇在灯盏上,再找到打火石点亮它。 她先去看了宋玉版跟宋玉砖的睡眠情况,然后再去厨房将米放好,又去烧了点水洗身子。 没有浴室,也没有浴桶,原主之前唯一的洗澡方式就是拎着水在厨房辟出来的一角冲洗。 夏天倒可以用冷水,所以几天就冲洗一回,而秋冬之际就得烧水,要十天半个月才洗一回,平常基本上都是擦身子的。 等宋玉延刷完牙、洗完澡后,恰好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换成北京时间,那都快将近一点了,这个时候百姓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宵小之徒则开始出动。 宋玉延不打算再参与进去,她处理完脚上的小伤口后,回到厨房旁边的杂物房睡觉去了。 宋家这院落有两间卧房,堂屋旁边那间,跟厨房旁边的这间。 原本宋玉延的叔父在世时,这儿是有三间屋子的,除了主屋外,俩小萝卜头一间,还有一间杂物房,而原主一直住村子里的房子。 后来宋玉延的叔父死了,婶婶吴氏将她接到这儿住,就让她睡到西边的杂物房去。 同年,这儿发生了一些天灾,西边的房屋被风吹倒了,婶婶吴氏不想花钱修缮,就让俩小萝卜头跟自己睡,把厨房旁边的屋子让给原主,顺便充当新的杂物房。 吴氏卷走了宋家的家财后,原主也没说要换到主屋去睡,主要是她没什么讲究,而且她每次到主屋,都会想起吴氏的嘴脸,心里膈应得很。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宋玉延摸了摸身下的草席,脑中忽然闪过今天看见的画面这儿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编织草席。 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倒也明白了,这儿是慈溪县,隶属东边海滨城市明州,而明州有目前三大对外商港之一的明州港。 作为大商港,对外贸易十分繁荣,那些来自高丽、日本的商人很喜欢买茶、瓷、罗跟竹木加工品。 其中明州草席明席就是特色产品之一,十分受欢迎,故而很多人家的妇孺闲暇之时在家编些草席,然后交给专门收购的大户,再由大户卖给外商。 虽然一张草席换不了几文钱,可却能补贴家用。 原主从小见亲娘编织明席,后来又在市井见得多了,也知道怎么编的,不过她向来没什么耐心,从不会编草席来换钱。 宋玉延就不一样了,她爷爷是手工委的秘书长,她从小就接触各种传统文化和传统工艺,所以对竹编、草编等竹木加工等也有研究。 等过了两日,烈婶请假的伙计回来了,她就得重新找工作,为了家庭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她有必要多开拓几项业务。 定下方向后,她就安心地睡了。 ____ 另一边,唐家的灯火还亮着,唐枝跟唐浩根提了提宋玉延今日的异常之处,唐浩根对此也是甚感诧异。 不过他倒是心大得很,笑哈哈地说:那不妨相信他是真的迷途知返了,毕竟是宋家的子弟,也读过圣贤书,能混一两日,总不能混一辈子。 唐枝哼了哼:不必这般抬举她,她也就上了几年蒙学,这些年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有辱圣贤的? 唐浩根道:你也知道这县城的县学破败,我之所以能读书,还全靠宋氏义学肯收外人,所以这恩情不能忘。对了,这盐也不值多少个钱,他给你的钱太多了,你给他还回去一些。 唐枝却道:这可不行,大哥,不是我贪图她这点钱,而是她这人不能太惯着了,我今日若是跟她计较清楚,明日她就得开始占便宜。不过我也不会昧下多余的钱,等她什么时候又犯浑了,家里揭不开锅了,这钱正好派得上用场。 行吧,你自己做主吧!你早些睡,我去菜园子了。 翌日一早,宋玉延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望着破旧的屋顶,登时便清醒了。 她昨天穿越了,而且这一切都不是梦! 系统:早呀,山药! 宋玉延微笑着说:你再叫一声试试? 系统嘟嘴:我这是跟你表示亲近呢! 宋玉延面无表情:换个称呼我可以考虑不再计较你擅自将我弄来的事情。 山大姐?药药?小玉玉? 仿佛置身于冰窖后,系统畏畏缩缩地改了口:小宋同学。 相较于前几个称呼,这个称呼倒显得正常多了,宋玉延也就没再理会系统。 她刷完牙洗完脸后,就提着桶去最近的义井打水。 所谓义井是官府在城中挖的官井,百姓在这儿打水不用钱,且相较于到河边打水要近且安全。 原主的人缘不好,从打水这事就能看出来在前头排队的左邻右舍基本上都是见了面就打招呼,而且互相帮忙的,就宋玉延过去打水时,一个两个对她那是避而远之。 宋玉延也不是什么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就没搭理。她跑了几趟,才将家里的缸装满水。 这时宋玉版跟宋玉砖俩小萝卜头也醒了,他们看见厨房里有炊烟,便溜进去看了眼,结果他们看见了米缸里的米,眼睛登时便瞪大了。 你们不必这么看着我,我说了,我去帮烈婶干活了,这是我拿工钱买回来的。 宋玉版沉默了,宋玉砖则吃着手指,垂涎着锅里的粥。 宋玉延提着他们去刷牙洗脸,俩人都十分抗拒,宋玉延只好用小时候爸妈吓唬她的话来吓唬他们了,什么牙里长出很大条虫子,然后钻进了肚子里,肚子就会疼 俩小萝卜头都经历过肚子疼的事情,被她这么一吓唬,还以为以前肚子疼都是因为牙虫作祟,这会儿刷起牙来比谁都认真勤奋。 宋玉延又出了门一趟,她买回来两个鸡蛋,然后敲进粥里搅拌,再洒点盐进去,鸡蛋粥就成了。 眼下她的钱不多,剩余的钱她还得去买编草席的席草,所以只能先这么简单地吃着了。 不过虽然简单,味道却不错,三姐弟吃得都很饱。 宋玉延又循例交代一下俩小萝卜头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后,就再次出了门还没到她上工的时候,所以她先去了县城外的草市。 原主记忆中的市、镇还不是很多,但是一些地方已经初具规模,比如草市、乡集。 宋玉延要买席草,只能去这些地方,因为席草多生长在水资源充沛的沼泽或水田中,有些农户会专门收割席草,然后拿出来兜售。 席草的种类很多,诸如灯心草、蒲草、咸草、马兰草等。 除了席草,还得买白麻作为席子的筋。当然,黄麻、绿麻也能作为筋,不过这两样比白麻少了一丝韧性。 宋玉延既然要将编草席当成长期事业来做,那就不打算含糊了事,砸了自己的招牌。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今天又是骗小孩的一天~ 想起小时候家里穷,经常都是往粥里打个鸡蛋煮至金黄,加点盐,就这么吃了。 此章所参考的资料有《宝庆四明志》郡志卷一、《中国经济通史》宋代经济卷 第10章 买席草 就在宋玉延一头扎进草市里时,明州城东南的保恩院也响起了法师讲经义的声音。 昨日敲铁牌子的行者,便正是为了听保恩院的主持法智大师知礼弘法而千里迢迢赶来。 第6章 知礼的称号法智大师为官家所赐,足以彰显他的身份和地位。 他原是四明山上乾符寺的主持,因为了来向他学习的僧人太多,乾符寺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才转移到保恩院弘法讲经。 听完知礼的一番讲解,行者忽而想起昨日在宋家上空看见的意象,他便问知礼:知礼师父,宵小之徒却有金光加护,这是为何? 知礼沉吟片刻,道:前世为善,厚积功德,你所见之金光,或为功德。 行者又道:可既然前世为善,功德加身,何以今生沦为宵小之徒? 这点问题倒是难不倒知礼,他给出了佛经中的解释,又加了自己的见解,行者总算是解了疑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金光加护的人,所以对佛、对法又有了更深的信赖和体会。 知礼对他所说的人也颇为感兴趣,得知就在慈溪县的兴贤坊,便也记下了。 ____ 便说宋玉延逛了一遍草市,有两家的席草比较小捆,一家的席草没有经过处理没有翻晒、闷藏等。 货比三家后,她排除了这三家,最后找到了相对大捆又经过处理的那家。 卖席草的是个少年郎,皮肤黝黑,一看就是没少干农活。 他看见宋玉延来咨询,摊出手:先拿钱来,没钱你少在这儿糊弄人。 宋玉延一琢磨这话,觉得他跟原主可能认识,然而她没翻到有这个少年的记忆。她问:多少钱一捆? 席草四文,白麻筋三文,黄麻筋跟绿麻筋只需两文。 宋玉延牙疼,这家的席草分量充足,两捆应该够了,可是没想到白麻筋却贵。编好卖出去的席子也才十八文一张,这材料钱就占了一大半,再加上人工和时间成本 算了,谁让她没功夫去沼泽地摘无主的席草呢! 她正要给钱,身边响起一道声音:两捆席草一捆白麻筋,十文! 她扭头一看,记忆中的人就对应上了,她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叫了一声:石设,这是你家的啊? 那可不! 这个少年叫石设,比原主大两岁,他跟原主算是朋友,虽然一年半载也见不着几次面,不过每次见面都能很好地相处,也算神奇了。 宋玉延发现,原来原主交的朋友也不全是狐朋狗友嘛!至少这石设就是个热情开朗、勤劳能干的农家子。 大哥!少年不满地看着石设。 石设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问宋玉延:哎,你买草做什么? 编草席。 石设道:你会编呢?是一时兴起,还是准备踏踏实实做下去? 敢情这也是一个知道原主的惰性的人,宋玉延略尴尬,然后道:自然是准备踏踏实实做下去的。 那你以后找我买,我可以给你便宜些。 宋玉延应下了,也不用再去别家问,因为石家的席草都处理好了,可以省一些功夫。 买了席草,石设还附赠了她一些封边的料子。她一日的工钱就一文都不剩了。 编草席最好用专门的工具筘,形制上来说就是一块方方正正长一米多的板子,上面有一横一点排开来的缝隙。这是用来穿白麻筋的,只要抓着手柄一拉扯,白麻筋就会错开,然后将席草从中穿过,用筘压结实了。 好在宋玉延记得宋家还有,不然她还得攒钱买工具,要么用效率稍微低下的纯手编。 宋玉延看见的大部分妇孺选择用手编,那是因为她们的男人在外谋生,可以保证一家的温饱,所以她们既不着急,也不打算批量生产。 ____ 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将东西放进杂物房里,就出门干活了。 宋玉版跟宋玉砖看见她拿着席草回来,后者犹豫了一下,问:二哥,你没有草了,垫子编不成了,不如去问大哥要? 宋玉版有些心动,然而还是哼了哼,说:我有手有脚,我去河边割! 可是大哥说别出门的,有拍花子。 宋玉版不以为意:光天化日之下没事的! 于是他抓着家里唯一的镰刀跑出了家,往县西的那条河去了。 这会儿唐枝在河边挑水浇菜,碰见他一个劲地往杂草多的地方去,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这儿可以用作草席的草都被薅光了,宋玉版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灯心草,却十分靠近河流,而且那儿的泥土松软,一脚踩进去,泥巴都盖过了脚面。 宋玉版一个失重,险些掉下了河,幸好被唐枝眼疾手快地用扁担给掀了回来。他回过神来,也是吓得小脸青白。 唐枝见他这模样,有些气恼:你怎么跑来这儿,宋玉延那混子没告诉你不能到这边来吗? 宋玉版抿着唇不说话,唐枝又气又可怜他这模样,提着他离河边远点,然后才问:宋玉延呢? 他出门了。 唐枝回想起宋玉延说她这两日会去当托卖,于是熄火了。 再问:那你怎么一个人到这边来? 割草,草不够了。 唐枝是知道宋玉版会弄些席草回去,然后编一些垫子以作家用的。毕竟宋玉延不靠谱,常常让两个小的跟着她吃完上顿没下顿,所以宋玉版打算靠自己。 不过他都是半路学的,编的不是很好,卖的价钱也不高,她帮他卖过几回,有时候别人会看在她大哥的面子上,多给一文钱。 你还差多少?唐枝又问。 宋玉版掰着手指数了数:十来根。 就这点,去我家,我拿给你!唐枝拉着他走了,日后不许一个人跑来这儿知道了吗?你把饼儿一个人扔在家,她害怕怎么办呢?万一有贼人 她顿了一下。 忘了宋家就有一个贼,贼人怎么会往宋家跑呢! ____ 宋玉延转过身打了一个喷嚏,烈婶抬眼看了一下她,暗自称赞她没有对着面团打喷嚏。 是不是干不习惯这和面团的活?烈婶问。 我会快速习惯和上手的。宋玉延道。 烈婶又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答案还真是令人舒服,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面团是做北食用的,毕竟明州这地方不仅有外商往来,还有南北的客商,只有兼顾南北的口味,买卖的路子才能更开阔些。 等到了时候差不多了,烈婶又给了宋玉延一些吃的,让她带回去给俩小萝卜头。宋玉延刚想说两句衷心的感激之言来着,烈婶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地将她轰走了。 她回到家,心情是有些轻松的,不过等碰到了唐枝,发现她正在教育俩小萝卜头,说得他们都蔫了吧唧的时候,她就有些愣了。 怎么回事?她看了看唐枝,又看了看俩小萝卜头。 唐枝将宋玉版差点掉进河里的事情说了,宋玉延闻言,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她说:你教育得极是。 然后又半蹲着与俩小萝卜头的视线齐平,语重心长道,你们唐姐姐既然已经说过了,那我就不再赘言。不过,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我会将你们当成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我也希望你们有朝一日能真心实意地把我当成大、大哥,所以我希望我叮嘱你们的话,你们能听进去一些。 唐枝不禁对宋玉延侧目,这番话说得还挺动人的,就是不知道俩孩子能听进去多少。 宋玉砖眨巴着眼,小脑袋点了几下:大哥,我听话。 宋玉版才不会因为她这番话就乖巧起来,他说:你少对我说教,娘说你是丧门星,爹是被你克死的,娘也是怕你才改嫁,不要我们的! 唐枝微微错愕,宋玉延则盯着他,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知礼为历史上真实的人物,在宋真宗年间在明州弘法讲经当主持,不过这里是虚构的。 另外根据查找的草编工艺报道,有的人能一天编三四张,有的人一天只能编一张,我也没编过,无法确定,所以折中一点,设定最快可以一天两张半。 第11章 熊孩子 若在以往,宋玉版这么说的时候,原主早就跳起来揍他了,然而他这次说完,等了好会儿,却没感觉身体有哪儿痛。他睁眼看着宋玉延,却被她幽深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宋玉延说:如果你怕被我克死,那你最好不要乱玩火,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去河边,只有这样,你才能不被克死。我还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的吗? 宋玉版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 宋玉延放下烈婶给的食物,就向唐枝道谢,毕竟她救了宋玉版一命,这是份恩情。 唐枝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回家去了。 宋家姐弟三人相处得不好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平心而论,宋玉版他们的爹娘做的事情确实不厚道,宋玉延在那几年若非有宋氏族里发的救济粮,怕是活不下来,宋玉版他们是她叔父的孩子,她恨他们也是人之常情的。 然而唐枝也知道,宋玉版和宋玉砖的爹娘做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宋玉延有丧门星、扫把星的名声,两个孩子还小就被左邻右舍说闲话,自然而然地会信了这些流言,觉得这都是宋玉延害的。 宋玉延向来不辩解什么,只不过会生气地暴打嘴欠的宋玉版一顿,打完后又照常过日子。 后来宋玉版说得少了,唐枝也险些忘了他们心中始终都有一根这样的刺呢! 这是宋家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宋玉延在唐枝离开后也走了,宋玉砖察觉到大哥生气了,也知道是二哥惹得,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玉版眼眶都红了,他抹干眼泪,对宋玉砖说:饿了就吃东西吧! 宋玉砖说:可东西是大哥带回来的,他还没吃呢! 宋玉版有些后悔嘴快伤了宋玉延的心,又有些不想低头,心里别别扭扭的,说:那你给他留一些。 说完,就回屋继续编他的草垫子去了。 宋玉延倒没有因为宋玉版的话就生气,她只是有些头疼要怎么跟两个小孩子相处。 宋玉砖还好,年纪还小,兴许是因为不良于行,也比较内向听话,可宋玉版那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了,正是最熊的时候。 她长这么大,还没跟熊孩子相处过,更不知道要如何教育孩子。 按照原主许下的愿望,让她照顾好他们就行。可这个照顾好的标准可是很暧昧的,让他们衣食无忧是照顾好,让他们长大成人也是照顾好,要他们各自成才、成家立业还是照顾好 不过仔细分析原主的性格,让他们有吃有喝的,能长大成人就算好了,她完全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在他们身上。 可她宋玉延却不想养出两个好吃懒做、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不说要他们功成名就,好歹要培养他们成为一个三观正常、独立自强、勤劳能干的人吧?这才不枉费她宋玉延穿越一趟! 然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得先把经济基础打好了,才有条件去教育小萝卜头,所以还是先踏实干活吧! 宋玉延没有因为家里的事情就懈怠了下来,盯了她两日的人跟烈婶一提,烈婶才说:行了,你也别跟了,你是他族叔,要是被他发现你跟着,怕是要有心结。 烈婶的夫婿,宋玉延的族叔宋冰十分无语:这不是你让我跟着他的吗? 烈婶骂道:咋滴,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没,我错了。宋冰缩了缩脖子,他是疯了才顶撞妻子。 宋玉延半夜收工回去,发现厨房还留着些烈婶给的吃食,放在锅里温着。她到房里一看,俩小萝卜头安安静静地睡着。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贫穷百姓哪里讲究这些的,宋家也没有人教他们这些,所以宋玉版兄妹俩依旧睡在同一张床上。 宋玉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歹要多建一间屋子,三姐弟一人一间这才是最合适的。这样一来,她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些,可她却没将两个孩子当成累赘,反而激发了她对工作的热情。 鸡鸣后天还未亮,她就起来将草编工序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然后开始干活。因为有工具,且她的手脚利索,并没有因为这身体没有相关经验就笨手笨脚的,不出半日就编好了一半。 哇! 等她回神时,宋玉砖小萝卜头就已经蹲在她身边看了很久,双眼满满的崇拜之情。 熊孩子宋玉版呢?也站在边上,不过神情别扭,明明盯着那半张草席的眼睛亮晶晶的,却一脸不想称赞宋玉延的模样。 锅里的饭食吃了吗?宋玉延问。 吃了! 那吃饭之前,刷牙了吗? 俩小萝卜头立刻噤声了。 宋玉延吓唬他们道:以后早起后要刷牙,不刷牙就不许吃饭,想吃饭也行,得过来帮我干活。 要求他们早晚都刷牙,难度太高了,所以退而求其次,要求他们早上刷牙就行了。 俩小萝卜头想了想,他们选择帮宋玉延干活主要是刷牙的姜混着柳枝的胶物的味道实在是太怪了。 宋玉版则依旧惊叹于宋玉延居然会编草席,他要是在边上看着,偷偷学习,会不会对自己编草垫子有帮助?他如今还小,只能编草垫子,要是他长大些了,力气大了,他不是一样可以编草席了吗?! 宋玉延可不管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只是有些不满自己的速度。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干完活,她也该去打工了。做完今天,她估计又失业了,所以要将这两天攒起来的工钱好好地做一下规划。 宋玉版跟宋玉砖围着那半张席子看了又看,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早听人说喜爱一件物件时就会爱不释手,他们如今算是体会到了这样的心情。哎,他们要是也能编出这么好的席子就好了! 宋玉版严肃地教育妹妹:将来我也能编出这样的席子,不,比这更好! 二哥你行的!宋玉砖很捧场地给他鼓励。 当然,往后他们会发现,他们是不可能在这一块超过宋玉延的! 第7章 宋玉延可不知她眼中平平无奇的席子会被两个小萝卜头当珍宝一样参观了半天,她只琢磨着今晚又要说什么花样才能让自己卖多点吃的出去。 烈婶闲暇的时候,找她过去问:山药啊,你如今想没想过回乡里,读读书什么的? 宋玉延愣了:啊? 听这话,她还有机会回义学读书? 啊什么?书没读几个,倒成书呆子了!烈婶嫌弃地说,你要是想回去读书,你二十一叔倒是能帮你在族里提一提。 宋冰在族中同辈排二十一,所以宋玉延理应唤他二十一叔。 宋玉延心中一暖,没想到隔了那么远的族叔居然肯帮她说话。因为古人培养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毕竟没有九年义务教育,而且技术条件限制,笔墨纸砚哪一项不是大开支? 宋氏义学除了免费帮族里的孩子开蒙外,也会培养要考科举的读书人,不过这些开销太大,多半还是得读书人自家出,族里最多给点补贴。 宋冰肯这么提,那也是清楚宋玉延的经济情况的,所以做好了补贴她的准备。可是宋玉延却清楚自己怕是要辜负族叔的一番心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我长大以后要编草席! 山药:咱志气一点,先赚他一个亿吧! 第12章 偷看 首先她是个女孩子,现在还在青春发育期,日子苦、长得又瘦不拉几的,别人也没空去欣赏一个穿着打扮脏兮兮的人。 可是在这么下去,她迟早会长大,该凸显的地方还是会凸显的。 束胸?她无法想象整天被布条勒着该有多难受。 所以,她瞒不住的。 与其在义学读书引起大家的关注后被戳穿身份,还不如她现在先累积资本,让人即使发现她的女子身份后也不敢再欺辱她! 至于吃绝户?原主家还有什么值钱物件是可以被人吃的? 其次,宋冰跟烈婶虽然凶巴巴的,看着不好相处,可却是心地善良的人。他们要真弄她回去读书,她得拖垮他们,所以她不能当吸血虫。 这么想着,她就回绝了烈婶。 若是小心眼的人,肯定要说她不识好歹了,可烈婶不是小心眼的人,也知道她的顾虑,就没再提。 等到宋玉延干完活结算工钱时,她多给了十文。 宋玉延忙推了:烈婶每日都给我带一些饭食回去,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今日还多给了呢?! 烈婶戳她脑门:你真是个不会变通的,我的买卖做得好,给伙计们偶尔一些奖赏很奇怪吗? 宋玉延: 咋还动起手来了呢?我收下还不行吗! 宋玉延虽然收下了,但也不是转头就忘了。她回到家,左思右想,决定第二天编完那张席子后,抱着那张草席跑到了烈婶那儿,送给烈婶。 烈婶还想着已经不需要她干活了,她怎么还跑了过来,却没想到她给自己送了张草席。 这草席瞧着好,席草选得粗细均匀,席面是青白色的,席草之间疏密有致,因为密了会突起来,凹凸不平,疏了则会有缝隙,不平滑。 白麻筋也藏在席草之下,看不见,席子也经过了晾晒和毛屑刷除处理。封边的麻很整齐,使得席子看起来整洁漂亮。 最主要的是席面处理得好,而且表面光滑,睡起来肯定很舒服,也不担心哪里突出来的尖刺划伤了肌肤。 这是古林那儿买的席子吧?得不少钱吧?烈婶问。 宋玉延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古林是明州生产明席最出名的地方,那儿除了有草市,还有专门卖席子的席市,很多外商就是直接在那边大量收购明席的。 明州别处产的草席也多是收集到那边去卖,那儿就相当于一个集散中心。烈婶这么问,也算是无意中肯定了宋玉延的技艺。 这是我自己编的。 随着她的话落音,烈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然后看着她的手:你编的?莫不是牛皮吹多了,连自己都忘了这是牛皮? 宋玉延哭笑不得:烈婶,这是我一根一根地编的,我没必要骗您。烈婶您对我好,而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烈婶的,也就这张席子能拿得出手了,还请烈婶嘴下留情。 烈婶摸了摸席子,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说:那你给我做什么?拿去卖,也能值二十文钱呢! 我日后再编来卖就是,这是我小小心意,烈婶就莫要跟我婆妈了。 烈婶听到后面那句,两眼瞪得跟要吃人一样。 行了,我就收下了! 宋玉延高高兴兴地走了。她这一趟既是答谢了烈婶,也是为了做市场调查,毕竟她做出来成品后,好不好还不清楚呢,只有经过了潜在客户的认可,那才值得下一步投资不是? 烈婶这样挑剔和暴脾气的都认可了她做的草席,她还担心自己这条路走错了吗? 烈婶见她离去时那么高兴,回头就对宋冰道:你瞧这孩子真是浪子回头了,会因为我收下他的礼就这般高兴,真是个好孩子! 宋冰默不做声,也不知道之前见了人孩子就忍不住骂一回的人是谁! 烈婶想了想,喜滋滋地将席子抱回楼上,铺在自己的床上。宋冰看见床里短了一截,便说:这席子是给单人睡的,咱们拿回去给夭夭吧! 宋夭夭是他跟烈婶唯一的孩子,也是个女儿,正因如此,他们做买卖赚了些钱,却没有一个孩子可以继承。 为此,看见宋玉延浪子回头时,他们就动了些心思。 当然,不管是宋玉延还是宋玉版,那都是他们父辈唯一的儿子,他也不会要求将他们过继给自己,免得那一脉后继无人。 他只是想,若宋玉延成才后,真有良心,那在他们百年之后,照顾一下宋夭夭别让她被欺负了就行了。 不过,随着宋玉延拒绝回去读书后,他们也只能暂时将心思收起来了。 烈婶听宋冰这么一说,便道:短了就短了,挤挤就行了! 宋冰瞥了一眼烈婶的身材,腹诽:你对自己的身形这么自信吗? 宋玉延可不管宋冰跟烈婶为了一张席子争成什么样了,她从这儿离开后,就直接去了草市。 不过因为集市一般逢三、七、十才有,距离她上次过来的三月十七,也才过去两日,下次集市满打满算也得明日才开。 她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多等一天,所以她就顺着记忆,一边跟人打听,一番辗转,才来到了石家。 石家在石台乡望江里,所幸离县城不是很远,宋玉延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 石家的兄弟俩正在处理席草,看见宋玉延来了,都很诧异。石设见她风尘仆仆,赶紧给她倒了碗水,等她喝完,才问她正事。 宋玉延除去第一日打工的工钱花完后,后面两天的工钱除了买鸡蛋花了几文钱外,一直都没动过。加上烈婶多给的十文钱,她还剩下六十七文钱。 扣除一部分作为应急资金,她还剩下五十文,这次她打算用这五十文,来多买些席草回去。 石设一听,正色道:还以为你之前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动真格了? 宋玉延点头:之前试做的席子获得了认可,所以才下定决心继续做下去的。 石设点头:既然你有这个决心那就好,我之前说的话算数,你只要跟我买席草,我就能按之前说好的价钱卖给你。 宋玉延于是跟他买了做五张席子的料,石设说:这么多你一个人拿不回去,我帮你背一些回去。 还包运费这么好?! 宋玉延看着也不算很多的料子,想了想,没拒绝。多交一个朋友,多一条出路呀! 石设的弟弟看见兄长这么殷勤,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宋玉延跟石设一边闲聊一边往家里赶,等回到家门口,他们便迎头碰上了从菜园子那儿回来的唐枝。 唐枝见她居然背了这么多席草回来,还有些难以置信。她昨日就听宋玉砖那小萝卜头说宋玉延编了一张很漂亮的草席,不过可惜今天一早宋玉延就拿走了。 她没亲眼所见,也不确定一个小孩子的审美会有多好,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可是现如今这么一看,至少宋玉延要编草席的事情是真的! 向来不爱八卦的她也忍不住往宋家的门口偷偷地伸了脑袋去看。 宋玉延正要招呼石设喝水,看见她这古灵精怪的模样,便愉悦地招了招手:唐小娘子,进来喝碗水嘛! 唐枝第一次偷窥人家,被人抓了个现行,面上一臊,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磨蹭了小会儿,还是雄赳赳地走了进来。 唐枝看着宋玉延倒出来的水,刚想说她不喝,然而又想到,既然自己不喝水的话,跑进来干嘛?万一宋玉延抓到看出古怪,自己岂非要给对方留下一个笑料? 所以她默不做声地端起水喝了一口,然后还说了声谢谢。 石设喝完水就走了,宋玉版跟宋玉砖则围着那堆席草转,唐枝见状,便打听道:你真会编草席? 会,以前娘在世的时候她就总是这样编草席补贴家用,我在她边上看着,久而久之就会了。后来混迹市井久了,别的没学会,这个还是也学了点的。宋玉延解释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掩饰自己的变化的理由,便酝酿了一下情绪,说:我之前不懂事,娘没了后,我便自暴自弃,将娘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前些日子,娘忽然给我托梦,说爹知道我变成了现今这模样,在泉下骂了她好久。我可以对不住谁,也不能对不住娘,所以我决心改过自新。 唐枝: 不是她没同情心,而是宋玉延这理由太蹩脚,哭得一点都不走心,骗小孩呢? 第13章 不混了 自诩见识了宋玉延以前各种骗人技法的唐枝,双眼已经被千锤百炼成火眼金睛了。 虽然不知道宋玉延又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她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假装她信了。 宋玉延见她信了,也没再瞎掰下去,她拿出几文钱,想跟唐枝买几两盐。唐枝见她确实有改过自新的表现,对她也宽容了些许,直接给她拿了大半斤盐。 宋玉延受宠若惊,这小丫头居然还挺大方的! 当然,她的性格注定她不会白白占唐家的便宜,所以在她编好第二张席子后,她就送给了唐枝。 唐枝若不是亲眼见她背着席草回来,还以为她去买了一张,不然动作怎么这么快! 至此,她才真的相信,宋玉延确实会编草席,而且技法还不错,这席子拿去卖,少说也值二十文钱。若是别人看了,一定不会相信这是一个第一次编草席的人能编出来的。 不过她习惯了跟宋玉延吵架,而且习惯了宋玉延犯错被她逮着骂。这忽然之间,宋玉延不混了,也不偷她家的菜了,还给她各种补偿,她怎么就觉得不踏实呢? 不行,不能白拿她的东西,否则以后她要是提起这事,我岂非变成没理的那一个了?唐枝一琢磨,第二天就从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些菜,搭配点姜葱蒜,让宋玉版拿回去。 宋玉延发现家里的食材多了几样,自然找两个小萝卜头挨个问了一遍。得知是唐枝送的,她便感慨:哎,这就是互敬互助和谐的邻里关系啊! 当然,宋玉延虽然想要改变宋家跟邻里的关系,却也不会拿着自己做好的草席去奉承人家。 她这两天找两个小萝卜头来帮忙上草,速度快了很多,基本上一天能编一张半,这两天半的时间一共编了四张席子。 她送了一张给唐枝,剩余的三张则在刷除毛屑之后放在太阳底下晒。 跟她一起在这些天打造出了四张草席的两个小萝卜头看着剩余的料子,问:剩下的不编了吗? 宋玉延说:编,不过得变个花样。 采用灯心草为原料的席子编出来的样式很单调,因为它是一根根叠加上去的,要想添加花纹并不容易。 草席的草料除了可以用灯心草外,还能用蒲草、咸草等。不过灯心草的茎偏圆,其余蒲草、咸草都偏扁。而用这种材料编草席,工序要复杂一些,但是要编出花纹来却简单。 权衡之下,宋玉延决定还是先用灯心草来编,不过她去河边弄了些蒲草回来,翻晒、闷藏等她编席子编到恰当的位置时,再加入些蒲草,慢慢地就出现了一朵若隐若现的花。 虽然这朵花看起来不是很完美,但是它的颜色与周围的席草完全不一样,使得它一下子就立体了起来。 两个小萝卜头都看呆了,宋玉版则更加坚定了偷师的想法。 宋玉延松了一口气,学这个的时候她也才读初中: 当时手工委要拍一组宣传传统工艺的视频,她跑去凑趣,然后见到了草席编织工艺的传承人袁老太太,已经八十岁的她亲自示范了编草席的工序。 接着为了揭示传统工艺的后继无人跟宣传这项传统工艺,手工委就顺便让宋玉延去跟老人学习。 老人跟她聊天,知道她从小就接触传统工艺,觉得她是可造之材,然后就手把手地教她,还给她说了很多加花纹的技巧。 后来宋玉延就没什么机会编草席了,不过她倒是买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回来读,所以见自己还没忘记老人教的技法后,她才庆幸自己没辜负老人的一番教导。 剩下还有些蒲草和蒲绒,她也不想浪费,干脆编了枕套,再将蒲绒填进去,一个枕头就成了。 这个枕头她就不打算卖了,毕竟她自己还没有枕头呢! 四张草席编好后,正巧赶上三月二十三的赶集日,宋玉延叮嘱了两个小萝卜头看家后,就抱着草席出门了。 虽然有人来收购,但是价格往往偏低,她还是自己外出寻找商机吧! 乡集、草市都是农户跟小商贩拿自家的农产品或者手工品出来摆卖的,没有城管赶人,也没有收保护费的。 宋玉延按照记忆,找了个好位置,将自己睡的破旧席子铺着,然后将自己编织的草席摊开来。 若在以前,她定然不会吆喝和叫卖,不过自从做过托卖的兼职后,她也会吆喝两句了。 在这儿卖草席的人不少,不过因为量少,基本上是那些收草席的大户以统一的价格收购的。当他看见宋玉延的草席时,也是以十八文一张的价格收的。 十八文钱是普遍的价格,不过那都是不太好的席子,好一点的席子倒是能升到二十文一张。而且他们卖给外商时,价格一般会升到近三十文。 第8章 之所以这么贵也是因为他们要交税,十税二,也就是每笔收益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扣完税后,收购商赚的也只有五六文一张。 不过宋玉延不肯卖这么低的价钱,对方仔细一看她的草席,觉得不管是用料还是编织手艺,那都是上佳的,这么好的席子用来卖给外商也可惜了。 一番讨价还价,宋玉延咬紧了二十二文不松口,而他们的动静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前来。 大家一看宋玉延的席子哟,还挺不错的,是古林那边的作坊编出来的吧?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些过来捣乱的,各种出价,但就是不买。 宋玉延见那收购商有些犹豫,于是摊开有花纹的那张草席,说:您要是买了前三张,这一张我可以便宜一点卖给您。 看见那栩栩如生的花纹,众人眼前一亮,确定宋玉延是在作坊那边做过的人,不然她怎么可能琢磨出这么巧妙的技法呢! 这也不怪众人这么想,因为这时候也没有精密的机械可以批量生产带花纹的草席,大家都是以满足基本需求为主的。 能买得起这么漂亮的席子的也不会是普遍的底层百姓。 只有作坊的人才会挖空心思去把席子弄好看一点,卖给大户人家也才能多赚些钱。只把它当成副业的农户们自然也不会有这等细腻的心思了。 有人问宋玉延是不是哪个作坊的匠人,宋玉延笑道:席子好就行,何必问编草席的人出身? 收购那人问:只有这一张? 宋玉延颔首:时间紧迫,只来得及编出这一张。 我要是买了前三张,这张能便宜多少? 这张要花心思,所需时间和心思都超过前面三张,所以我原本打算二十七文一张的,您若是答应了,我只收您二十二文一张。 众人一听,四张席子都是二十二文钱,这张这么漂亮,卖这么便宜,不是亏大发了吗? 那人却不这么想,虽然前三张也很漂亮,但是卖给别人最多也就二十文钱,这张二十七文,拢共也就八十七文。 若四张都是二十二文,那宋玉延赚的就是八十八文,不仅没少赚,还多赚了一文,可见她也不笨! 不过那人有意跟宋玉延合作下去,沉吟片刻后,道:成!不过你日后若是编出了这样的席子,可得便宜些卖我。 宋玉延笑着应下了,等那人交付了钱,领着一堆席子走后,宋玉延也就收摊了。 众人看他们都走了,也没了兴致,就散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草编是这样编的吗? 方便面:没错,是编的。 编花纹啥的有夸张成分 第14章 高招啊 宋玉延收摊后就顺道去了石家买原料。 虽说她这次赚了八十八文钱,但是刨除成本后,她也就只赚了三十八文,两三天才赚了三十八文,这似乎不如去打工来得好。 不过这也只是开始,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等她更加熟悉编织工序后,她有把握在一天时间内编出两张席子来,要是晚上有灯火,她还能多编出半张。 想到灯火问题,宋玉延也知道这儿的照明条件不比后世,蜡烛的制作成本高,一般人家用不起。油灯倒是用得普遍,可油的来源也多数是植物油,也有鱼油。 她倒是会做蜡烛,只是她得先弄来模具跟白蜡虫产的蜡。在没找到蜡之前,她也不打算分心去做这事。 这次她只留下十几文钱,剩下的都用来跟石家买原料了,她除了要灯心草外,还多要了一捆蒲草,毕竟她除了编草席外,也想编一些枕套、蒲扇等。 枕套给自家人用就行了,因为倒春寒过去后,梅雨季节就要来了,而天儿也会一天天地热起来,这样的枕头就不合适了。 可天气热了也说明卖扇子的旺季要来了。 眼下流行的扇子所用的原料无非是蒲草、蒲葵叶、纸、布跟竹木。 文人士子一般用竹木或名贵的材料为骨的折扇,贵妇人、大家闺秀多用团扇,但是受众最广,使用的人最多的,还是便宜又实惠的蒲扇跟葵扇。 宋玉延暂时不打算走高端路线,毕竟大户人家买东西,肯定去值得信赖的老牌铺子买的。她如今还未闯出名声,做的扇子再精美也会因为身份而大打折扣。 宋玉延这边认认真真地开展她的草编事业,她的邻居们却发现了她的异常,好事之人天天坐在门口干活盯着她进进出出的动静,还有的去买菜洗衣服的时候拉着唐枝盘问。 唐枝年纪虽小,可却并非没有心眼,这些人想做什么,她都清楚。她也是年幼丧父,小时候就没少受这些邻居的碎嘴,名为关心,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对方见她经常去找宋玉延的茬,这段日子居然相安无事,这能不让人好奇嘛! 唐枝便道:我与她不熟,再说她也没招惹我,我哪知道那么多事呢! 那人一脸不相信:他居然会这么安分? 安分点不好吗? 唐枝平日里都是眼睛明亮,看起来聪明又精神。此时眼神朦胧,面上也装得迷糊,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她这模样,大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跟她打听下去了,再拉着别人窥探宋玉延的事情,这不是为难人吗? 于是有人讪笑转移了话题,询问了一下唐家的菜能不能便宜点云云。 等人群散去,唐枝才收起那副懵懂的样子,宋玉延以前偷东西没偷到那些人家头上,她们倒是有这闲心操心这么多。 等她关了菜园子的门跟唐叶回去时,发现宋玉延正站在自家门口东张西望,她的神情一下子古怪了起来,莫要她刚说完宋玉延安分,这人转过头就又有花花肠子了吧? 看见她,宋玉延面上一喜,堂堂正正地站了出来,道:唐小娘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有事儿?唐枝挑着菜,一脸警惕。 有,我想找你买菜。 唐枝悄悄地松了口气,不过宋玉延找她买菜,她怎么觉得这么怪呢? 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了,宋玉延这一招使得可真好这会儿买完菜洗完衣服的妇人都回来了,宋玉延光明正大地找她买菜,这不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她以后不需要偷唐家的菜了嘛! 不需要刻意去说什么,偶尔透露出的实际行动就足以慢慢地改变她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如何不能说这是高招呢! 宋玉延巴巴地看着她,等她回复,可不知她这小小年纪,心里却想了这么多。 实际上宋玉延这么做并不是故意的,她这些天起早贪黑地干活,虽然知道唐家的菜园子在哪儿,可她也没空跑那么一趟。唐枝有时候会挑一些菜回家,方便那些离菜园子远的邻居少跑一趟,故而她只能在自家门口等唐枝回来了。 还别说,虽然只是宋玉延的无意之举,可周围的邻居却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仿佛第一次认识宋玉延。 唐枝卖给她一点菜,这些菜足够宋家姐弟三人吃两天的了。 末了,她状似无意地提了句:你的席子编的怎么样了? 这句话也是在告诉众人,宋玉延最近都有正当营生,让她们少打听那些有的没的。 宋玉延心情很好,熊孩子宋玉版虽然还总是呛她,但是上草的动作越来越利索,小萝卜头宋玉砖也乖巧得很。 而且她最近编的花纹让收购的人很满意,所以又卖出去了几张,价格都在二十五文一张。 五天出九张,扣除成本,虽然不比去打工的一天三十文工钱要高,但是也有二十来文。只要脚踏实地、平稳发展,日后还是能赚到那个数的。 况且她最近多余的时间都在编蒲扇,目前已经积了好几面蒲扇了,林永明说了,这些蒲扇他也收,不过价格跟别人的一样林永明就是跟她收购席子、蒲扇的人,职业类似牙侩。 唐枝见她嘴角微翘,便知她对自己的草编活计很满意。她总算没有跟以往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宋玉延反问:唐小娘子,那张席子睡得如何,可有不适?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口碑,要看售后怎么样,如果售后问题多,那就该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做的产品有问题,要及时改正。 唐枝的脸上挂上一丝笑容:兄长说还不错,他睡得那张席子有好些年了,托你的福,换了一张新的,睡得也踏实。 那就好! 宋玉延还得回去忙活,所以没有跟唐枝聊太久。 过了几日,天气也开始变了。之前的春雨只是偶尔下一阵子,下得人舒爽,可是最近阴雨绵绵天气还热,下的雨让人感觉身体粘稠,俨然就是梅雨时节要来了。 这江南地区,百姓最讨厌的估计就是梅雨时节了,因为时常一个多月不见阳光,所有的东西都容易发霉。食物倒好,当天吃完就不怕发霉,可是这衣衫,阴干后总有股臭味。 林永明趁着梅雨时节到来前,找宋玉延收了她手上的席子跟蒲扇。要知道梅雨时节,除了衣物不能干之外,席草缺少翻晒的条件,新编的席子也没机会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处理。 旧的席子则容易发霉,所以有条件的人家往往会买一张新的席子回去先用着,而草席在短时间内缺少供应,这就使得草席的买卖也好了起来。 宋玉延听了林永明的话,倒是多想了一些,因为他提醒了她,如果梅雨时节缺少阳光,她要怎么晒新草席?难道只编蒲扇就好了? 林永明见她一脸沉思,便也盯着她看,直把她看得心里发毛。 我的脸上可是有何不妥的?宋玉延问,有些担心对方这是见她长得还算清秀,会认出她的女儿身来。 她自从穿来后,对卫生可讲究了,为了清洁,也肯吃苦每天去挑水。只是她把自己捣饬干净后,别人看她确实顺眼多了,却也容易暴露她本来的面目,引来别人的揣测。 林永明倒是没她这心思,而是笑道:宋掌柜说得没错,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宋玉延好会儿才回过味,发觉他提的宋掌柜是指宋冰。 她微微诧异,问:您跟二十一叔认识? 林永明笑道:慈溪就这么小,大家都是在这儿做买卖的,自然认识。不过,在我认识你之前,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他的侄子。 听林永明说,宋冰在他买了宋玉延的席子后找过他,为的也是希望他能收一下宋玉延的草席,算是给宋玉延行个便利。 林永明给他一个面子,到了宋玉延家才发现两人见过面,所以接下来的买卖,就谈得很顺利了。 说实话,若非是宋掌柜推荐,我可能会发挥奸商本质,在价格上压你一压。林永明道。 宋玉延这才知道宋冰跟烈婶在背后帮她的忙,她十分感激。这又让林永明生出不少的好感,能吃苦耐劳,也能知恩图报,是有好品格的少年郎。 想到这儿他又提点了一下宋玉延:我这儿不仅收草席、蒲扇,也收熏笼、焙笼,只要是竹木加工的,都能酌情收下。你会竹编吗? 作者有话要说:  糖妹:原来如此,如此这般,实在是高明的手段! 山药:我真的只是想买把菜。 第15章 竹编 竹编?竹编! 宋玉延电光火石间,抓住了另一条出路。 她会竹编吗?她会,而且比起草编,她更加熟悉竹编。 草编毕竟是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学的,学习的时间不长,更多时候她的心思都花在别处。 而她这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接触最多也最久的物体除了玉石就是竹木了!她爷爷是玉石雕刻大师,所以她从小就摸着玉石长大的,后来她爷爷开始教她绘画,将基本功打扎实了,然后开始学雕刻。 再往后的日子里,她接触的就不仅仅是玉石了,毕竟跟在爷爷的身边久了,也会接触到竹木雕刻方面的大师。比起玉石雕刻,她更喜欢竹木雕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抱着的多数是竹子。 对竹子更为感兴趣后,什么竹刻、竹雕、竹编,她都接触了一遍。 她爷爷本来还担心她学得多,每样都不够精深,所以明里暗里让她把心思放在玉石雕刻上。 可偏偏她每次跟在老师身边学习,都能获得老师们的赞扬,气得她爷爷吹胡子瞪眼睛,只能每次放假就逮她回去,美曰其名精进雕刻技艺。 她知道,其实他只是担心她把心思放在竹木雕刻而冷落了玉石雕刻 回想往事,宋玉延又有些唏嘘,没想到以前只是当作兴趣学一学的竹编,到了这儿,可能要变成她谋生的工具了。 送走林永明,宋玉延使劲回想原主的记忆,发现明州除了明席,确实还有很多特产,如林永明提及的熏笼、焙笼,还有草鞋、絁、罗、苎麻跟青瓷。 而跟外商交易的货物排在前头的是竹木草加工品、青瓷、蔬果、笋,以及一些海产,毕竟这儿竹木多,海产也丰富。 慈溪县最大的山是四明山,这座山绵延至鄞县,明州也是以此为名的。除了四明山,还有大大小小三十六座山,这还是叫得出名字的,没有名字的矮山也一大堆。 这些山种满了林木,也生长了许多竹子,其中以毛竹最多。 除了个别林地被豪强圈了起来,大部分地方的林木都是属于无主之物,所以百姓也会上山砍竹回来,要么打家具,要么削成竹篾编竹制器皿。 比起草席,竹制器皿才是百姓日常生活中需求量更多的手工品。比如她当托卖装食物的篮子、唐枝装菜的箩筐、烘焙用的焙笼、装书用的书笼 她会九种编法,能根据不同的编法编出不同形制的竹编工艺品,只要林永明肯收,她就有必要尝试一下。 只是竹编工艺品的价格跟草席不一样,草席一张可以睡十几年,所以价格稍微贵点大家也能接受。而竹筐、竹篮等是会有蛀虫的,用几年可能就会开始破烂,所以价格会低廉许多。 唯一让人觉得宽慰的是竹子可以自己去砍,少了原料的成本,只需花时间将竹子削成竹篾,再进行处理,然后就可以编织篮筐了。 目前家家户户都用的篾篮子,一个七文左右,而熏笼则贵一些,三十多文一个,书生用来装书的大书笼则是八十五文左右。 明州读书风气不行,读书人也少,所以书笼大概没什么市场,倒是目前流行的饮食方式多是蒸煮的,所以一些蒸笼会比较受欢迎。还有外商很喜欢购买的焙笼,以及家家户户装东西所需的竹箱等。 第9章 宋玉延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原主她虽然总是混迹市井,但是也得益于此而对行情十分清楚。可惜,她虽然有股聪明劲,却用错了地方。 宋玉延想了想,主动找到唐枝,打听道:请问唐典事何时休息? 唐浩根在县衙当个典事,平日里也就帮县令跟主簿处理一下文书上的事情,属于小吏,但是在现代连个公务员级别中最低的办事员也不算,最多算个合同制的文秘。 只是时代和社会的畸形造就了衙门的小吏,即使只是一个文秘,却也有仗势欺人的底气。 当然,在原主的记忆中,唐浩根不属于仗势欺人的这类小吏,反而时常夹在官府跟百姓中间,两头都不讨好。 这话怎么说?系统适时地捧起哽来了。 宋玉延因它的出现而顿了一下。 唐浩根之所以两头不讨好,也是历史原因。 在唐代宋玉延是这会儿才发觉的,原主读过书,也在混迹市井是听过不少演史,得知原来在五代时,柴荣今朝的周太宗郭荣并没有在959年病逝,虽然当时的幽州也没有攻下,不过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 至于陈桥兵变的赵老大? 他倒是没机会黄袍加身了,不过也不知道郭荣是重生了还是被人穿越了,病了一回后,对武将的态度倒是跟赵老大当初一模一样,找了各种理由,把手握重兵的赵老大跟他那义社十兄弟剩下的九兄弟的兵权给撸了。 系统:哟,那跟你可能还是老乡。 宋玉延: 谢谢你提醒我,你将我弄来这里的仇。 系统:瑟瑟发抖。 虽说如今的国号为周,但它跟宋的发展却极其相似,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的状况决定生产关系。在同样的经济条件下,只要执政者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那历史的发展都会有相似之处。 这怎么扯远了?系统又问。 宋玉延:我又不是专门说给你听的,你捧哏还捧起劲了? 系统委屈巴巴:哦。 总而言之,唐代、五代那都是存在的,不过结束了五代、统一天下的是郭荣而已。 然后唐代的时期,小吏可以通过资历跻身官僚队伍,也就是所谓的流外入内。虽然今朝延续了这一制度,可实际上,却只是从一个衙门,升到另一个衙门当连办事员都不能算的小吏。 所以官员基本上当小吏为仆从般使唤,而小吏们被官员压榨了则会找百姓的晦气,以至于今朝小吏的身份地位都特别低,百姓时常看不起他们。 会来事的小吏一般到哪儿不是被百姓们敬畏着的?要骂也只会在私底下骂,只有唐浩根这样脾气好的人才会被人日常占便宜占人便宜的也包括原主。 唐枝最近跟唐浩根提及宋玉延的次数频繁了些,主要是她觉得宋玉延不对劲,心里慌,也没个能给她说道说道的长辈,所以只能找唐浩根了。 唐浩根劝她道:既来之则安之,宋大郎都已经安分了好些天了,要是装的,也装不了那么久,你且信他一回。 唐枝道:我没有不信她,只是 她又不言语了,因为她不知如何说。 宋玉延或许会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可是她回头归回头,却绝不会连习惯都改变。 她跟宋玉延认识几年了,虽说宋玉延搬过来是在三年前,可是唐浩根在宋氏义学读书那会儿,她就认识宋玉延了,俩人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本来都是年幼丧父,同病相怜,理应有共同话题才是,可俩人似乎天生不对盘,不是宋玉延惹哭她,就是她骂得宋玉延跳脚。 人人都道是因为宋玉延行为不端,她才这么愤怒的,实际上她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可多了。 她们像仇人,又不是仇人;她们像友人,也不是友人;只是单纯的邻里关系?似乎也远超邻里的界限,然而又一直比正常的邻里关系还要恶劣。 她想着想着就落泪了。 唐浩根有些不知所措,道:既然你不相信他也没关系,反正他做过的混账事那么多,我们本就没有相信他的必要,你莫哭了。 唐枝道:我才不是因为大哥的话而委屈呢,我只是有些难受。 难受什么? 大概是觉得那个宋玉延不会再回来了吧! 然而宋玉延变好了,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唐枝也不去想了,抹干眼泪就干活去了。 不过没曾想,她这才哭完没两天,就看见宋玉延上门来,这心里又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宋玉延:??? 不是,我只不过是问你哥哪天放假而已,为什么一副触及了你伤心事的模样? 系统:可能她哥出事了。 宋玉延:你快住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竹编草编都是靠编的(嗯,编的,如有这方面的手工者,还请轻拍) 山药:唔?我怎么觉得郭荣是被人穿了? 闲谈历史: 关于柴荣的姓氏,后面的史书一直用柴荣来记叙,其实按照那时代的制度来说,柴荣应该叫郭荣的,因为他是郭威的养子,只要他一日没有恢复原籍,那么他就一日都姓郭。至于为什么后世一直喊他柴荣,那是因为赵老大得位不正,为了洗白自己的篡位行为,就修改了柴荣的姓氏,把他打回柴姓,好告诉世人,他其实也不是很正统,他赵老大夺位,那也是白的。 第16章 改邪归正 宋玉延可不会这么没眼色去问唐枝人家大哥是不是出事了,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唐枝抽了抽鼻子,问:你问这个做甚? 有些事想征询他的意见。 唐浩根虽然不用值夜班,但要是遇上县衙有事,那得很晚才能回来。宋玉延与其每天干等他下班从家门前路过,还不如直接来找唐枝问他哪天休息。 唐枝也没有兴趣打听他们要商议什么,道:他要过两日才休息,不过若是衙门有事要处理,他可能也没空。 那我过两日再来寻他。宋玉延说完,但是也没走。 唐枝觉得奇怪,问:你还有事吗? 宋玉延斟酌了一下,问:唐小娘子知道这儿附近哪里的竹林是可以去砍伐的吗? 说到这里,有些脸红,无主的那种。 她觉得自己的潜台词就是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她从小被教育不能贪小便宜,更不能随意侵占无主之物。所以即使这些山林的一草一木都是无主的,百姓都可以随意砍伐,她却依旧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当然,长在路边、河边、荒山里的草,她薅起来没负担,可是竹木在后世是被称为公家财产的,即使没有主人,也不能随意砍伐。 如今的人可没有什么公家财产的概念,除了到官府那里办了地契的地方外,剩余的山林,都是被百姓当成自家后山一样进出取物的。有时候官府会干涉防止砍伐过度,大多数时候官府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玉延做不来偷偷砍伐这事,所以打算先跟唐浩根透一下底,想办法获得官府的同意。即使官府懒得管她,可她也算是过了明路,心里压力会少一些。 果然,她这话问出来后,唐枝愣了一下,然后拿疑惑的眼神看她,仿佛在说她怎么会问这么没脑子的问题。 县东北二里的阚峰,山脚下有一片绵延至普济湖的竹林,不过砍伐一两竿倒可,若是多了,官府会追究。西南三里开外的塔山也有竹林,还有县南十里的抱子山,不过那儿有些林地是陈家的 唐枝说了很多,但中心思想就一句话你要想偷伐竹木,最好离衙门越远越好。 宋玉延怕她误会自己重操旧业,连忙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唐枝闻言,先是问:你会竹编? 宋玉延硬着头皮撒谎:嗯,跟草编一起学的。 唐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抓着这点不放,而是道:你是不是傻了?哪有人跑到官府那儿告诉官府,我要偷伐竹木的? 宋玉延道:这不是犯罪预告,而是征求同意。 唐枝不太理解她的词汇:什么? 宋玉延只好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我这是在征求官府的同意,若是官府不允许我砍伐竹子,那我便去花钱买。若是官府允许,那有朝一日,我被人告发了,可我也是获得了官府的许可的,构不成犯法。 所以你找兄长是为了这事? 是,只是我没打算请唐典事帮我说情,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以往官府对这事的态度,我也好有应对之策。 唐枝盘算了一下,一竿巨竹值二三十文,做成篾篮子等也能做好几十个,然后剩下的竹梢、竹屑等拿去卖也能卖到四文十斤。 但是考虑到宋玉延的情况,要她去买竹子回来,兴许会赔本,所以她道:那等兄长回来了,我再知会你一声。 末了,她又问,那你的席子不编了吗? 编,不过梅雨时节到了,也得多找些活计补贴家用。 唐枝点了点头,一时间也没了话语,习惯了跟宋玉延互相敌对、吵吵闹闹,现如今宋玉延整个人都散发着积极向上的气息,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玉延不知道唐枝的心思,不过记忆中唐枝的情绪鲜少这般低落,出于善意,也出于好不容易改善的邻里关系,问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见你方才眼睛都红了。 唐枝哪有什么难题,只是她向来不乐意在宋玉延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所以宋玉延这么一问,她就跟往常一样,叉着腰,柳眉一竖,你看错了,我怎么会红了眼睛?我是这么娇弱的人吗?我才没什么难事呢! 活脱脱青春年少版的烈婶。 宋玉延光是想象十几二十年后的唐枝变得跟烈婶一样,她这心情就有些微妙,不过不管唐枝会不会变成烈婶,她们都是好人无疑。 想到唐枝这么小的年纪就得撑起唐家半边天,宋玉延担心打击了她的自信,便道:对,是我看错了,也说错话了,还请唐小娘子见谅。 唐枝: 没人惹自己生气了,也没人跟自己吵架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多活好多年了。可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你不是说还要编草席吗,还不快回去?唐枝不知道说什么,赶紧下了逐客令。 宋玉延感慨:这孩子多实诚,还担心跟我闲聊会拖延了我的草编进度。 系统:不,我没情商也看得出人家不待见你。 梅雨时节如期而至,不过它来的悄无声息,若非连着三日都下毛毛细雨,众人怕是也察觉不出来。 不过这天气实在是顽劣,偶尔在清晨下一场细雨,晌午忽停,众人见有阳光,欢天喜地地抱着衣物出来晾晒,结果顷刻间又乌云聚拢,下起小雨来。 百姓白欢喜一场,只能抱着湿漉漉的衣物发愁。 而宋玉延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新编的草席没机会拿出去晒,但也不至于会发霉。 原本卖席草的人家也会受到天气的影响的,毕竟割了席草后,可不得太阳猛烈地翻晒才行? 不过石家早就防着梅雨时节的到来,所以早就处理好了不少席草堆放着。他们也不担心短时间内卖不出去,撑过了梅雨时节,买卖就会又上门来。 宋玉延就是趁着没下雨的时候去买了不少回来堆放在堂屋,她对特贫困家庭宋家唯一感到满意的地方大抵是这家有瓦遮头,不担心像茅草屋那样,屋外瓢泼大雨,屋内小雨绵绵。 唐浩根从唐枝那儿了解到了宋玉延的行径后,便趁着空闲来找她。结果进屋一看,那原本算是家徒四壁的堂屋变得跟工坊一般,席草堆放得他都无处落脚了。 还是宋玉延挪了一下那张八仙桌,给他让了些位置,他才稳稳当当地坐下。 宋玉延给他倒了一碗水,也没闲聊,唐浩根直接开门见山:阿枝跟我说你有事找我,也说了你想知道官府对于伐竹之事的看法。 其实唐浩根刚得知宋玉延的想法时,脑里也闪过宋大郎莫不是傻了的念头,不过他很快就理解了宋玉延的用意: 虽说大家对于邻里有时候偷偷扛一竿竹子回来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并不是说官府就认同了这种行为,一旦官府追究起来,盗窃的罪名可不小。 盗窃被抓后,要在耳后刺一个圆环,犯三次盗窃就要在额头上刺图,外加判刑三年,犯五次以上那就直接死刑了这也是唐家一直没有报官抓宋玉延的原因。 要知道宋玉延的行为,早就足够被判死刑好几回了。 伐竹这事说不上盗窃那么严重,可毕竟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宋玉延既然已经打算改邪归正了,便不应该再留下把柄。 唐浩根这么想着,便看在宋玉延那张席子的份上,跑到买木场去跟那儿的监官喝了两碗小酒,得到了对方的承诺,这才来找宋玉延。 明州拥有大商港,也拥有造船场,造船需要木材,所以也设了买木场。买木场不仅收明州产的林木,也收别处的木头,为造船提供了足够的材料。 若是由买木场出面,官府倒不会管。唐浩根也不需要监官给宋玉延提供大量竹木,只需在买木场去伐木时,给宋玉延留半竿竹子就行了。 就这点小事,买木场的监官自然是应下了,连唐浩根说让宋玉延花钱买也给挡了回去。 宋玉延又欠了唐家一份人情,可惜现在没有能力报答,只能先记在心里,回头跟宋玉版、宋玉砖两个小萝卜头说:唐家与我们非亲非故却愿意帮助我们,我们要记得这份恩情,日后报答,知道了吗? 宋玉砖点头。 宋玉版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把自己编好的草垫子拿给宋玉延,让她代为卖给林永明,这会儿虽然不愿意听她念经,却也心事重重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我是奉公守法好市民! 小提示:在脸上、脖子上纹身的小伙伴要是穿越去宋朝,那妥妥的会被当成罪犯。 第17章 幼稚 春雨缠绵地下了整整七日,宋玉延本想趁停雨后再出门,然而每次她打算出门都会开始飘雨,所以她只能穿上半旧的蓑衣、戴上破损的斗笠按照记忆中的路赶往了鳖子山。 第10章 蓑衣是蒲葵叶加蓑草编织而成的,只能遮住上半身,下半身的裙宋家没有,所以出一趟门必然得湿身。而这时代的医疗水平令人堪忧,若是生病了也没钱看病,这也是宋玉延总想等到停雨后才出门的原因。 可唐浩根跟买木场的监官谈妥了日子,在伐木的人进山之时,她需要赶到那里,耽搁不得,只能冒雨出门。 鳖子山在慈溪县南方向五里左右的地方,因造船场在明州城外东北,三江口边上的桃花渡那儿,买木场挑选的距离不能离造船场太远,同时取材的地方也不能太远,故而鳖子山的位置相对而言就是优选了。 以步行的速度来算,五里路需走上两刻钟,考虑雨天的路泥泞难行,怎么也得多走一会儿。 等她找到鳖子山的进山口时,雨势变成毛毛细雨了。 在山上伐木的人并不少,山脚下人来人往,宋玉延找到疑似监工的人,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对方一听,说:哦,你是唐典事的友人宋大郎吧!柳监不在,不过这事柳监跟我们提了,说若是你来了,便直接放你进去砍竹子就行了。 说完,命令一个伐木的男子给宋玉延带路。宋玉延再三感谢,然后跟着那名男子进了山。 明州一带的竹子多为毛竹,毛竹又称之为楠竹、南竹,是栽种范围最广,也就是说最随处可见的竹子种类。因毛竹的竿型巨大,不仅可以作为建筑架子,还因篾性好,成为各种手工编织品的材料优选。 当然,明州乃至浙江路还有诸如红壳寒竹、华箬竹等种类的竹子,不过那些多是观赏所用的竹子,并不是宋玉延此行的目标。 其实伐竹的季节应选在干燥、虫卵未孵化的冬季,不过百姓可不讲究这些,加上宋玉延也不是大量砍伐,倒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这竿如何?男子拍了拍一竿毛竹,问宋玉延。 宋玉延一看,这竿竹跟这个男子的胳膊一样粗,竹青为黄绿色,表皮还有一层白霜。整竿竹的秆茎有十来米高,端正通直,她不由得心生欢喜。 这竿就行了,你的眼光可真好!对了,敢问兄台贵姓? 男子被宋玉延一番夸奖,对她的感官印象又好了许多,闻言,便说:免贵姓白,大名白粲,家中排第五,你唤我五郎便好! 原来是白五郎,我姓宋,名玉延,家中排首行。 白粲咧嘴一笑:我知道,方才监工喊你的时候,我听见了。 他说完,抓起斧子,道:相识一场,我帮你把这竹子砍好吧! 多谢了,白五郎! 谢什么,竹子而已,比伐树要轻松多了。白粲话不多说,斧子一挥,就开始干活了。 宋玉延再度感慨,这世间还是好人居多呀! 一竿竹子,没砍几下就倒了,白粲帮宋玉延将竹梢削了,再用锯子分成十段左右,用宋玉延准备好的草绳给绑住。 末了,他问:竹梢要不要? 宋玉延心思一转,道:不要了,白五郎帮了我如此大的忙,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不如就给你了吧!不过考虑到你还得继续伐木,我可以拿着这些竹梢出去卖钱,卖完这些钱,便给予你了。 十斤竹梢才卖得六文钱,所以这还真不算什么大礼。可是白粲自知自己也没帮多大忙,宋玉延有这心思,说明她这人实诚。 于是他说:这钱我便不要了,往后你若还记得我,不妨过来找我一起吃酒就行了! 那一言为定了! 白粲又帮着将所有的竹梢都捆到一起,让宋玉延背着下山了。 一竿巨竹外加两捆竹梢少说也有一百斤,重量比她的体重还重。好在已经停雨了,不然她下山之路会更为艰难。 她在山下就将那些竹梢卖了,这些竹梢有二十来斤重,不过因为下过雨,会增加一些重量,所以买竹梢的人砍价之后她卖出了十文。 宋玉延将这十文收好,准备去买些酒回来答谢唐浩根,以及作为下次见到白粲就请他喝酒的本钱。 回去的路总比来时要长一些,宋玉延背着毛竹,愣是多花了半刻钟才回到县城附近。 而原本就破烂的草鞋与她的脚早已被泥巴糊的看不见了,她看见路边有个水洼,然后就伸脚进去划拨一下。 唐枝从菜园子那儿回来,经过进出县城的官道时,便看见一个纤瘦的少年正在水洼处玩水,先是把左脚伸进去蹬了两下,又换成右脚,明明泥巴都已经洗去,却偏偏玩上瘾了似的,把两只脚都踩了进去,非得把还算清澈的水洼搅得浑浊才罢休。 唐枝上一次见到这么玩的还是邻居家里的孩童,可宋玉延明显已经不属于孩童的范畴了,也不知该说她是童心未泯好,还是该说她幼稚好。 后背的重量迫使宋玉延收起玩闹的心,她意犹未尽地离开水洼,一抬头便看见了安静地注视着她的唐枝。 唐枝的神情不像之前要么带着戒备和质疑,要么凶神恶煞,反而有些柔和,她微微一愣。 这小丫头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可这眼神,比我妈还像一位母亲。没怎么享受过母亲的慈爱关怀的宋玉延偷偷地在心里嘀咕。 不过见到唐枝,她还是很高兴的,便挥了挥手:唐小娘子,这是刚从菜园子回来? 唐枝见过宋玉延笑嘻嘻没个正形的模样,也见过她心怀怨怼时笑容阴森的模样,唯独没见过她笑得如此灿烂、纯粹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 便是这笑容,她便不可能是宋玉延。 嗯,你这是去鳖子山了? 宋玉延特意等她走近了,才与其并肩一块儿走的,闻言,便道:是,刚从那边回来,这事我还得感谢唐典事呢!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不想欠你的罢了!唐枝说。 宋玉延正想说什么,眼角忽然看见官道旁边的草棚处摆着的酒坛子,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吆喝着:卖酒咧,春雨打窗,酒香喷鼻,快来尝一尝咧! 她想买些酒让唐枝带回去给唐浩根,可是又担心这外头的酒不太好,毕竟这些酒一看就知道是自家酿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喝坏了身体。 她这么一犹豫,卖酒的小贩便与她对上了视线,顿时高兴地一喊:宋大! 宋玉延: 得,看来又是原主认识的朋友之一。 宋玉延很快就翻到了记忆,对眼前的青年也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 青年名唤孟水团,跟宋玉延同为金川乡人,不过孟家不同于宋家那般略有底蕴,他们家祖上几代都是耕农,虽不富庶,但也一直在温饱线上。 而孟家一直都会自酿酒水卖,算是补贴家用,轮到孟水团这一代了,更是如此。 虽说不管是唐代、五代各国还是今朝,酒一直都是官府专卖的,不过在一些小地方,执行得倒不会那么严格。 在明州,州城治下二十里外允许民酿民卖一般情况下是官营的酿造所的酒坊可以由民间承包经营,像孟家这种小打小闹,不会大量售卖影响官府整体收益的,就更没有官府管制了。 孟家酿的酒倒不会喝死人,只是毕竟是家庭小作坊,酿酒的原料、技术也没有酒坊的好,所以只有普通老百姓会买来尝一尝。 原主跟孟水团买过几回酒,又跟着一群混子一起玩过,所以会以哥们相处。 可原主跟这时候的孟水团都不清楚,两年后,原主之所以被官府所杀,跟孟水团也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自带好感加成外挂。 酒的专卖这个在《宋代江南》中有提及,不过这个制度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所以这里就不叨叨了。 第18章 酒 先前提过,朝廷的征榷制度是极为严密的,然而这种体现只普遍存在于繁荣的大城镇。偏远的县城、山村,除非是官府有意管控,否则百姓自酿自卖的现象都是普遍存在的。 基于此,官府为了酒税的增收,则会对买扑的大商户提高酒税。 先帝在位的晚年,江淮地区的酒税繁苛,商户们对此都颇有怨言。而官家即位后,改年号为明启的第二年,也就是两年前,便下令禁止各地增加酒税,同时各地统兵的官员不得再兼管酒榷事务。 然而诏令下来后,各地执行的却不是很严格,当地的酒务还是会借着各种理由增加酒税。 宋玉延寻思着酒课也是这些官员的政绩之一,而且还有利于他们中饱私囊,朝廷要求定下等额的酒税,不得随意增加酒税,他们自然不乐意了。 可是在今年的四月,官家再次下令,命令三司统计各地的酒税,然后取中间值,并以此定为统一的酒税标准,要求各地严格执行。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回可跟两年前不一样,毕竟两年前都是各地的标准,地方官员都有各种办法提高酒税作为当地的标准。如今全国各地都统一标准了,酒务的官员即使再不乐意,也不得不严格执行。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酒课定额了,他们却还有增加酒税的办法他们把目光放在了先前一直没有理会的民酿民卖的小买卖上。 之前在州府治下二十里外都允许自酿自卖,而且百姓没有通过酒坊买酒、也没有买官府的酒曲,所以酿了多少酒,官府是不清楚的,也就没有收他们的酒税。 等酒课定额的诏令下来后,酒务便不允许百姓自酿自卖了,哪怕是在小村庄,自家酿了酒,只要有人告发他买卖,酒务便能捉拿他。 许多百姓都害怕被定罪,所以要么不敢再酿酒,要么老老实实去交酒税。 孟水团因为偷偷卖酒被乡里人告发,所以酒务捉拿了他,还借机勒索他将之前卖酒没交的税给补上。 孟家明知酒务有意刁难,可是为了孟水团的性命,却不得不砸锅卖铁凑齐了钱交给酒务。 孟水团最终被放了,可孟家的日子却一日比一日难过。 和孟家一样情况的人家还有很多,加上一些天灾,底层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如此过了一年,在明启五年,一些遭受苦难又怀有野心的人便开始在明州一带犯上作乱,他们不敢打出造反的旗号,只能跟土匪似的,专门劫掠路过的商队、富户。 随着加入作乱队伍的人越来越多,孟水团也因爹娘病死而备受打击,心怀怨恨治下加入了作乱的队伍。 原主平日混迹市井,认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其中就有不少无赖跟孟水团一样加入了作乱的队伍,不过原主却忙着解决温饱问题而没有加入。 孟水团也找到了她,然后百般劝说,她也没有答应。 一年后,因明州知州一直没能解决民乱的问题,以至于传到了朝廷那里,所以朝廷调了另一位知州前来处理。新知州到任后,立刻着手解决民乱的问题,他的作风强硬,做事雷厉风行,许多作乱的人被抓的抓、杀的杀。 为了起到警示的作用,新知州严惩了作乱的人,同时凡是有一些作奸犯科的行为的地痞流氓也一并严惩。 原主因为跟孟水团和那些地痞流氓走得近,加上被邻里告发她盗窃的行径,所以她也成为了那些人的同伙,被处死了。 原主一直都对自己死亡的事情心怀怨怼,以至于这段记忆都特别阴暗,宋玉延基本上能不翻阅就不翻阅。 这会儿因为孟水团的出现而翻阅了,她的心情就十分微妙了。 要说这件事其实孟水团也是受害者,然而他毕竟是选择了违法犯罪的道路;原主虽然被牵连,但因其身不正才会给了官府捉拿她的罪名,所以可恨又可怜。 如今已经到了四月,官家估计已经在开始准备酒课定额之事,相信不出半个月就会定下,然后最迟在五月会传达到明州,要求酒务严格执行。 既然宋玉延穿越了过来,那她必然不能让事情再按照前世那样发展下去的。可是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收敛心神,宋玉延微微一笑:水团,你怎么卖酒卖到这儿来了? 唐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这人认识孟水团,若她不是宋玉延,那为什么能认识宋玉延的友人呢? 宋玉延跟孟水团都没留意到唐枝的纠结神情,前者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摆脱两年后的死劫,同时能避免孟水团也走上前世的路的办法,后者则忙着回答宋玉延的话。 他说:这不是乡里也没人家办喜事的,这酒不好卖,就拿到这边来卖了。你最近在做什么,也不回乡里找我耍? 宋玉延苦笑:干活呢,忙得都抽不开身。 孟水团没问她要这么多竹子干什么,以为她在给人当苦力呢,闻言,便舀了一小勺递到宋玉延的面前:哎,难得一见,给你尝尝味道。 一般百姓自酿的酒,口味算不得上佳、度数也不高,一升也才四文钱,比正店最低档的小酒要便宜一些。不过孟家祖辈都有酿酒的习惯,技术自然也有所改进,故而这酒能排在中间的档次,可价格也只在五文钱左右。 宋玉延想着与其再绕路去正店买,倒不如直接找孟水团买了,便爽快地尝了一口,然后说:酒味香醇,还跟以前喝的一样,给我装两斤酒。 两斤也就是两升,听着不多,可实际上能喝很久,买来送给唐浩根也不算太失礼了。 孟水团帮她倒酒,然后连酒带坛子都给了她:这坛子也不值钱,就送给你了! 这怎么好意思。 嘿,才几日不见,你还跟我客气起来了啊! 宋玉延只好收下,思忖道:这样,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我家坐一会儿,咱们叙叙旧,说会儿话! 行!孟水团爽快地应下了。 宋玉延将酒坛子给唐枝,道:唐小娘子帮我转交给唐典事吧,这是小小谢礼、我的一点心意。 想了想,担心唐枝误会她小气,便又补充,这酒虽然不是酿自大酒坊的,不过味道可不差,而且我如今身上也没几个钱,买不起好酒,等我有余钱了,我定会再补回来的。 唐枝本来还在琢磨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去买这么多酒,敢情是为了答谢她大哥。 不过她之前都说了不用谢,宋玉延偏偏还乱花这个钱,她就没好气地骂道:我说了他只是看在你那张席子的份上,不想欠你的,才帮了这个忙。这酒我不会帮你转交的,你快退了! 卖给我酒的是我的友人,让我给退回去就是要驳他的面子,唐小娘子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嘛! 第11章 唐枝气得双颊鼓鼓的,宋玉延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憋住笑,叫唤道:哎,唐小娘子,我这身上背着这么重的竹子呢,这手也很酸,万一我手抖了,摔了酒坛子怎么办?你快拿着酒坛子罢! 唐枝见她整个人都不堪重负的模样,也生怕她的手一抖,就把酒坛子摔地上了,就赶紧接了过来。 等手上提着酒坛子了,宋玉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唐枝才无奈地接受了这份谢礼。 作者有话要说:  景德四年,也就是1007年,酒课定额。 明州在1008~1009年间确实有民乱,但是因什么导致的民乱并没有相关的史料,只有当时的知州康孝基的相关史料中有提过民乱在他任期内1010年平定。 第19章 青梅竹马 你唐枝偷偷地瞧了她好几眼,才问,你还记得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啊? 宋玉延好笑道:我为何会记不得?不过唐小娘子,咱们打个商量,下次能否别用狐朋狗友一词,我想他们兴许不会乐意被人这么叫。 唐枝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宋玉延教育做人的一天,这种感觉有些难堪,但是她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所以一时半会儿倒想不出什么托辞,只能面色涨红地嘟哝,知道了! 说完,也不想再跟宋玉延一块儿走了,便脚下生风似得快步离去,脚后跟的泥巴甩了她的裙子一身。 宋玉延摇了摇头,毕竟对方还只是一个青春期的小丫头,虽然这么小就成了一个菜圃的小老板,肩负起了养家重任,不过也不代表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就跟成年人一样。 走着走着,宋玉延发现那小丫头忽然放慢了脚步,还左顾右盼地,假装在看大道两旁的风光,实则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瞟她是否会因竹子的重量被压倒。 宋玉延确实很累了,不过想着也快回到家了,就咬牙坚持了下来,看见唐枝的模样,心中轻松了些,却没说什么。 _____ 俩人回到巷口,邻里们看见她们居然又走到了一块,纷纷露出了八卦的目光。 不过她们虽然是一起回来的,可唐枝刻意与宋玉延保持了距离,俩人之间还塞得下一头牛。 当然了,邻里们没去想什么男女关系,纯粹是好奇宋玉延背那么多竹子回来做什么,而唐枝难道真的原谅宋玉延以前的所作所为,相信她改邪归正了? 宋玉延完全没有将邻里们质疑的目光放在心上,反而还朝她们露出善意的微笑,吓得她们纷纷关上门窗。 邻里们:事出反常必有妖,宋大郎这是要作妖呀! 宋玉延: 唐枝回到自家院子,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被她这笑容闪得一阵恍惚,便也赶紧回去,还把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宋玉延不禁纳闷,她是笑容有毒还是怎样?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好的和谐友爱的邻里关系呢? 等回到了家,她赶紧将竹子放下来,先去厨房倒了一大碗水喝,喝完之后才松了松自己快散掉的骨架。两个小萝卜头都听见动静赶了出来,他们对稀松平常的竹子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他们对宋玉延将会如何处理这些竹子比较感兴趣。 大哥,你回来了!宋玉砖乖巧地叫了宋玉延一声。 宋玉延除下斗笠蓑衣后,摸了摸她的脑袋,问,肚子可饿了? 不饿,唐姐姐给了一点菘菜,二哥便烫了菜煮了粥吃,还给大哥留了。 宋玉延微微诧异,看着一声不吭的宋玉版,忽然想起他这两日好像都有些异常,她可没听说这么小的男生有更年期的说法。不过对方不主动说,她也就不主动问了,免得又遭对方的嫌弃。 她吃了粥,又夸了宋玉版一句:做的不错! 宋玉版闻言,立刻抬头挺胸,一副他就是很厉害的模样,那当然! 既然如此,不如你以后负责做饭!宋玉延又说。 宋玉版正要应下来,随即发现宋玉延这是给他挖了个坑呢!他正想说什么,目光触及那些草席,神情顿时萎靡,哦! 宋玉砖可不懂这俩人的心思,她扒拉着宋玉延的裤子,问:大哥,好多竹子,能做竹马吗? 竹马? 宋玉延想了想,觉得宋玉砖说的就是外头那些孩子玩耍时当马骑的竹竿,也有的是用竹篾扎成的。往往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人多一点会分阵营然后骑马打仗,所谓青梅竹马里的竹马就是这个意思了。 你想要?宋玉延蹲下来问宋玉砖。 她知道,宋玉砖因为不良于行,所以别的孩子都不爱跟她玩竹马,说她骑上马也还是瘸子,所以她只能时常躲在自家门缝里看外面的孩子玩耍。 宋玉砖想说她想要,可是随即又想起,有竹马也没人跟她一起玩,本来亮起的眼眸又黯淡了下来,然后她摇头:不想要了,大哥要扎花篮卖钱的。 宋玉延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趁着雨停了,她去准备了竹编所需的工具,这些工具主要是用在破篾上,也就是将竹子劈成一根根可用的篾丝的竹刀,确保篾丝的大小一致的剑门刀以及让篾丝匀称光滑的刮刀等。 有些工具得去打铁铺买,有些则可以就地取材。像竹刀、刮刀、卡尺等宋家都有,而剑门刀、卷刨等则需要去买了。 明州出产铁矿石跟铜矿石,所以加工铁矿、铜矿的行业也相对发达,加上竹编工艺品是明州的特产,这类工具并不少,只要随便找一家地摊都能找的到这些工具。 她经过烈婶的铺子时,被对方喊住。烈婶也不跟她套近乎,直问:听说你还会编篾篮子,准备干这个? 宋玉延心想肯定是林永明跟她提的,这会儿也不含糊:对,我正要去买刀具。 那正好,我那剪子坏了,要去修剪子,跟你一块儿去!烈婶雷厉风行,直接把在里头偷闲的宋冰给抓了出来看铺子,然后就领着着宋玉延一块儿去了最近的一处打铁铺。 打铁铺的门口有两个小摊,摆地摊的小贩在空地上支了一个草棚,草棚底下是摆开来的铁器,有小件的刀、剪子,也有大件一点的农具。 这家是王铁匠的小儿子支的摊,那家是旁人支的。烈婶这会儿跟宋玉延说话就小声许多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宋玉延没发现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些门道,只能发问。 王铁匠家的不好杀价,但是在他这儿买的铁器坏了能修!烈婶说。 宋玉延明白了,也就是说一家是有产地、有产商、正规有售后保障的店,上面还刻着王铁匠的姓名。一家是微商,属于三无产品。 这时候,跟烈婶一起逛街的好处就显现了,只见烈婶先拿出她的剪子,先声夺人:王三郎,把你爹给我叫出来! 那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见她,心里便一怵,宋玉延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起身的呢,便见他已经扒在门口,大喊:爹,烈婶来了! 里头哐当打铁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即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一边穿衣服一边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烈婶,然后把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剪子上。 你是拿剪子杀猪去了吗?为什么三天两头就坏? 宋玉延没忍住,轻笑出声。烈婶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尴尬又心虚地收敛了笑容。 你当初不是拍着胸口保证,说这剪子拿去剪铁棒,断的也绝对是铁棒吗? 咳咳!王铁匠老脸一红,嚷嚷道,行了,别嚷嚷了,我给你修好它! 宋玉延怀疑这俩人开车了,奈何她没有证据。 还有一事,我这侄子想买两件剑门刀,你把又好又便宜的物件拿出来给他挑一挑。 王铁匠这会儿才注意到烈婶身后的宋玉延,他看了一眼对方的手,但是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从她这么没存在感来说,她的性子应该跟烈婶相差十万八千里哦,他忘了,这一带能有几人跟烈婶的性子相近的? 他还想呸烈婶呢,也就她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提出又好又便宜的条件来。 若是烈婶不在,他肯定得忽悠一下这少年的,虽然不会以次充好,但是也绝对不会主动提他这儿可以帮忙修理出品的铁器。 王铁匠让王三郎带宋玉延去挑她想要的工具,等她挑好了,烈婶就开始杀价。眼瞧着烈婶用比市价还低一点的价格帮她拿下了这些工具,她开始迷茫于烈婶而言,怎么样的杀价才叫做好杀价。 临走时,她的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小摊上的一堆杂乱摆放的工具,脚下生根似的,不愿挪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一家是正规店,一家是微商。 微商:我招谁惹谁了? 第20章 好哥哥 你在看什么? 留意到宋玉延的目光,烈婶问。 宋玉延看的是一些竹雕的工具,因为小件而且不成套,所以都被堆放到了一起,但是王铁匠估计是怕被人顺走,所以塞在角落里。 论对刻刀的喜爱和掌控,这里的人怕是没有比得过宋玉延的,她初期学习竹木雕刻的刀具都是别人送的,后来慢慢地自己开始做。当然,打造刻刀的过程并不算平坦,她摸爬滚打了多年,也才勉强得到老师的认可。 看见刻刀,她便想起竹木雕刻,从而见猎心喜。只是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家底以及紧急情况下才能动用的备用资金,最终只能遗憾地打消将它们买回去的念头。 没什么。宋玉延朝烈婶笑了笑。 烈婶也没多问,而是道:刀也买了,你可得好好干,不能浪费了买刀的钱! 嗯,烈婶说得有道理! 烈婶又问:你真会编篾篮子? 倒不是她质疑宋玉延,她又接着道,你要真会编,那你替我编几个。铺子里的篮子都太旧了,让人提着吃食去托卖,讲究的人都会因为篮子太旧而诸多挑剔,所以换些新的,也省事些。 宋玉延知道烈婶是有意帮衬她,也没矫情:好,待我编好,我给烈婶送来挑一挑。 ____ 材料都准备好了,宋玉延先把手上的蒲扇、草席等编织好,再来编竹篾。 因天阴雨绵绵,无法从日落来辨别时间,所以宋玉延是等到她肚子饿的时候才做晚饭的。而在她准备做饭时,宋玉版便跑了进来,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宋玉延看着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片刻才想起晌午这熊孩子不情不愿地应下以后他负责做饭的事情。 她有心磨一磨这熊孩子的脾性,便把铁勺给他:行,你来做饭,我去把那半张席子给打好了。 宋玉版估计没想到她真的让自己做饭,只能瞪着眼接下了铁勺,当看着她离去时,他在后面急了:哎! 叫谁呢?宋玉延问。 宋玉版一噎,嘟哝似得叫了声:大哥。 雨声都比你这声大。 大哥! 唉,弟弟,怎么了?宋玉延面上不显,心里却怪爽的,原来有兄弟姐妹可以欺负是这种感觉。 你、你他红着一张脸,宋玉延还以为他是什么纯情小男生正在对喜欢的女生告白。 行了,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得争分夺秒地干活养家,就不跟你在这儿耗了。 宋玉版突然扔下铁勺一溜烟地跑了。 宋玉延呆了:这么现实的吗?因为不乐意听她说话,说不干活就不干活了? 却见宋玉版抓着他的草垫子出来,也不管雨水滴落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只顾着用身躯挡住打向草垫子的雨水。 他的脸还是红彤彤的,还有些喘气:你帮我卖掉它吧! 宋玉延接过草垫子,在她看来,这张草垫子编的不算好,好些地方都显得有些生疏和粗糙,拿去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可是这草垫子是宋玉版编的。 她依稀记得之前宋玉版为了割草而险些掉落河中,事后俩人吵架,她也没有问宋玉版为什么要去割草。现在仔细想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这张草垫子不太好卖出去。 宋玉版心里百味杂陈,一方面他深知自己的技艺不过关,之前之所以卖得出去,都是唐枝帮的忙;另一方面他又因为宋玉延否决自己而感到难过和难堪。 不过,宋玉延这么混账的人都能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他为什么要因为宋玉延的否决而放弃呢? 他不想依靠宋玉延,可是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让他跟宋玉砖在这世间生存,所以他得适时地低头 我知道我编的不好,但是我会越编越好的!小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情。 宋玉延点点头:行,你继续做饭去。 宋玉版愣了愣:啊?就这么答应了,不继续打击我了? 虽然他有些意外,不过心里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还在想要宋玉延会不会还记恨他骂她丧门星的事情而不肯帮他,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____ 宋玉延编好了草席和蒲扇之后,就开始准备破竹启篾。竹编的工序有十几道,并不比草编简单,不过和现代追求精美细致的工艺品不一样,现在这时代,竹编还是以满足基本需求为主。 毕竟现代社会,工业材料变多了,手工竹制品渐渐失去市场。而出于各种原因,竹编也渐渐地向艺术品转变,这就需要在竹材的挑选、工艺的细致等工序上严格把控。 而那些在博物馆、博览会上陈列的竹编工艺品就是竹编大师们精心编织出来的,价值远超乡村用来装菜装垃圾的篾篮子、竹篓。 不过虽说宋玉延的目标群体是寻常百姓,可她也不打算含糊了事,该做的工序她还是会做的。 她要编的成品有几种,一是烈婶需要的托卖篮子,二是百姓平常要筛选加工的粮食面粉所需要的竹筛,然后便是出门、居家必备的万用型行李箱竹篓了。 而这几种编织品用材、编织技艺又不一样: 托卖篮子所选的篾条宽度应该在五毫米左右,厚度根据编法的不同而分厚薄,但是不管是用哪种编法,都要以结实、耐用为主。 第12章 竹筛较为简单,选材的宽度在一厘米左右,只需一层即可,编法用最基本的一挑一编法,也就是篾条纵横垂直相交的编法。 至于竹篓,应该是这其中比较难编的,因为竹篓底部的编法跟圆壁不一样,除了五毫米大小的篾条外,还得用三毫米大小的篾丝来进行绕圆编织 虽然工序复杂多样,不过宋玉延心里有章程,倒不怕会乱了阵脚。 宋玉延破竹采用的是十字法,也就是将竹子分成四等分,但是不能直接用刀破开,因为容易造成竹身的不均匀。随后再启篾,也就是将这些竹子削成竹篾。 紧接着买的剑门刀就派上了用场,剑门刀又叫匀刀也就是保证篾条之间的匀称的刀,将两把刀竖着固定在一定的宽度,只留出所需的篾条粗细的缝隙,再用刚削好的篾条从缝隙中穿过 宋玉延毕竟很久都没亲自启篾和刮篾了,这会儿重新操作,还是会被竹屑、竹刺给刺伤,等她弄完后不少篾条后,她的手指都出现不少伤口流血了。 环境不允许她叫苦,她只能趁着白天把手指里的竹刺给拔|出来,然后继续干活。 在这期间,林永明来了一趟,看见她不仅对工序了得的一清二楚,干活时还特别细致,当下也相信了她会竹编。之前以为宋玉延不过是说说的,为此他还特意去问了宋冰,不过他跟宋冰都没想到,她确实会。 他之所以会对宋玉延产生怀疑,也是因为最近听了一些流言 作者有话要说:  山药:还以为你是什么纯情小男生正在对喜欢的女生告白。 笋儿:难道我不是纯情小男生? * 糖妹:章节名称为啥叫好哥哥,是谁的好哥哥? 山药:我觉得我对俩小萝卜头挺好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笋儿:可你不是走女配路线的吗?我才是好哥哥,饼儿的好哥哥。 山药:你只是个弟弟:) 第21章 送猪肉 林永明跟宋玉延第一次见面是在草市上,后来宋冰向他推荐自己的侄子的草席,他才发现原来宋玉延就是宋冰的侄子。 虽然烈婶总是骂宋玉延,宋冰以前也觉得她不成器,可现在他口里的宋玉延当然是聪明伶俐、勤劳能干的好孩子了。 林永明也跟她往来了一段日子,便在此基础上对她产生了正面的印象。 然而等他拿着从宋玉延那儿收来的草席去卖时,有人向他打听草席的来源,他觉得也不是什么秘密,还能帮宋玉延拉一些单子,便直说了。 岂料对方听说是宋玉延拿出来的后,便大为不耻,说她以前是个无所事事的混子,整日混迹街头不干正事,即使找到活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说她手脚不干净,这些漂亮的草席八成是偷来的。 对方言之凿凿,若非他亲眼见过宋玉延编草席,怕是真的就信了。比起流言,他更加相信眼前看到的,可是这些流言到底也会让他对宋玉延的为人产生不同的判断。 现在看来,要么是流言不真实,要么是宋玉延只是以前没找对路,现在找到了自己擅长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他们目前没有利益冲突,他也没必要对宋玉延的为人置评。在留下合作意向后,他就带着草席、蒲扇走了,当然这里面还有一张不怎么样的草垫子。 宋玉延问他有没有收购这张垫子的意向,他说没有之后,她就送给他了。既然是附赠的,他也不好嫌弃,就拿回家自己用。 ____ 等林永明走后,宋玉版就兴冲冲地在宋玉延身边转悠,想知道自己的草垫子有没有卖出去。当他找不到自己的草垫子时,便知道是卖出去了,为此大为高兴,于是又开始眼巴巴地等宋玉延把钱给他。 宋玉延专心处理篾条,假装没看见他。宋玉版转悠的差不多,憋不住开始狗腿地问她渴不渴、累不累。 又渴又累。宋玉延说。 宋玉版立刻给她倒了一碗水,又帮她锤了一下肩膀,末了还试探地问:大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忘了给我的? 我忘了什么?宋玉延见他能屈能伸的模样,便逗他。 就是,我做饭的事情,你看宋玉版希望这件事能勾起宋玉延的记忆。 宋玉延本就是逗他玩的,不过她心里有个度,从不会过火或是让人出现负面的情绪,便佯装明白他的意思,拿出七文钱给他。 这比唐枝之前帮他卖的还要多一文,他高兴之余也有些疑惑:怎么多了一文? 宋玉延可不知之前唐枝帮他的事情,她本就是参考市场价给的,不过听见对方这么一说,她才知道是自己给太多了。于是道:那多出来的是我给你的奖励,奖励你听话,还帮忙干活。 宋玉版到底只是十岁的孩子,便也相信了,他的内心微微触动,觉得宋玉延真的变了许多。他为自己的这种触动而别扭,也不说什么,把钱藏到床底下的陶罐里后,就跑去做饭了。 ____ 自从开始草编、竹编事业后,宋玉延几乎成了一个宅女不当宅女也不成,梅雨天那是天天下雨,她没法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干活,那就只能待在屋里。 要不是她每天雷打不动地去义井挑水,唐枝都要以为她是不是饿死在家里了。 唐浩根笑唐枝:以前你巴不得他天天不出门,省得别人家遭贼,如今人家不出门了,你又急得跟猴子似的。 唐枝虽然平日对兄长多敬重,可对兄长的不靠谱发言也还是会炸毛的,当即她就道:谁管她了,要不是大哥天天在家念叨她送的酒滋味不错,我才不会记得有这么个人呢! 唐浩根也不去戳穿妹妹的口不对心,见她提及这事,便道:说到酒,我也不能白白受他的好,端午也快到了,我去割些肉回来,你给他送去一些。 唐枝想到宋家几乎好几个月没开荤了,而且宋玉延近来又安分,便也不计较这些了。 她拎着半斤猪肉过去,便看见宋玉砖小萝卜头正在门口骑着一竿竹马玩,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也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她的竹马和寻常看见的有些许不一样,平常人家的孩童骑的竹马,那就是光秃秃的一支竹竿,而宋玉砖的竹马前头有一根细竹穿过,底下还有两条竹腿,竹腿下装着两个轮子,看起来颇为有趣。 唐姐姐!宋玉砖看见唐枝便咧嘴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唐枝不禁好笑,这小萝卜头以前因为她总是骂宋玉延,所以也十分不待见她,可是近来随着宋玉延的改邪归正,小萝卜头的态度倒是也好了起来。 她倒是不讨厌宋玉砖,所以跟小萝卜头说起话来也特别有耐心:饼儿你怎么一个人在门口玩,这是竹马吗?可真好看。 宋玉砖见到有识货的人了,便拉着唐枝介绍她的坐骑:这是大哥给我做的有腿的竹马!大哥说可惜没有更多工具,不然可以给我做个木马! 唐枝觉得宋玉延又刷新了一下她的三观认知,倒也没去质疑宋玉延为什么会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怕自己去问,得到的也是跟我娘学的之类骗小孩的答案。 你大哥可在家?唐枝明知故问。 宋玉砖点头:在的,还来了一个大哥哥。 唐枝见怪不怪了,除了最近常出入的林永明、石设外,宋玉延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偶尔会上门来。 不过跟林永明、石设不同的是那些狐朋狗友登门见宋玉延家里一穷二白,没什么便宜好占的,慢慢地也就不爱过来了。从宋玉砖对那人的称呼来看,那应该是不常登门的人。 宋家的门敞开着,这是为了方便宋玉延观察到宋玉砖不会被拍花子给抱走,所以在唐枝跟宋玉砖说话的片刻功夫里,宋玉延就看见这小丫头了。 是那日与你一起的小娘子。宋玉延对面的年轻男子认出唐枝来了。 宋玉延笑了笑,起身走出院子:唐小娘子找我吗? 我没什么事需要找你的,只不过是兄长去割肉包粽子时多割了些,还剩下这半斤,所以让我给你送来。 宋玉延心道,这包粽子剩下的肉,又怎么会是完整的呢?她佯装信了。 唐典事太客气了,我受了唐典事这么多恩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了,唐小娘子进来坐会儿吧? 唐枝将肉给她,然后就看见坐在屋里头的青年男子,她依稀记得是前几日卖酒给宋玉延的孟水团。 你这儿来客人了?唐枝明知故问。 对,唐小娘子也认识的。 宋玉延请她喝水,她摆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是来替我兄长送东西的,既然你还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的目光恰巧落在那些堆积起来的竹编成品上。宋家这屋子现在堆放着不少杂物显得乱七八糟的,但是席草、篾条都是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看得出宋玉延在这方面还是挺有条理的。 而且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看见宋玉延竹编的成品,她想过去摸摸看,但是主人家都没开口,她也不好自作主张。 宋玉延却主动拿了一个篮子给她看:唐小娘子,这是我新编织好的篮子,你觉得可还有什么不足之处需要我改进的? 唐枝打量着这篮子,说它是出自老手的也有人信,因为不仅是选材好,连难度很高的锁口都处理得很好。篮子看起来坚固美观,除了毛刺还没处理之外,它可以说是很成功的成品了。 再看宋玉延的手指,似乎有些红肿和瘀青,想来也在编织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头。 她没有去挑刺,大大方方地夸道:坚固又美观,出嫁的人家挑来做随嫁的嫁奁也成了。 第22章 沙雕系统 宋玉延穿来也有一个月了,就还没有被唐枝夸过的时候。本来她也不会刻意去求赞,但是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所以唐枝夸她的话她觉得很悦耳动听。 那唐小娘子喜欢就拿去? 唐枝直翻白眼,把篮子塞回去:你是钱多还是日子好起来了?刚编好的篮子不想着如何卖钱,光想着送人了! 宋玉延哑然失笑,她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见唐枝风风火火地走了,也不再多言。 孟水团却挤过来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宋大,你行呀,终身大事靠自己就解决了? 宋玉延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终身大事靠自己解决了? 孟水团努了努嘴:人家小娘子都暗示你了,你还没察觉呢? 跟唐小娘子又有何干系? 孟水团觉得宋玉延实在是太迟钝了,他摇头叹息:你呀,可真是愚钝!人家小娘子说你做的篮子很好,说给人家当嫁奁也成了,她看样子也快及笄了吧?难道她不是在暗示你什么? 宋玉延终于听明白孟水团的话中话了,这回轮到她翻白眼了:她还只是个丫头片子,你想什么呢?禽兽! 这年纪可不小了,等她及笄了开始准备嫁奁,然后提亲、问吉、定日子,这么下来,不得十六七才能成亲?届时你也十八了,正好! 宋玉延皮笑肉不笑,别说等唐枝到十八岁,哪怕是等她等到七老八十,她们都不会有成亲的一日的,谁让她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娇娥呢! 想到自己的身份,她渐渐感到了些许违和,明明原主长得虽不叫天姿国色,但也绝对不会让人将她跟一个男人给弄混淆了。以前年幼,大家尚且不怎么在意她的外在,可自从她注重仪容仪表后,为什么还是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份呢? 当然,她这么做并不是希望让别人发现她的女儿身,虽然原主的愿望是获得幸福的人生,系统的任务里也没规定她一定要用男人的身份来进行任务,可她还不至于会特意地在自己的身份上做文章的。 除了陪聊什么也不会的系统这会儿就用了它自以为最神秘的方式登场了:我受到了感召,是你在呼唤我吗?亲爱的小宋同学。 宋玉延:不,我没有,别瞎说! 系统:你的心中有疑惑,有迷茫,我可以代替神给你指引光明的路。 宋玉延:你这是去上帝教那里进修牧师了? 系统就像颂经颂上瘾了,腔调不变:我感受到了小宋同学此时对自己的性别问题特别迷茫。小宋同学不用焦虑,你这个年纪正好是青春期发育时期,对性别跟两性问题有疑惑也是正常的 宋玉延想屏蔽系统,系统这才着急地切入主题:咳咳,你可以放心,你是不会被人发现女人的身份的! 什么意思,你对我的身体动了什么手脚?宋玉延心思一沉,差点就当着孟水团的面检查自己的身体了。 系统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啦,我们幸福人生系统除了提供许愿者与宿主的任务对接平台外,并不会对宿主进行干涉不管是身体上还是思想上。 宋玉延稍感安心:那我为什么不会被人发现女儿身? 因为你是否曾经因为小说里女主只要女扮男装就会被男主当成兄弟,被女配偷偷暗恋的情节而感到迷惑?你又是否因为影视剧里女主随随便便穿上男装,连胸都比女配大却依旧被当成男人的剧情而感到槽多无口? 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因为这是外挂!没错,这叫文学影视两开花之无论女性特征多明显只要穿上男装就不会被认出身份,作者叫你瞎你就必须瞎,导演编剧让你认不出你就认不出的超级外挂! 宋玉延: 简直槽多无口!这沙雕系统是来搞笑的吗?而被这样的系统弄来的她真就活成了一个笑话了! 系统感觉到宋玉延的无力,只能言简意赅地说:这叫认知障碍。 宋玉延: 神他喵这是认知障碍!她是九年义务教育没跟上还是怎么的? 系统进一步解释:其实就是淡化了大家对你的性别印象,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不会去刻意想你的性别问题,除非你自己作死去穿清凉夏日装,否则大家对你的性别印象就只会停留在宋玉延好像是个男的的层面上。 宋玉延也不跟系统纠结这些事情了,因为不管她在别人的眼里是男人或是女人,对她而言都没有差别,她不会因为性别的更改而改变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和人格。 第13章 ____ 将思绪从系统这里收回,她始终没忘记两年后发生的悲剧,琢磨了片刻,她的心里有了主意:水团,刚才的唐小娘子你可知她是谁? 我听你说她的兄长是典事,是衙门的典事还是制置司的典事? 衙门的典事。宋玉延说,你先别打岔,有件事你要知道,朝廷下了诏令,说要将酒课定额,很快便会开始执行。 孟水团有些疑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在他的意识里,官府允许百姓在州城二十里外的地方自酿自卖,他们慈溪县离州城治下可不就有二十多里以上嘛!而交税的都是酒户、正店等,跟他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本朝的律令是有严惩私自酿酒的行为的,不过官府不追究,百姓就自由放纵了些。孟水团不是出身大门大户的,根本无法意识到这道诏令意味着什么。 宋玉延干脆解释给他听,先问他:如今酒务的酒多少钱一升? 下等小酒五到八文一升,上等小酒二十到三十文一升。孟水团回答。 如果朝廷定下下等小酒六文一升,上等小酒二十五文一升呢? 孟水团摸了摸下巴:这不是好事吗? 宋玉延扶额,孟水团这脑筋,怎么就是转不过来? 她敲了敲桌子:如果你是酒务监官,本来能定八文的酒价被定在了六文,你会如何想? 酒务既是地方管理榷卖事务的部门,也是酒曲专卖的专卖店,它产酒、管理酒的市场,凡是跟酒有关的买卖,都离不开酒务的身影。 有的地方的酒务并不参与生产,所以就会承包给酒坊;有的酒户,比如正店不想承包,那就可以买了曲回去酿造;至于那些脚店、酒肆则是直接从酒坊或者正店买的酒来销售。 而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酒务都会给出酒价,然后从中抽出七成的上缴给朝廷,剩下的作为酒务酿酒的本钱。 如果有人想从中牟利,那就从本钱处下手,在上缴给朝廷酒税后,在成本不变的前提下,他们肆意提高酒价,那剩下的本钱越多,他们放进自己口袋里的钱就越多。 比如酒务卖酒获利一百万,交了七十万,那么剩下的三十万就是本钱,但是成本要三十万,那他们就等于没利润可言。如果获利两百万,交了一百四十万,再扣去三十万本钱,那么他们就有多出来的三十万利润可以拿。 这也就是为何朝廷一直禁止增加酒税却得不到遏止的原因。在如此可观的利润诱惑下,谁又愿意放弃呢? 所以在朝廷定额酒课后,酒务的奶酪就被动了,他们不得不从自酿自卖的百姓那儿收取利润来填补损失的奶酪。 孟水团被宋玉延这么一提醒,登时一个激灵,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山药:我们是没有成亲的那一日的! 后来某一日,山药惊愕地发现糖妹居然没有眼瞎 山药:说好的文学影视两开花之无论女性特征多明显只要穿上男装就不会被认出身份,作者叫你瞎你就必须瞎,导演编剧让你认不出你就认不出的超级外挂呢? 系统:这个外挂又不能篡改别人的记忆而且是你自带的,跟我们平台没关系。 山药:也就是说在我来之前,她就已经? 糖妹:是我打脸你还是你自己来? 山药:我自己来 小剧场2: 山药:文学影视两开花之无论女性特征多明显只要穿上男装就不会被认出身份,作者叫你瞎你就必须瞎,导演编剧让你认不出你就认不出说的是你吧? 方便面(吞云吐雾.jpg):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文里被自己的女儿给吐槽了。这是作为一个总爱写女扮男装的写手的报应啊! 酒税这个比较复杂,总的来说一般情况下官府专卖可以卖酒,也有的是卖的曲,因为酿酒需要酒曲,而一定量的酒曲只能酿出一定量的酒,所以官府可以根据买曲的量来收相应的酒税。但是本文解释起来有点冗长,而且也不是山药的本职工作,所以就简单地说一下就算了。 第23章 暗中观察 消息来源可准?孟水团多希望这是假的消息。 宋玉延并不明确地回答,只道:最迟五月会有正式的公文下来,届时你就知道真伪了。 其实她跟孟水团说这件事时耍了个心眼,她先让孟水团将注意力放在唐浩根的身份上,然后再谈酒课定额的事情。只是她没说这是唐浩根告知的,而孟水团却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唐浩根跟她说的,鉴于他的身份,他也会倾向于相信。 当然,这不是宋玉延骗他,因为如果不把事情跟他说的严重些,有理有据些,他是不会重视的。只有唐浩根的衙门典事身份,才能让他加以重视。 她也不担心孟水团会去找唐浩根求证,一来他并不认识唐浩根,二来朝廷的诏令也很快就下来了,等孟水团从这件事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说的也就都对上了。 不过孟水团显然还是会天真地幻想着:万一,我是说,万一酒务压根就不在意我们这些小本买卖的呢? 宋玉延理解他的这种侥幸心理,这从他前世即使知道有人因为这些事被抓后,却还是会冒险卖酒,估计就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认为他们家跟左邻右舍的关系都很和睦,他们是不会举报他的。 在孟水团还没吃到苦头之前,宋玉延并没有办法改变他的这种想法,可一旦他吃到苦头,那对于孟家而言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宋玉延只能劝道:水团,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你可以认为酒务压根就不会在意你做的这些小买卖,但是你也会说万一呢?按照禁曲令,私造曲十五斤、私运酒入城者达三斗者,处死。私酿酒,城郭二十斤以上,乡村三十斤以上者,处死。若是有人告发你私自卖酒,即使未到三十斤,也足够让你倾家荡产的了。 孟水团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又畏惧又惊叹:律令真这么说的?宋大,你懂得可真多啊!那我该如何是好? 宋玉延叹了一口气,斟酌道:要么你们停止私自酿酒,待到风头过去 孟水团没等她说完,就着急道:这怎么能行,不卖酒,我们家的日子如何能好? 所以另一个办法就是,从今日起,你去酒务那儿买曲,如此一来,你也不必担忧别人告发你私自酿酒了。 这岂不是要白给酒务一大笔钱?孟水团想想都觉得心痛,就好像被人从身上挖下一大块肉似的。 宋玉延理解孟水团的心态,毕竟以前不用钱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要交出那么一大笔钱,他的心里自然会不乐意。 为此,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她道: 你不给也行,只不过你是否考虑过家里的双亲?万一你被人告发了,被抓了,这让他们如何是好?你是家中独子,他们没了你,还如何在村中立足?他们老了之后,又有谁来替他们主持事务? 按照前世原主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孟家为了孟水团将所有身家都赔给了酒务,其后孟家父母受到此事的影响,身体便不怎么好了。孟水团有心救治他们,可在家中一贫如洗的情况下,他实在是没有能力找大夫给他们看病。 后来他四处借钱,总算是凑到了钱给爹娘买药治病,可这就是一个无底洞,所以他最后才会走向加入贼乱的叛逆之路。 孟水团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他确实抱有一丝幻想,可是只要想到家中的爹娘可能会受牵连,他的心就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良久,他才拍了拍宋玉延的肩膀,道:宋大你说得有道理,这事我会慎重处理的。 宋玉延在心里捏了把汗,没想到现代年轻人最不爱听的老一辈式说教在这时候会这么管用。 ____ 暂时解决了孟水团可能会悲剧的隐患后,宋玉延却仍未敢松懈,因为孟水团只是一个算不上重要的诱因,原主之所以会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她自身上。 从她分析自己将来可能会遭遇的结果上看,即使孟水团最终躲过了一劫,可她八成还是摆脱不了原主前世的命运,因为原主三教九流的朋友还有很多,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孟水团。 其次,原主的人缘不好,招人恨,即使她没有被那些朋友牵连,可能也会被人趁机举报。不管她有没有在那个时期偷东西,对于知州而言,她不过是蝼蚁,一个用来刷政绩的微不足道的工具,所以她最终的下场都不会变。 那么是否说明这局就是无解的呢? 其实不然。 宋玉延相信世事无绝对,总会有一线生机的,而她也不擅长去算计那么多,所以,凡事她都尽力而为,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把心思放回到竹编上,她先把烈婶所需的篾篮子给编出来,再进行简单的防虫蛀处理,最后待到天晴的时候拿出去晒一晒。 而熊孩子宋玉版看见晒在外头的篾篮子后,从一开始对草编一心一意,渐渐地也开始动摇他是继续草编事业好呢,还是继续向宋玉延偷师当竹编匠人? 宋玉延不清楚他的志向,但是她竹编的手艺也不是什么独门秘籍,便没藏着掖着,偶尔在宋玉版跃跃欲试的时候,给他一些指导。 至于宋玉砖小萝卜头,有了竹马后,在家门口玩的次数也变多了。 一开始,左右的邻居家的孩童看见她都会笑嘻嘻地呼:小瘸子又出来了! 这些孩童也才六七岁,最小的都只有四五岁,他们大部分人对宋玉砖都没有恶意,只是同样的,他们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会对宋玉砖产生怎样的影响。 好不容易有勇气走出门的宋玉砖又产生了退意。 一个鼻涕横流的小男孩看着她的竹马,眼前一亮,指着问:那是什么? 众多孩童被他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把目光落在宋玉砖的竹马上。 这是我的竹马。宋玉砖鼓起了勇气回应,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期待。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有竹马后,他们就乐意跟她一起玩了呢? 马根本不长这样,好奇怪的马!又有孩子嚷道。 正在院子晒篮子的宋玉延:一条竹竿就更加像马了吗? 也不是她要偷听,而是这儿的建筑材料压根就不隔音,她夜里甚至能听见邻居家的嘿咻声,所以在院子里能听见这样的话根本不足为奇。 她本想出去干预一下,可是又想到如果饼儿遇到什么困难,她都第一时间跳出来,那不仅不会达到帮饼儿重拾信心的效果,反而还会让她更加依赖自己和怯弱。所以她决定先观察一下。 而院子外,嘴边还挂着鼻涕的男童已经飞快地跑到了她的身边,问:你哪儿来的马? 大哥给我做的。 男童把鼻涕一抹,随手往衣服上擦了擦,随即问:你能给我玩吗? 宋玉砖有些为难,可是她又怕自己不给,对方就不跟她玩了。 对方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伸手就想把竹马给抢过来,本来还在犹豫的宋玉砖这会儿反倒抓着不肯松手了。 男童为了抢到竹马,推了宋玉砖一把。 这时,一直在自家门口静静观察的唐叶见状,便站了出来,冲那男童叫道:不许抢人家的东西,这是不对的! 男童见到她,不以为意,而宋玉砖一改方才怯弱和讨好的姿态,爬起来冲过去也推了男童一把,把竹马抢回来。 男童和唐叶都懵了,没想到刚才还小可怜模样的宋玉砖会这么凶猛。 宋玉延跨出去的腿也给收了回来,看来她也低估了小萝卜头保护自己的玩具的决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竹编前 笋儿:我对草编一心一意!!! 竹编后 笋儿:一心一意是不可能的,只有博爱这样子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第24章 玩伴 二哥说,抢我的东西的,都是坏人,该打!宋玉砖护着她的竹马道。 宋玉延: 难怪她觉得刚才的举动根本就不像平常的饼儿,原来熊孩子宋玉版没少教她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宋玉延如今才知道,也是因为饼儿以前没什么可以拿出去跟大家一起交流和分享的玩具,整日待在家里,所以才没有表现出这一面。 唐叶也有些尴尬,她是担心宋玉砖会因为竹马被抢而伤心难过,所以鼓起了勇气跑出来帮忙,却没想到,小小的人儿自己就能解决麻烦。相较之下,她好像就显得太多此一举了。 她已经十二岁了,然而唐家三兄妹中,她的存在感是最弱的。一来唐浩根跟唐枝都将她护的很好,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二来她也是性格内向的孩子,小时候还能跟同龄的孩子玩一下,可随着她慢慢地长大,又经历了丧父丧母的打击,性格便越发内向敏感。 若此时在她面前的是同龄或者年纪稍大的孩子,她或许还不敢走出来。不过是觉得近来宋玉延没去偷她们家的菜了,而宋玉砖的遭遇跟她有些相似,所以才出来多管闲事的。 被推倒的男童反应过来了,他看了一眼站在宋玉砖身边的唐叶,又回想起宋玉砖可是有一个混子大哥的,心中这才开始感到害怕。只是当着这么多小伙伴的面,他可不能露怯,便叫嚣道:我不跟你玩了,也不会有别人跟你玩的! 他爬起来,回过头呼唤他的那些小伙伴:我们走,去别处玩,不跟小瘸子玩! 宋玉砖看见众多孩童离去,心里确实有些失落,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所以这眼睛又酸了,险些哭了出来。 她最终没能哭出来,因为唐叶跟她说:他们不跟你玩,我跟你玩。 宋玉砖仰着脑袋,见是唐叶,有些高兴:唐妹妹姐姐! ?到底是妹妹,还是姐姐? 唐叶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是唐妹妹姐姐? 你是唐姐姐的妹妹呀! 可我不叫唐妹妹,我叫唐叶,叶子的叶,你可以叫我叶姐姐。 宋玉砖歪着脑袋思考:那姐姐姓唐还是姓叶?为什么不叫唐姐姐而叫叶姐姐?可是你是唐姐姐,唐姐姐也是唐姐姐 第14章 唐叶发现自己的思维似乎被宋玉砖带跑,陷入了死循环中。 宋玉砖想不过来了,便自顾自地说:叶子姐姐,我叫你叶子姐姐吧?! 唐叶回过神,虽然她不叫唐叶子,不过这称呼总比别的好,便不再纠结这个,可以。 解决了称呼问题后,宋玉砖问她:叶子姐姐有竹马吗? 唐叶摇头,宋玉砖便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到自己的身后搭着自己的肩膀,道:那我跟叶子姐姐一起骑马吧! 唐叶: 看着比她矮了许多的小萝卜头跟造型独特的竹马,忽然之间有种很羞耻的感觉怎么办? _____ 看见唐叶挺身而出,宋玉延就打消了走出去给饼儿撑腰的念头,这俩孩子看起来相处还算投契,她就把童年的时光留给她们吧! 回过头,她就去把宋玉版拎了出来问他都教了饼儿什么。 不得不说,在原主不怎么关注弟弟妹妹的心理成长的情况下,这俩小萝卜头接收到的信息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以至于宋玉版会教给宋玉砖自己的那种思考方式。 从根本上来说,兄妹俩都极度缺乏安全感,但是害怕受到伤害又不得不用更加激烈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具体的表现就是宋玉版像只刺猬,一受到威胁就浑身是刺。而宋玉砖年纪还小,一方面还不懂掩饰自己内心的渴望,另一方面又会开始学习宋玉版处理这种情况的方式。 当然,别说这俩小萝卜头了,就连宋玉延自己,其实内心也缺乏安全感。只不过她生活环境以及接受教育的程度不同,所以恶语伤人、动手打人、以牙还牙这种激烈的行为在她的身上几乎没出现过。 她跟宋玉版说:要不你回义学读书?你要想回去读书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宋玉版给她丢了一个卫生眼:读书?族里日子过得比我们好的大有人在,可他们也没有能力让每个孩子都去进学。 你倒是挺了解的。 宋玉版一怔,他当然了解了,毕竟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的爹娘就曾经讨论过是否让他去蒙学,然后再去进学考科举。可是最后讨论的结果是,他们一致认为家里的财政情况还不足以支撑他去读书即使族里开蒙是有补贴的,他们也不想浪费钱去买纸笔,所以这事就作罢了。 宋玉延不知这些往事,她只琢磨着是不是该加快赚钱的步伐了,好歹让宋玉版去上几年蒙学,能认字,将来才能少吃一点没文化的亏。 她是个行动派,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正好她的竹编经过这两日的晾晒也差不多好了,于是翌日一早,她就将烈婶要的篾篮子给她送去。 不过她来得不巧,烈婶的铺子里没多少食材了,所以她去进购食材,而铺子里只有宋冰在。 宋冰是知道妻子找侄子帮忙编篾篮子的事情的,不过他以为还要再多等些时日,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编好了。 他并没有因为宋玉延是他族中的侄子就给她放水,毕竟他觉得宋玉延还需要再磨练一下,如果轻易地肯定她,那她可能就会开始懈怠。 话虽如此,他也不是很懂怎样的篮子才算好,只能从坚固方面检查,另外又看了一下锁口的处理,以及提手的扎实程度。一番检查下来,还真没发现什么问题,而且也不扎手,可见毛刺等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不想那么轻易肯定她的宋冰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打击她,所以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并点点头,表示对这些篮子的满意。 还行,你等会儿,我给你拿钱。 一个篾篮子的市价是七文一个,宋冰打算帮衬一下侄子便给到了八文一个,虽然宋玉延一开始也是不接受的,不过宋冰跟她说起了一件事,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眼下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又到了族中发接下来三个月的口粮的时候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去一趟,领粮食。 宋玉延愣了一下,心想这家族这么富裕,竟还有粮食可以领? 随即她又从原主的记忆中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别看原主家里穷得叮当响,原主背后的宋氏一族在这慈溪却算得上是小有名望的大家族。这是因为宋家的祖宗宋骁曾在五代吴越国当过官,后来郭荣统一了天下,宋骁也就入了朝为官。 等他退休之后,长子宋希平荫补为官,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宋氏在明州也经营了数十年,渐渐地也有了名气。 因明州读书风气并不浓郁,县学破败,官府也不去管,师资力量更是差,所以宋希平设立义庄,捐赠了五顷地作为族田,其所产皆作为族中子弟读书的补贴。 而在十八年前,宋希平的孙子宋傅中进士,成为周朝一统天下以来,明州地区的第一个进士。而他的成功更加坚定了族中要培养族中子弟读书的决心。 再后来,宋傅也捐献了五顷田地作为族田,而一开始只是补贴族中子弟读书的族田,也渐渐发挥出分红的作用,作为族人都能享受到补贴,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规定便是:族人每月可领2斗糙米的口粮,在每季的第一个月下旬发放。 原主三姐弟没有饿死,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些补贴。 只是在宋玉延穿越过来前,原主已经有半年不曾回去领过这些补贴了,至于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饼儿玩伴+1 叶子玩伴+1 宋初明州的读书风气不行,第一位进士是989年的杨说(鄞县人)以及王慈(慈溪人,这人物被我篡改成了宋傅),然后在王安石大佬到明州上任后改县学,学术气氛才浓郁起来的。 第25章 很和谐 宋玉延三姐弟其实已经算是慈溪宋氏的旁支了,她们的曾祖父跟宋希平是兄弟, 但是宋希平为官时, 族长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后来宋希平死了, 族长就给了他的长子宋至明当。 而重振宋氏的宋傅, 恰巧是宋至明之子, 也就是说, 宋希平那一脉才算是嫡系, 族中大部分的资源都会向他们倾斜。宋傅跟宋冰都一样,名义上宋玉延唤他们叔父,不过关系却很淡。 所以发生在宋玉延三姐弟身上的事情,族中最多只会按照族规给予关照, 却不会尽全力来帮助他们,否则吴氏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卷走了宋家的家产。 对于族中大多数族人而言,这都是宋玉延的爹和叔父这俩兄弟家的家事, 即使他们是族人, 也不好轻易插手。 兴许是自幼就没了爹, 原主对族人的感情也不算深厚,后来在街头流窜、不务正业、行为不端, 所以被许多族人声讨。每次原主回族里领口粮, 都得被人批评教育,半年前那次回去,更是被人嘲笑她像个乞丐,回来就是为了讨食来的。 那是原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尊严, 这都被践踏了,出于愤怒,她就没有回去了。 宋冰其实也不是很了解这些事情,只是以前跟宋玉延的关系淡,所以也没有怎么在意。如今他觉得宋玉延并非无可救药,所以就想带她回族里,也好让族人知道她的改变。 宋玉延想了片刻,便应下了。 虽然糙米不是大米,两斗糙米加工成精细的大米,估计也就一斗四合,可她跟宋玉版、宋玉砖三人,领一个季度那就是一石二斗,用现代单位换算就是七十四公斤! 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力更生才是生活的唯一出路,只是作为一名合格的新时代新青年,也作为宋氏家族中的优秀子弟,她要在自力更生的同时,也要发挥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既然是族里的福利,她不要的话,岂非浪费了族里的一番心意? 系统:你确定你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而不只是因为白捡心理? 宋玉延:我的思想觉悟之高,是经过组织的赞誉和认可的。 系统: 接下来三个月不用操心没饭吃了,宋玉延在回家的路上就大方地买了半斤杨梅。 眼下已经有杨梅陆陆续续地成熟了,不过那些名气大的杨梅基本上都要五月才成熟,而且价格不菲,不是宋玉延这样的低保户能吃的起的。所以她买的也就那些农户自家种的,个头比较小的杨梅。 宋家姐弟三人都很久没吃过水果了,而想起去年唯一一次吃杨梅,也是捡人家种在门前的杨梅树上掉落的,为此还被那户人家驱赶。看见宋玉延带着杨梅回来,宋玉版跟宋玉砖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去洗干净再吃。宋玉延把杨梅交给宋玉版,他麻溜地跑进厨房洗杨梅,然后还趁屋外的俩人不注意,偷偷地先往嘴里塞一颗。 入口的杨梅又酸又甜,宋玉版酸的小脸都皱一块儿了,不过也就那一下,再尝到的滋味就都是甘甜的了。 等他洗完出来,宋玉延又回去编篮子了,而宋玉砖则迫不及待地从他手里抓过杨梅吃,同样的,被酸的脸上尽做些怪表情。 饼儿你的脸好丑,哈哈哈宋玉版看见妹妹的神情,立刻毫不留情地开启了嘲讽模式。 等到他吃杨梅时也绷不住神情后,同样地被宋玉砖以最夸张的笑声来反击了,哥哥更丑! 这俩小家伙一人吃一颗就要互相嘲讽对方一次,屋里头的宋玉延还以为他们是吃了什么含笑半步癫。 不过宋玉砖心里还是记得她的,就抓了一些杨梅送到了她的嘴边:大哥,吃! 宋玉延第一次享受妹妹把食物送到嘴边的投喂服务,即使嘴里的杨梅又酸又甜,可她也没有露出一丝被酸到的神情,连眉毛都不带抬一下的。 宋玉砖有些遗憾不能嘲笑她大哥,便又带着一点杨梅跑去唐家找唐叶玩。 也幸好宋玉延不知道妹妹打得是这个主意,不然她这颗杨梅就吃得不会那么有滋味了。 ___ 宋玉砖到唐家时,唐枝跟唐叶都在家,不过姐妹俩上午刚卖完菜,刚才又出去给田地除草和浇水,所以这会儿都挺累的。唐叶已经在屋里睡着了,而唐枝难得清闲下来,就躺在竹椅上,手里抓着蒲扇摇啊摇的。 忽然,她听见门外有把稚嫩的声音在叫唤,听着挺像宋玉延家的饼儿的,便过去开门。果不其然,小萝卜头仰着脑袋,眼睛里闪着亮光:唐姐姐,叶子姐姐呢? 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改了名的唐枝好笑地问她,她睡着了,我帮你去叫醒她? 宋玉砖也没有不能打搅别人休息的自觉,就忙着点头。唐枝让她进屋等,又去把唐叶给唤醒。后者听说是宋小萝卜头找她,也不赖床了,高高兴兴地起来。 唐枝见宋玉砖是专门过来跟自己妹妹分享杨梅的,不禁感到乍舌,小妹一向都不爱跟人玩闹,平日里除了跟她去田里干活,也只会躲在家里小妹什么时候跟宋家的小萝卜头玩到一块儿去的? 而且宋家的小萝卜头虽然安静起来挺可爱和乖巧的,但是她也清楚,有时候宋玉砖就像一只小貔貅,凡是进了她的口袋的东西可没有拿出来分享的道理的。可今日,她居然给唐叶送吃的来了? 难道宋玉延转性后,宋玉砖也转变了? 看见俩孩子被杨梅酸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而且还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唐枝也笑了。 不过笑着笑着,忽然想到自家的那大半亩菜园子的虫害情况,她就叹起气来。 宋玉砖眼尖,问唐叶:是不是没人跟唐姐姐玩,所以唐姐姐不高兴了? 唐叶: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会跟小萝卜头玩的。 不是,姐姐叹气是因为菜园子里的虫子太多了,导致菜长得都不怎么好了。她解释,说完后,才想起这个七岁的小孩也不会懂,就不往下说了。 宋玉砖却有些关心:啊,菜长了好多虫子?为什么会长这么多虫子? 最近宋家隔三岔五就能收到唐家多出来的蔬菜吃,所以在宋玉砖的心里,唐家的菜长坏了,就等于她没有菜吃了,焉能不着急? 唐叶解释道:倒春寒结束后,天气回暖,梅雨天来了,那些虫卵也都开始孵化,所以虫子就变多了 宋玉砖:? 好吧,她还真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她听不懂,她大哥一定能听懂的! 所以她回家之后就跟宋玉延说了这事。 宋玉延想说她长这么大也没下过地,更没干过农活,所以她似乎也爱莫能助。不过这些话她可说不出来,而且她受了唐家的恩惠,还真不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来,所以她寻了个从石家买席草回来的日子,顺道路过唐家的菜园子看一看。 唐枝正在菜园子里忙着锄草和翻土,周围多的是正在忙碌的农人,所以她的身姿也不算多出众,不过因唐家的菜园子周围有一圈篱笆,所以这儿倒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宋玉延放眼望去,原本翠绿的蔬菜叶子上也出现了一丝点点黄斑,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上面被虫子咬过后留下的洞。 看着唐枝汗流浃背地锄草,又要频繁地弯腰摘掉一些枯黄的菜叶子的模样,宋玉延叹了一口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你干嘛在怜悯人家,按道理,你现在比她更惨不是吗?系统问。 真是哪儿都有你。宋玉延翻了一个白眼,你认为我为什么会这么惨? 完全没听出宋玉延的嫌弃,和自动过滤了宋玉延的问责,系统喜滋滋地道:那可是,说好了要当你的知心朋友、贴心小棉袄,当然得随时随地关注你的心理情况,给你最好的陪伴和开解! 宋玉延嘴角扯了扯,不去理会系统,而是兀自沉思起她所学过的化学知识。因为她大学、读研学的都是水利、土木方面的专业,所以她对物理的了解远超于化学,而化学相关的知识接触少一些,她这会儿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温习。 她在颅内温习所学知识的时候,唐枝发现了她的身影,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大白天的一个人站在篱笆边上看着自己一言不发,是个人都会心里发怵。 宋大郎,你在这里做甚?唐枝走到宋玉延面前,摘下斗笠,又拉着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下汗。 路过,顺便看看你的菜园子。宋玉延如实相告。 唐枝还以为她又惦记起自家的菜,于是眼神就变得警惕和凌厉了。 宋玉延无奈地笑了笑:唐小娘子别误会,我听饼儿说唐家的田最近似乎有虫害,所以想着能否帮上一点忙,就过来看看。 唐枝道:你能帮得上什么忙,明明你都没下过地。 宋玉延发觉自己被唐枝看轻了,于是道:唐小娘子此言差矣,我十岁之前,还是下过地的。 第15章 唐枝一顿,想起宋玉延在母亡,被叔父收养之前,家里确实是有些田地的。不过宋家孤儿寡母,当然打理不来那么多田地,所以都租出去给别人种了,自家只留下一两亩自给自足。 这下她也不怀疑了,而是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宋玉延脑中在搜索相关的知识点,道:让我想想。 唐枝闻言就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帮不上自己的忙,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宋玉延回去的路上,看见那路边的一棵棵树时,却突然想起一事。她记得以前看见路边的树,基部一米多的范围内都会被抹上白灰,其实那些白灰是生石灰水,作用主要是杀菌、防虫、杀虫以及避免霜冻。 至于生石灰水的主要原料生石灰其实早在东汉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其一直被用于城墙、陵墓的修筑工程,可是这时期的人普遍还不知道,生石灰其实对植物也有好处的。 她记得一位老师提过,有些农民还会往田里撒生石灰,一来是为了改变土地的酸碱度,二来可以杀灭病虫。在改变土地的质量后,能促进农作物的生长,所以也能算是一种肥料。 在一些中医书籍上,也有关于生石灰可以杀虫、止血的用途,不过书上并不是记载的生石灰,它如今普遍被叫做矿灰。 石灰石的产地遍布全国大部分地区,但是南方为了防潮,对石灰的应用比较多,所以明州应该能找到煅烧生石灰的石灰窑。 不过,她觉得自己即使这么跟唐枝说,对方也不会相信的,毕竟眼下还没见过有人往田里撒这些东西的,所以她打算先找到石灰窑再说。 _____ 宋玉延做完了一批篮子、竹筐以及几张草席后,就交给了林永明。林永明跟她已经合作了好几回,基于这几回的合作信任,他又给宋玉延带来了几笔订单。 去年来朝的高丽使节如今要启程回高丽,他们之前带来一些高丽客商,也想在临走前多置办一些什物回去卖,工期只有一个月,眼下每个作坊都在赶忙,不过预计还是忙不过来,所以想找我帮忙。 宋玉延道:以您的能力,应该不愁没有席草、篾篮子收的才是。 林永明道:这回可与之前不一样,这回要找人帮忙的是奉化楼家,楼家对其作坊生产的物件要求极高,我可不能以次充好,楼家也不会收的。出自你手的物件,我还是很看好的,所以才会找你。 宋玉延对奉化楼家有印象,毕竟这明州也不是特别富庶的地方,名门望族和富户也就那几户人家。而楼家则是明州财力雄厚的大富户,其当家家主楼皓同时也是奉化县的录事,所以说,楼家有官方势力,又有财力,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宋玉延跟楼家没有关系,也不去想得罪不得罪对方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下林永明单子的数量,发现其实也不算很多,她一个月还是能编织出那么多来的,便应下了。 既然又接了单子,那她就又得想办法去找竹子了。这次她先不急着进山,而是挑一天晌午去找白粲。 这天的雨比较大,宋玉延估计白粲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雨伐树,所以找他的话,他很可能会有空。果不其然,她找到白粲的时候,一群伐木工正在山脚下的茶棚里坐着喝茶。 宋大郎,你怎么来了?白粲眼尖,看见了宋玉延,便咧嘴笑问。 我来,自然是来找白五郎吃酒去的,上次答应了请你喝酒,我寻思着今日下雨,你应该有空,所以就过来了。 白粲微微吃惊,他与宋玉延那是第一次见面,而且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见面,没想到他随口之言,竟被人记在了心里,并且付诸行动,他的内心没由来得有些澎湃。 白五郎可有空一起去吃酒?宋玉延微微一笑。 白粲一拍大腿:自然是有的,走走走! 周围的人听了,也忙叫道:哎,白五郎,你们去吃酒,怎能不叫上我们呢? 你们若想来,那就来,不过事先说好了,酒钱各付。 有人笑骂:呔,我还会占你便宜不成?我看这雨是不会停的了,走,吃酒去! 这么一吆喝,顿时有七八人跟了上来,还有一些人则没有动静,他们心里想着待会要是停雨了,这些去喝酒的人也不大可能会回来的,所以没人跟他们抢活干,自然是好事。 他们也不是买木场雇佣的工人,只是将伐好的木按价格卖予买木场而已,买木场的监官自然不能干涉他们的去留。 一行人到了附近的小酒肆,便叫了几斤小酒,还有一些便宜的小吃,一边吃一边聊天。 宋玉延跟他们相处起来其实并不怵,也不怎么拘束,要知道她以前在工地,打交道最多的其实也是工人。不过那时候她因为各种原因,始终没能融入进去,而如今,她跟这些人一样,站在同样的位置,又有原主的记忆加持,所以并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有些人喝起酒来就开始喋喋不休,有讨论伐木的活计的,也有趁机打听宋玉延的身份的,得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便略微惊诧:我看你的谈吐可不像出身小门小户的人家。 众人附和,白粲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发现确实如旁人所说,宋玉延光是外表,就跟他们不太相同。他们的衣衫很旧很脏,而宋玉延的衣衫只是很旧而已;他们浑身汗臭味,宋玉延的身上却闻不到一丝男人味。 还有谈吐,他们这群人说话都是粗俗又直接,而宋玉延却不会讲那些粗鄙之言,但是她待人随和,又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他们并不排斥她。 宋玉延微笑道:这么一说,我可就得反省了。 反省什么?众人迷茫。 你们觉得我的谈吐不普通,这说明我有些放不开,还端着架子,难道这不该反省吗? 众人一愣,又哈哈大笑起来。白粲道:宋大郎别看轻自己了,我们并没有觉得你端着架子,反而还觉得你为人十分热忱,大家觉得你好相处着呢! 宋玉延道:是我想岔了,我自罚一碗酒! 一碗怎么够,得三碗! 宋玉延庆幸这酒的度数不高,而且只是三碗而已,还不至于会醉。 不过事实证明,她好像有些高估了原主的酒量 待到众人散去,她跟白粲也道了别,这才返回家中。而归途中,她就发觉好像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脑子有些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撑回到家门前,她就吐了。吐归吐,但是意识还是很清晰的,只不过脑袋有些晕,眼前也阵阵发晕,所以她就扶着院墙歇了歇。 雨水打在她的斗笠和蓑衣上,偶有雨滴从斗笠的缝隙渗入,滴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稍微回神。 宋大郎,你怎么了? 缓神之际,唐枝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宋玉延的脑袋没那么晕了,眼睛也能看清楚东西了,她才发现唐枝站在自家门前,保持着一手推门,又侧过身来看她的动作。看样子她应该是打算直接回家,但是又忍不住想看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延摆了摆手:没事。 她没想到原主除了名字,连酒量都跟她一样。 她上大学之前滴酒不沾,之所以发现自己酒量差,还是在大学时期,陪失恋的室友买醉,然后她喝了三杯啤酒,回宿舍的路上就给吐了。自那之后,她就鲜少喝酒了。 毕业后步入职场,因为家里的长辈的关系,到了酒局上也不会有人劝酒,往往一杯酒能从开席喝到结束。 看着凑近的唐枝,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丢脸虽然是吐在自家门前,可搁她那边,被邻居看见,估计都丢脸丢到九条街去了。 你的脸好红。唐枝蹙眉。 宋玉延摸了一把脸,笑道:没事,待会儿就消下去了。 你去喝酒了?唐枝终于闻到了一丝酒味。 小酒的度数并不高,也不会有白酒那样浓烈的酒味,不过终究还是会有味道弥漫出来的。 宋玉延也不掩饰,道:嗯,去喝了三碗酒。 大白天的,你喝什么酒呢?!唐枝批评起她来,毫不嘴软。 若是不耐烦唐枝的人定要怪她多管闲事了,可宋玉延心情好,心态也端正,说:要是晚上去,那我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唐枝瞪了她一眼:重点是几时喝酒吗?不是你为什么要喝酒? 宋玉延道:我正好有事与你说,不妨先进来,这外头下着雨呢! 唐枝心道,你还知道下着雨,就这么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淋雨淋了多久。 宋玉延的头不怎么晕了,脚步也不虚了,就回了屋,摘下斗笠蓑衣挂好,这才招呼唐枝坐下,说起正事。 其实她去找白粲,一是为了履行诺言,二也是为了跟白粲等人打好交道,顺便向他打听一些事情。 她还没忘记生石灰的事情,而煅烧石灰必然需要许多煤,其次是柴火或者炭。白粲等人平日里伐木给买木场,肯定也还接触过别的需要木的机构,比如制炭的商贾。 白粲等人果然很了解,甚至还知道哪里有石灰窑、行情又如何。 生石灰不是官府专卖的东西,加上明州就有不少矿产资源,一些富户也会用生石灰来涂抹墙壁防潮、修筑陵墓,造纸行业也需要生石灰,所以小小的慈溪就有石灰窑,不过没有专门卖生石灰的铺子,要买生石灰,只能去石灰窑。 矿灰有杀灭病虫之用,而且能当成肥料,使得土壤更加肥沃宋玉延说。 唐枝听着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她待宋玉延说完了,才问:你是打哪儿听说矿灰能杀虫的? 医书上,我娘以前也说过。 唐枝: 宋玉延要是不提亡母,她或许就信了。 不过宋玉延为了这事儿专门去请人喝酒,还把自己喝吐了,可见她是认真的。她认真得唐枝也不得不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实施性。 你有把握?唐枝问。 宋玉延比划了一下:八成,如果不是不确定矿灰的质量,那就有十成的把握了。 质量?唐枝听不懂。 就是矿灰的好与次。宋玉延解释。 唐枝似懂非懂,不过没关系,她们家还是能买得起矿灰的,看在宋玉延这么认真的份上,她可以买一些回来试一试。 你我不知道哪里有矿灰窑,可是兄长是一定知道的,为了打听这些地方就把自己喝醉,傻不傻?唐枝想起宋玉延方才那难受的模样,略微嫌弃,不过语气却温柔了许多。 宋玉延为了不让自己的人设崩得那么快,撒了一个小谎:其实这酒要是由我给钱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去喝的。要我的钱,就是要我的命。 唐枝: 虽然心情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为了贪小便宜明明不能喝酒也要喝的行为,她倒觉得挺符合宋玉延的性格的,平日都是宋玉延占别人的便宜,哪肯给人占便宜的? _____ 待宋玉延再次去鳖子山伐竹时,唐浩根恰好休息,便与她一道去了。不过,他的目的地不是鳖子山,而是县东南十五里外西屿乡的荪湖。 唐浩根是被唐枝支使去买生石灰的,因路途较为遥远,所以他借了一辆牛车,也顺道载了宋玉延一程。 一般制瓷、烧炭的窑场都在林木资源茂密的湖边,因为这方便窑户们就地取材,比如县城西北六十里的杜湖、白洋湖,余姚县的上林湖都是越窑窑场场址。 而荪湖不比杜湖、白洋湖大,主要作用也是用于灌溉农田,所以周围只有零散的几座窑场,其中便有烧石灰的石灰窑,又称之为矿灰窑。 路上,唐浩根问:宋大郎你是如何想到用矿灰除虫的? 小时候听我娘提过,后又翻了一下医书,所以才记起来的。 唐浩根回想起那个在宋玉延口中会种地、会草编、又会竹编,几乎全能的妇人,他也没想过宋玉延会撒谎,所以就相信了。 随后他又想起自己在宋氏义学读书的那些年的事情,心下感慨,与宋玉延道:你读过几年书,便懂得如此多,你就不曾想过回去继续读书? 这是继宋冰之后第二个劝自己回去读书的人,虽说宋玉延如今不用担心身份会暴露,可她仍旧没这般打算,便道:就宋家眼下光景,莫说我回去义学读书了,我连给笋儿买蒙学的纸笔都暂时拿不出来。所以读书之事,我还需仔细打算。 唐浩根摸了摸脑袋,他不过是觉得宋玉延浪子回头,而且行事作风越来越君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却忘了宋家眼下的经济情况,确实不足以支撑她回义学读书。 其实他觉得宋玉延跟自己是有些相似的,同样年少就没了爹娘,为了生计,不得不中断学业而肩负起养家重任。若是可以,他还是想读书,知贡举、中进士,然后舒展抱负的,可惜,他不得不在衙门当一员小吏,对上得承受上峰的奴役,对下得遭受百姓的白眼 或许正是如此,所以他对宋玉延一向都抱有善意,也不全是因为他曾经在宋氏义学上过学。 宋玉延想趁此机会打听一下酒课定额的事情,毕竟她也不敢肯定原主的记忆就是准确的,又或者她穿越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 她没有直接问,而是委婉道:我前两日与人喝酒时听那酒肆的人说,朝廷近来似乎有什么关于酒税的诏令要颁布? 是酒课定额之事,月初的时候,三司就下发文书,要求各地提交酒税之数,说是为了定下固有的酒税。 那这是定下来了? 嗯,不过这事衙门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连正式文书都还未下发,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吗? 酒户们消息灵通吧!宋玉延含糊道。 唐浩根深信不疑,又小声地跟宋玉延提了句:我瞧这事兴许不是什么好事,可能要出事。 宋玉延已经猜到这事十有八|九会跟前世一样,原主的记忆没错,而她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似乎影响微乎其微。 怎么说? 平日里与酒务监官打交道可以看得出他们对朝廷此举颇为不满,估计朝廷定额酒税,他们肯定要有别的动作。 宋玉延发现唐浩根还挺有先见之明的,不过即便是他,也是无力改变官府的决定的,所以她就没开口。 第16章 有牛车驱使,很快就到了鳖子山,俩人便分道扬镳了。不过唐浩根预料宋玉延要背很多竹子回去,还是有牛车方便一些,便与宋玉延约好了时辰,届时就在鳖子山脚下等。 宋玉延这回来伐竹,上次与人喝酒的效果便显现出来了,首先是跟她打招呼的人就变多了,得知她要伐竹,还有人主动帮忙。 不过宋玉延婉拒了他们,因为这回她带了锯子和柴刀来,她自己就能动手。就在她相中一竿不错的巨竹时,却忽然被不远处的一片白色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覆在几棵树上的白色,远远望去,就跟现代路边绿植被涂抹了生石灰水一样。可是宋玉延清楚,这事不可能发生在这时代,而比较有可能的是要么那几棵树得病了,要么是 她的目光落在那几棵树的枝叶上,心中忽然就有了把握。 宋大郎,这次伐几竿巨竹呢?白粲发现了她,走了过来,一副打算帮忙的模样。 宋玉延不答反而指着那片白色问:白五郎,你可知那是什么? 白粲看过去,随即道:一种白色的小虫子,这山里也不只是这么一颗树这样,好几棵都有。 宋玉延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瞧她发现了什么?那可是她一直在找的白蜡树啊! 白蜡树之所以有此名字,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它是白蜡虫最喜欢寄生的树,白蜡虫寄生时会分泌一些物质,而这些分泌物就是制作白蜡的原料了! 白粲并不清楚这树以及这些虫子叫什么也不奇怪,因为目前最流行的蜡烛还是由蜂蜜制成的蜜蜡,又称之为黄蜡。但是因制作成本高,所以一般只有富庶的人家才能见到。 至于白蜡,出现的时候比较晚,宋玉延记得她爷爷说过,一般认为是唐代才制作出来的,加上白蜡树在江浙一带并没有形成规模,也没有人对白蜡虫进行商业化的养殖,所以制作白蜡的原料很少。 她过去近距离地看了一下,目前的白蜡树上挂着不少小囊,再一算时间已经快到芒种了,也就是白蜡虫产卵的时节了。而要等白蜡虫分泌足量的白蜡,至少要到八月份 宋玉延很快就从发现白蜡树的兴奋中冷却了下来,八月太久了,这三个多月里,这些树极有可能会被不识货的人给砍伐了。 宋大郎,发什么呆呢?白粲叫了她好几声。 宋玉延回过神来,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不过看见白粲,她心里倒有了一个主意,她笑道:白五郎,你可真是太好运了。 白粲有些不明所以:我如何运气了? 这树叫白蜡树,这虫子叫白蜡虫,听见这白蜡,你可能想到什么? 白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嘴里咀嚼着白蜡二字,很快就明白了,随即瞪大了双眼:白蜡?!这就是那种白色的蜡烛? 宋玉延颔首:这是制作白蜡的至关重要的材料,如同蜜蜂产出的蜂蜜可以制作黄蜡一般,这些白色的白粪也能制作蜡烛。 一根蜡烛有多贵,白粲也不是不知道,在他的记忆中,周围的所有人家都是用的灯油作照明燃料的,只有那些特别富庶的大户人家才舍得用蜡烛。那铺子里的蜡烛也贵得他们只能惊叹。 宋玉延忽然告诉他说这是制作白蜡的原料,无异于告诉他,他的面前是一座金山呀!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也是一片火热,然而他也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有白蜡,也不会有人制作呀! 宋玉延笑道:我会。 白粲发现眼前的清瘦少年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连制作白蜡的手段都会,这少年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你白粲真想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要知道明州这一带还没听说过有制作白蜡的地方呢!大户人家用的很多蜡烛都还是蜜蜡。 实不相瞒,我是金川乡宋氏子弟,有幸读过几本书,也接触过一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所以宋玉延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原本不喜欢撒谎的她发现自己可能是受了原主的影响,在忽悠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她又不要脸地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只要能发掘白蜡虫的作用,推动白蜡虫养殖业的发展、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为百姓、书生的照明又增添一份助力,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又何必在乎她撒谎没撒谎呢? 白粲信了,因为宋氏家族的原因,他觉得以这样的家族的能力,能收集到许多各地的奇闻轶事也并不奇怪,在这样的条件下成长的宋玉延难怪会懂得那么多了! 他再度兴奋起来: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制作白蜡了? 宋玉延就等他这话呢!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白粲问:为何不行? 宋玉延道:白五郎难道忘了自己来这儿是作甚的了? 白粲语塞,他忘了自己来这儿是伐树来了,也就是说,和他一样不识这树的价值的人还有很多,如果他以前还没听宋玉延提过这事,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伐掉这些树。 这白蜡虫八月才会产蜡,如今只是在产卵,如果再等三个月,或许就能好了。宋玉延又说。 白粲想了想,道:这事交给我吧!我保证这三个月里,不会有人动这些树! 宋玉延目的达到,她这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白粲又帮她砍了几竿巨竹,还让人帮忙运下山,她卖了竹梢后,就将这部分收益分给了监工以及帮了她的忙的人。 得了好处后,虽然没人能打包票说宋玉延日后来这儿可以随便伐竹,但是他们至少对宋玉延有个很好的印象。 唐浩根也很快就买到了生石灰,从荪湖那边回来了。他买的生石灰不多,只有两袋,因为他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管用,而且如果他短时间内用不完,也会造成了浪费。 回去后,宋玉延便建议趁着这两日天晴,赶紧撒到田里。于是唐家三兄妹吃过了晚食后就出门了,宋玉延也跟着到菜园子去指挥。 很快,日子就在宋玉延稳扎稳打地谋求发展之路中到了四月的下旬。 宋冰赶着一辆牛车来找她,她跟宋玉版、宋玉砖交代了一下看家事宜,还请唐枝帮忙在闲暇的时候留意一下家里的情况。 唐枝问她:我们关系很好吗? 宋玉延的脸皮越发地厚而且还厚得不自知。她说:很和谐。而且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唐小娘子人好就行了。 唐枝: 这人,这算是蹬鼻子上脸了吧? 唐枝还有事想跟宋玉延说,不过见宋冰在外头等着了,便决定等她回来再说了。 第26章 你变了(捉虫) 宋氏家族聚居之地在金川乡,而金川乡在慈溪县西, 是慈溪为数不多土地肥沃的地方。 慈溪的北面、东北一带多是沿海的盐碱地, 受海水倒灌,土地被腐蚀的影响, 那边的土地多数贫瘠, 所以有明州最大的盐场鸣鹤盐场。 其次是东边的德门乡、南边的石台乡, 多是丘陵地貌, 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堰、闸, 所以一些百姓都喜欢在那边的山脚下开发梯田。 最后是西边的金川乡以及东南边的西屿乡了,这两处皆是地势平坦的地带,有余姚江、慈溪从中蜿蜒流过,所以水资源充沛, 土壤也肥沃。在别处都以手工业为主的情况下,只有这些地方可以以农业为主,换而言之, 就是地主多。 宋冰将宋玉延送回到通往她原本的家的路口, 然后说: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情, 待会儿到义庄与你汇合。 宋玉延也不是几岁小孩了,自然不会什么事都扒拉着宋冰带她。等宋冰走后, 她才凭着记忆往原主的家走去。 由于现在采取的是乡里制, 虽然还有村庄命名的,不过却不多,大部分都是以里为基层单位的。原主原籍就是金川乡求贤里,而一里的户数并没有具体的限制, 但是这求贤里却以宋氏家族族人居多。 宋玉延走在路上就有许多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人上前问她: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宋玉延寻思原主也就半年没回来,这里的人难道都忘记她了? 不过也不怪别人认不出她,主要是她现在注重仪容仪表了,不再像原主那样衣着邋遢,走路还流里流气的。 这时,又有一位老人上前,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尧安家的山药吧? 宋尧安正是原主的亡父。宋玉延点点头,叫了对方一声:是我,五婆。 对方认出她来了,想到她的身世,眼神便有些怜悯,但是又震惊于她终于把自己收拾得妥当的模样,更困惑她为什么会忽然回来。 宋玉延没解释太多,她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感受到这些人的善意,所以也暂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流。 她回到原主那间看起来久经风雨已经积满灰尘,又结了蛛网的农家小院,心里头没由来地泛酸。 她估计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影响,毕竟她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融合原主的记忆,所以有些关于原主的亡母、身世的记忆也会让她的内心产生波动,见到这里,就难免有些触景伤情。 其实原主家的这座小院比县城里住的那儿要大一些,由此能看出原主被夺走家产之前,家底还是不错的,虽然宋母操劳半生,可也算持家有道,不然也不可能供原主去读书。 可惜原主失去这一切的时候才十岁,只是个任人揉捏的小孩。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罪魁祸首原主的叔父宋尧康也早就死了,吴氏更是不知道改嫁到了哪里去,她一个贫困户要想追诉根本就难于登天。 好在她现在还有生计,所以并不执着于过去的恩恩怨怨。 宋玉延在紧闭的杂物房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小刀之类的器具,想着兴许还有用,于是就带在了身上,随即先去见族长。 族长虽然跟她不是同一脉的,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维护过丧夫丧父后的原主母女,要不是他,可能原主连这唯一的一间小院都没了。 不过她来得不巧,族长被里正找去商议要事了,她就只好先前往义庄了。 义庄建在了宋氏祠堂的后面,坐北朝南,是三进三路九堂两厢的院落布局,看起来庄严大气。 宋玉延估计连着祠堂的面积,这里的总面积该有八千多平方米,就跟她以前去旅游看过的古建筑一般庄严神圣又古朴,里面的装饰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么大的地方都是宋氏族人凑钱搭建出来的,足见宋氏的凝聚力还是不一般的。 和她一样来义庄领口粮的族人有不少,他们从东西两厢的侧门入,便经过了作为族中子弟读书所在的两斋用房。这时,有人脚步轻快地跑到宋玉延的面前拦下了她。 我还当我看错了,原来真是你,宋泼皮!那少年面上挂着笑容,只是眼神却颇为讥讽。 宋玉延在心里叹气,真是冤家路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货就是上次羞辱了原主,以至于原主半年都不来领取福利的家伙。年纪和原主相仿,不过却因家庭条件优渥,吃得好,所以个子比原主要高出一个脑袋来,也算是族中同龄子弟中比较高大的了。 如同后世校园出现的校园欺凌,这个特殊时代下的校园宋氏义学似乎也少不了这种情况。毕竟在读的都是同族子弟,难免会为了让自己多占一些资源,所以互相争高低,私底下小动作也不断。 而他们对原主,那纯属是跟乡里的孩童之间霸道者欺负弱小者一样,因原主没有长辈可以为她撑腰,所以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们欺辱起她来肆无忌惮。 宋玉延不想跟这些毛头小子浪费口舌,直接绕过了他。身后还有一群少年在哄笑:敬德,人家高洁着呢,不屑理你! 宋敬德觉得这是拂了他的脸,心中一怒,便又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宋玉延的衣领,迫使她停下来。 宋玉延不想惹事,但是也不怕惹事,宋敬德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她忍让的底线了,她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你这么做,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宋敬德叫道:跟你还谈什么斯文不斯文,你这个泼皮,哪有值得我礼待的? 你左一口泼皮,右一口泼皮,我到你家撒泼耍赖了?你啊,也就欺负我长得比你清秀俊朗,比你知书识礼,比你心地善良。你读了几年书,就只学会如此对待同宗同族的族亲?你我二人的祖父好歹是兄弟,你这么闹,羞辱的又是谁?宋玉延道。 宋敬德没想到半年不见,宋玉延的嘴皮子功夫变得这么利索,这么能言善辩不要脸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 他不甘被说教,便道:你还知道我们同出一脉,那你整日无所事事,做的事贻笑大方,害我们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你厚颜无耻,竟还敢回来讨食? 宋玉延冷笑:曾叔祖设义庄,本意是为了团结族人,族长给族人发口粮,也是为了关照族人,怎么,在你的认知里,他们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施舍族人、可怜族人?你的意思是,凡是来取族中派发的口粮的,都是来讨食的? 她这声说得很大,不少人都听见了,当下心中就不悦了起来,看着宋敬德的眼神也有些许不满: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仗着自家有几个小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我们来领口粮的族人吗? 你、你宋敬德气恼极了,他没想到宋玉延会歪曲他的意思。在众人面前,他可不能承认,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上前去打算动手。 宋玉延的衣服里掉出两把小刀,她捡了起来,指尖在小刀背上摩擦。宋敬德的动作一顿,分明是被她那小刀的模样吓到了。 你带刀来此是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伤我不成? 宋玉延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垃圾,你才几斤几两,当自己是什么金银珠宝吗?也值得我为了你而触犯律法? 她收起小刀,推开挡路的他:读书之人就该先学会修身养性,若是不知道什么叫以礼待人,那就多看些书,书看得多了,你总能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的。 ___ 扑哧不远处廊庑下站着的白衣男子目睹了俩人的一番争执,而被宋玉延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 白衣男子身旁的男人摇头:让世昌见笑了。 白衣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素色团扇,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时常起争执也属正常。不过那位少年郎是谁?我来此半月有余,似乎还未见过他呢! 第17章 男人面色有些尴尬,因为宋玉延这人提起来有些令人惋惜,但是同样的,她的存在兴许会给宋氏子弟抹黑。 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地说了:他叫宋玉延,是我族中子弟。他还在娘胎里就丧了父,其母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到十岁,也因身染重病而亡了,随后 男人还没讲到宋玉延所做的混账事,便发现白衣男子眼睛红了,他一顿,也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了。 白衣男子回过神,歉然道:想起一些往事,难免悲从中来,令通直见笑了。 男人这才猛地想起白衣男子的身世来,他的身世可并不比宋玉延要好到哪里去 白衣男子叫杜衍,字世昌,他是越州山阴人。他也是出生没多久便丧父,年幼时母亲便扔下他以及两个兄长改嫁了,他与两位兄长相依为命,不过年幼的他常常遭到兄长的虐待,日子苦不堪言。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与两位兄长起了争执,被对方拿剑追砍,他迫于无奈,只能去投奔他改嫁的母亲。可是他的继父不肯收留他,他便只能四处去流浪。 直到他在流浪时被一个富户相中,觉得他仪表不凡,将女儿嫁给了他,他的日子才渐渐地好过。后来他更是立志要读书、成材,所以开始勤学苦读。 从十八岁开始读书,如今已经二十九岁了,他中过举,但是没有中进士,所以他就打算先到四处游历一下。这不,来到明州后,他听闻明州县学、州学败落,倒是乡里的义学颇为有名,才到宋氏义学来的。 招呼他的男人是宋氏族长的幼子,也是如今在汀州当知州的宋傅之弟宋竹,字通直。 宋竹如今四十岁了,早年也曾中举,可惜没能中进士,故而选择在族中的义学教授子弟。他听闻杜衍的名声,在他登门时,便与之结交,同时邀请他来义学为学生们讲授几日课。 不过俩人都不曾想会碰见宋玉延与人起争执的一幕,杜衍听了宋玉延的身世,更是感同身受,对她也颇为同情。 在他的眼里,宋玉延虽然衣着有些老旧,但是她举止得体、虽然与人争辩,但并非蛮不讲理的乱骂一通,而是就事论事、据理力争。另外,虽然她被人看轻、欺辱,却并未退缩或自惭形秽,可见心中之坦荡。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看见宋玉延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于是并不知道原主干过的事情的杜衍,决定要与宋玉延结交一下。 _____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宋同学! 经过宋玉延的这次我用嘴炮教你做人的现场教学,系统也算是见识了她火力凶猛的一面了。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宋玉延反问。 我以为你是走含着金汤匙出生,因家教严格,又备受长辈的期望,所以自幼就在高压的环境中成长,没有幸福的童年,没有知心好友,表面上风光霁月,实际内心极为孤独,即使被人嘲笑也不屑一顾,不会为了无意义的争执而玷污自己的气质,向来只会温暖别人而把孤独留给自己的女配路线的。 宋玉延: 这系统的戏越来越多了,还越来越沙雕! 感谢你还知道我是女的,没说我是走男配路线的。 在她一边排队领粮食,一边被系统精神污染时,杜衍跟宋竹也来到了她的身边。 咳咳,山药。宋竹叫了她一声。 十三叔。宋玉延按照他在族内的辈分唤道。 嗯,领粮食呢?宋竹打算先找些话缓和一下气氛,再引入正题。 是的。宋玉延却有眼力见,不待他找时机介绍杜衍,便行了礼,杜先生。 杜衍稍感意外:你认得我? 宋玉延道:方才一路过来听大家提过,族学中有一位游历经过慈溪的越州解举人,姓杜,受十三叔所邀,在族学中为学生讲学。我见先生身着襕衫,气度不凡,又与十三叔走在一块儿,所以便大胆猜测先生便是那位解举人。 杜衍眼中满是惊喜,几乎要脱口而出有眼光,好在他克制住了,称赞道:此子眼光毒辣、聪颖过人。 他们二人身世一样可怜凄苦,性格一样坚韧不屈,脑子还一样聪明,杜衍心中顿起惺惺相惜之情。 先生谬赞。宋玉延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宋竹跟杜衍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你不是我的学生,我们之间没有师生关系,所以你不必如此拘谨,就当我是你的友人就行了!杜衍爽朗地笑道,要不是宋竹在,他必然要拉着宋玉延的手,引为知己的! 宋玉延瞄了一眼宋竹,据她所知,这位十三叔平日的作风就十分严谨,颇有后世的古板老夫子之风,所以她不太确定自己要真跟杜衍做朋友,他会不会怪自己没有分寸。 宋竹也正在打量宋玉延,半年不见,他倒是不知宋玉延的谈吐能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杜衍说要与她结交,他反倒担心宋玉延会原形毕露,然后在杜衍面前丢了宋氏的脸。 他问:你如今在做什么,笋儿、饼儿可好? 宋玉延正待回答,宋冰的声音便从旁边插了进来:他如今在编席子、篾篮子,自力更生。 二十一叔,您来了! 宋冰微笑着点点头,跟宋竹闲聊了起来。当然,他虽然是在跟宋竹唠嗑,但是话题却没离开过宋玉延,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改变族人对宋玉延的印象,从而让宋玉延将来在族中的日子慢慢变好。 宋冰:这孩子勤劳又孝顺,编好的第一张席子,也不想着卖钱,而是想着先送给我们,报答我们雇他干活的恩情。 族人:??? 这说的是那个无所事事,常跟混子们一起偷鸡摸狗的宋玉延? 宋冰:这孩子善良又好脾气,说是温文尔雅也不为过。 族人:刚刚跟宋敬德吵架,并且把宋敬德气得够呛的人是谁? 再看宋冰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宋玉延是他儿子,所以他才这么卖力地夸对方呢! 想到这里,族人们的神情有些怪异起来:宋冰没有儿子,他该不会是想过继宋玉延吧?! 宋冰跟宋玉延都不知族人心里所想,实际上宋冰跟宋玉延深入地接触也才一个月,可大抵是原主以前的行为给他留下太糟糕的印象,在宋玉延改邪归正后,他才会觉得她怎么看就怎么顺眼。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当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好事时,人们就会忘掉他以前所做的坏事,而记得他的好;当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时,人们也会忘掉他以前做的好事,只记得那一件坏事了。 宋竹也有些怀疑人生,可是见杜衍信以为真的模样,他也不好再开口提以前的事情。 很快便轮到宋玉延领粮食了,还有学生向杜衍和宋竹请教问题,他们也不好耽搁太多时间,就先行离去了。 离去前,杜衍对宋玉延说:这些日子我便在金川乡落脚,你若是有问题,可来寻我,我们一同探讨。 宋玉延应下了,她领完粮食,就跟宋冰走出了义庄。 宋冰欣慰道:多与那些读书人往来,你也能受益良多。 我知道了,今日还得感谢二十一叔替我美言呢! 宋冰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客气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跟宋玉延一起把粮食搬上马车,然后忽然想起一事,便从一个麻袋里抓出一套工具刀来。这些工具刀并非寻常人家所用的刀,而是雕刻所用的锉刀!虽然看起来已经生了锈,可是只要打磨一下就还能用! 你烈婶说上次见你对这些小刀看起来很感兴趣,眼睛都快黏在上面挪不开了,所以让我回来找一找,看看家里头还有没有这些小刀。我刚才让你夭夭姐帮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齐了这么多。 宋玉延惊诧道:二十一叔家里怎么会有这些锉刀?难道二十一叔也会雕刻技艺? 我哪里会这些,不过是先父生前是个木匠,有时候帮人家打家具,难免要在上面琢磨些花样,所以就需要用到这些小刀。他死后,家里就没人会用这些小刀了,但是我又舍不得扔,就给放在了杂物房里。既然你想要,就送给你了。 谢谢二十一叔!宋玉延这回倒是没有半分客套。 宋冰看得出她是真喜欢这些工具刀,便问:你何时喜欢上雕刻的? 宋玉延一愣,谨慎地回答:我去伐竹的时候,认识一位正在取材的工匠,我与他闲聊时他给我露了一手。看着平平无奇的一块木头渐渐浮现花草树木的模样,便见猎心喜,也想刻来玩玩。 宋冰道:嗯,玩玩还是可以的,不过可别玩物丧志耽误了活计。 宋玉延抱着这些工具刀笑道:不会耽误的。 俩人在族里也算是办完了正事,便驾着牛车,踏着夕阳回县城了。 _____ 另一边,宋家小院里,宋玉砖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脸颊,望着巷口念叨道: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带粮食回来。 而宋玉版则坐在地上,偷偷地拿宋玉延的竹篾来编织东西,这些日子他在宋玉延身边偷学了许久,觉得自己应该摸到了些门道。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那肯定是带不回来的。宋玉版说,以前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都被宋敬德羞辱得连家都不敢回,如今变得更加软弱可欺了,恐怕见了宋敬德,连粮食都没领就被吓得跑回来了吧! 唐枝过来时,刚好听见兄妹俩的对话,便插话道:我倒觉得她会把粮食带回来的。 唐姐姐!宋玉砖唤道,你怎么来了? 宋玉版皱眉地问:你向来不是最讨厌他了吗?为什么会觉得他能把粮食带回来? 唐枝道:因为我了解宋大郎,但是我不了解她。 什么意思?宋玉版听得一头雾水,更别提懵懂的宋玉砖了。 唐枝没打算解释,她问宋玉砖:肚子饿吗? 二哥煮了稀饭,但是要等大哥回来才能吃,现在好饿。宋玉砖摸着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俩小萝卜头还知道等宋玉延回来再吃晚食?唐枝微微诧异,却猜想这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便道:你叶子姐姐包了馄饨,过来吃馄饨。 宋玉砖高兴地就要跟唐枝走,倒是宋玉版倔强道:我不饿,我不去!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她能把粮食带回来吗?想知道,就跟我来。 我不想知道了。宋玉版不为所动。 唐枝看着他手里的竹篾,神秘道:你可要想好了,失去了一次了解她的机会,你或许永远也无法超越她。 好歹也是见惯了宋家这三姐弟的相爱相杀过往的,如同她了解宋玉延那般,她同样也了解宋玉版的秉性。 果然,宋玉版面上有了一丝动容,他看见唐枝跟宋玉砖走了,心中一急,便扔下手里的活跟了上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的话好像也不太礼貌。 到了唐家,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馄饨,两个小萝卜头都垂涎三尺了,而宋玉版更是忘了他来这儿的目的。 吃过馄饨,宋玉版才问唐枝:你还没说你怎么确定他能带粮食回来的呢? 唐枝道:既然是你们族里发的口粮,她没道理带不回来吧? 宋玉版还以为自己能得到什么答案呢,他略失望,道:那你还真的不太了解他,半年前他就是回去领粮食,然后被人一番羞辱,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以前的他向来没脸没皮,吊儿郎当的,也会有被人击垮的一天,更别提如今凡事都要讲究,又怕丢脸面的他了。 唐枝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她淡淡地道:连你都说,如今的她跟以前的她不一样,那你又怎能用以前的标准来衡量她如今的行事作风?而且,你们须知道,她不欠你们的。 这是唐枝第一次插手宋家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对宋玉版说这么重的话。 宋玉版跟宋玉延争吵时,第一次骂宋玉延是丧门星,克死了他的爹娘时,唐枝没有插话,因为那时候她娘刚去才两个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宋玉延丧门星,所以她也相信了她娘的死跟宋玉延有关。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跟十岁的唐叶夜里总是偷偷地抱在一起哭,睡着后做的都是希望她娘能够回来的梦。 可惜她娘回不来了,她看着兄长为了肩负起养家重任而放弃继续读书,也心疼极了。当她看见宋玉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时,她厌恶极了宋玉延,连她在自家门前经过,都要把门前给打扫一遍。 宋玉延的眼神很受伤,然而却故意似的,一天天地都在她家门前转悠,气得她要拿扫帚出来打人。 每次宋玉延看见她回去拿扫帚了,就连忙开溜,看她气得跳脚时,便扒在自家院墙上大肆嘲笑她。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她们俩不对付了。 唐枝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跟无所事事的宋玉延耗,兄长去当典事了,爹娘留下的一点家产怕是也支撑不了兄妹生活多久。好在唐家还有一处菜园子,为了替兄长分担养家重担,唐枝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菜园子处。 虽然她自幼就跟在她娘身边打理菜园子,可年纪到底还是小,又是初接手菜园子,很多事都没能处理妥当。 她第一次独自卖菜时,便遇到了一个十分凶狠的男人,对方用比市价低三成的价格一边忽悠她,一边威吓她将菜卖给他时,宋玉延正好在街上晃悠,见状,便领着一群泼皮无赖来,那个男人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只敢欺负唐枝一个丫头片子,一见到这么多泼皮无赖就怕了,最后用市价把唐枝所有菜都给买了。 唐枝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心情却很复杂。爹娘教她要知恩图报,宋玉延帮了她,即使她的心里再讨厌宋玉延,却也还是得报答对方的。 岂料对方帮她根本就不是出于好心,因为宋玉延跟那群混子说的是:我怎么可能会帮她?你们想想看,她如果第一次卖菜就受到了挫折,那日后必然会一蹶不振,辛辛苦苦种菜,最后却一无所获,她肯定不会再种菜。她若是不再种菜,那我还能去哪里偷菜? 无意中听见这话的唐枝: 她总算是抓到自家的菜被偷的罪魁祸首了! 第18章 ____ 且不管她跟宋玉延的恩恩怨怨,这两年来,宋玉延始终没有亏欠过两个小萝卜头这事,她却是看得明白的。 我这人也不喜欢欠别人的,之前受了她的恩惠,我才答应帮忙看顾你们。唐枝道,她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天上不会掉馅饼,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好但是,只有她会真心待你们好。 宋玉砖懵懵懂懂,拉着唐叶的衣袖不说话。 宋玉版听懂了,心里却十分难受:我知道他不欠我们的,我也不想欠他的,我会还的。 说罢,就回家去了。 阿姊唐叶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家姐姐。 可你永远都还不了了。唐枝心道。 她打算将眼眶的眼泪被憋回去,但是没成功,便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才对唐叶跟宋玉砖道,你们玩去吧,我去看看大哥回来没有。 唐姐姐这是怎么了?宋玉砖感觉出了唐枝的情绪变化,不过她不是很明白唐枝为什么会这样? 唐叶也不是很懂,在她的记忆中,自家姐姐确实很少对宋玉延和颜悦色。而她自己也很是讨厌整日偷她家的菜,还让自家姐姐生气的宋玉延。 虽说这一个月宋玉延似乎改邪归正了,可跟宋玉延没怎么接触过的唐叶内心却不会有太多感触。倒是前阵子偶尔能看见自家姐姐心不在焉,有些失神的模样。 兄长问她怎么了?她也只说,宋玉延变了,并且再也不会变回来了。 她兄长当时就笑了,说:这不是好事吗?日后,你也无需再担心他又惹你生气,或者去偷什么了。 然后她就笑了,说:也对,没人惹我生气,我能多活好几年。 唐叶听了,觉得这应该算是好事,只是她依旧想不明白当初的姐姐为何会有难过的神情。 _____ 唐枝出了门,便看见宋玉延正巧从家里出来,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连额头的汗水都是金黄的,影子还被静静地拉长,直至唐枝的脚边。 唐小娘子,饼儿在你家吗?宋玉延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她不喜欢用衣服来擦汗,可是她没有更合适的擦汗布料了,为了卫生,只能下次洗衣服时,努力搓干净了。 在。唐枝应道。 那就好。我刚才回来,见家里没人,就想是不是去你家玩去了。 唐枝问:笋儿刚才回去了,你看见他了吗? 看见了,回来后一声不吭,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唐枝心里有些许忐忑,她担心宋玉延知道宋玉版闹别扭的原因后会怪她多管闲事。刚才说完宋玉版后,她就已经后悔了,因为以前她也是从不会多管宋家的闲事,可刚才一时没克制住 他们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担心你是没拿粮食回来,所以我说了他两句。唐枝虽然忐忑,但是也不想瞒着,便坦荡地说道。 宋玉延一愣,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大概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旋即笑道:我知道了,今天他们俩让唐小娘子费心了。 唐枝看着宋玉延,心里就跟被猫抓一样,她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舒服,只能又狠狠地瞪眼前之人:都怪你,要不是你这好脾气的样子,我的脾气和行为也不会变得这么奇怪! 宋玉延:??? 她是又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这十四岁的小丫头的脸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唐枝跟宋玉延干瞪眼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些别扭的想法顿时便消散,只剩一腔怒火地把宋玉延拖进宋家院子里。 她低声道:我家的菜又被偷了! 宋玉延啊了一声,何时被偷的? 你不觉得我在暗指偷菜的是你?唐枝反问。 宋玉延忍不住乐道:你若是在暗指我是偷菜贼,那也不会将我拉进来小声地说了。 唐枝: 回想一下往事,确实,每回她肯定偷菜贼是宋玉延的时候,在门口就直接开骂了,哪里还会拉她进来低声说,生怕别人听见? 眼见小丫头的神情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宋玉延忙道:我们说回正题,菜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又损失了多少菜? 被偷了应该有几回了,前几次都是只偷一点,昨夜偷得稍微多一点。唐枝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宋玉延,跟你以前的行径如出一辙。 宋玉延摸了摸下巴:我不记得我有收什么徒弟呀! 唐枝咬牙切齿:我在跟你说正事! 宋玉延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是很认真地回答来着。 那你有什么头绪了没? 唐枝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劝自己要平心静气。她道:这人估计是第一次偷我家的菜,所以偷几回都不太敢偷太多,跟某人一样,后来才慢慢地开始放肆、变本加厉。而且他很清楚兄长的巡视时间,每次都会趁着雨夜去偷,而且凭借下雨可以遮盖脚印。 宋玉延假装没听出唐枝说的某人是她,她道:昨夜好像没下雨。 昨夜没下雨,所以,我和兄长都认为,他这是改变策略了。 说完,唐枝的目光就落在了宋玉延的身上。 宋玉延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这是想嫁祸给我呢?! 唐枝又问:你真没做过? 实际上,刚发现菜又被偷的时候,她也怀疑是否是宋玉延重操旧业了。观察了宋玉延几回,发现这人平日都恨不得把时间花在草编、竹编上,哪里还有时间在夜里偷菜?所以她这才将宋玉延从怀疑的名单中划去。 我拿我家的米跟你发誓,我真没做过。宋玉延认真道。 姑且信你一回。唐枝说完就要回去了,宋玉延忙拉住她,唐小娘子,话还没说完呢,怎能就这么走了呢? 我还有什么话没说完的?唐枝疑惑。 宋玉延一噎,唐枝的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唐家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小宋同学,你变了,你八卦了,你从仙界坠入了凡尘。系统痛心疾首地说道。 宋玉延:你怎么不说我从盛世白莲变成了村姑? 她忽视系统,在唐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枝的耳朵怕痒,宋玉延说话时就跟有羽毛在她耳廓上撩拨一样,她想缩脖子,可是想起自己树立起的无所畏惧的形象,又生生地忍住了。 好不容易等宋玉延说完,那半只耳朵又红又热,而且热感还有从耳根蔓延至脸上的征兆。 我跟兄长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还得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你若是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说罢,唐枝就转身飞快地从宋家的院子里消失了。 宋玉延已经习惯了她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又感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青春期的女生,行为都是难以捉摸的。 第27章 醉酒(捉虫) 唐枝跑回到家里后,便径直去水缸捧了把凉水拍了拍脸颊以及还发烫的耳朵, 仿佛这样就能让脸颊耳朵的温度降下来。 她一边进行降温处理, 一边暗暗下决定,下次定不会让别人再凑到她耳边说话了, 不然每次都这样, 她还怎么维持自己威严的形象? 她收敛心神后便对上了两双带着疑惑的眼睛唐叶跟宋玉砖正好奇地看着她, 无法理解她这诡异的举动。 宋大郎回来了。唐枝掩饰地对宋玉砖道。 大哥回来了, 那我要回家去了!宋玉砖十分高兴, 她临走时拉着唐叶的手叮嘱,叶子姐姐,我回家了,你要乖乖的, 别太想我。 唐枝、唐叶: 这又是哪里学来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______ 看见小萝卜头回来后,宋玉延才拿出在路上买的豆腐, 准备做晚饭, 岂料小萝卜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我跟二哥吃了, 好饱好饱! 我说我回来时你们怎么不在家,原来是跑到唐家去蹭吃了。 小萝卜头道:才没有蹭吃呢, 是唐姐姐叫我们去吃的, 吃的馄饨,好好吃。 宋玉延想起宋玉版的异样,便打算撬开小萝卜头的嘴,让她陈述事实。不过还没等她盘问呢, 对方就一股脑地跟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宋玉延没说话,只是捏捏小萝卜头的小脸,给她备了些水,让她到一边去洗澡。 待宋玉延吃过晚饭,太阳已经下山,宋家小院的模样也渐渐地朦胧。她点燃了油灯,又让洗完澡的小萝卜头回屋,自己则坐在院子里磨刀。 宋家没有蜡烛这种奢侈品,而宋玉延买的灯油也不多,所以每天夜里也只能用一点。这点光并不充足,所以以往她不会在夜里编草席,反而会选择编难度不高的竹筛。 不过今夜有些特殊,她刚得到一套小刀,这会儿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已经生锈的刀给重新打磨了。 房中没有光亮,即使宋玉版也在,可宋玉砖有些害怕,便搬了张小板凳跑到宋玉延的身边坐着,看她打磨。 宋玉版看着妹妹的小动作,有些难过,曾几何时,这样信赖他,依靠他的小妹,如今变得更加依赖大哥了。 他知道自己常常把人、事情都往最坏的地方想,可是他也不是有意的,有时候心里明明没有恶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很难听 笋儿。宋玉延扭头看着他,锅里的水应该好了,打水洗漱,你自己会吧? 宋玉版:会。 他觉得很别扭,唐枝理应把他今日的话告诉了宋玉延才是的,为什么宋玉延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边沉思一边去打水洗澡,等他洗完后,宋玉延也已经磨完了刀,他便顺口问了一句:这些刀这么小,能做什么? 刀不管大小,只要被打造出来,那就都各有其用途。砍柴用柴刀,杀猪用杀猪刀,切菜用菜刀,削竹用竹刀,刮篾用剑门刀这些足够小的刀,也能做到一些大刀做不了的事情。宋玉延对打磨完后闪闪发亮的工具刀十分满意。 尔后,她也很好心情地问宋玉版,你怪你唐姐姐说你了? 宋玉版道:没有。 唐枝对他不错,他不会因为对方说了他一回,就去怪对方。 那你吃了人家的馄饨,怎么连句谢谢都不说就跑回来了? 宋玉版不说话了,他没意识到这一点。 明日见了人家,要补上,而且日后受了别人的恩惠,也得言谢。 知道了。宋玉版嘟哝。 宋玉延收起工具刀,把灯移回屋内,这才赶两个小孩去睡觉。宋玉版不肯去,他问:你这次为什么可以把粮食带回来? 宋玉延思忖片刻,你是不是觉得以前的我干惯了偷鸡摸狗的事情,被人指着骂千回也毫不畏惧,可却会为宋敬德的一番羞辱而觉得丢盔弃甲。如今我不干偷鸡摸狗之事了,被人骂的时候也会羞愧、觉得丢脸,再次被宋敬德羞辱时,我应该会更加脆弱才是? 宋玉版以沉默的态度默认了这个想法。 过往的事我不提,如今的我会羞愧了,那是因为我可以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并且能够改正。但是,别人毫无根据的羞辱并不能说是我错了,所以我不必为此而退缩。 宋玉延拿来一截竹子跟一段木头,竹子跟木头差不多粗,宋玉延拿起柴刀一刀就将竹子从头劈到了尾,可是当她劈柴的时候,却只砍进去一点。 这竹子跟木头一样粗,可是为什么竹子易劈,而木头却不容易?宋玉延问。 竹子中间是空的,木头却是实的。 宋玉延颔首:以前的我就像这节竹子,所有的心思和能力都用在了如何生成这圈竹黄、竹青上,但是即使竹子的外在再坚固,可是只要找到了弱点,还是会被一劈到底。而木头呢?被刀劈一两下会留下缺口,但却不会因此而被整段劈开。 宋玉版似懂非懂。 宋玉延换了一种更直接的说法:只要底气充足,内心够强大,便没有什么可畏惧了。底气哪儿来?还是得靠自身能力充足,只有这样,即使表面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却不会被人所击倒。 宋玉版懂了:那你哪儿来的底气? 无时无刻不被宋玉版呛的宋玉延:我用自己的能力谋生、赚钱养家,不做亏心事,这就是底气。 宋玉版暗暗发誓,他也要拥有赚钱的能力,这样日后妹妹害怕时,第一个想到的能寻求庇佑的人就是他了。他也不用再被宋玉延支使着去做饭了,他这双手可是要编草席和篮子的! 宋玉延委婉道:还有,你日后若是担心说错话,那就先在心里说一遍,觉得合适了再说出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跟我一样强大的接受能力的。 宋玉版自动过滤了她自夸的话,觉得前面提的那个主意还是不错的,也默默地记下了。 ______ 熊孩子的思想教育暂时告一段落了,宋家发的粮食也拿到了,宋玉延接下来就专心地按照楼家的要求来编织竹篓、竹篮子等。 到了五月初,端午节来临,百姓忙着包粽子、看划龙舟,而孟水团却匆匆地跑来找宋玉延。 他是跑来的,抱着两坛酒跑得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叫道:宋大,你说对了! 宋玉延心知是怎么一回事,便停下手里的活,给他倒了碗水:先喝口水,缓口气。 孟水团却顾不得喝水,他道:你与我说酒课定额之事是真的!虽然上个月中旬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是到底还不敢确定,所以一直等到了月底,我天天去酒坊那里打听消息,果不其然,朝廷的诏令就下来了。就在昨天,酒务忽然贴出告示,称即便是州城治下二十里外,凡是酿酒的都得从酒务那儿买酒曲,否则以私自酿酒罪论处! 若是仅仅是朝廷下诏令定额酒课,孟水团或许还没这么慌张,他仍旧天真地等着,盼望酒务不会像宋玉延所说的那么贪得无厌。 第19章 岂料他还是高估了酒务的良心。诏令才下发到衙门几天,酒务就开始行动了,这正是验证了宋玉延的预测,所以他才这么慌张地跑来找宋玉延。 既然你知道朝廷的酒课定额是真的,那酒务也是来真的,你还打算继续私自酿酒吗?宋玉延问。 孟水团一愣,脸上有些困窘:你上次跟我说了之后,我就回去跟我爹娘说了,他们觉得诏令还没下来,所以先不着急处理酒窖里的酒,不过倒是认为眼下先停止酿新的酒,待事情清晰明了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宋玉延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孟水团的爹娘的反应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孟家的酿酒技术是家传的,孟水团的爹娘自然也是享受过卖酒带来的好处的,所以跟孟水团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好在他们都没有完全被利益蒙蔽双眼,还知道看清局势再行事。 那你今日过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宋玉延反问。 孟水团忽然觉得宋玉延似乎生气了,明明看起来很祥和宁静的她,气势忽然就像是和煦的春风中夹着一股冷冽的寒风,让他莫名的忐忑起来。 他解释:我真的没打算再私自酿酒了,看酒务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动真格的,日后即使我家再想酿酒,也会去酒务那儿买酒曲。 宋玉延道:那你接下来要如何生活? 实不相瞒,这些年家里卖酒也攒下了不少钱,我跟我爹商议后认为,还是先去买几亩田,有了更多地田地,这心里才能踏实些。 这样也好。 孟家是有田的,不过区别于多跟少,几亩田看似很多,实际上以如今的农作物产量,还不及后世的五分之一。所以五口之家要想勉强能温饱,家里至少也需要十几亩田。 种不种得过来不是问题,毕竟乡里都是左邻右舍互相帮忙插秧、秋收这么过来的,不然还有雇人干活这一选项,只不过最终的纯收益不会很高就是了。 孟家以前田地少,所以才需要酿酒为生,如今多买几亩田,就多一点收成。加上税收还不算太多,他们一家的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孟水团这回过来不仅仅是跟宋玉延互通消息的,为了答谢给了他提醒的宋玉延跟唐浩根,他带了两坛自酿的酒,其中一坛是给她的,另一坛则是给唐浩根的。 唐典事的酒,你为何不自行给他? 孟水团讪笑:我不认识他,贸然过去有些不太合适。 宋玉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他跟别的吏人不一样,他不会做仗势欺人之事的,你也不必担心他看不起你或者借机勒索你。 孟水团有些着急了:我、我没这意思,就是,他眼下也不在家吧?家中岂不是只有唐小娘子一人?我去不合适,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他这是尽心尽力地为好兄弟制造机会呢,这家伙为什么现在都成榆木脑袋了? 他拼命地朝宋玉延挤眼,后者还以为他眼皮抽筋了,好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有些无语。 她笑骂道:我说过了,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片子,你呀,少将这些歪心思安在我身上。 不过转念一想,唐浩根得晚上才能回来,而孟水团必然不能在这里等到他回来。那要是让孟水团径直过去,他跟唐枝俩人孤男寡女的,确实有些不妥当。 想到这里,她就应下了:行吧,我帮你送过去! 孟水团认为她是被自己点化了,便朝她嘿嘿一笑。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不再逗留,就此离去。 离去前宋玉延也给了他一点回礼一个新编的篮子,还疯狂卖安利:水团呀,你瞧我这篮子编的不错吧?要是觉得不错,日后你们家有需要的篮子、竹篓、竹筛什么的,都可以来找我买的。咱们相识一场,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的。 孟水团抱着那篮子点头:这篮子真不错,要是我家需要了,我肯定来找你买的! 回了家,孟水团把篮子放好,然后叫了他的爹娘一声,却发现没得到回应。好会儿他才看见他们从酿酒的小屋里出来,仅从他们身上的气味,他便能猜出他们之前在做什么。 爹,娘,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酿新酒了吗?孟水团道。 孟父心虚,没说话。孟母瞪他道: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呀! 孟水团疑惑:跟我有关? 孟母点了点头,眉头也皱到了一起。孟水团见父母脸上都是一片愁云惨淡,不由得心软了半分,问道:爹娘有事不妨与我直说,既然答应了我的事情,又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呢? 我们这不是见你已经十八了,准备为你说亲了嘛!但是你也知道,这十里八乡的,稍好一点的人家是瞧不上咱们家的,可是那些家里比我们还不如的,我们也不成要呀!所以挑了这么久,终于看上了一户不错的了,那家的姑娘长得好生养,又勤快,为人还孝顺,只不过她家里出的嫁奁多,所以要的聘礼也会高一些 孟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孟水团听得心底有些烦躁,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娘,我知道你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可是,也不能不看眼下的情况呀!他等孟母说完,才低声道,宋大与我说,酒务还就盯上了咱们家这种私自酿酒卖的小酒贩呢!一旦抓到,那可是要处死的! 孟母剜了他一眼:那宋大是什么人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的话哪里信得过!平日占你便宜最多的便是他,他说这些话恐吓你,真是没个良心! 孟水团想为宋玉延辩解,但是仔细想了想,他的爹娘没见过改变后的宋玉延,所以他又何必跟他们纠结这些? 便道:他的话信不过,那衙门的典事的话总信得过了吧?他的邻居就是衙门的典事,提早半个月就与我通过气了,这不,酒务真应了他的话行动了。所以这回可不是开玩笑的,要动真格呢! 孟水团看着父母脸上的迟疑,又道,我若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而连累爹娘被酒务抓,那我就是大不孝!如此不孝之人,今后还怎么在乡里待着?怕是也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这种不孝之人! 孟母的意志有所动摇:爹娘知道你孝顺,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孟水团赶紧趁胜追击:我才十八,再迟两年,等形势好了些,再来定亲也不迟。 孟家爹娘被他说动了,也不再提说亲之事,孟水团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不想这么坚决的,只是他不想这么快就成亲,所以态度较之前坚决了不少。 _____ 孟水团被忽悠走后,宋玉延就给唐家送酒去了。虽然唐浩根只是她为了让孟水团相信她的话而搬出来的幌子,不过她不打算昧下这坛子酒。 唐枝听了她的来意,关注点却有些奇怪:他也送了你一坛? 对 他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吗? 宋玉延摇头,以前孟水团虽然大方,偶尔会请原主喝酒,不过原主都是转手给她那些朋友喝的。所以原主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没有数,孟水团就更加不知她的酒量不行了。 相较于孟水团、石设等,那群人才是真正的狐朋狗友,和原主一样,整日在街头流窜,不是以盗窃为生,就是给那些真正有势力的地头蛇打下手,做些坑蒙拐骗的事情。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很少有所谓的江湖道义,只不过也是为利益所趋。原主还小的时候,他们还能指使原主去做些肮脏事,可等原主的叔父身死,婶婶改嫁,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时,她就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转变为不得不为了两个小萝卜头而谋生,导致她跟那些狐朋狗友的往来就变少了。 以至于宋玉延穿越而来,代替原主后,也不主动去找那些人了,那些人反倒是忘了还有她这号人似的,也没来找过她。 唐枝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拿着这坛子酒,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不如我那坛也给唐典事了吧,我这就回去拿!她道。 唐枝连忙喊住她:我不是这意思,谁贪你的酒了!只是他不知道你不能喝酒的话,下回他要是劝你吃酒,你可别傻乎乎的来者不拒了。 宋玉延倒是没往这层想,虽然眼下还没有什么人会特意来她家喝酒,可保不准日后会呢?要是在她这儿发现有酒,本来只喝一小杯的,或许还真的会变成喝一大坛子,那不得喝到她神志不清六亲不认? 也是,知道我酒量不好的也就唐小娘子一人,若是遇上热情之人,我还真的招架不住。还是唐小娘子想的周到,我回去就把酒藏起来! 知道我酒量不好的也就唐小娘子一人唐枝的脑袋里回荡着这句话,虽然只是宋玉延不经意地说出的微不足道的话语,可是在她听来却像是她知道了宋玉延的一个小弱点一般,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滋长,但这股情绪却并不会让她生厌。 她不禁认真地打量着宋玉延,相较于以前看见的邋遢形象,如今的她身上总是能保持干净。那张饥黄的脸虽然没什么气色,但是眼睛却灵性多了,而且她变得爱笑了,或是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又或是灿烂如烈阳的欢笑当然,也少不了偶尔透露出了傻兮兮的傻笑。 即使不笑,却也能感觉到她的平静和泰然。 这样的一个人跟宋大郎就是天壤之别,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又成为了宋大郎呢?唐枝想不透。 ____ 虽说宋玉延有心藏酒,唐枝也有心提醒她别纵酒过度,可到了傍晚,唐浩根归来后知道宋玉延替人送了他一坛酒,就让唐枝去把宋玉延姐弟三人喊过来一起吃晚饭。 唐枝道:这个时辰宋家已经吃过晚食了。 唐浩根摸了摸脑袋:也是,寻常人家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吃晚食的,也就是你们非要等我回来了才吃。不过今日是端午,得喝雄黄酒,所以你把宋大郎喊过来,跟我小酌两杯也好! 唐枝更不乐意了:宋大郎不会喝酒。 唐浩根不知白天的事,他固执道:这白天人家才帮忙送了一坛酒过来,我岂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唐枝不愿意去,他便要自己去,唐枝无奈,这才去宋家敲门。 宋家三姐弟确实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吃过了晚饭,不过人家盛情所邀,宋玉延也不好推搪,于是就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去了。 当然,她不好意思空着手去,就拿了几个鸡蛋,这几个鸡蛋是她去将拿回来的糙米碾成精细大米时,拿碾下来的那部分跟养鸡的人家换的。本来打算明日煮鸡蛋粥的,看来得换一下菜谱了。 唐浩根本就没打算要她的东西,见状,便让唐枝拿几个粽子给俩小萝卜头。 宋家这个端午都没有包粽子,所以俩小萝卜头早就馋了,虽然才吃过晚饭半个时辰,可他们还是抱着粽子坐在一边小口地啃了起来。 唐枝跟唐叶已经吃完了晚饭,这会儿就先收拾了桌子,唐浩根则打开一坛酒,给宋玉延倒了一大碗。他说:这是别人送的雄黄酒,端午呀就得喝雄黄酒,你尝尝! 宋玉延身子一僵,看着那碗酒,就像看见了毒-药还别说,雄黄酒其实有一点毒性,因为雄黄酒是用雄黄研磨成粉泡制的酒,而雄黄的主要化学成分是硫化砷,而砷也是砒-霜的主要成分。 别的不说,雄黄酒一经加热,那就成了三氧化|二砷,这就完完全全成了砒-霜了,喝雄黄酒就等于喝毒-药了。 唐典事,每逢端午你都喝雄黄酒吗?宋玉延问。 哦,没有,以前年幼,我就不曾喝过酒,两年前也才第一次喝,不过喝得不多。 这雄黄酒日后还是少喝为妙。宋玉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雄黄酒有毒,她道,我那里有一坛别人送的酒,不如我拿过来与你一块儿喝? 唐浩根看出她不愿意喝雄黄酒,问道:这酒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雄黄酒虽能杀百毒、辟百邪,但是医书上有云,雄黄,味苦平,气寒有毒;又云,能化血为水,大毒! 宋玉延也忘了是哪几本中医药书上看见的了,反正东拉西扯拼凑一下,意思到了就行了。 唐浩根吞了一口唾沫,看着手里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可我见许多人家都喝 宋玉延别的都好解释,偏偏对这种很多人都这样的从众心理束手无策,她跟唐浩根的代沟有一千年之久,除了用中医的说法外,根本就说服不了他。 唐枝却对她的话很上心,过来将这两碗酒给倒回了坛子里,道:没病没痛的,能不喝就别喝了,家中还有许多酒呢! 唐浩根也不纠结这一点了,喝什么酒不是喝?对他来说,雄黄酒的味道还真的没有别的酒好喝。 换上普通的小酒后,宋玉延还真的没法不喝,她喝一大口,唐浩根就一骨碌喝完了一碗,他笑道:有人与我共饮就是痛快!阿枝与小叶都是滴酒不沾的女孩子,平日里就我一人对月独饮,这酒滋味都差了一截。 宋玉延记得她室友也说过类似的话,大意是找人一起喝酒,关键不在于喝酒,而是想找个人唠嗑。如同室友失恋买醉,她完全可以自己买一打啤酒回来灌醉自己,可她偏偏要拉着宋玉延,为的就是希望宋玉延能听她诉苦。 酒喝多了于身体无益,偶尔小酌一杯,怡情即可。宋玉延道。 说得对!唐浩根又喝了一碗酒,酒劲微微上头,他就开始唉声叹气。 宋玉延见他平日里也不是这副忧愁的模样,便问:唐典事这是有心事? 还不是德门乡那边的事,上次就因为河水的取用而械斗,明府过去处理了一回。这河渠本就是公家之物,方便的是老百姓,那可那些大户人家强占了河渠唐浩根心怀苍生,也有忧国忧民之志,奈何他一个典事,面对形势户仗势欺人,却依旧束手无策。 有人曾说过,宋玉延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不怎么会打断别人的话,还会适当地予以回应或给予自己的建议,极少会在倾听的过程中走神或者表露出不耐烦来。与此同时,她也能守得住秘密。 所以唐浩根开启了唠嗑模式后,发现怎么都停不下来,从衙门大小事,到生活琐屑事,再回顾宋玉延以前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如今对宋玉延的改观。 他甚至没去想,以前他虽然对宋玉延的所作所为容忍度高,但是却也没想过与之坐到一块儿共饮,为什么如今的宋大郎却能让他如此畅所欲言? 第20章 喝了半坛酒,唐浩根自诩酒量还可以,却也撑不住倒下了。 唐枝在房中听她大哥大吐苦水,偶尔也会探头出去观望一下这俩人的动态,这一看就发现她大哥虽然嘴里还说着颠三倒四的话,但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宋玉延倒还坐得笔直。唐枝以为宋玉延这是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没喝多,所以这会儿还没倒下。 她过去收拾,见宋玉延似乎在发呆,便叫了一声:宋大郎? 宋玉延的目光有些迟缓地投向她,然后应了一声:嗯。 唐枝看着脸色绯红的她,有些无言,兄长喝醉了。 嗯。宋玉延又应了一声。 唐枝来气了:怎么的,人都喝醉了,你还不走,是想在此过夜还是想让我送你回去? 宋玉延看了一眼屋外,嘟哝道:天好黑。 唐枝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笋儿跟饼儿都已经回去歇息了。 宋玉延:得洗漱后才能歇息。 唐枝: 她怎么觉得这人其实已经醉了呢? 思及此,她忽然试探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是宋玉延。宋玉延回答,尔后看向唐枝的眼神恢复了清明,还有些深邃。 唐枝心中一惊,以为自己的小把戏被装醉的宋玉延看穿了,忙道: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快些回去?! 那我回去了。宋玉延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刚走出院子门口,便险些栽倒在地。 她扶着墙,捂着胃部,手脚也越发无力。虽然这回没吐,但是不管是脑袋还是胃部都十分难受。 唐枝听见动静跑了出来,见状,才完全确定这人真喝醉了。她没好气地开骂:我以为你已经吸取过教训了,不曾想还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邻居家听见唐枝骂人,便从低矮的院墙处伸出脑袋,借着唐家屋内的灯光,模模糊糊地能看见那是宋玉延。 邻里两家便互相嘀咕: 哎,我就说宋大郎死性不改吧,才安分了两个月就恢复本性,又偷东西被唐家抓包了吧! 我怎么感觉不太像? 你听见唐家丫头骂人的话了吧?这些话我都听她骂了两年了,怎么可能不是呢! 不管怎么样,都散了吧,反正唐家肯定是不会报官抓人的。 唐枝听见她们的嘀咕,想开口辩解几句,宋玉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声道:这是引贼出洞的好机会,不必说什么。 唐枝似有所悟,便放弃了解释。她见宋玉延都把自己喝晕了,却还惦记着抓贼的事情,心里为刚才那么绝情地赶对方走而微微后悔,为此,即使她不太愿意让宋玉延抓着手,却也没挣脱开。 宋玉延胃里有些翻腾,可是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唐枝心里又来了气,低声斥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喝?这都第二回 了吧! 我没喝多少。 唐枝翻白眼,她都想把酒坛子给扔到这人面前了:都喝了大半坛酒,总不会都是兄长喝的,你才喝了一碗吧? 宋玉延:我也忘了我喝多少了,感觉不多。 反正你喝多了难受的也是你自己,与我无关!唐枝哼了哼,反正下回不许你来我家喝酒了! 说完,她就挣脱开宋玉延的手反身就把院子的门给关上,关门的声音清晰又无情,连门缝都透着一股绝情的气息。 宋玉延看着紧闭的木门,脑袋算是清醒了些,她拧眉嘀咕:她这是生我的气了吧?难道是怪我陪她大哥喝酒,害得她大哥喝醉? 就如同她的母亲发现她爸被朋友劝酒,然后醉的跟一滩烂泥一样回来,她母亲也会对她爸那些朋友有意见。 其实她也不是很热衷喝酒,只是身份的转变,连带着要去适应新的生存规则,所以她才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得,以后不能跟唐典事一起喝酒了。宋玉延吸取教训,又摸回了家去。 待巷子里静下来后,与宋家相隔几户人家那边的一座院子里,木门吱呀地开了,里头探出一颗脑袋来,他往唐家那边探了探,又盯着宋家好会儿,才发出一阵低笑:真是天助我也! 第28章 偷菜贼 端午虽过,可气氛仍在。家家户户门前挂的辟邪驱虫草药并未取下, 那些从吃完的粽子上剥下的粽叶也被洗干净挂在绳索上晾晒, 等待着回收利用。百姓们的话题依旧离不开端午的龙舟赛,以及逸闻趣事。 孩童们从路边抓来一些草, 聚在一块儿斗百草。洗完衣服做完早饭的妇人们就站在家门口跟人唠嗑。 正说着呢, 便看见唐枝气势汹汹地回来, 妇人们见状, 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彼此的脸上俱是坐等看好戏的戏谑神情。 我说宋大郎怎么可能会安分下来呢?也才两个月就憋不住了。 这跟宋大郎有什么关系呢?有人问。 你不知道,昨天夜里,宋大郎到唐家偷东西被抓包,被唐家丫头抓着训斥了一顿呢!昨夜围观了唐枝骂人的妇人低声道。 啊?唐典事不是在家中么, 那宋大郎真这么大胆? 咳,我昨儿看见唐典事抱着一坛酒回来的,昨夜喝得醉醺醺的, 唐家丫头都说他喝了一坛呢! 昨夜围观的另一妇人问:她说了吗? 好像说了吧, 我没听清楚。起先是唐家丫头在门口抓住宋大郎大骂, 后来骂声小了,我就听不大清楚了。 那唐家怎么又放过宋大郎了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 每次都没证据, 除了骂一骂还能奈何宋大郎什么? 可是宋大郎近来不是在编草席跟篾篮子吗?我经常看见那位林牙侩从宋家带走不少草席与篮子呢!照说他都有正当活计了,就不可能再去行窃的吧?也有目睹了宋玉延的变化的邻里说道。 人心难测,那宋大郎偷东西偷习惯了,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唐枝在她们交流着八卦闲事时, 已经立在了宋家门前的位置,唐叶提着桶走在后头,妇人们看见她落单了,便打听道:唐家的小丫头,这是怎么了? 唐叶神色也有些愤慨,只是她没有唐枝那般勇气,只能低声道:菜被偷了。 左邻右舍又交换了一下眼神,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你看我说的对吧! 宋玉延,你给我出来!唐枝拍着宋家的木门。 宋家从昨夜到今晨都是静悄悄的,也没人看见宋玉延出来打水,正在大家都以为宋家三兄妹还在睡懒觉时,里头终于传出了一点动静。 宋玉延,快出来!唐枝又叫道。 她的嗓门很大,惊得在屋里的邻居们都听见了动静而跑出来围观。 怎么了,时隔两个月,又有好戏上演?有个男子笑嘻嘻地挤进人群中。 宋玉延打开门,看见是唐枝,便又想将她拉进院子里,不过这回唐枝可不买账,她道:怎么了,做贼心虚,有话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心虚什么?唐小娘子有什么事?宋玉延环顾四周,发现好事者还真不少。不过也好,人太少,好戏就无法上演了。 唐枝冷笑:你还敢问我什么事?昨夜我家的菜园子又被人偷了菜,损失的不是十几文钱,而是整整五十文! 说到最后,声音都因为过于愤怒而有些破音。 哇,五十文,那得被偷去多少菜呀!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宋玉延皱眉:我很同情唐小娘子的遭遇,可是这跟我有何关系呢? 你还想狡辩?宋玉延!我唐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们唐家下手两个月以前,你信誓旦旦地与我说,你金盆洗手了,你不会再偷东西,你会去找活计,你会编草席、篮子为生,让我相信你。唐枝骂着骂着,眼睛一酸,眼泪就憋不住地涌了出来。 这两个月,我以为你已经金盆洗手不再干那些肮脏事了,怎料,你却又重蹈覆辙!这一次,这一次我是不会再纵容你继续偷下去的了,我已经报了官了。 随着唐枝这句话说出,围观的人群里就又爆发出了一阵热议。 大家似乎都没想到,唐枝这次会动真格,而宋玉延,似乎有苦头吃了! 宋玉延也被唐枝吓了一跳。众人以为她是被报官的事情给吓到了,心虚了,便道:这宋大郎天生就是丧门星、克六亲,这下子怕是要把自己给克死了。 有人问:丧门星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家的新妇,你刚嫁过来没多久,怕是不知道。这宋大郎啊,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父克母克六亲。他还在娘胎时,他爹就被克死了,后来他娘、叔父也陆陆续续地被克死,甚至唐家三兄妹的爹娘,都是他克死的。 那年轻的小娘子大为吃惊,她看了看宋玉延,道:可是宋大郎看起来不太像那种命格的呀,他长得眉清目秀 年轻小娘子的夫婿闻言,顿时不悦地扯了扯她的胳膊:咳,娘子,你说什么呢? 当着他的面夸别的男人好看,他如何能忍?! 年轻的小娘子收回放在宋玉延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梳着双丫髻,此时泪眼婆娑,看起来极为可怜的唐枝身上:如果宋大郎真的连邻里都克,那住在宋家隔壁的徐家怎么没事呀?而且宋大郎真的克死了唐家的爹娘,如此深仇大恨,唐家的小娘子不可能会等到今时今日才报官的。 那些坚信宋玉延是丧门星的人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有些无言以对,他们干脆不去想措辞了,而是不悦地道:被他克死的人难道都是假的吗?你这般帮着他说话,难不成还想红杏出墙? 走,回家去!那年轻小娘子的夫婿终于忍受不住大家揶揄的目光,扯着她离开了。 人们话题中心的宋玉延与唐枝倒是听见了这些人的话,不过宋玉延没理会。她确实是被唐枝吓到了,不过并非是心虚,而是因为唐枝忽然落泪,出乎了她的意料。 唐小娘子,我真没有偷你家的菜,昨夜我喝醉了,在家睡觉呢,哪有精力去唐家的菜园子偷菜?宋玉延解释道。 你说喝醉就喝醉吗?人群里有人嚷道。 宋玉延瞥了对方一眼,记得那是住在巷口的陈二鸣,跟原主一样,是个自由职业者,平日都是在街头寻些短工来做,比如到码头搬货物,又或者在农忙时受雇耕作。 不过他最近倒是整日赖在家中,不去找活计,还被他的爹娘骂了好几次,路过的人都能听见骂声。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虽然没有固定的职业,但是却也没爆出过他有行窃的行为,所以宋玉延的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昨夜是跟唐典事喝的酒,唐小娘子也清楚。宋玉延道。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宋大郎昨夜去唐家偷东西才被抓包的吗?众人开始议论。 唐枝道:可你昨夜压根就没喝醉!你还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没承认宋玉延喝醉的事情,但是也没否认宋玉延是跟唐浩根喝酒的事实,而且她的话留给了众人不少遐想的空间。 他们自然而然地联想道:是不是宋大郎趁唐典事喝醉酒,然后在唐家顺手牵羊,被唐小娘子发现了? 众人觉得这倒是很合理,直到有人问:那唐典事为何要跟宋大郎一块儿吃酒呢? 我瞧八成是宋大郎伪装得太完美了,瞒过了唐典事。你们也知道唐典事那人心地善良,所以就被宋大郎被骗了 有道理! 宋玉延:你们这群人想象力真丰富,剧本给你们写可好? 陈二鸣又叫道:宋玉延,你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最爱偷唐家的菜了?! 宋家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小萝卜头冲了出来,叫道:他没有偷菜,我家没有菜! 众人一看,这是宋家的熊孩子宋玉版。他听见动静之时,还生怕宋玉延真的偷人家的菜了,故而在家里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一圈,确认没有菜后才跑出来的。 陈二鸣哼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万一他藏在了别处呢?你是他弟弟,肯定会包庇他的,所以你肯定在撒谎! 突然,陈二鸣被撒了一身沙子,还差点跑进他的嘴里。他定眼一看,却见是宋玉砖小萝卜头正生气地抓着门前的沙子,要对付他。 你找死啊?!陈二鸣正要上前去教训小萝卜头,被宋玉延一把拦住了。 这时,两个衙门的小吏推开了围观的众人,声音浑厚雄壮地叫道:什么人偷东西了? 是宋玉延!陈二鸣看见小吏出现,便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还积极地将宋玉延给举报了。 那两名小吏目光落在宋玉延的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衙门接到报案,说有盗贼出没,偷了唐典事家的菜,是你? 宋玉延摇头:不是我。 另一名小吏看向唐枝:你就是唐典事的妹妹?你说,是谁偷了唐家的菜? 唐枝收拾了一下面容,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把手指指向了人群中:是他。 围观群众:??? 发生了什么事?唐枝莫不是眼睛长歪了,把陈二鸣当成了宋玉延?可是这歪的角度也太过了吧? 陈二鸣也愣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立刻往旁边站了一下。岂料唐枝的手指还就随着他的站位而变动,愣是指定了他。 他一下子就炸了:唐枝,你什么意思?! 对啊,不是说偷菜的人是宋大郎吗?众人议论道。 我什么意思?我怀疑偷菜的人就是你!唐枝道。 你、你做什么血口喷人?!陈二鸣怒道,还拉着旁人,你们快帮我作证,她刚才分明指的是宋玉延! 第21章 对,对呀!他身旁的人点头。 前来的小吏也有些懵了:到底是谁? 就是陈二鸣,刚才我不过是与宋大郎演了一出戏而已,为的就是引出真正的偷菜贼!唐枝脸上并无刚才的悲愤神情,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句话如同平地起惊雷,众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唐枝居然会跟惯偷宋玉延联手演戏?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挤了进来,忙叫道:你们可别冤枉人,我家二郎这些天一直都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他不可能会去偷东西的! 你确定,他哪里都没去?宋玉延问。 当然了,因为端午节到了,他说要休息几日,所以他这些天一直都待在家里,连门口都没跨出去半步,我们还因为他不出去找活计而骂了他许多回。陈家爹娘言之凿凿。 宋玉延与唐枝对视一眼,默契地笑道:那偷菜贼是他,没跑了。 第29章 震惊 抓偷菜贼这事发生的过于反转,以至于许多人都是一头雾水, 不明白为什么唐枝与宋玉延就如此确定偷菜的人是陈二鸣。 陈二鸣也为自己申辩道:这兴贤坊谁人不知, 你唐枝隔三岔五就到宋家抓贼?那是因为宋玉延整日去唐家菜园子偷菜,你证据确凿才这么做的! 两名小吏闻言, 对宋玉延的感官印象也不太好了。 唐枝垂眸沉默了片刻, 道:不, 你说错了, 以前我叫骂是因为我个人的猜测, 并无证据证明是她偷的。 陈二鸣瞪大了双眼,无法相信唐枝居然会维护宋玉延至此,连宋玉延以前做过的事情都被她推翻了。 宋玉延也是稍感意外,她凝视着唐枝, 却见后者也正看着她。二人目光稍微相接,唐枝便又率先挪开来。 你陈二鸣发现无法再把嫌疑转移到宋玉延的身上,只能质问道, 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这些菜是我偷的? 唐枝眼眸微冷:很简单, 看你的鞋底便知了。 众人顺着她的话, 把视线投向陈二鸣的脚,而陈二鸣也是同样的反应, 只见他低头后, 入目的便是自己那双微微发黑的脚。因为他不爱洗脚,更不会注意去搓干净这上面的污垢,以至于这双脚跟他的肤色相差甚远。 然而唐枝所指的并非他的脚,而是他的鞋底。他所穿的是草鞋, 这跟寻常百姓穿的都一样,众人也没发现有何特殊的。 直到一个围观的孩童呼道:白色的泥! 什么白色的泥,世上哪有白色的泥?!有人笑道,小孩子 他没能往下说,因为有人打断了他的话:那不是白色的泥,那是矿灰! 矿灰?矿灰怎么了? 众人急于寻求答案,便纷纷看向唐枝:唐家小丫头,你快说是怎么一回事,别卖关子了! 这很简单,因为我家的菜园子里,撒了矿灰。唐枝道。 陈二鸣的瞳孔一缩,脑袋一片空白,心里也开始发慌。 众人面面相觑:为何要往菜园子里撒矿灰?这不怕把菜给种坏了? 唐枝没解释,只是陈述她指认陈二鸣是偷菜贼的证据:我家的菜园子撒矿灰是在傍晚进行的,那时候大家都已经归家了,所以看见的人并不多。而且一开始我只在轮种时才撒一些,在昨夜,我又往菜园子里撒了一圈。如果陈二鸣不是进过我家的菜园子,根本就不可能沾上矿灰。 谁都知道,唐家的菜园子是用篱笆给围起来的,说是碰巧经过的措辞也不成立。而且她特意挑在昨夜撒,昨天夜里没有月光,所以偷菜贼是看不清楚土壤上的生石灰的,于是偷菜的时候就踩上去,从而沾上了混着泥土的生石灰。 陈二鸣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也不爱洗脚,加上偷菜时,注意力都放在警惕四周,从而不曾注意到脚下的不同。 唐枝发现蔬菜在昨夜被偷的数量增多后,就知道对方是上钩了。那偷菜贼知道昨夜唐浩根喝醉了,无法去巡查,所以才变本加厉,越偷越多,还企图模仿宋大郎的行径,好将罪名推到宋玉延身上。 可他却不知,这引蛇出洞的方案是宋玉延提的,她在知道唐家的菜被偷后,便想到了可以利用唐家往田里撒生石灰的事情来辨别偷菜贼。 唐家往菜园子撒了生石灰后,也会浇水,使得生石灰变成熟石灰,像草鞋这样的编织物踩在上面,必然会蹭上许多。 加上昨晚被偷的菜多,只来回一次是偷不完的,那么偷菜贼必然跑了许多趟。这种情况下,草鞋沾上的石灰膏,即使走一段路,也不会完全消失。 偷菜贼知道唐家巡视菜园子的时间,所以极有可能是这些可以注意到唐家动向的左邻右舍,如此缩小搜索范围后,就能根据脚下沾到的石灰膏等捉到偷菜贼了。 我这些矿灰,根本就不是在你们家的菜园子沾上的!陈二鸣急忙反驳,那么多地方有矿灰,又不是只有你家的菜园子有矿灰! 这时,唐浩根的声音在人群后传来:可是,你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待在家里吗?你哪儿都没去,又怎会有机会沾上矿灰? 陈二鸣咬牙:我夜里在县城里逛过! 宋玉延叹气:你又何苦垂死挣扎?我告诉你哪里会有矿灰,除了唐家菜园子会撒矿灰外,只有大户人家用以涂抹墙壁,以及修筑墓葬、炼丹所用,你确定你去人家大户人家家里,刮蹭人家的墙,或者是下了墓地? 生石灰在此时的应用并不是很广泛,除了宋玉延所说的地方会用上生石灰外,也就打仗时,或者造纸、印染、医药方面有所应用了。她故意没说后面几种,就是想看陈二鸣是否能说得出来。 陈二鸣道:怎么可能,肯定还有地方用了矿灰的!矿灰窑,对,我去过矿灰窑! 陈二鸣已经被逼急了,哪里还能想得出什么地方会有生石灰?加上寻常百姓接触到生石灰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他也不曾仔细了解过这些事,自然就脑子发昏。 你知道矿灰窑在哪儿吗?唐浩根问。 在、在荪湖。陈二鸣的语气稍弱。 荪湖可是在十五里外,你白天没出过门,夜里一个人跑去荪湖作甚?莫非是去矿灰窑偷矿灰?那小吏已经开始确定陈二鸣就是偷菜贼了。 没有,我、我是几天前去的!陈二鸣急得汗都出来了。 几天前?怎么去的? 七天前!自然是走路去的!陈二鸣言之凿凿,这话仿佛给了他底气,他顿时抬头挺胸,直视唐浩根。 如果我没记错,七天前,往前往后的几天都下雨吧?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鞋子难道不会被雨水打湿,而把矿灰冲刷掉?只有这两天没下雨,所以你这鞋子缝隙里沾着的那么多矿灰才没有被冲洗掉。 陈二鸣哑口无言,这时,有人叫道:去陈家搜一搜就知道他有没有偷菜了! 陈二鸣脸色刷地白了,因为他以为唐家首先会怀疑宋玉延偷菜的,所以他压根就没想着把那些菜转移,所以这些菜都在他的房中呢!若是被搜出来,他就真的完蛋了! 想到这里,他扑通一下朝着唐浩根跪了下来,声泪俱下:我错了,唐典事,我知道错了,我这么做也都是逼不得已的! 本来证据指向他,而他又无法自辩清楚的时候,大家就隐约相信是他偷菜的了,不过他平日里也没有传出过盗窃的名声来,所以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摇摆。 如今他亲口承认了这事,大家才觉得震惊:居然真的不是宋玉延偷的?! 你哪里来的迫不得已?唐浩根黑着一张脸,显得很是生气。 陈二鸣刚想搬出他穷的事情来,便有人落井下石地将他兄长每个月有一千文收入,他的爹娘又在帮人家干活的事说了出来,也就是说,他压根就不至于穷到需要去偷唐家的菜的地步。 陈二鸣又将希望放在唐浩根以及唐枝身上:我知道你们心地善良,以前宋玉延偷你们家的菜,你们也大度不予计较,这一回你们也放过我吧,我保证下次定不会再犯了! 陈二鸣的爹娘也恳求道:是呀,你们能原谅宋大郎,为何不能原谅我家二郎呢? 唐浩根眉头深锁:原不原谅谁,那是我们的事情,你这不是第一次偷我家的菜了吧?之前我就发现了,只不过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一直没有声张,直到你越发胆大妄为,还想嫁祸于宋大郎!你的狂妄让你露出了马脚,而你的嫁祸行为,也让我厌恶。 陈家一家都拉着唐浩根向他求情,求情不成便开始气急败坏地开始骂人。在他们的意识里,唐家兄妹依旧是两年前那副刚失去爹娘的软弱性子。 自唐浩根出现后便很是安静的唐枝忽然道:我说你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情。宋大郎她,并没有偷我家的菜,从两年前开始,她就时常到我家的菜园子那里守着,所以这两年来,才没有人偷我们家的菜。 围观群众:?! 宋玉延:!!! 系统:你不是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了这事么,你震惊什么? 宋玉延:我只是没想过唐枝会知道。 原主一直作死,却屡屡被唐家容忍,除了是唐家兄妹心地善良,可怜宋家姐弟三人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原主这两年来一直都偷偷地帮唐家守菜园子。 宋玉延一直都觉得,原主是一个不善表达,同时又十分矛盾的人。她第一次偷唐家的菜,是因为吴氏卷走了所有的钱财,她没有营生,走投无路之下才动的歪念。 那时唐母已经逝去三个多月,菜园子无人打理,所有的菜都被人挖光了。唐浩根刚中断学业,家中也是没了生计,便带着妹妹重新开始打理菜园子。 两个妹妹都还年幼,唐浩根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加上菜园子并不在唐家旁边,往往不能随时顾及到菜园子,以至于偷菜的情况不断出现。即使有人被他当场抓到,可对方却欺他势弱而矢口否认。 原主也是偷菜的一员,然而她往往只摘一两颗菜,能让她们姐弟三人不至于饿死就成。 直到原主看见唐枝因为家中的菜被偷而嚎啕大哭。她又想起自己的娘死时,叔父、姑母等人在她娘的灵堂前为了她家的家产而大打出手的情形,那时候的她也是无助得抱头大哭。然而没有一个人在乎哭得伤心的她,等她哭完,她家留下的家产之争,便也有了结论。 原主又回想起唐母在世时,对她的照拂,那么善良的一个妇人,她怎能看着留下的子女被欺负? 所以原主夜里就蹲在了唐家的菜园子周围,见到有人靠近就跳出来吓唬对方,直把那些人吓得狼狈逃走。即便有人不怕原主,原主也会二话不说就直接打对方,虽然多半是她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对方大约是担心她把事情闹大,而不敢再来。 而许是原主的行径得罪了那些打算占便宜的人,所以那些人便倒打一耙,最后唐家都知道菜是原主偷的了。 这时候原主便寻思,反正都被人指认是她偷的了,她这么幸苦地帮唐家看顾菜园子,岂能一点好处都不拿,白落得一个坏名声?于是每次她守完菜园子,就会偷一些菜,当作是她看守菜园子的报酬。 后来唐浩根进了衙门,大家都害怕他得势后会报复,连占便宜的心思都淡了。原主也从频繁地去守菜园子,慢慢地变成一个月去几回。 虽然原主监守自盗也给唐家的菜园子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是却没有之前的损失严重,所以唐浩根跟唐枝知道这事后,也采取了睁只眼闭只眼的做法。 当然,唐枝始终都不认为原主的行为是正确的。她担心原主偷东西偷上瘾了,会去偷别人家的东西,故而每逢发现她偷菜,唐枝总得去宋家门前叫骂一通,一来是不想自己把自己憋坏,需要骂人来出口气;二来也希望原主能被骂醒,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____ 除了不曾偷过唐家的菜,也不曾占唐家兄妹的便宜的邻居一脸坦荡之外,许多早期偷过唐家的菜,被原主发现和驱赶过的人脸上都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他们还以为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唐家兄妹不知情,也不会追究的才是,没想到唐家兄妹心里门儿清呢,只不过憋着不说,如今才当众给了众人一巴掌。 众人窥望宋玉延,心里闪过各种想法,有心虚,有质疑,也有释然。曾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偏见,似乎也在这一场抓贼的闹剧中发生了些许变化。 与此同时,那些认为唐家兄妹善良软弱,不会追究偷菜之人的想法也随着陈二鸣被抓而消散,没有人会再心存侥幸,认为唐家不会跟他们动真格。 你这个扫把星,是你,是你害的我家二郎的!陈父陈母见儿子被抓,便冲到宋玉延的面前,恨不得挠死她。 站在宋玉延旁边的唐枝先一步站到了宋玉延的面前,拦下了这俩人。 她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骂宋玉延的气势,叉着腰骂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俩人还没死呢,又不是没人教他做人!你们不教好,别人自会让他受教训!与其在这儿骂人,还不赶紧回去翻翻律例,想想到了衙门要如何为他脱罪吧! 陈父陈母被她气得够呛。幸好唐浩根还在,否则连唐枝都会被气急败坏的他们一并挠了。 有人劝他们:你们快去把钱给补上,说不定唐家看在没有损失的份上,不予追究了呢? 陈父陈母闻言,也顾不得找宋玉延的晦气了,赶紧回家拿钱给唐浩根,希望他能放了陈二鸣。 众人见这次的事情闹到最后,竟是这样的收场,都恍惚地回了家。等围观的人群散去,宋家的院门前站着的也就宋家三姐弟以及唐枝姐妹了。 相较于不是很懂唐枝的话的宋玉版与宋玉砖,唐叶的反应也和那些围观群众一样,因为她的兄长和阿姊从未告诉过她,关于宋玉延偷菜的前因后果。 如今即使知道了,她也想不明白曾经兄长和阿姊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来对待宋玉延的,阿姊 唐枝收拾了一下扁担和水桶就往自家走去,这事结了,暂时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大胆敢再去偷菜了,我们回家吧! 唐小娘子。宋玉延开口留住了唐枝,谢谢! 谢什么?这个办法是你想出来的。唐枝道。 宋玉延无奈地笑了下:唐小娘子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表达的谢意。 第22章 唐枝若没有提及这桩往事,那宋玉延便一直不会知道,原来原主所做的一切,唐枝都看在眼里。 宋玉延不清楚原主是否真的消失了,而如果她还在,那么她应该能看见这一切,也该知道,在所有人都只记得她恶的一面时,还有人能发现她善的一面。 第30章 香饽饽 喂,唐枝! 唐枝正在院子里扫地, 听见那把欠揍的声音, 一抬头便看见宋家的宋大郎正趴在她家的墙头笑嘻嘻地看着她。 宋大郎送头上摘下一根稻草,故意地在墙头扬了扬, 想要挑衅唐枝。后者看见她又出现在自家范围内, 自是生气地抓着扫帚就跑了出去:快走开! 宋大郎一溜烟的跑回自家, 笑容越发放肆, 她大喊道:你来打我呀, 有本事就过来! 宋玉延!唐枝气炸,却又不能真的过去揍人。 你还骂我没礼貌,你瞧瞧你,原形毕露了!宋大郎一如既往地嘲笑道。 你!唐枝提着扫帚就过去了。 这时, 巷口里一群孩子一边唱着童谣,一边在巷道里奔跑:宋大郎,扫把星, 克父克母克六亲, 克死六亲克邻居, 唐家哥哥没了爹,唐家妹妹没了娘, 哭着喊着要爹娘 一个孩子撞到了唐枝的身上, 还一个劲地朝她笑。 唐枝心口憋了一股气,骂道:到别处玩去! 孩子被吓哭了,而他的娘跑了出来,不悦地看着唐枝: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 欺负小孩算什么?克死你娘的人在那儿呢!说完,便指着趴在自家墙头的宋大郎。 唐枝有些委屈,眼睛和鼻子都不受控制似的开始发酸。 宋大郎朝那妇人做了一个鬼脸,还故意说些从别的混子那里学来的下流话,气得那妇人拉着自家孩子回了家。 喂,唐枝,你可别哭鼻子了,很丑! 唐枝闻言,眼泪都给憋回去了,她气恼得直跺脚:谁要哭鼻子了!你才是,被人骂扫把星,别回过头就躲在家里哭! 宋大郎问她:你不怕吗? 唐枝愣了一下,反问:怕什么? 怕被我克死啊! 怕啊,所以往后要是再来我家门前闲逛,我见一次打一次! 宋大郎哈哈大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唐枝看见宋大郎大笑,心里忽然就有些慌张。她很想说,她不怕的,因为她知道真相,可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的话。 其实我知道的,我娘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你之所以被骂扫把星,那都是唐枝解释的话说到一半,宋大郎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她抬头望去,四周却已经没有了宋大郎的身影。 唐枝一下子慌了,宋大郎、宋玉延! 身子突然受到一阵摇晃,唐枝一下子惊醒,垂坐起来后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在她自己的房中。 窗外透着些许亮光,她在朦胧中看见睡在身旁的妹妹的手还抓着她的胳膊,显然,她是被妹妹摇醒的。 阿姊,你一直在叫宋大郎,你是梦见了他吗?唐叶问。 唐枝一愣,良久才从梦中缓过神来,只是那股情绪依旧笼罩在心头,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迷茫。 没有,只是梦见了一些往事。 唐枝想起来了,那里面的大部分场景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甚至是她口不择言说出来的那句伤人的话。所以自她知道真相,也学会自己判断事情的真伪后,就再也不曾用这事戳宋玉延的心窝了。 阿姊 唐枝兀自沉淀了片刻,也有些想开了,她笑道:真的没事,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天空渐渐明亮,唐枝也没了睡意,她干脆爬了起来开始干活。见家里的水缸快见底了,就提着桶去打水,来到义井处,她发现前面耸动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近了一看,却是宋玉延。 宋玉延也发现唐枝了,朝她露出了标准的微笑:唐小娘子,早呀! 唐枝也回以笑容:嗯,你也挺早的。 宋玉延因她的笑容而微微一怔,经过昨日的一场默契的合作,这小丫头终于肯给自己好脸色看了? 宋玉延今早起来打水后,很明显地能感觉到左邻右舍对她的态度变化,虽然不会很热情,但是一些人也会喊她一声宋大郎。 她认为,这都是唐枝的功劳,若非唐枝肯配合她演戏,又肯站出来替原主说话,那效果肯定不会这么显著。 其实唐枝这么做,又何尝不是改变了自己对宋玉延的偏见?也正是昨日,她们成功地抓获了陈二鸣,从而在她的心里,便算是对宋玉延过去的行为做一次了结。 昨日陈家没再去你们家闹吧?宋玉延问。 没有,眼下陈二鸣被关在衙门等待案件审理,陈家人没有这个胆子来我家闹事。 唐枝知道,陈二鸣是初犯,所以处罚并不会很严厉,最多就是让陈家损失点财务。不过日后他们家怕是也很难在这儿抬头做人了,要是厚脸皮的,当然会佯装无事,可陈家大哥还要担心自己的工作会受影响,所以陈家不一定能在此待下去。 果不其然,在陈二鸣被衙门审理完后没多久,陈家一家便搬离了兴贤坊,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去了州城,也有人说他们去了别的县,众说纷纭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当然,大家也并非真的关心他们搬去了哪里,只不过人都有八卦之心,偶尔会谈及拔了。等时间一久,大家都忘了有这么一户人家了,唯一还记得的是偷谁家的菜都好,千万别偷唐家的。 唐家往田里撒生石灰的事情也有一些不好的话传出来,大意是吃了唐家的菜可能会死人。而唐枝用绿油油的菜叶告诉他们撒生石灰的好处,宋玉延也雷打不动地每天从唐家买一点蔬菜,这么下来,不出半个月,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对于鸡鸭鱼肉,大家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吃,可是蔬菜却是百姓们不可或缺的食材,即使那些人希望用谣言来迫使唐枝降低蔬菜的价格,她却依旧没有降价,毕竟慈溪县城也不是只有兴贤坊的这些百姓。 待那些人坚持从别家买菜半个月后,发现果然还是唐家的菜比较新鲜,许多菜农的菜都被虫子啃了不少,他们吃菜就仿佛是吃虫子吃剩的剩菜一样,胃口都差了许多。 于是没过多久,这些人又都默默地回到了唐家的菜园子前面买菜。 唐枝没有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卖着她的菜,跟兄长、妹妹精打细算地过着小日子。 宋玉延的草编和竹编也渐渐上了正轨,在她日复一日的编织下,技巧比之前的更加娴熟,一天的效率能比之前快许多。她还赶在林永明来验收之前,就如期地完成了相应的编织数量。 楼家作坊的草席与竹木加工品质量比较高,所以林永明尽管对宋玉延的技艺有信心,交货的时候却也有些忐忑。 楼家的作坊掌柜对他收来的成品挑挑拣拣,收走了八成,而他惊诧地发现宋玉延所编织的成品竟然全都在其中。 我说林牙侩,你该不会是去别家的作坊收的吧?这明州的能人巧匠几乎都被我们楼家收归名下了,瞧这些物件,可不像是普通人能编出来的。作坊掌柜笑问。 林永明道:掌柜说笑了,我也是要吃饭的,去别的作坊收,我再卖给你,我能得多少好处呢? 作坊掌柜一听,也是这个理。 除了楼家外,别的作坊也都接了单子,所以这种时候林永明即使去那些作坊用高价买,别的作坊也不一定会卖。虽说他趁着楼家的作坊赶不及完成那么多数量给高丽的客商,要了比往常更高一点的价格,可仔细算下来的话还是会亏了,所以他不太可能去别的作坊收这些货转卖给楼家的。 想到这儿,那楼家作坊的掌柜道:我瞧这几个书笼挺坚硬的,看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这样的能人巧匠,不若介绍来我们楼家的作坊,工钱不会太低的。 一般的竹篾成品编织好后,也会因为竹子还未炭化而有些柔软,像竹筛等所用的篾条柔软一些没问题,只要竹子足够坚韧就行了。可是书笼这种装书籍、笔墨等重物的编织物,篾条最好是要坚韧的同时又坚硬。 经过炭化处理的竹篾表面会光滑和不易起竹刺,另外细菌也很难生存,更能较大程度地防虫蛀。这对读书人而言,是作为藏书的工具的上好选择了。明州虽然读书风气不行,但是卖到别处,也能大赚一笔呢! 林永明见掌柜想挖人,脑中警铃大作,他笑道:这个我得问一下他。 他个人不是很愿意让宋玉延到作坊里去的,因为这代表着他会少赚一份钱。他当牙侩这么多年,也收卖过不少席子、篾篮子,以往收到的不错的物件很少,基本上都是转手卖给老百姓的。 宋玉延虽然不是他遇见过的最好的匠人,但从她交出来的成品往往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来看,就知道她值得他与之长期合作。 一旦宋玉延到了某个作坊里,那他就没有差价可赚了。 不过他虽然有私心,却也不会故意隐瞒宋玉延,待他下次去找宋玉延时,便跟她说了这事。 楼家作坊开出的工钱有一千二百钱一个月,不过我觉得以你的能力,自己编织来卖的话,一个月也能赚这么多,甚至更多。 宋玉延琢磨了一下,楼家开出的工钱确实足够她们姐弟三人生活得不错的了,不过仔细算的话,去作坊就是跟当公务员一样领死工资,算半个铁饭碗;自己单干的话就是多劳多得。 她如今的效率已经大大地提高了,篾篮子一天能编六七个,竹筐的话一天能编三个,熏笼、书笼等一天一两个。以这样的速度来说,她一日的收益就是四十到八十文不等。 而且永远也不用愁没有市场,毕竟明州的草席、竹木加工品可是能远销海外的。 只是自己单干的话也会有一定的风险,因为一旦林永明跟她终止合作,她就必须要重新想办法卖出这些成品,毕竟她目前除了林永明外,还没有一条稳定的销售渠道。 不过她很快就答复了林永明:楼家作坊的工钱确实高,可是我有自己的打算,烦请林叔替我回绝了楼家。 林永明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放心,我会帮你回绝的! 宋玉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下决断,一来是她目前还信得过林永明,二来她需要一些自由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且如果去了楼家的作坊,家里只有两个小萝卜头在的话,她也不放心。 _____ 宋玉延这一笔单子总共赚了一千八百文钱,刨除草席以及后来去买竹子的成本,她还是净赚了一千六文左右的。这一千六百文看似来得简单,可实际上这是她孜孜不倦地付出劳动的回报,为了这点钱,这一个月里,她的手指头就没好过。 宋玉延按照惯例分别扣下一部分当材料费以及应急储备金,又划拨了一部分出来以后当宋玉版的学费,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是生活费了。虽然生活费只占三分之一,可宋家的生活也不会太拮据了,至少买得起油盐以及偶尔能吃上一顿肉。 在伙食有所改善的情况下,仅仅一个月,宋家三姐弟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加上宋玉延对自己以及弟弟妹妹的卫生要求日渐提高,以至于唐枝每次看见宋玉砖小萝卜头在门口玩时,都想上手捏一捏她白净的小脸蛋。 终于有一日,唐枝看见在自家门前鬼鬼祟祟的小萝卜头时,还是忍不住过去掐了她的小脸蛋一把,笑问:饼儿,你是来找你叶子姐姐的吗? 宋玉砖被掐脸蛋了,有些委屈地鼓着脸颊,将手中的一个小篮子递给了她。 小篮子只有半个陶罐大小,用的是斜纹编法,不过用了深浅两种颜色的篾条,上二下二地穿织,使得小篮子上出现了漂亮的回形纹饰。 而最让唐枝觉得有趣的是这上面有一个同样是篾条编织的小盖子,她还没见过什么人在编篮子时会加个盖的呢,就跟茶壶一样,怪小巧可爱的。 她掀开盖子时,便看见里面一篮子的杨梅,这倒是有些意想不到:这是 宋小萝卜头偷偷地把嘴里的杨梅咽了下去,才道:林大叔送的,大哥说我们不能吃独食,要给唐姐姐送一些。 虽然家里还有一半杨梅,不过宋玉延让小萝卜头送来时,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故而在这小段路里,她就偷偷吃了好几颗杨梅,因为心虚,所以才一直不敢进唐家的。 唐枝好笑地问:她没说为什么要送给我吗? 宋小萝卜头歪头思考了一下,说:大哥说,唐姐姐有恩,要报恩。 是于她有恩吧?唐枝见她说话都不利索,就不勉强她了,那为什么她自己不来送,偏偏要你过来呢? 大哥在刻竹子。宋小萝卜头一边说一边比划,好小的刀在竹子上划来划去的。 唐枝不禁嘀咕:她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让宋小萝卜头提着杨梅去找唐叶玩,自己则来到宋家一探究竟。 第31章 重新认识 曾经凌乱又略显空荡的宋家小院如今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编织好的草席一张张叠放在竹竿上晾晒处理, 新编织的篮子等则按照类别堆放在屋檐下阴凉处, 令整座小院终于有了一丝充盈感。 从门外看进来,首先看见的便是这些草席和竹编成品, 若有好奇心重的人经过, 必然要伸头进来瞧几眼, 看见精致漂亮的竹编成品或许会产生购买欲, 而这也算是宋玉延为自己的产品想出来的推广方式之一。 堂屋内, 熊孩子宋玉版此时正坐在屋里头,双手笨拙地编着竹子。至于宋玉延,则坐在晾晒的草席之间,并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唐枝只能看见她的双脚和凳腿。 宋大郎。 宋玉延认出了她的声音,很快就起身从草席后走了出来:唐小娘子,直接进来就好, 不必客气。 唐枝瞧了她一眼, 故作端庄道:宋大郎说笑了, 我也是知礼数的人,可不会随意进出别人家。 宋玉延哑然失笑, 比起以前风风火火的小辣椒模样, 她怎么觉得如今的小丫头仿佛长大了一点,心思也难捉摸一点了呢? 她发现唐枝的身后没跟着小萝卜头,便问:我家饼儿可在唐家? 唐枝丢给她一个卫生眼:你支使饼儿到我家送杨梅,她在不在我家, 你不知道么?而且,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意思总是让小孩子出门送东西? 第23章 言下之意是她总是奴役七岁稚儿,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宋玉延还真不会,她道:她就是对自己没信心,需要多些出去走一走,等她走得多了,也就不会再因自己的脚而自卑了。 唐枝没想到这一层,毕竟每个不良于行的人都恨不得将自己的缺点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可偏偏宋玉延要反其道而行。虽然她觉得更有可能是因这人懒得出门,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还怪有道理的 她发现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否则自己迟早会受宋玉延的影响,想法都变得与众不同的。 她道:反正那是你的妹妹,你心中有数便好还有,谢谢你的杨梅了。 林叔送的多,我也不能让俩小的全吃了,免得吃多了牙齿泛酸后不吃饭了。宋玉延笑道。 你如今对他们还挺仔细的。唐枝道。 要知道以前的宋玉延只管两个小家伙的温饱,不让他们饿死就成了,哪里会管他们吃了果子之后还能不能吃下饭。 人有了目标,总是会变的。 _____ 屋里头的宋玉版发现唐枝过来了,虽然距离上次被她教育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可面对她,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负担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回想了一下宋玉延的话,扒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走到唐枝面前,神情忸怩道:唐姐姐上次的事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说完,他又一溜烟地跑回屋里,留下茫然的唐枝,和似有所悟的宋玉延。 笋儿这是怎么了?唐枝只好求助宋玉延。 宋玉延解释:上次我不在家,多亏你帮忙照看这两个孩子,他这是在感谢你呢! 唐枝本都忘了那些事,经宋玉延这么一提,便明白过来了。她觉得这段时日宋玉版也变了不少,而兄妹俩的变化都这么大,或许跟眼前的少年有很大的关系 少年不知何时开始,个头比她还要高出一寸来。原本的气色随着营养的稳定摄入和伙食的质量提升,渐渐褪去了饥黄的模样,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脸颊也稍微长了一点肉,她原本的五官可算是能好好地展现出来了。 身形、气质、行为举止都让她有一种正在重新认识宋玉延的感觉或许她就是在重新认识宋玉延呢? 唐枝没有再刻意去想太深,她眼睛的余光一瞥,便发现一直被宋玉延攥在左手手上的一节淡黄的竹筒,还有右手捏着的一把刻刀。 她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宋玉延习惯性地先把物件递给她看:这是竹雕,又称之为竹刻,简而言之便是用竹子来雕刻,根据不同的雕刻技法,或在表面雕刻山水图案,又或是刻成具体形状。 唐枝不满她小瞧自己,嘀咕道:我自然是知道竹雕的 竹筒入手后,她便可以感觉到表皮的一层凹凸感,不过并不是很强烈。这节竹筒只有她的手掌与手指并连起来的长度,不过竹筒口却有她的胳膊那样粗,很像她兄长平日所用的笔筒。 竹筒的淡黄色表皮被细腻又顺畅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山水图的轮廓,虽然看起来还未完成,可是她依稀能从中辨出高山下有一座寺庙,还有泉水汇集而成的溪水。除此之外的地方,表皮都被铲了去,露出琥珀色的竹肌来。 她觉得,若宋玉延是画家,那她笔下的这幅画定然有大家风范。 想到这儿,尽管她从未在宋玉延那儿得到过什么真实的答案,可她还是止不住好奇道:竹雕需要对书画有着很高的理解和造诣才能办得到吧?难道这又是令堂教你的? 这次宋玉延摇头摇得很干脆,不过也没多解释:学一学就会了,我觉得我还挺有天赋的,你觉得呢? 唐枝: 我觉得你只是臭不要脸! 所以,这人都已经懒得找借口糊弄她了吗? ____ 系统忽然感慨:我觉得你这套说辞没有了以往忽悠人的水准! 宋玉延:忽悠人的水准很高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你这系统真的是一点也不正直善良! 系统说:你可以直接照搬跟宋冰说过的那套说辞的,再不济,找个类似忽悠白粲、孟水团他们的借口就行了,这么含糊其辞就不怕自己掉马吗? 宋玉延摇头:一直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而说谎挺无趣的,我可以为了白蜡而忽悠白粲留住那几棵树,也可以为了让孟水团意识到危险而耍心眼,而我继续编造谎言来忽悠一个小丫头,能得到什么?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情去骗人家小丫头,这有损我的人格。 那你不怕身份暴露,被抓去烧了? 宋玉延笑了:我不认为这丫头会说出去,她最多就是把事情藏在心里,或许哪天憋不住了,会以另一种形式表现出来吧! 唐枝还真的没追问,而是问:难不成你以后不编席子和篮子了,改刻竹子了? 宋玉延再次在心里喟叹,可惜了这小丫头是古代人,否则真的可以拉回工地当个监工,瞧她对她的工作进度跟进得多好! 宋玉延招招手,让她跟到屋檐下来,随即从一堆竹编制品里拿出几个款式比较特殊的,道:我并没有打算放弃竹编与草编,相反,我还琢磨着多增加些款式,毕竟之前因赶制楼家的单子,我一直没机会编织别的款。如今没有急单了,林叔也说,只要编得好,不管是什么款式,他都会酌情收购的,所以我才放手去做。 唐枝想起装杨梅的小篮子,道:那个小巧的篮子也是? 对,不过那样的篮子也并非我首次编创出来的,只是寻常百姓日常用不上,所以需求少,编的人相对减少,市面上也就罕见了。 可唐枝认为,那样精致小巧的篮子用来装水果,好像别有一番滋味呢! 她都有点不想把那小篮子还给宋玉延了。 宋玉延恰好道:那个装杨梅的小篮子跟杨梅都一并送给唐小娘子了,篮子虽小,可也还是有用得上的地方的。希望唐小娘子不要嫌弃。 唐枝顺口接道:不嫌弃,我还挺喜欢那小篮子的! 说完,她脸上顿时有些臊热:她怎么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了,宋玉延会不会认为她在占宋家的便宜? 宋玉延并没有这么想,她只是因为作品得到了认可而忽然心情愉悦了起来,说的话也就多了些。 ____ 除了那样的小篮子外,有常见的斗笠、簸箕、撮箕、背篼、箩筐,也有焙笼、熏笼以及食盒等,尤其是食盒,上面跟那小篮子一样还附带花纹。 寻常百姓用食盒的也比较多,因为耕种之家的田地往往不在家的附近,而是好几块分散在不同地方,出去干活的人就需要家人晌午给他们送水送吃的过去,所以这食盒的使用率十分高。 看见这些,原本只是想来探探究竟的唐枝都有些心动了,可是她家里目前好像并不缺这些物件。 作为一个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贤惠之人,她不能浪费钱,只能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那你哪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做这么多事情? 宋玉延接回竹筒,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时间嘛,挤挤就有了。 宋玉延并未因小赚了一笔就开始消极怠工,不过之前有急单的时候,她恨不得白天的八个时辰都花在草编和竹编上。如今没有急单了,她就将工作时间重新分配了一下,每天腾出一个时辰来为她所精通的竹雕技艺找手感。 竹雕虽然是她最为精通的技艺,可是那也是在精致的工具的使用下进行的,如今她缺少那样精致的刻刀,便只能先适应这样的工具刀,力图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也能雕刻出不错的作品来。 她准备了不少竹材,这些竹材早在五月份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备着了,她选的是长了五年左右、表面平滑、色泽纯净的竹子。选回来后先水煮,再进行阴干处理。 不过挑选竹子的时节最好是在冬季,这个时节并不是很合适,因为夏竹组织密实,质地坚硬,不是加工的好材料。 当然,夏竹虽然不是首选的材料,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雕刻,只不过这会更加考验雕刻者的雕刻水平罢了。 而且她学习竹雕的时候,人们对竹子的选择并没有这么多讲究了。首先是精密的仪器使得竹雕的技艺走上工业化的道路后,偏商业化了,旅游景点就有不少这种模式下产出的竹雕,而且作品质量参差不齐; 其次是真正能耐得住性子去从头开始学习的人少了,很多人在书画这一方面就过不了关,学了一半就放弃,转而走商业化道路,从网上打印一些书画,然后糊在竹材上再行雕刻,批量生产后再在某宝上出售。 最后是竹子大量减少,往往很少有竹子可以长到五年的,市面上也很难挑到合适的竹子。所以一般对作品要求高的竹雕艺人往往会将工作室选在竹木繁多的偏僻处,以便能到竹林里选竹材。 教宋玉延竹雕的老师是浙派的代表刻家,对刀工、书画造诣、文学素养等方面更为严格,所以她拿起竹雕技艺的时候,哪怕选不到合适的竹材,也会想办法用雕刻技艺去弥补竹材的不足之处。 唐枝仅从宋玉延的一个眼神和动作中便能看出她有多喜爱竹雕,因为她的目光多数时候都会停在竹筒上,而且手指也会下意识地摩挲竹筒表面。 这令唐枝想到了一个词爱不释手,而且她觉得这人的反应自然而又不自知,就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如果不是已经养成了习惯,那么就不会有这等反应。 能为竹雕倾注这么多时间和心思,也难怪会整天不出门,而要支使小萝卜头出门跑腿了。 以往唐小娘子总是达到目的后就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去,而这回,宋玉延见她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便卖起安利来:你想了解一下留青吗? 她下意识地说了留青,是因为知道她如果问的是你想了解竹雕吗那唐枝八成会说不感兴趣,然后就走了。而如果她说了一个于唐枝而言是陌生的名词,那么她们的对话就还能继续下去。 果不其然,唐枝问:留青是什么? 宋玉延瞬间化身为讲师: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 唐枝: 这个问题不是这人引诱她问出来的么? 不过,看着眼睛发亮的宋玉延,唐枝很给面子地听了下去。 第32章 妹夫人选 唐枝对竹雕的了解并不深,她只知道这世上有玉雕、木雕, 所以合着也该有竹雕才是。而她第一次见到竹雕, 也是从南来北往的行商那儿看见的,据说不少文人都喜欢在所用的用具上雕刻。 只是明州的草席、熏笼等竹木草制品多闻名天下, 可竹雕却鲜少听闻, 更别提有什么出名的竹雕大家了。 至于宋玉延所说的留青, 唐枝更是第一回 听说。 其实竹雕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了, 不过那时期的竹雕只是在竹简上刻字, 或用线条刻一些纹饰。直至唐代才出现花草树木、人物等形象雕刻,同时也是那时期出现的留青雕。 留青其实跟浮雕、透雕一样,也是竹雕的其中一种刻法。青是竹子表面那层光滑的青皮,雕刻时只在这层青皮上雕刻, 将其余的青皮铲去,利用青皮与竹肌的颜色深浅来丰富图案。 而留青刻法虽然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只是条件的限制, 雕刻技法也不完善和成熟, 所表现的形式也比较单调, 用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唐代的留青雕就像是纸片人,层次感并不明显和强烈。 宋玉延还没接触过这里的竹雕, 并不清楚它发展到哪种地步了, 不过从她所了解的历史来看,宋元时期随着文人的艺术审美提高,才带动了竹雕在内的雕刻艺术发展的。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雕刻技法, 包括留青刻法在内,其实还是处于一种较单调的阶段。当然,她重拾竹雕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技艺生疏了而已,并未有带动竹雕发展的雄心壮志。 唐枝第一次在宋玉延的口中听到一些陌生的名词以及一个特殊的行业的行情,要不是她早有此宋玉延来历不凡神秘莫测的觉悟,怕是又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而且宋玉延还是比较克制的,没有拉着她谈一些太专业和深奥的知识点,点到即止的做法让她能认真且迅速地投入进去的同时,又不会长时间接收太多理论知识而产生厌烦的情绪。 回去后她就将她兄长的笔筒拿出来琢磨,上面只刻着唐浩根的大名和一些诗文,而且是凹进去的阴文。 原本她觉得兄长的笔筒还是不错的,可是见过了宋玉延的竹雕后,她就觉得这差距太大了,即便那还是一件未完成的作品,可也大致能看出,完成后必然甩她兄长这个笔筒几条街。 唐浩根回来,看见她拿着自己的笔筒,露出嫌弃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阿枝,你拿着我的笔筒做什么呢? 没什么。唐枝没跟他说宋玉延的竹雕之事,跟他说了,他估计也会对宋玉延生疑的。 唐浩根摸了摸脑袋,忽然想起一事,唐叶与他说他的大妹妹之前好像梦见了宋大郎,还在梦里叫对方 作为一个早几年就开始进入青春期,然后时常会做一些旖旎的梦的青少年,唐浩根理所当然地认为妹妹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虽然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羞耻的。不过爹娘已经去世了,长兄为父,两个妹妹的终身大事还需要他来解决的,所以他有必要为妹妹排忧解难的。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对妹妹道:阿枝,虽然大哥是男人,不过你也不必感到害羞,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 唐枝:??? 大哥,我真的只是看一看你的笔筒,没什么事要麻烦你处理的。 我不是说这事,你、你近来是不是梦见了一些人?唐浩根脸色微红。 唐枝瞪大了双眼,惊诧道:大哥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人总会做梦的,梦见的不是人,难不成还能是鬼?所以她又道,梦见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唐浩根直点头:没错,这是很正常的,所以你也不必感到害羞和有心理负担,大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枝:她不是很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跟她说梦的事情,难不成梦还会预示什么? 第24章 她一个劲地在那里想,并没有意识到她跟兄长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没有害羞呀,而且只是做梦而已,我并不会放在心上的。 唐浩根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还是他妹妹道行高深。想他当初梦见了那样的画面后,裤子还脏了,第二天就跟做了贼一样,都不敢正视别人。哪里像他妹妹这般面色如常,而且据说最近也偶尔往宋家跑,可一点都不知道含蓄和害羞。 忽然,他又担忧了起来,若是他妹妹真的看上了宋大郎,他该怎么办? 他以前容忍宋大郎,对其释放出善意,可却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对方,毕竟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找一个门当户对,将来能给她带来稳定和幸福的夫婿的。 虽然宋大郎现在浪子回头了,可她也还不是他首选的妹夫人选又万一他妹妹真的非对方不嫁的话,他身为兄长要怎么做才好呢? 他觉得为了这事,自己年纪轻轻的,头可能就要秃了。 对了大哥,往田地撒矿灰还真的挺有用的,不仅虫子少了许多,连菜长得都嫩绿了不少。并不知兄长真正目的的唐枝把话题给岔开了。 不过唐枝提及生石灰,唐浩根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矿灰有用等于宋大郎的功劳,所以他的妹妹已经开始为宋大郎攒好感度了吗? 女大不中留! 唐浩根暂时收起愁绪,问:近来没丢菜了吧? 陈二鸣被抓后,哪里还有人敢到我们家的菜园子偷菜? 唐浩根点头,又道:最近有人问我去哪里买的矿灰,说看我们家用过后,效果还真的不错,也想试一试。 唐枝直翻白眼: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经过陈二鸣这事后,谁不知道矿灰是在矿灰窑买的,他这么问,打的自然是希望大哥下次去买矿灰时,也能给他带些回来。至于他能否买得起矿灰还有大哥当冤大头不是? 唐浩根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得意地笑了:所以我没答应替他带,只告诉他荪湖就有矿灰窑,而且矿灰价格不菲。 要不是他的小吏身份,别人主动给他打了折,他还舍不得买这么多回来呢! 以唐家的经济能力,确实能承当得起这部分开支,不过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唐家的收支是略有盈余,不过他也得开始为妹妹准备嫁妆了,得再节省一些才是。 他道:我再去找宋大郎,问他医书上写的能除害虫的法子除了撒矿灰外,还有没有别的好办法! 唐枝忙扯住他:大哥,你找她有什么用? 兄长这是真的拿宋玉延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人了? 唐浩根其实过去找宋玉延并不只是为了这事,他主要是想替他妹妹考察一下宋玉延,观察个一两年,或许能决定这人到底能不能成为他妹妹的良配。 不知道兄长内心真正想法的唐枝能拉住他一时半会儿,却不能一直拦着他,于是他得了空,就跑到宋家去了。 相较于常常跑来找宋玉砖小萝卜头玩耍的唐叶,以及有事才会去串门的唐枝,唐浩根跨入宋家小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日他进门一看,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宋玉延热情招呼他,他还略惭愧地道:以前的印象中,宋家略显空荡,虽然知道宋大郎在编篮子和席子,却一次也没发现庭院的变化,真是失礼了! 这足以说明唐典事为人坦荡,光明磊落,路上也目不斜视,是君子之风,并不失礼。 这话听得唐浩根心里舒坦,他跟宋玉延闲聊了片刻,便说起了菜园子的害虫之事,还想了解一下宋玉延看过的医书里有没有别的法子。 其实他问办法是假,主要是想知道宋玉延最近有没有看书罢了。 自从得知妹妹可能喜欢宋玉延后,他就忍不住对宋玉延挑剔起来,希望他能积极进取。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宋玉延哪儿来的看书的机会呢?别说书了,宋家怕是连支笔都没有。 不过宋玉延最近还真的有看书,而且看得还是农业相关书籍《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 因为她之前虽然给唐枝推荐了撒石灰粉的做法,可那都没考虑过经济效益问题。 后来才慢慢地琢磨过来,如今的石灰可并不比后世工业化流程后生产的那么容易,价格一点也不便民,所以秉着考虑成本、增进效益的原则,她就想找别的办法来替代这种烧钱的方法。 既然那是农业相关的,她自然要找农书来了解了。而如今她能找到的农书只有两本,便是汉代的《氾胜之书》以及北魏的《齐民要术》,其中她还得考虑南北差异问题,所以只能作为参考。 而这两本书,其实是她找杜衍借的: 她与唐家联手设局捉拿了偷菜贼的事情也传回到了金川乡族里。因为慈溪就这么大,且唐家用生石灰来捉贼这局设计得十分巧妙,都足以让县官载入断案的案例中了,所以传着传着,也就让宋氏族长知道了。 为此,族长让宋冰去喊宋玉延回乡一趟。宋玉延正好也想回去见他,另外再看看能不能去义学蹭点书回来看一看,也就找了一天空闲回去了。 宋氏族长见了她就又想起了她孤苦的身世,刚想循例劝她两句,希望她积极进取,好好做人,结果又得知她近来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于是说教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最后转过头问她,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宋玉延点头:侄孙还真的有困难。 族长宋至明一噎,他刚才还在想宋玉延是不是换了个芯,如今看来,是他想岔了,这么厚脸皮,还是那个熟悉的宋大郎。 他的话已经放出来了,不好再改口,得知宋玉延只是想借两本书看,他为自己刚才腹诽她厚脸皮而感到羞愧。这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勤奋好学的好孩子啊! 又因为帮唐家抓偷菜贼之事得知她以前原来并没有做偷鸡摸狗的事情,而都是被人冤枉的,还冤枉了这么多年,他发现教训宋玉延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宋竹喊来,让他从自己的藏书里找两本书借给宋玉延。 宋竹拿怀疑的眼神看着宋玉延,宋玉延则一脸真诚地回视他,直把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然后硬着头皮带她去到他的书房,大手一挥:想借什么书,随意挑。 宋玉延看了一圈,没看见有农业相关的书籍,于是叹了一口气:十三叔,您的书房如此之大,我认为您的书架还可以再多放一些书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的藏书太少了。 宋竹本来最满意自己的书房的地方就是书多,这里面很多书都是他那位在朝为官的哥哥送的,朋友过来看见他的藏书都十分羡慕他,可是他竟然也会有被人吐槽藏书少的一天?! 他的脸一黑,问:你想要什么书,我这儿怎么可能没有?! 农事相关的书,十三叔也有吗? 宋竹一噎,他还真的没有。 不过他可不能直说他没有,身为长辈的威严,岂是晚辈能挑战的?于是他又开始教宋玉延做人,说农书是不入流的书,身为读书之人,就该看四书五经 宋玉延道:可官家不是三番五次下劝农令,认为农业才是国之根本吗? 宋竹惊悚地发现,怎么他好像比不读书的宋玉延还要孤陋寡闻了?! 他跑去找杜衍求证,杜衍想了想,道:确实有这么回事,明启二年,官家便置劝农使,并且多次下令劝课农桑。其实汉唐也已经置劝农使了 宋竹觉得脸有些疼,被他侄子的博学打疼的。 杜衍说完才追问他缘由,他怎么可能会告诉杜衍真相呢?只说是宋玉延要找农书。杜衍便笑说:恰好我有《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他要,我便借给他。 宋竹惊奇道:世昌还随身携带农书? 不过随即一想,他这位友人酷爱读书,所以涉猎很广,他有这些书也不足为奇。他又暗自感慨,难怪自己的学识比不上对方,是因为自己学的还是不够多啊! 杜衍把书借给了宋玉延后,宋玉延十分感激,毕竟这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术,市面上流通的书多是人力手抄的,数量少又贵。很多读书人都将书籍当成命根子一样爱护,能把书借出来,那说明对方是真心与她结交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宋玉延就把一件刚刚刻好的梅花臂搁送给了对方。 杜衍当时看见那臂搁,眼睛都直了:这是你刻的? 第33章 小丫头 杜衍四处游历是以增进见闻为目的的,想着日后入朝为官后好做到不被外物所蒙蔽耳目, 所以走过那么多地方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对于竹雕, 他也是跟人交游后才接触的,虽然接触的时间尚短, 可他好歹也算是见识过不少文人亲自雕刻竹木的, 根雕、浮雕、透雕以及留青雕, 他都有所了解。可宋玉延送给他的臂搁, 并不太符合以上所说的雕刻技法。 他觉得这臂搁倒是有点像留青雕, 可是他所接触过的留青雕,一般是只留下刻有图案的那层青皮,若想具体展现该图案,也只是在图案上采取阴刻的办法, 划出线条来。 而眼前的臂搁呢? 上面也是只留下了一支梅花范围的青皮,可是真正令他眼前一亮的是,这支梅花雕刻得玲珑有致, 它没有用阴刻的线条来展现枝节的坚硬、梅花的花瓣, 反而是利用青皮的厚度来表现梅花的层次关系 若说青皮的厚度是三分, 那么宋玉延在雕刻枝节时,有些地方留了三分, 一些地方留两分, 还有些地方只留一分。而这三分关系中,也不是突然变化的,而是层层递进,让这支梅花一下子形象了起来、灵活了起来! 上面的竹刺也已经被磨掉, 他忍不住拿在手里摩挲,仔细地感受臂搁上的纹路。 这若是一幅画,倒还不至于让他产生如此情绪,因为在他看来,这画的功夫还是可以再精进一下的。 可是这臂搁的精致以及层次关系,足以遮盖画工的不足! 而且他听闻宋玉延从未学习过书画,可要想刻出这样的作品,那必定得有不浅的绘画功底才行。所以在他的心里,宋玉延必然是在族人所不知道的地方,一直默默地努力学习绘画。 即使生活环境再恶劣,也从未失去学习和进取之心,这孩子性格坚韧,对生活也拥有一片赤忱之心,如同当年的我!杜衍心中感慨万千,都忍不住为他跟宋玉延的坚忍不拔而感动了。 可惜,他比较擅长的是书法,不然可以跟她交流一下。不过,既然宋玉延不曾学习过书法,那他为何不能指点一下她呢?若是能趁机跟她探讨一下竹雕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杜衍倒十分期待与宋玉延的下一次相见了。 _____ 不知道杜衍脑补了这么多的宋玉延拿着书辞别了他就回家了。她白天就干活,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雕刻,看书的时间都是从吃完饭后去散步消食的功夫里挤出来的。 不过宋玉延虽然会写繁体字,但是对于没有标点符号,又是竖版文言文的书,要完全读懂读透还是稍微有些难度的。 好在她从小被爷爷敦促学习书法和国画,倒间接习读了一些古籍。加上杜衍有个很好的习惯,便是在自己的书上会注释一些自己的见解,这就方便了宋玉延在反复咀嚼消化这些内容的时候,更加容易理解一些。 唐浩根来找她的时候,对于如何治理害虫,她恰好有些眉目了,只是她还未实验过,也不好主动去找唐家要菜田当试验田。 现在唐浩根也希望能有更加经济实惠的办法来代替生石灰,那她正好可以拿唐家的田试验一下。 除了深耕翻土外,还可取兔粪二十斤,加水三斗,沤制十几天,再喷洒,能灭地根虫等长在地里的害虫。另外也可以用新鲜黄瓜蔓两斤,捣烂后加几合水喷洒,能防治菜青虫和菜螟。 唐浩根: 他的本意是敦促宋玉延多读书来着,为什么宋玉延不按套路出牌? 你认真的吗?唐浩根想了很久,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想知道宋玉延是不是忽悠他的。 若是在以前,他肯定立马就信了七分。 也难怪他不太信任宋玉延,主要是他现在是以挑选妹婿的眼光来看她的,对她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他是不希望宋玉延当他的妹婿的,可是他妹妹要真对这人动了心,他也无可奈何啊! 宋玉延拿出《氾胜之书》以及《齐民要术》,很认真地推荐给他:我们要相信科学,但是这些先人累积下来的经验之道,也还是有可取的地方的! 书是不可能借给唐浩根的了,毕竟还得还给杜衍,但是唐浩根在衙门当差,还是有很多机会借阅衙门里的藏书的。 不过,唐浩根是不可能真的去看这两本书的,因为他平日里已经够忙的了,闲暇时都拿来读《论语》、《春秋》跟《礼记》了。 于是他去衙门借了这两本书回来扔给唐枝,宋大郎说这两本书里有解决害虫之法,他已经找到了,不过你若是信不过的话,可以自己琢磨琢磨。 唐枝道:大哥你怎的真去找她了? 唐浩根摸了摸后脑勺:先前我们也谈过了,矿灰还是有些贵的,你也快及笄了,所以嫁妆的事情还是得早做准备,所以能省的钱还是省一下。 唐枝愣了一下,道:大哥,我的婚事还早着呢,无需这么早提。 我自然不会让你这么早嫁出去,但是大哥也希望你将来能找一个好夫婿,带过去的嫁妆多一些,你便能多几分底气,才能活得跟在家一般恣意。 不管怎么样,都得比宋家的家底丰厚许多,这样一来,他妹妹才能压得住宋大郎虽然从目前俩人相处的情况来看,一般都是宋大郎被他妹妹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身为大舅哥,他是怎么都嫌不够的! 在唐枝略感动的时候,唐浩根又叮咛道:这两本书我就不看了,你自己好好琢磨! 虽然识字,但是文化程度实在是没有兄长那么高的唐枝看着两本书也有些发愁,或许等她从里面找到宋玉延所说的解决之道时,她家的菜估计都得被虫子啃没了。 若是请宋玉延帮忙吧,可兄长都已经麻烦了人家一次,她不应该再去麻烦人家。最后她左思右想,秉着邻里和谐友好相处的原则,还是厚着脸皮去找宋玉延了。 宋玉延没察觉出她心里的别扭,不仅为她讲解了防治害虫这部分的知识,还将其余的耕种之道也一并说了。 第25章 经过短短几天系统的学习,唐枝发觉原来种地也能有这么多门道在里面。 她回去后就按照宋玉延提供的办法,搜集兔粪、黄瓜蔓等捣鼓起来。 原本说好了不管这事的唐浩根又暗搓搓地关注了起来,因为他想着,这法子要真的管用,他可以向县令推荐一下。 朝廷上下都重农轻商,县令的职责之一就是督促百姓耕种,而明州这地方能耕种的土地太少了,要是遇上天灾、虫害等,收成往往不怎么好。所以如果能找到什么方法治理虫害,由县令去推行的话,对百姓而言那也是好事一件。 看在宋玉延这么仗义地帮了唐家的忙的份上,在她要去伐竹的时候,唐枝想到宋玉延可能需要雇人帮她把竹子给运回来,为了替对方节省开支,便主动把唐家的牛车借了出去。 只是 宋玉延一脸真诚:我不会驾牛车。 她在现代连机动车驾照都没拿,更别提操作难度更高的牛车了。 唐枝: 唐浩根要当值,没空驾牛车送宋玉延一程。而最近找宋玉延买竹编制品的人还是挺多的,所以她对竹子的需求也在增加,自然不可能等到唐浩根有空了才去买竹子。 基于这种现状,唐枝只好让妹妹到宋家去玩,顺道照看一下宋家的两个小萝卜头。而她自己则驾着牛车跟宋玉延一块儿去了鳖子山。 _____ 唐枝虽然自幼在慈溪县长大,但是她到鳖子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所以到了鳖子山后,她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宋玉延牵过牛车,到了山脚下的酒肆,跟那儿的老板闲聊了几句。谈笑间,酒肆老板就十分大气地揽下了帮她看管牛车的事情。 你在这里喝过不少回酒吧?唐枝问。 宋玉延笑道:只喝过一回。 唐枝不信,只在这里喝过一回酒,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大度地帮忙看管牛车? 只不过宋玉延没有解释,她也不想多事,便没去追问。 看见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宋玉延打招呼,她不由得侧目:没想到你在这儿的人缘还挺不错的。 他们都是一群十分热情的好人。宋玉延道。 又是这般乐观开朗的模样!唐枝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 想到自己也曾经被宋玉延夸作好人,她道:在你的眼里,也没什么坏人了吧! 怎么会,只不过若是我遇到会让我产生不适的人,我一般会敬而远之。也就不会有机会让你知道其实我的眼里,也有所谓坏人的。 唐枝问:怎样的人会让你产生不适? 宋玉延思索了一下,道:大抵是很混账的人。 唐枝又沉默了,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这个标准也叫没标准! 闲聊间,俩人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尿骚味。唐枝皱眉想避开,宋玉延顿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唐枝想叫住她,但是也不好开口,只能捏着鼻子跟了上去。随着俩人越走越深,那味道也越来越浓烈。很快,在她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处用竹木搭建起来的简陋茅房。 宋玉延看着边上那几棵发白的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大概猜到这个茅房是怎么一回事了。 宋大郎,你今日怎么带着一个小娘子一块儿来了?有跟宋玉延喝过酒的伐木工刚从茅房里出来,看见她们便笑嘻嘻地问道。 唐枝看见他还在绑裤腰带,赶紧转过身去。而宋玉延也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唐枝的前面,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妹妹,今日过来帮我的忙的。 原来是宋小娘子。男人讪笑,他还以为宋大郎也开窍了来着。 待男人一走,唐枝才剜了宋玉延一眼:你说谁是你妹妹呢?! 宋玉延道:可是小丫头你比我小不是吗? 唐枝气的跳脚:你喊谁小丫头呢,我才不是小丫头! 才十四岁,不是小丫头是什么?宋玉延心里想着,不过想到这小丫头好面子,便道,嗯,是我喊错了,你别生气。 唐枝听了这话才想生气,她看起来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在宋玉延的眼里,她就是这么容易生气的? 哼,我大度着呢,懒得跟你置气!唐枝道。 宋玉延无声地笑了一下,唐枝见周围经常有人进出茅房,就想把宋玉延扯走,你想上茅厕吗?否则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白粲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白蜡树,随后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当他看见立在不远处的宋玉延后,便欣喜地呼道:宋大郎,你来了! 宋玉延来了就好,不来的话他反而要担心呢! 自从宋玉延告诉他白蜡树的作用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兴奋和紧张,他对这几颗树寄予了厚望,又担心别人会砍掉它。 辗转反侧几夜,他才想出了一个法子既然不能告诉别人这几棵树的价值,那他为什么不能让别人主动远离这几颗树呢? 所以他想到了在树下小便,用尿骚味来使大家避开它们。一开始他这个法子还挺管用的,大家一靠近这几棵树,就被臭味熏得下不去手。 可是慢慢地,也有人喜欢跑到树下大小便了,他发现后,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所以干脆在不远处搭个茅房,大家平日就在茅房里解决生理问题,而等他们习惯茅房边上有几棵树后,就不会再去关注那几棵树了。 果然,他的这个办法不错,大家都习惯将茅房搭建在有地方遮挡的地方,这些树的位置正好。虽然有人关注过上面的虫子,不过都不认识那些虫子,也就没当一回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每天都借着上茅房的机会跑来盯着这几棵树。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白蜡虫开始孵化,他就担心宋玉延不来了。毕竟懂得制作蜡烛的只有宋玉延,她要是不来了,他的赚钱大计就得搁置了。 所以宋玉延一来,他就比拿到工钱还要高兴。 嗯,只要这儿还未封山,我自然会过来。为了生计,也得过来。宋玉延笑道。 白粲也笑了,他正想跟宋玉延说这白蜡树的事情呢,便看见了立在边上的小丫头。 这是 避免宋玉延又开口胡扯,唐枝道:我是她的邻居,过来帮她的忙的! 白粲恍然大悟:你是唐典事的妹妹,唐小娘子吧?! 唐枝暗暗吃惊,她一扭头,便看见宋玉延憋着笑。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宋玉延压根没打算跟白粲说她是她妹妹! 你知道我?唐枝瞪了宋玉延一眼,问白粲。 当然知道,宋大郎提过两次唐典事。 唐枝嘀咕:她提兄长做什么? 我们闲聊时提及的。宋大郎说唐典事,甚至唐家的人都十分善良,于他有恩。还有唐典事的妹妹,年纪小小就打理着偌大的菜园子 唐枝被夸得脸颊微红,没想到宋玉延在别人面前也会夸她兄长跟她。 忽然,她想到了宋玉延刚才的行为,斜睨这人,那你刚才为何跟人说我是你妹妹? 白粲替宋玉延解释了:宋大郎也得为你的名声考虑,再说了,我跟宋大郎关系可不一般,他自然不会瞒着我。 白粲有些得意,俩人可是共同藏着白蜡树这个赚钱的秘密的,这关系能一般嘛! 唐枝皱眉,宋玉延跟孟水团的关系那么铁都还没有白粲这句话令她感到不适。 第34章 秘密 宋玉延给唐枝留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先跟白粲到边上谈话了。 眼下七月快过去了, 白蜡虫逐渐变多, 所分泌的白蜡原料也多了起来,宋玉延估算了一下, 这几棵树上的原料能制作十来根白蜡烛。 只能制作十来根蜡烛, 让白粲有些遗憾。当然, 他也知道是自己贪心了, 毕竟白蜡虫要是能产出很多白蜡来, 那白蜡烛也不会这么稀缺和贵了。十来根蜡烛,他跟宋玉延平分也能小赚一笔呢!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看着那几棵白蜡树,忽然想起宋玉延提过, 如今只有在江淮地区有些人养殖白蜡虫,而明州还未有。他心中一动,拉着宋玉延嘀咕:宋大郎, 你说, 不如我们将这些白蜡虫抓回去养如何? 宋玉延心道, 他能想到养殖白蜡虫,还挺有商业头脑的。 不过她早有这种想法, 只是光是有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因为她虽然会制作蜡烛,却不会养殖白蜡虫。对于未曾尝试过的领域,她向来不敢盲目自信。 可是你会养吗?宋玉延问,事先说明, 我虽然会制作蜡烛,可是我不会养。而且白蜡虫最喜欢寄居的是白蜡树,可这儿不是白蜡树成片生长的地方,你须得先种许多白蜡树,只有满足了这项最基本的要求,才能养殖白蜡虫。 白粲哑火了,随即又叹气: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还是宋大郎你理智,克制得住! 一想到宋玉延如今也才十五岁,他就更加佩服对方,他白长宋玉延几岁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白五郎的想法是非常好的。如今买得起蜡烛的多是富户,因为制蜡多用蜂蜜,而且蜂蜜制造的蜡烛柔软,只能做出这么短的一截宋玉延比划了一下,一般只能烧两三刻。而白蜡烛却能烧半个时辰,粗一点的也能烧一个时辰,不管是读书人还是富户,甚至是百姓,也多会选择白蜡烛。 她想,白蜡烛唯一的问题估计就是燃烧后的气味有些许刺激,不过能在夜里用上比油灯更亮的照明方式的话,那点小缺点,也是可以忽略过去的。 她这话又激励了白粲,他道:你常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觉得有道理,所以我也一定会想出能大量养殖白蜡虫的法子的! 宋玉延见他这么有志气,也不打击他。跟他谈好了将白蜡虫分泌物剥下来的注意事项后,就回到了唐枝的身边,面对这小丫头藏不住的好奇之心,她将唐枝带离了茅房后才慢慢说与她听。 不过她没说制作白蜡烛这主意是她告诉白粲的,只说她跟白粲偶然遇到白蜡树,所以才琢磨着做蜡烛换钱的。 然而即便如此,唐枝还是猜到了她在这其中的作用若不是宋玉延点出这些树和虫子的用途,那白粲在这里伐树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独占了这些白蜡虫,反而白给宋玉延一半的好处呢? 你有把握?唐枝问。 毕竟我也常常走街串巷,什么样的手工艺人没见过呢?宋玉延道。 她这话说得倒是真的。爷爷的职务管的就是传统手工业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她从小到大,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传统手工业艺人。 跟着宣传部门的人,或者跟着为了寻找灵感而钻进深山的老师,久而久之,一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她也都去过,很多手工艺人的故事也听过,偶尔还能跟着他们学习手艺。 她该感谢小时候的自己好奇心旺盛,什么都想学。也该感谢长辈们打磨她的性子,让她不至于学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学到最后也只有半桶水的水平。 不过在唐枝的眼里,宋玉延这话是指她以前经常在街头流浪,见多了三教九流之人,所以才偷学到这些技艺的。 比起宋玉延用亡母做借口,这个理由,唐枝倒信了九分。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跟我说了,不担心我说出去?唐枝又问。 我相信唐小娘子。 唐枝: 好气哦,看见这人毫无设防又对她倍加信任的模样,想冲这人生气都不好意思了! 她哼了哼,开始算旧账:你说我是你妹妹的事情还没完呢! 宋玉延心想,小女孩就是容易追根究底。 她道:虽然我与这儿的多数人都认识,不过我也会分亲疏远近,这儿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像白五郎那样可靠的。 白粲竟然能让宋玉延说出可靠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宋玉延对他的感觉不一般? 唐枝问:我瞧他都已经及冠了吧,成亲了吗? 宋玉延一顿,寻思着这小丫头平日里也不是八卦之人,她该不会是对白粲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想法让她惊悚不已,再仔细一想,小丫头这个年纪也才初中,正值春心萌动的时候,是最容易对异性产生朦胧的爱意的时候! 不过她没想到,小丫头居然喜欢粗犷的男人:白粲虽然为人不错,可是皮肤黝黑,长得虎背熊腰,胳膊都跟她的大腿一样粗了,俩人站在一块儿,反差极大。 而且即使小丫头不是个在乎颜值的人,可俩人年龄也相差了八岁,在宋玉延的眼里,这算是老牛啃嫩草了。 他还没成亲,据说是他前面还有个哥哥未成亲,所以还没轮到他。宋玉延道。 哦。唐枝应了一声。 宋玉延听不出她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道:唐小娘子,你如今还年幼,谈婚论嫁太早了。 唐枝:? 怎么忽然扯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不过宋玉延这话正中下怀,她道:你不也是吗?才及 她把及笄给卡在了喉咙里:差点忘了这人该用及冠才是,虽然已经十五了,可离及冠还有好些年呢! 她的舌头打了个结,改口道,才几岁呀,要想谈婚论嫁也太早了! 可我没想过谈婚论嫁呀!宋玉延好笑道,明明就是这丫头主动提及的,怎么到头来倒像是她想结婚了一样。 要知道她在这里本就没打算去考虑这些终身大事,她只负责把日子过好,圆了原主的心愿,她的旅行或许就该结束了。 唐枝捏了捏手心,有些窘,难道是她想太多了? 虽然这人如今的身份是少年郎,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会对男子心动实属正常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人还未开窍。 说来她的心底其实还藏着一个秘密她知道宋大郎的真实身份。 发现这个秘密是因一次意外,那还是两年前,宋大郎的婶子吴氏刚弃子女改嫁没多久。她初次卖菜差点受挫,宋大郎带着一些狐朋狗友帮了她的忙,所以她虽然讨厌宋大郎,却一直琢磨着要还她这个恩情。 第26章 犹豫了很久便去了宋家,她在门外听见宋大郎跟她那些狐朋狗友夸夸其谈,也才得知宋大郎帮她的忙是为了让她一直种菜,好方便自己有菜可偷。 她一生气,就回家去了。可是回到家左思右想,觉得一码还一码,她不能因为宋大郎的目的不纯就否认她帮过的忙,所以她又回到了宋家。 这次过去,宋大郎的那些狐朋狗友刚离去,宋大郎在门外送他们,这时,她便瞧见宋大郎的裤子似乎有些红了。 她还未看清楚,宋大郎便一溜烟地跑回家中,连门都没关。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过去,站在门外看了片刻,便见宋大郎一直在院子里转悠,一会儿钻进屋子里,出来时拿着一块布,一会儿又跑进厨房中,刨出来一堆草木灰 虽然还未来月事,但是没少见她娘亲这么做的唐枝心中咯噔了一下,当即就有些懵了。 吴氏走后,宋家唯一的女孩子便只有宋玉砖了,可那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怎么可能需要用上月事带?那宋大郎这么做,为的是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她被这件事冲击得不轻,吓得赶紧跑回了家,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她受到的惊吓吧,可家里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听她倾诉这个秘密了兄长是男人,最近又在为生计而担忧,她就不去打扰他了;妹妹又太小,根本不懂事。 所以到最后,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努力地消化这件秘密。 她想不明白宋大郎明明是女孩子,为何大家都会认为她是一个男孩子即便是吴氏和唐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世事已经稍微有些辨别能力的唐枝很快就想到了宋大郎的娘亲周氏,她对周氏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兄长去宋氏义学读书时,她曾随唐母经过金川乡求贤里,在那里遇见的周氏以及宋大郎。 当时的宋大郎还只是一只皮猴,跟村里的孩子打架,被周氏像拎鸡仔一样给拎回去,还挨了一顿训斥。宋大郎看见路过的唐枝,便朝她做了个鬼脸,气的她直翻白眼。 后来从兄长的口中得知周氏母子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事情。加上周氏死后,本该属于宋大郎的家产成了她叔父的囊中之物,唐枝倒也隐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知道了宋大郎的真实身份,她对宋大郎的容忍度倒是比以前高了些许,所以每每看见她跟一群混子一块儿玩,她一面担心宋大郎会吃亏,另一反面又气恼这人与人往来也没个分寸,万一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别人会怎么看待她? 一开始她也希望宋大郎能像一个女孩子那样,少做些粗鄙之事。后来发现这都是奢望,而且她跟宋大郎非亲非故,没什么立场去要求对方按照她的想法来生活,所以除了将她的真实身份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之外,她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如今宋大郎成了宋玉延,五官也越长越开,甚至胸前也都开始隆起。可唐枝发现这人似乎依旧没有男女之别的意识。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没发现宋玉延的身份,可是这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吧?等她彻底摆脱了过去别人对她的不好的印象,那她恢复女儿身后,或许就能找到一门好的亲事了 ____ 唐枝发现自己越想越多,也越来越乱。她摒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拿竹子的事情转移了话题。 宋玉延见她没了再提这事的心思,也就将此事翻了过去。 俩人砍了竹子就回去了,为了答谢唐枝今日放下自己的事帮她跑那么远去运竹子,宋玉延将那日她在雕刻的笔筒送给了她。 虽然她之前就给杜衍送了一件臂搁,可论她刻的最用心的作品,还属这件笔筒。 之前的臂搁只是一支梅花,而这个笔筒却包含了几座若隐若现的山峰、山中楼阁以及山岗、溪流等一整幅山川风景图案,雕刻难度要比梅花高,所花的时间也多。 这笔筒上的图是北宋名家李成的《晴峦萧寺图》,这位著名画家擅长山川风物,而教宋玉延雕刻的大师就喜欢雕刻颇具诗意的山水图。 这幅《晴峦萧寺图》,宋玉延雕刻了不下三十次。尽管如此,每次提起刻刀,她仍旧会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雕刻,生怕刻错了一处。 从一开始花三个多月才刻完,到后来只需二十来天就能完成。如今若非雕刻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她也不至于雕刻这么久才完成。 尽管如此,她对这件作品也不是十分满意的,除却竹材和工具的原因外,她也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认为是自己太久没雕刻了,所以技艺还是有些生疏了。 当然,她也不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才选择送给唐枝的,这是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作品,等她能拿得出更好的作品时,她还是会这么做的只要唐枝不嫌弃。 唐枝接到这笔筒,就更加嫌弃她兄长那个笔筒了,这两个笔筒放在一起,一件值万文,一件只值几十文 这不是你雕刻了很久的吗?就这么送给我了,你不可惜?唐枝嘴上说着,手却一直举着笔筒在眼前转。 她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滋味,这个笔筒她很喜欢,可毕竟是宋玉延花了很多心思刻的,她不好意思拿。犹犹豫豫得都不像她的性子了。 送给不懂欣赏之人才叫糟蹋,可惜了。可送给会欣赏它的人,那就叫遇见伯乐了,何来的可惜? 唐枝还是不敢随便收下,宋玉延只好道:这不过是我练手之作,也不值几个钱,唐小娘子可以拿回去给唐典事用,搁连毛笔都没一支的我这儿是浪费了。 她这么说,唐枝才收得安心些。 唐枝捧着笔筒回家,被眼尖的唐浩根看见了,他寻思着妹妹之前牵着家里的牛车去帮宋玉延的忙,那这物件怕是宋玉延送的。 想到这里,一向行事磊落的唐典事忍不住走过去,趁妹妹不设防,将手里的笔筒抽走了。 大哥,你做什么?唐枝吓了一跳。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怎么捧一个竹筒跟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哪有!不过是人家送的,又是她亲自雕刻的,一片心意我总不能随意践踏吧! 唐典事嘴一撇:不是他小瞧宋大郎,虽然宋大郎会草编又会竹编,可是这跟在竹子上雕刻那是两回事。而且这两人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妹妹的好话就说了如此之多! 唐典事觉得妹妹的外向实在是令他头疼,要长久下去,妹妹的胳膊肘都得往外拐了。 捻起笔筒打量了一下,本以为宋玉延只是在上面随便刻些情诗什么的来勾引他妹妹,怎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雅致山川风物图 唐典事:!!! 难道是他拿起笔筒的方式不对?! 第35章 笔筒 米黄色的竹青上两座高山矗立其中,层峦叠嶂, 左右是几座远山, 近山处,低矮的山中一座寺庙, 在繁茂的树木间若隐若现;山间的泉水汇集成溪水, 从山脚下的房屋旁静静地流淌而过 在没有笔墨绘画的前提下, 唐浩根之所以能瞧得如此真切, 那是因为这层米黄色的竹青与周围铲去竹青后显示的琥珀色竹肌形成了深淡的对比。 而竹青上, 不同的山川风物又用了从厚到薄、从浅至浅的手法突出了层次关系,也不会感到山水、树木的混乱和复杂。 即使不是笔墨绘制而成,唐浩根对此笔力也赞叹不已。 这是他生平所见的第一件画在竹子上的山水图,同时也是见到的第一件用留青刻法在竹子上雕刻山水图的雕刻作品。 这是哪儿来的?唐浩根下意识地认为这不是宋玉延雕刻的, 再看边上,似乎还有小字,他仔细一辨认, 李成, 晴峦萧寺图, 录方刻之 哈哈,我还以为是宋大郎雕刻的呢, 原来是叫录方的人雕刻的! 唐枝不知道她的兄长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又松了一口气,她把笔筒夺回来,道:这就是宋玉延刻的,不过她说这图是一位叫李成的大画家所绘, 那位大师已经仙逝,只有一些画作依然留存于世。 唐浩根还震惊于这是宋玉延所雕刻的,他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宋大郎如何会竹雕?你看这上面说是一个叫录方的人刻的,这是他买回来,忽悠你的吧?! 唐枝这才注意到这四个像印章刻上去一样的小字,她暗自揣测:莫非这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不过她是不可能跟兄长实话实说的了,只道:或许这是表字呢?大哥你不信就算了,就当是她跟人买回来的吧! 兄妹俩没有再就笔筒是谁雕刻的话题争执下去,而唐浩根见猎心喜,忍不住凑到他妹妹身边:阿枝,近来家里可有什么烦心事需要为兄处理的? 没有,家里都挺好的,杀灭害虫的土法子也都在试验中,大哥只管安心去衙门当差就成。唐枝一边在屋里转悠,一边答道。 你要找什么,大哥帮你!唐浩根又殷勤地凑了上去。 唐枝找了一圈,找到了几支簪子,然后就塞到了笔筒里,再把盖子给盖上。 唐浩根见状,心底直呼他妹妹糟蹋这么好的笔筒,于是道:阿枝啊,这是笔筒,你怎么能用来存放簪子呢? 可是我只有平日算账时用的一支毛笔,只放一支笔也太浪费了,还不如放我的簪子,我好藏起来。 你那破簪子也不值钱,用得着藏起来吗?再说了,你这屋里就你跟小叶,你这不是将她当成贼来防了吗? 唐枝道:我没防着她呀! 唐浩根将笔筒拿过来,一边把她的簪子拿出来,一边道:可她要是这么想怎么办?听大哥的,大哥帮你处理了。 唐枝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大哥,你该不会是想要这个笔筒吧? 正人君子唐典事:大哥是会抢妹妹的东西的人吗?读书之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见唐枝要把笔筒给抢回去了,他赶紧伸手拦下,厚着脸皮承认了,阿枝,打个商量,你把这笔筒转让给大哥,大哥再补偿你一件好礼。 唐枝很少看见兄长会喜欢一件物件到如此地步,虽然心里已经应了他,不过还是想逗一逗他,便道:这是宋大郎送的,我若是转手送给你,那不好吧? 唐典事也有些为难,不过他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大哥出钱请宋大郎帮我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笔筒回来。或者请他告诉我,那位叫录方的艺人在哪儿,我自己去买! 万一很贵呢?唐枝又问,很贵的话,大哥也舍得? 身上没几个钱的唐典事忧伤了起来,神情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唐枝也不好逗他了,便笑着将笔筒推了过去,大哥,你想要就拿去吧,宋玉延也说了,我若觉得没用处可以给你用,总不好令它蒙尘了。 唐典事笑逐颜开,喜滋滋地拿着笔筒端详,道:阿枝,你说这录方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雕刻出这么雅致的竹雕来!不行,我得去找宋大郎,让他告诉我,他是如何得到这竹雕的! 原来大哥也喜欢竹雕? 唐典事摇头:我并非单纯地喜欢竹雕,而是这件留青雕的技艺很独特创新,在这之前,我在明州还未见过有一件留青雕可以如此新奇又大胆!要知道竹青也就这么薄薄的一层,可是这人居然还能在这一层上进行深浅不一的雕刻,可谓是神乎其技! 唐枝这才知道,原来宋玉延雕刻的这件作品,还有这等价值! 难怪她大哥死活不相信这是宋玉延雕刻的。不过她也没打算非要她大哥现在就相信这是宋玉延的作品,反正时间一久,他总能看清现实的。 年轻的唐典事还真的跑去跟宋玉延打听录方这号人物了,宋玉延笑说:这是祖父给我取的字,因为我大名玉延,小名山药,古籍有云,山有灵药,录于仙方,削数片玉,渍百花香。故而取录方二字为表字。 不管是她那位玉雕大师的爷爷,还是竹雕浙派代表老师,甚至是她从陶瓷艺术家转变为商人的母亲,都有类似这样的字,这相当于手工艺术行业的艺名。 唐典事的脑壳就像被锤子敲打过一样,晕晕乎乎的:怎么可能,宋大郎居然就是雕刻出这件作品的人?! 可你祖父不是很早之前就 宋玉延只好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在我爹成亲之时,祖父就已经想好了我的名和字,我爹与我娘说过,所以即使祖父和爹都不在了,可名字还是会传下来的。 唐典事一拍脑袋,说:是我糊涂了。 他又问宋玉延如何懂得这些手艺,宋玉延的措辞跟当初与唐枝说的一般无二,他听了后还是一头雾水。迷迷糊糊地回家,看见妹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宋玉延有什么变化,慢慢地他便也冷静了下来。 宋大郎还是那个宋大郎,除了不再做混账事,也有了手艺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唐典事对自己说。 这么一想,他倒释然了,待宋玉延一如从前,不过倒是日日揣着他的笔筒去衙门当差。 _____ 眨眼便到了八月中旬,江南沿海的地方也进入了台风多发的季节,不过从六月份至今,也只有一个台风经过明州。 好在台风强度不大,只有一些简易搭建的棚屋被风吹倒塌了,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倒是狂风大雨给庄稼造成了些许影响,为此县令又带着手下们去乡里慰问,唐浩根因此每天都得早出晚归。 除了兄长整天都十分忙碌外,唐枝姐妹俩也很忙,宋玉延从农书中找到了除虫害的方法已经初见成效,原本还担心唐家的菜撒了矿灰,吃起来不健康的人家见她终于不再撒矿灰,于是又跑回来找她买菜了。 还有的人打听:唐小娘子,之前你们用矿灰才能使得蔬菜长得这般好,现在不用了,为什么还是这般好? 唐枝神秘地笑了笑:我自然是找到了代替矿灰的办法 虽然她没有再往田里撒矿灰,可是也没有人敢去偷菜,因为众人时常能看见她在菜园子里喷洒些什么。他们都不清楚那是什么,万一又像矿灰一样会留下特殊的气味的东西,他们岂不是跟陈二鸣一样也能被找出来? 倒是没人认为这些不明液体是什么毒物,毕竟他们都吃了唐家那么多回菜,也没见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 后来时常有菜农上门请教唐枝,唐枝便说这是宋玉延从书中找出来的法子,让他们去找宋玉延。 先不提众人知道是宋玉延在为唐枝支招后的想法如何复杂,为了让自家的蔬菜少遭虫子的祸害,他们纷纷硬着头皮到了宋家门前去求助。 第27章 宋玉延本想直接告诉他们,不过唐枝拉住了她,道:他们这是有求于你,可待你的态度却比从前没好多少,所以他们那不是真心求助你的态度。你并不亏欠他们的,所以无需这般伟大,因为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宋玉延本没计较这些事,不过她虽然能跟孟水团、白粲、杜衍等人相处得好,可那都是建立在他们本就不怎么熟悉宋大郎的为人的前提下的。若论如何改变邻里对她的印象和态度这方面,她远远不及唐枝。 唐枝好心帮她,她也就顺着唐枝的意思先冷处理一下众人。 众人本以为他们都亲自来向宋玉延示好了,向来没人缘的宋大郎该立刻告诉他们,关于如何除害虫的法子的才是,可怎么宋大郎还是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态度? 他们倒也想冷处理宋玉延,可是这人每日忙着竹编和草编,压根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顿时就感觉像受到了成吨的伤害渐渐地,有人撑不住了,提着一些鸡蛋或是别的礼物到宋家虚心求教。 宋玉延道:这毕竟是我从书上找出来的法子,所以我不能白白告诉你。这样,我也不要你的鸡蛋,你只需要跟我买几个篮子,我便可以作为赠礼,告诉你。 宋玉延也不想让自己表现得非得别人求她帮忙一样。有些人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小心眼的人会觉得她这是在故意给他们下面子。所以采用银货两讫的办法,双方便是平等的,这样一来,对方不会觉得丢了面子,而宋玉延也能把自己的商品推销出去。 对方一听,心里果然松了一口气,跟宋玉延相处起来也没有那种别扭和强烈的抵抗情绪了。 宋玉延没说要买几个篮子,他就意思一下,买了三个,一个篮子,一个竹筐,还有一个竹筛。 宋玉延也果然信守承诺,将用黄瓜蔓捣碎榨汁喷洒菜地的办法告诉了他。 宋玉延也不担心这人会说出去,毕竟这是他花了钱买来的秘方,所以别人见他神神秘秘地不肯说,这心里就痒的很,也忍不住来找宋玉延了。 就这样,陆陆续续好些人都从宋玉延这里买了秘方。 当然,随着越来越多人知道这个秘方,也总有人忍不住说出去的。虽然这令得宋玉延少了一笔收益,可她也没真的打算靠卖方子来发家致富。 加上唐家还有个忧国忧民的唐典事,他在见识到了书中的方法真的管用后,就向县令推荐了这种方法。 那县令见他言之凿凿,便去翻了一下农书,发现找半天找不到宋玉延所说的法子。他也没什么耐心,认为这事成的话是他的功劳,不成的话也是唐浩根的责任,他左右都没什么损失,便在下乡慰问的时候顺便推广一下。 这样一来,用这些法子治理害虫便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虽然没什么人会特意再去跟宋玉延买秘方,可是有些菜农还是会上门特意夸一句:哎呀,宋大郎你说的法子可真管用!这些都是书里看来的吗?原来宋大郎你还识字呀!看来还是得多读书,我也想法子让我家的孩子去学几个字 宋玉延被夸奖了,也不会露出得意的表情,这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又让不少人对她心生好感。 加上林永明决定跟她加深合作后,四处替她打响名声,她的草编和竹编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卖出去的成品的价格也比常人的要高一些。一时之间,兴贤坊都流传着她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的说法。 至于悔改的原因虽然有人说是因为宋大郎梦见了亡母对她十分失望,她才决心悔改的。可众人目睹了唐宋两家人的相处变化后,认为更有可能是唐小娘子改变了宋大郎。 所以每当家里的孩子不听话了,邻里都会到唐家去请唐枝帮忙:唐小娘子你能把宋大郎骂得真心悔改,我希望你也帮我骂一骂我的孩子,让他听话些 唐枝:? 她什么时候骂人能有这功效了,是不是以后还会传她骂人能包治百病?她怎么觉得这群邻居的想法越来越宋玉延化天马行空、不知所言? 为此,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婶子你在说什么呢?我那么温柔娴淑的人,怎么会骂人呢!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你若是需要藤条,我可以借给你的。 见识过唐枝教训宋玉延的模样的邻居婶子: 温柔娴淑?说得跟真的似的! 第36章 制作蜡烛 八月于农民而言是一个喜庆的时节,因为八月秋社有社祭, 为的就是庆贺秋收。 而于宋玉延而言, 八月也是一个忙碌的月份,首先白粲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将那些白蜡虫分泌的原料从树枝上给剥了下来, 她需要腾出一些时间来制作蜡烛, 同时也要为制作蜡烛而准备一些工具。 其实制作白蜡的工序倒不是很麻烦, 也不用什么特别的工具, 可是需要力气比较大的人力帮忙。好在白粲的这身腱子肉足以应付这道工序了。 蜡烛是在宋家制作的, 白粲并不想在自己家里弄,倒不是不想麻烦自家人,而是他家里的人太多了。 他在家中排行第五,前面还有四个哥哥, 其中三个已经成亲,孩子也生了一堆,只是父母仍在, 白家便一直没有分家, 一家人一直都住在一起。 虽然家里人多, 打理起农田来比较省事,可毕竟人多眼杂, 而且兄嫂们也各有小心思。制作蜡烛这事是宋玉延提出来的, 他白粲也不是什么会贪功的人,所以不能让家人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们一定会让他把制作蜡烛的方子传回家里的。 再者,他平日出去砍树拿到的钱基本上都交回家里了, 可是这成亲的事情却八字还没一撇,到了他这年纪,他也有些着急了,自然得开始为自己打算。 他若是能跟宋玉延成功地制造出蜡烛,俩人对账平分,他还可以藏点私房钱! 宋玉延本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在她大方地传授他如何制作蜡烛后,她的信赖让他备受感动。这一刻他便决定将宋玉延当成了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于是这里家里长短的事情,他也就在一边干活的时候倾诉了出来。 俩人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白粲问宋玉延:你就这么让我进厨房,还让我知道如何制作蜡烛,你的心怎么这么大呢? 宋玉延道:这有什么关系呢?知道如何制造蜡烛的人越多,就有更多的人可以凭借这门手艺制造出更多的蜡烛,对所需的原料白蜡越多,养殖白蜡虫的人也会多起来,原料一多,世间也不缺制造蜡烛的能人,那制造出来的蜡烛就会越来越多,价格偏向低廉,普通的百姓和读书人也就能用得起蜡烛了。 白粲目瞪口呆,突然之间觉得宋玉延的身形拔高了不少,然后他自愧不如:没想到宋大郎还有这般宽阔的心胸和远大的志向,是我目光短浅了! 很久没出来的系统也蹦了出来:我就说你是走这种不屑争名夺利、只会温暖别人的白莲花女配路线的嘛! 宋玉延: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 白莲花纯白无瑕、出淤泥而不染,这不是褒义词吗? 宋玉延: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谢谢!我只是在进行一项投资罢了,投资有风险,必须做好投资失败的准备。不过我不会真的那么大公无私,这件事告诉他,于我只有利而没有弊。 她将制作蜡烛的方法告诉了白粲,白粲也无法将这项技术占为己有,即使他有心撇开宋玉延独自去制造蜡烛赚钱,那他也得找得到制作蜡烛的原料才行。 虽然他有心养殖白蜡虫,可是之前连白蜡虫都不太了解的他真的能养出白蜡虫吗?再者,他得有资本投入,养白蜡虫得先找一片白蜡树或者女贞才能开始养,而一旦有什么差错,那都是赔本的买卖。 即使真的让他养殖起了白蜡虫,他跟宋玉延撕破脸皮,那宋玉延也没什么损失,可以认清楚他的为人的同时,也不必再对他手下留情。 她要真想用蜡烛制作工艺赚钱,可以去找一个财力更加雄厚的人合作,而除非白粲也有那等财力,否则也迟早会被排斥在外,从而失去在明州的蜡烛生意。 当然,宋玉延向来不会先将人往坏处想,她首先想到的是若能与白粲取得初步的信任,俩人的合作机会或许还有很多。 而且 我记得原主的心愿是活得出彩、获得名利、地位和幸福,而在这时代,要想获得名利和地位,不是说有钱就行的。宋玉延说。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读书人考中科举,当了官后,其家族最多算是士族,而不能成为望族。要想成为望族,那必须在百姓或者读书人中获得极好的口碑,至于如何获得口碑,那当然得下血本。 宋玉延的目的很明确,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改变原主惨死的命运,还得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完成她的使命,好早些回归原来的世界。 不过宋玉延没有过多地思索这些,毕竟她不是那种跟人相处首先想到的是可以获得什么好处的人,目前为止,她跟白粲的往来也没掺杂太多的利益在其中。 _____ 制作蜡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因为要先将剥下来的原料放进锅里加水用大火熬制,等水面上浮现一层白白的物质时,就能捞起来了,这就是生产出来的最好的白蜡。 但是工序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因为将原料从树枝上剥下来时,里面是有白蜡虫幼虫的,在煮的时候,它们会随着另一部分物质沉淀下去。这部分并非就是废料,它还可以制作质量稍差一点的蜡烛,等彻底提纯后,才可以倒进模具中,让蜡烛成型。 而在进行给沉淀物质提纯这一步骤时,需要在水中浸泡数日才能捞起来取出里面的白蜡虫幼虫,再进挤压、加热,加工出次等的蜡质。 这一步非白粲不可,因为宋玉延其实有些恶心虫子。 原主倒是不怕虫子,而且以往唐家的菜叶上有虫子时,她也照样煮熟了吃下。 可是宋玉延不行,她虽然不至于看见虫子会尖叫,可是她也不愿意主动碰虫子,看见虫子时,只要不注意看也不会觉得不适,可只要看见虫子的爬行或蠕动,她的头皮都会发麻。 这也是她不介意让白粲知道制作蜡烛的方法的原因之一,毕竟她不想亲自动手,那就只能让别人动手了。 好在工具人白粲沉浸在被她信任的激昂情绪当中,并未觉得她只是在旁边指挥有什么不对的。 就在宋玉延将质量稍次的次蜡加工出来时,唐枝领着杜衍登门了。 唐枝道:我在巷口看见这位大叔在打听宋家的住处,便将人领了过来,你认不认识他? 才二十九就被称之为大叔的杜衍: 宋玉延看见杜衍一副受伤的模样,虽然心里发笑,但是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出来。她介绍道:这是游历经过明州的解举人杜举人。 唐枝记得宋玉延提过这人几回,她本以为对方是一位中年男人,没想到会比想象中要年轻一些。不过即使再年轻,也年长了她十多岁,她称对方为大叔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好在杜衍也没跟她计较这些,论年龄和辈分来说,他跟宋竹是同辈,不过他将宋玉延当成了友人,因为交游是不分年龄和辈分的,他们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 宋玉延把人邀请进屋里坐着,又特意将茶拿出来,让笋儿给他泡茶。 泡茶于这时代还是比较罕见的,因为眼下流行的是分茶,也就是将成团的茶叶研磨成粉,再冲水让水跟茶彻底融合为一体,方能喝下。 而宋家条件简陋,自然不会用这么复杂的办法,所以买的是那种经过炒青等工序的茶叶,这种茶叶直接泡来喝,香气更加浓郁。 这种茶普遍存在于市井,喝的也多数是普通老百姓,去茶馆,基本上一文钱两碗。杜衍本就不是出身高门大户,所以也不在意宋家给的是什么茶,反正她表现出了该有的待客之道就心满意足了。 他见自己来时,宋玉延似乎正在忙些什么,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就让宋玉延先去忙了。宋玉延见家里只有两个小萝卜头,冷落了杜衍也不好,干脆让唐枝先帮忙招呼一下人,她进去教白粲怎么把蜡烛倒进模具中就出来。 唐枝心想她又不是宋家人,哪有人让邻居帮忙招呼自家客人的? 不过她也知道宋玉延在忙些什么,便应下了。 杜衍是读书人,挺注意男女之防的,知道不能跟唐枝待在一个屋里,干脆到院子里走一走,欣赏一下宋玉延的手工作品。 宋玉版小萝卜头也跟在他的身边,将他跟唐枝隔开来,他见这孩子跟他的长子差不多大,便忍不住跟他聊了两句,比如问他是否读书之类的。 他是知道宋玉延跟宋玉版的关系的,而想到自己的两位兄长跟宋玉延这位兄长的区别,他更加欣赏宋玉延的为人她的家产被叔父所夺,最终却愿意放下芥蒂抚养叔父的孩子,可见她的内心有多大度 宋玉版谨记宋玉延的教诲,生怕自己说错话,所以在杜衍面前没多说,即使要回答,也会先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再说出口。 在杜衍眼里,就成了这孩子性格沉稳、少年老成,他又暗暗地夸奖宋玉延,把孩子教导得很好。 杜衍在角落的小矮桌上发现宋玉延雕刻了一半的竹雕,他随口说起竹雕的事情,岂料唐枝接了话,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丫头还懂竹雕,也懂留青雕。 ____ 宋家的院子不大,宋玉延在厨房里便能听见唐枝跟原本在她口中还是大叔的杜衍聊得火热。她微微分心,又暗自骂自己太大意了,怎能将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和两个小萝卜头留在外头应付客人呢? 虽说她认为杜衍也是个正人君子,不过这跟杜衍的人品无关,而是她本就该保持警惕之心。她当时只想到也不能让唐枝跟白粲孤男寡女地待在厨房里,所以想来想去,出的倒还是下策。 她往外头看了一眼,庆幸杜衍跟唐枝都比她想得周全,同时又暗自反省。 她匆匆地将事情做完,把收尾的活交给白粲后就出来了,前后也不过一刻钟,杜衍并未感觉到被怠慢,而唐枝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再聊下去,她肚子里关于竹雕的那点墨水怕是也得用完了。 宋玉延给唐枝拿了一截小竹筒,这小竹筒跟她的手腕一般粗细,只有拇指长短。唐枝还以为她又在这上面雕刻了什么,不过拿到手一看,却见里面填着一种白色的蜡质,而中间有一根棉线露出了尖尖的头。 她在唐枝耳边低声道:这是谢礼,也是赔礼,麻烦你帮我招呼客人,是我想的不周了,所以特意向你赔礼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第28章 唐枝本就没想过这一茬,不过这人主动认错,她倒没有解释,而是问:这就是你做出来的白蜡? 唐家小丫头倒是认得白蜡的,不过她也不常用,而且还没见过这般小巧可爱的蜡烛呢! 蜡烛是已经成型的蜡烛,不过这大抵是宋玉延的怪毛病,她接触手工类的制作时,总会额外做些精致小巧的物件,比如草编她喜欢额外编些蚱蜢等小物件,竹编她也会编几个小篮子,竹雕方面,她还会拿掌心大小的竹片进行透雕雕刻 少女心满满的她也不会吝啬这些小物件,往往给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拿去玩,要么是随手送给唐枝自从唐枝表达出她喜欢那个装杨梅的小篮子后,她觉得唐枝这个年龄的丫头应该也喜欢这类物件。 是呀!唐小娘子可以回去试一试,帮我看看效果如何。 唐枝心里有些欣喜,虽然宋玉延每次给她送什么都是以答谢为由,不过她哪次的谢礼不是她新涉足的行当? 宋玉延每次琢磨出了新物件,都先赠予她,哪怕心再硬的人都会觉得心中有一块似乎软了,更别说唐小娘子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女了。 第37章 兴趣班 唐枝回去后,杜衍也总算是知道宋玉延在捣鼓什么了, 他本以为草编、竹编这些容易学习和上手的技能对宋玉延而言不算什么, 而她懂得的竹雕才是她的拿手绝活,可是没想到, 她连制作蜡烛都会! 他的心情就仿佛曾经的唐枝, 但是他内心更多的是对宋玉延的好奇和感同身受:想他当年也是年少就出去闯荡, 也学过诸多技艺, 可都在他得到妻族的重视, 开始读书后渐渐地淡忘了。 宋玉延正巧要试验蜡烛是否能成功燃烧,杜衍便也想围观一下。宋玉延没反对,至于白粲,因为蜡烛做出来了, 欣喜异常,看向那些蜡烛时,仿佛看见了一枚枚铜钱在他眼前散发着光芒, 哪里还在意杜衍。 蜡烛成功地燃烧了起来, 不过宋玉延还是不太满意的, 因为烛芯不能完全燃烧,也就是说, 它完全燃烧的速度赶不上蜡烛融化的速度, 这样一来,时间一长,烛芯容易掉进融化的蜡液里,造成烛火变小或熄灭。 杜衍不解道:寻常人家用蜡烛, 都得剪烛芯,你为何要考虑这些呢? 宋玉延一愣,旋即想起,后世所用的蜡烛是石油提炼出来的石蜡,而所用的烛芯是经过工业化工序制作出来的,所以根本没有剪烛芯的烦恼。她以前制作蜡烛,用的也是现成的烛芯,所以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她倒是想精益求精,可是白粲和杜衍都认为她做出来的蜡烛已经很完美了。质量好的白蜡颜色是纯白的,洁白如雪;而次蜡则有些发黄,但也不至于跟蜜蜡一般纯黄。 可是不管是哪种蜡烛,燃烧起来也只有气味的浓烈的区别,除此之外,燃烧速度倒没多大差别,因此可以说,他们制造的这二十多根蜡烛,完全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了。 眼下一根能拿在手里的管形蜡烛,也就是宋玉延制作出来的这种,可以卖到四十文一根,价格比黄蜡蜜蜡要贵;至于油脂等常见材料制成的蜡烛则是十五文左右。 至于白蜡为什么能卖出这么贵的价钱,一来是白蜡坚硬,可以制作得长一些也不担心像黄蜡一样软了下去,二是它燃烧得久,亮度也高。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白蜡还是很稀缺的,至少在江浙这一带,四十文都算便宜的了。 白粲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问宋玉延要怎么卖这些蜡烛。虽然制作蜡烛的过程中几乎都是他在干活,可是在这次合作里,他还是下意识地以宋玉延的意见为主。 宋玉延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其实这对她而言是一笔意外之财,加上她没有源源不断的白蜡原料输送过来,自然无法将之发展为一项长期的事业。既然如此,她也就无需制定详尽的计划。 不过她认为若是未来有机会养殖白蜡虫,那做好现在的一笔买卖或许能为未来铺路 综合各方面来考虑后,她道:我们这次能够发现白蜡虫是意外,也就是说,这是意外之财,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必贪多。 白粲颔首:宋大郎说得对! 不若我们以低一点的价格卖给那些读书人,一来自己既赚了钱,二来也能减轻那些书生的负担。 白粲还未回应,杜衍便忍不住拍手称好:宋大郎果然仗义! 白粲倒是没反对,毕竟宋玉延之前的那番话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边,所以宋玉延有这样的决定,他一点也不奇怪。 虽然他有些心痛,但是又安慰自己,毕竟是捡来的钱财,少点就少点。加上他认为跟着宋玉延,或许还会有许多好运气,毕竟宋玉延见多识广,又认识解举人,前途光明,所以他得给宋玉延留下些好印象。 俩人都同意后,杜衍道:既然二位主动提出减轻书生的负担,我在此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若将这些蜡烛卖予我的友人。 杜衍在明州还是有不少朋友的,毕竟文人间结识和往来的机会都颇多,往往一次雅集、一次诗会、一次郊游就能碰到一起,只要理念暂时没有相冲突的地方,就能成为朋友。 他也认识了几个年纪小,但是家境有些贫寒的读书人,这次他准备赴京赶考了,特去跟这些朋友辞别,后来路过慈溪县,他想起宋玉延家住这儿,才冒昧登门的。 宋玉延听闻他要赴京赶考,也挺意外的。他说是家中的妻子相里氏来信了,信中隐晦地提及他出门游历这么久,想必功课也没有落下,不若去应试,看看自己的能力。 杜衍心中也还是有抱负的,虽然考了几次不中,不过意志并未消沉,见妻儿如此关心自己,便也下定了决心。 对此,宋玉延自然是要预祝他金榜题名的,同时他都开了口,她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杜衍跟她谈好了上好的蜡烛三十文一根,稍次的二十五文一根的价钱,届时对方若是上门买,便是与他谈妥了的。 他也不让宋玉延吃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书籍送给了宋玉延,而这些书的价值远超宋玉延损失的那部分蜡烛钱了。 宋玉延要了书,而卖蜡烛的钱倒多给了白粲一些。白粲对这样的分配方式感到吃惊,宋玉延说:本来我们说好的对账平分,你的那部分我就按比原价多一些的价格给你了,不能因为我要体恤穷困的读书人,便要你跟着我一起将蜡烛便宜卖出。 白粲佯装生气:宋大郎,你这就不对了,你不把我当兄弟!当初低价将蜡烛卖给读书人这事我也同意的了,我不能多要! 可是我拿了书,书是无价,不若我分你一半? 白粲连连摆手:我大字不识一个,你让我看书便是为难我,这些书在我眼里,比用来擦屁股的竹棍值钱不到哪里去。 宋玉延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还是严肃起来: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我不愿意因为金钱而伤了我们的和气,日后令我们心生芥蒂。 宋玉延这般坚持,白粲只好收下那些钱,他觉得宋玉延懂得多,这么说肯定有道理。 ____ 等杜衍动身赴京赶考那日,宋玉延去为他送行,还赠了他一些明州的特产带走。 杜衍离开,友人或赠他诗词或为他举办离别宴,又或是赠一些有意义的物件,像宋玉延这般认为船上席子不干净而给他送了一席明席,又觉得在船上兴许要许久吃不到美食而用食盒装了些吃食的接地气做法还是很罕见的。 不过席子和食盒都是宋玉延自己编的,吃食则是宋玉延的二十一叔的店铺里买的,加上她之前送的臂搁,杜衍觉得他没什么好嫌弃的。 来为杜衍送行的还有他结识的几个友人,跟宋玉延碰上了。其中有一位年轻男子她认识,就是通过杜衍来跟她买蜡烛的书生,名王致。 王致今年刚及弱冠,家里是耕种之家,买灯油已经颇为艰难了,跟别提蜡烛。所以透过杜衍这一层关系,宋玉延将蜡烛比市场价低许多的价格卖给他,他对她的仗义之举也心存感激的。 这会儿俩人见了面,便在杜衍离去后聊了几句,连带着其余几个书生,也都知道了宋玉延的义举,对她也是称赞不已。 他们多是慈溪和鄞县人,平日要相聚倒也容易,所以在他们约定了下一次雅集时,便也将宋玉延邀请上了。 宋玉延应下后便与他们道了别,回到家中继续干活。 这次卖蜡烛,她虽然赚的不多,不过还是凑够了买纸和墨的钱她打算开始教家里的两个小萝卜头认字,笔墨纸砚自然少不得。至于笔,她也会制作毛笔,所以压根不打算去买。 两个小萝卜头未能意识到她拿回来的纸墨跟他们有关,不过好奇心满满的笋儿却一直往那儿瞟。可惜他们的大哥一直都很沉得住气,迟迟不肯告诉他们,为何忽然要买这些贵重的东西回来。 直到宋玉延忙完自己的事,夜里有空了,才把他们叫到跟前来,说自己的安排:即日起,我会教你们识字,你们不能不学,不想学的没饭吃。 小萝卜头饼儿一听没饭吃,这不啻于要她的命,于是连忙表忠心:我学,一定学! 熊孩子笋儿却有些呆怔,他鼻子酸酸的:你为什么要教我们写字,不教不是更好吗?! 既然我承担起了为人兄长的责任,那我就会尽我的职责,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有一项技能,也能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笋儿搓了搓鼻子,没问她为什么会不在。不过等宋玉延教他认字的时候,他学的倒是认真。 当然,宋玉延教他们肯定是先用毛笔沾水在石头上练习,等练习得差不多了才舍得拿出纸来给他们用的。 给笋儿拿纸练习的时间要早一些,毕竟饼儿的年纪正值活泼好动的时候,常常坐不住,即使给她拿纸来写字,她也会浪费纸。为此宋玉延只能狠下心,像个古板的老夫子一样打她手心,逼迫她拿起毛笔来。 小萝卜头被打手心,一开始哭的撕心裂肺,毕竟她大哥以前都没打过她呢! 于是她一委屈,就跑去了唐家寻求她叶子姐姐的安慰,以及希望能得到唐枝姐姐的庇护。 宋玉延去唐家找她,她躲在唐叶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唐枝,眼睛仿佛在说:唐姐姐上呀,快把大哥骂跑! 这世上只有唐姐姐克得住她大哥了! 唐枝: 然而她的期待注定要落空,在这事上,她唐姐姐不仅没有帮忙压制住她大哥,反而还主动把她送了回去唔,连带着她的叶子姐姐。 唐枝:我瞧这孩子偶尔拿大哥的笔筒端详,还跟我打听竹雕的事情,看样子心里还是有些喜欢的。她难得喜欢一件事物,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教她雕刻技艺,若是你认为技艺不能外传,那收她为徒也行的,需要束脩的话我也可以给的。 唐叶喜欢竹雕这事倒是令唐枝有些惊诧。她自认为自己还是算了解这个妹妹的,妹妹平日里比较内向,在家对着她跟兄长还开朗些,可是一见到外人就会害羞的躲起来。 另外除了跟饼儿一块儿玩耍外,就多是跟着她去菜园子干活,所以一直未曾表现出自己的天赋与喜好。 直到有一天夜里,她忽然问起那笔筒的来历,又从兄长那里听说了竹雕的技艺,她就隐约有些心动了,从唐枝那儿旁敲侧击了好几回。 唐枝自然是琢磨出了妹妹的心思,所以才会感到意外,没想到妹妹会对竹雕技艺感兴趣! 不过她没有贸然地去求宋玉延教唐叶关于竹雕的技艺,毕竟她清楚一些工匠的技艺都是不外传的。所以她斟酌了这么久,才想到的用交束脩的方式,希望宋玉延能教她。 宋玉延心想唐枝这个姐姐还挺有当家长的潜质的,这么早就有意识为孩子报兴趣班。 所幸她这个兴趣班老师并没有将竹雕技艺当成独门秘技,加上唐叶那日挺身而出,维护了饼儿,还跟她一块儿玩耍,出于这个原因,她也挺看好这个孩子的。 她问唐叶:你想学竹雕技艺吗? 唐叶望了自家姐姐一眼,点头:想。 学这个可是很辛苦的。 每日打理菜地辛苦,洗衣做饭也都辛苦,但是我都坚持下来了,我不怕辛苦。 宋玉延见她有此意志,便答应了下来。至于学费,她也没收。 唐枝执意要给,她干脆跟唐枝商量: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雕刻竹雕的,每日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她跟我学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个时辰。这样,她在我这儿学习多久的竹雕,你就给我提供多久的蔬菜,作为她的学费,如何? 唐枝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一打,宋家每日仅需一两棵菜,而这也就值两文钱,比起拜师学艺所需的束脩,那实打实的优惠太多了! 这是友情价,唐小娘子不必有心理负担。宋玉延又道。 这半年来被她用各种奇怪的词汇洗脑的唐枝对她想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能做到心领神会了。她也没坚持给束脩,便是平日生活上有什么事,唐家也会给予宋家一些帮助。 饼儿见自己这趟求助不仅没有成功地找到外援,反而还把叶子姐姐给搭了进来,她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叶子姐姐。故而回到家后,就一直很认真地学习写字,意图早日学成,好解放她叶子姐姐。 而唐叶见小萝卜头都学的这么认真,她年长许多得当个榜样,也不敢怠惰。 宋玉延等人也没去解除她们的这个误会,觉着俩人能相互督促倒是一件好事。 宋玉延这一教,便是半载,而三个小萝卜头跟着她学习,也是一学半年。 第38章 及笄 从去年年尾的冬至开始,至今年的元宵,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是百姓最轻松的时候, 也是市井最热闹的日子。因为忙碌了一整年的老百姓也只有在冬天能轻省些。 欢欢喜喜地过了冬至、腊八、春节以及元宵,春临大地后, 老百姓又得陆陆续续地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 不过县城里的小巷里依旧喜气洋洋, 牌坊上挂着的彩带一直没摘下来, 家家户户都换了新的桃符, 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以往即便是过年也依旧冷清的宋家, 今年变了一个模样,这屋子捣鼓得干净整洁,还宽敞不说,往来拜年的人也一茬接一茬, 多了许多人气。 先是宋冰与烈婶担心宋玉延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小萝卜头不知如何部署屋子,所以打算带他们回金川乡过节。不过宋玉延婉拒后,他们干脆亲自上门来帮三姐弟打点。 其次是林永明, 这大半年来跟宋玉延的合作赚了不少, 尤其是后来有人亲自到宋家挖人, 宋玉延也拒绝了的态度,令他很是高兴, 故而给宋玉延的价格也比以往多了一些。另外, 逢年过节,他也都会拎些节礼上门。 第29章 再然后是孟水团,虽说孟家不敢再像以往那样明目张胆地卖酒而损失不小,可是孟家后来亲眼目睹邻乡一户小酒贩不信邪, 出去卖酒,被邻居告发了,而酒务罚的那小酒贩倾家荡产之后,才彻底歇了私自酿酒去卖的心思,同时孟家爹娘对宋玉延也是有些感激的,便不再阻挠孟水团与她往来。 而白粲虽然只跟宋玉延合作制作蜡烛卖了一回,后来因缺少白蜡原料而没机会再在一起制作这么多蜡烛,可他并未因此而减少与宋玉延的往来。相反,他有了机会就到宋家与宋玉延琢磨白蜡虫养殖业的可持续发展计划。 除了他们之外,往来的还有那些书生。虽然宋玉延跟这些书生往来得不密切,可是读书人的情谊是不以往来的次数计算的,偶尔有书生邀请宋玉延去踏青,在邻里的眼里,宋玉延也就成为了半个读书人了。 当然,最后来拜年的自然少不得这大半年来,关系最为密切的唐家了。 唐叶跟宋玉延学习竹雕,宋玉延自然先得要求她从学习书法、绘画开始,只有将基本功打扎实了,才能开始提刻刀。所以这半年来,她跟两个小萝卜头一样,都是在读书、认字、练字。 读书时间比唐宋两家任何人都长的唐典事,本来还担心宋玉延的字不行,会教歪他的小妹,但是又担心直接说出来会有损宋玉延的面子。于是他拿着自己写的字在小妹的面前晃悠,还说他可以教小妹识字,就不用麻烦那么忙的宋玉延了。 唐叶瞧不出兄长的心思,所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唐典事被小妹的不识好歹给伤了心,直到他拿起宋玉延给唐叶作为临摹用的字帖时,他沉默了,然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为什么宋大郎的字比他写的要好看? 他读书多年,一直都很重视书法的学习,正是因为写的字端正,所以才被县令相中招去当典事的。而宋玉延的字,虽然不像男子写的字那么奔放大气,可也雅正大方,娟秀中透着股坚忍不拔的气息。 真正的好字是有骨有形,大多数人都只能做到有形,而真正有骨的却很少,至少唐典事认为他目前就做不到。 不过他也没察觉出不对劲来,毕竟原主那些年一直都没在人前写过字,所以即便宋玉延大大方方地写出一些原主压根写不出来的字时,也不会有人怀疑,因为大家都只知道原主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却没人知道她的真实水平。 唐枝看见那字帖时,也凑在边上看了许久,倒是没说什么。 夜里她见妹妹躲在床上揉手腕,才问:辛苦吗? 唐叶道:写字好累。 她没说的是宋玉延平日看起来挺和气的,但是在这方面十分严格。宋玉版累的时候咬着牙不说话,小萝卜头宋玉砖就不行了,她哭着一张脸,好几次都想偷懒。 而她,有时候也险些坚持不下去,但是每次想到要给小萝卜头当榜样,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宋玉延告诉她,真正累的还在后头。因为书画同法,学习竹雕这方面,她若是不刻字的话,倒可以不重视书法,可是这绘画是必须得掌握扎实的,所以有时候一幅画,她须得临摹十几遍,甚至是几十遍,那会儿才最是考验耐心与细心。 那你还想学吗?唐枝又问。 唐叶犹豫了一下,道:想。 那就咬牙坚持。唐枝也不想纵容和溺爱妹妹,要是因为妹妹喊累,她就劝妹妹休息,那她便是不负责任了。 唐叶也没打算放弃,她蠕动到姐姐身边抱着姐姐,聊起了宋玉延来:阿姊,宋大郎教书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对,应该说,比起以前,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不觉得吗? 唐枝心中吓一跳,她想着久了总是会有人发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察觉到异常的是自己的妹妹。 那小叶认为,宋大郎这样好还是不好? 唐叶有些犯困了,不过听了姐姐这话,仍旧老实回答:我以前与宋大郎不熟悉,也不太了解真实的他是怎样的。不过阿姊肯定了解,阿姊觉得他如何,那便是如何,肯定没错的。 唐枝笑了笑,没说话。 唐叶被瞌睡虫弄得眼皮发沉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一事要说,可是她实在是睁不开眼了,便迷迷糊糊地道:不过以前的宋大郎比较讨人嫌,跟阿姊不般配,如今的宋大郎 她就睡在唐枝的身侧,所以即使说的很迷糊,可唐枝也听了个清楚。唐枝一怔,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忽然说她们般配不般配的话题来,胸口的心跳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是越来越快。 唐枝扭头看了妹妹一眼,本想问如今的宋大郎如何,但是见妹妹已经睡着了,她便没再去弄醒妹妹。 她今年已经算是及笄了,不过寻常百姓家里的女孩子及笄也不会办什么隆重的典礼,最多就是买些红鸡蛋回来吃,就算是举办过仪式了。 去年秋天大哥提及她的嫁妆之事时,她还觉得自己尚年幼,不必那么早谈婚论嫁。可是一旦她及笄,在左邻右舍的眼里就是出落的大姑娘了,即使她不提,也总有三姑六婆会上门来说媒的。 她没想过成亲的事情,大抵是放心不下这个家兄长太和善,在县衙当典事的工钱也不高,她的小妹又太年幼,一个人照看不来菜园子,如果她嫁出去了,兄妹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所幸兄长近来没再提过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只是往宋家跑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 想到这儿,她的太阳穴又是一跳:难不成大哥发现了什么? 她回想起宋玉延这大半年来的变化:首先是气色越发正常,五官也越发偏向女子该有的柔和,眼睛炯炯有神不说,那口牙齿也变白了。以前看着像个穷人家出身的皮猴,如今倒是有了些大户人家女子的温婉气息 除此之外,宋玉延的个子也是在猛长,搁一年前别人见了她,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有十三四岁,可如今,说她十七岁了也有人相信。 还有这人的胸口也日渐凸起,可是她偏偏没有将它掩盖起来的打算,每次她见了这人跟别人往来,都得担心别人会看出她的身份。 可是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一回事,眼睛跟瞎了似的,明明宋玉延的脖子很是细白,可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成了柔弱书生的形象,一口一句宋小兄弟,你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听得她也开始怀疑人生,难道眼瞎的是她? 兄长近来总爱往宋家跑,她不得不认为兄长跟自己一样认出了宋玉延的身份。而今年兄长也有十九岁了,他才是真正该开始商议终身大事的时候 ____ 唐小娘子被这些琐屑事烦扰得几夜没休息好,唐典事见她白日没什么精神,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妹妹终于还是跟他当年一样了。 当年他也是被梦中的旖旎闹得心神荡漾,可是第二天起来,还是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一般,整天都无精打采的。 不过根据他这大半年来对宋玉延的观察,他认为这人可能是真的洗心革面,不会再重蹈覆辙了。加上她变得勤劳后,每个月光是草编和竹编赚的钱,也比普通人家要多一点。 虽然跟唐家的收入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只要宋玉延能继续这么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地做下去,那日子必然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再者,宋玉延没什么花花肠子,平日没见勾搭过什么小姑娘,也不曾出入花柳巷,可以说很洁身自爱了。 更为令他满意的是,他在无意中得知自从妹妹不喜对方喝酒后,对方还真的很少沾酒了,这般听他妹妹的话,婚后也不担心妹妹会受委屈。也是这个原因导致他平日喊宋玉延喝酒,但是最终喝酒的是他,宋玉延只喝茶水。 综合以上观察心得,唐典事越发懊恼,懊恼他当初就不该观察宋玉延,结果最后没找到反对这俩人的理由,反倒是越看越满意,大有这人不当自己的妹夫,他就会十分遗憾的感觉。 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再从中作梗倒也没意思了,还是等哪天他敲打敲打宋玉延,让他主动去请媒人来说媒,省的要他妹妹主动,这还像话吗?! 于是二月中旬,准备给竹编再琢磨些新意、推陈出新的宋玉延便被自封大舅哥的唐典事给批评了:这元宵花灯节你忙着扎花灯赚钱,我倒不说了,可是二月十五花朝节,你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宋玉延:??? 元宵节时,她扎了不少漂亮的花灯去灯市卖,因为做工精细,造型又多是动物跟花,外头糊的纸也是色彩缤纷的,所以很招小孩子与少女们的喜欢。仅仅一天,她便赚了不少。 不过唐典事这话她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做点什么是指什么?这是希望她在花朝节做点营生呢,还是不做营生呢? 唐典事见她呆愣着,觉得头大得很,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些不开窍。 他便提醒道:阿枝一年从春天忙到冬天也没停下来歇息过,平日更是很少有机会出去闲逛。 她以前就听说绍兴的开元寺正月十四会有灯市,不仅是绍兴附近的州城,连海外客商也都一起参加,十分热闹,所以她老早就想去看一看了。可是绍兴离咱们慈溪也有一段路程这远的去不了,近的总能去吧? 花朝节也不错,百花齐放,不比那绍兴开元寺的灯市差 宋玉延听唐典事絮絮叨叨地说下来,总算听明白了他觉得唐枝这些年为了唐家而忙碌,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也没机会出去玩,所以他希望她带唐枝出去逛花市。 对于这时代的人都习惯表达得这么含蓄,宋玉延也慢慢地习惯了,她道:行,正巧我也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两日,我会邀请唐小娘子一块儿去花市瞧瞧的。 唐典事觉得她这个答复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不过他觉得自己示意得够明显了,不然哪家的家长肯让俩人孤男寡女一起出门的?宋玉延跟唐枝以前一起出门多次的事情倒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第39章 逛花市 宋玉延去年穿越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花朝节已经过去了。今年她赶上了, 便想去见识一下已经消失在工业化时代的传统节日。 听说唐小丫头也没什么机会去逛花市, 她觉得有个人陪同也是不错的,就欣然地去邀请小丫头了。 唐小娘子受到邀请时, 正在自家菜园子翻土, 闻言, 她动作一顿, 拒绝道:没空, 我这地里还得播种呢!去年冬天太冷了,不少菜都长不好,赚的也不多,今年得抓紧多种一些。 她最近不想看见宋玉延, 因为一瞧见这人,就能联想到这人换上嫁衣,然后嫁给自己兄长, 当她嫂子的画面虽然穿上嫁衣的画面会有些好看, 可是当她的嫂子, 然后叫她小姑子这种画面,她光是想到便鸡皮疙瘩掉一地, 心里头也不大愉快。 宋玉延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闹什么别扭。她看见立在边上的另一把锄头,干脆抓过来,跟她一起翻土。 唐枝吓了一跳,问她:你做什么? 帮你翻土呀, 早点种完菜,你就有空了。 唐枝先前还想着她若是出嫁的话,家里的地就没人种了,可是宋玉延一来,这地岂不是又有人种了?这样一来,唐家有没有她在都没区别了?! 有了危机感的她让宋玉延待一边凉快去,宋玉延倍感熨帖:虽然我知道唐小娘子体贴人,不过这点活我还是干得过来的。 唐枝翻了个白眼,谁关心和体贴她了,想得倒美! 但是被宋玉延这么一误会,嫌弃的话她便说不出了,只得哼了哼:那日大哥去找你了? 唐典事最近确实常常来找我。宋玉延担心她误会,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他来找我不是为了吃酒的,我没再沾酒。 唐枝又腹诽:谁管你喝不喝酒了! 不过她还是顺着这话打听:那他找你做什么? 宋玉延寻思着,唐浩根将这小丫头卖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可不能让她本人知晓,以一个叛逆期少女会做的事情来看,她八成会有逆反心理。加上这丫头好面子,要是让她知晓她的兄长说她没朋友,也会伤及她的自尊心。 也没做什么,就是随便聊聊,竹雕或者时务。 想起以前兄长以前都很少往宋家跑的,自从见到宋玉延的竹雕开始,他往宋家跑的次数倒多了起来。 唐枝有些不确定兄长是为了竹雕才去找宋玉延的,还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才去接近她的。 心不在焉地翻了一会儿土,她抬眼发现宋玉延还在,而且一声不吭地跟一块冻土死磕着,大有不把这块土敲得稀巴烂就不罢休的势头。她安静地看了会儿,便见这人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眼下虽然已经是初春,不过还寒冷得很,宋家的冬衣是族里发的福利,可到底不是很厚。眼下她都热出汗来了,可见锄地对她来说是多么艰苦的一项工作。 行了,你干不惯这活,还是我自己来吧!唐枝看不下去了,赶紧将她赶到一边去。 那你答应我,与我一起逛花市。宋玉延抓着锄头不撒手。 唐枝一恍惚还以为看见了以前那个痞子无赖的宋大郎,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头也大了: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瞧你这没脸没皮的模样,也不害臊! 宋玉延也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自己今年心理年龄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有这么胡搅蛮缠的时候。不过办法是有些简单粗暴,但胜在有用。 虽然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并未立刻离去她刚才只是翻那么一会儿土就已经累得够呛了,更别提干了这么久的唐小娘子了。所以她将人拉到菜园子旁边的树底下,给唐小娘子倒了碗水,让她歇息一下。 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快点回去?别耽搁了活计! 唐枝心里盘算着若是宋玉延去逛花市,少不得空出一天不干活,那收入肯定就少一些,所以眼下何必浪费时间在她这儿? 宋玉延笑了笑:行,这就回去,你也要注意别干太久,小心累着。 说完,她才慢悠悠地离去。 旁边田里给夫婿送水的妇人见状,道:宋大郎还挺关心你的。 这般殷勤,说不定有什么阴谋!唐枝看着她的背影,哼唧了一下。 妇人心道,男人对女人殷勤,是什么阴谋还不够明显? 不过,妇人想到唐枝也没有长辈可以为她启蒙这方面的知识,她便想帮一帮这孩子了。 因着两家的田相近,加上妇人家种的不是蔬菜,所以跟唐家倒没有竞争关系,平日碰着面了,也会打招呼,所以这关系还算和谐。她又是亲眼见着唐枝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可怜孩子慢慢长成这般能独当一面的大孩子的,所以对她也很怜惜。 第30章 宋大郎以前做过的事便不提了,他如今还是挺可靠的。我听说他的席子能编出许多花样来,楼家那边的作坊都找她收了几次草席,专门卖到汴京去呢,更别提那竹编了! 唐枝心想这些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别的不说,现在她们家睡的席子、菜园子用的菜筐等,也都是出自宋玉延之手的。明明可以卖出不错的价格,可是偏偏要低价卖给她 越想越觉得这人太过殷勤了,唐枝脑袋里又开始瞎想,宋玉延这么殷勤,为的是什么? 虽说宋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可是咱们过日子不得讲求一个平平稳稳嘛,所以这宋大郎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呀,这男女是不一样的,俩人还未成婚,即便一块儿出去,也得注意分寸,尤其是女孩子,得矜持些,可千万不能被占便宜 唐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妇人说到男女之事,她才明白过来,顿时脸一红,嗔道:婶子你怎么说这些,我们压根便不是那种关系。 妇人心想,你当我眼瞎呢,你们这俩人平日里的相处,还不够明显么?! 不过她也只当是唐枝年纪还小,在这方面脸皮有些薄,所以她也就不提了。 唐枝却尤在想,说来她好像忘了,在众人的眼里宋玉延就是一个少年郎,而她从未将那人当成异性,所以一直都不曾注意过男女关系的问题。 她是不觉得跟宋玉延往来有什么问题的,可挡不住别人会产生误会呀!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纠结:那还要不要应邀去花市? _____ 唐枝纠结了两日,花朝节便到了。 早上鸡还未打鸣,她便被厨房的动静闹醒了。她出房间一看,见是兄长在厨房里鬼鬼祟祟得像个偷吃大米的老鼠。 唐浩根最近因为新的明州知州到任,各县县令都严阵以待的缘故,变得忙碌起来,往往天未亮出门去,天黑透了才回来。 他见两个妹妹最近都挺辛苦的,也没有将她们弄醒,只能自己到厨房里捣腾点隔夜饭吃。 大哥,我来吧!她开口。 唐浩根道:你怎么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不用,你再去睡会儿吧!不然没精神去逛花市。 唐枝本来还困得很,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大哥你怎的知道我要去逛花市?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放宋玉延的鸽子,所以未跟任何人提及,兄长是如何得知的? 唐浩根暗念不妙!他本是瞒着妹妹去找宋玉延的,要是让她知道宋大郎是被自己敦促才肯邀请她去花市的,她会不会生气他插手他们的事情? 宋玉延告诉你的?唐枝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宋玉延说出去的。 嗯。唐浩根含糊道,他邀你出去逛花市,总得跟我说一声嘛! 唐枝在心里骂道:宋玉延你个大嘴巴子! 宋玉延都说出来了,她临时变卦的话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胡思乱想,所以她似乎只有去这一个选择了。 于是等她跟唐叶去卖完菜回来,她便先去将自己身上的泥弄干净,又回房换了身衣裳等她做完这些,便看见宋玉延斜挂着一个布囊在身上,左右跟着两个同样装扮的小萝卜头出现在门前。 唐枝: 怎么感觉宋玉延是打算拖家带口一起去? 刚腹诽完,便看见她妹妹也换了身衣服出来。饼儿看见她,立刻从宋玉延的身边跑开,过来拉住她的手:叶子姐姐,你好了吗? 好了。 唐枝看着妹妹:小叶,这是准备去哪儿呢? 逛花市呀,阿姊不是一起的吗? 唐枝有些失望,可是她又不明白自己哪儿来的失望。 嗯,是一起的。唐枝点了点头,又瞪了宋玉延一眼。 宋玉延虽然收到了她的瞪眼攻击,但是脑电波却不在一个波段上,没法知晓她哪儿又惹这小丫头不高兴了。照理说,小孩子都是怕孤独的,所以人多一点不是更热闹,她更喜欢才是?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五人还是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明州城有明州最大的花市,那儿也是客商最多的地方,不过慈溪县虽然不大,可花市也足够她们逛的了。况且饼儿长这么大,出来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出门要数她最为兴奋,看见什么都要问一下,那是什么?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唐叶拉着她的手,耐心地给她讲解:那是生药铺,卖生药的地方。 小萝卜头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喝药的经历,也不胡乱好奇了,连忙把身子缩到唐叶与笋儿中间去了。 笋儿终于又感受到了被妹妹当成坚实的后盾的信赖感,便拉着妹妹的手,道:别怕,我们这回不买药,也不喝药! 宋玉延见三个孩子都手牵着手,也没有乱跑,也就放心地收回视线。她看了旁边的小丫头一眼,却意外发现这丫头的皮肤似乎白净了一点能在日日劳作的情况下变白,可以说是她的基因很强大了。 唐枝注意到她的视线,抬头一看:你看我做什么? 不看看花?宋玉延笑问。 唐枝顺着她的话,也稍微把视线投放在两旁娇艳欲滴的花朵上,然而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看了一圈,觉得还是我家的菜花比较漂亮。 宋玉延: 菜花好吧,也确实是花。不过能说出这个答案来的小丫头,还真是可爱! 她实在是憋不住,就发出了笑声。 唐枝觉得她这是在笑话自己,有些羞恼,跺了跺脚:你笑什么?我觉得我家的菜花漂亮怎么了! 宋玉延克制了一下,想起自己天天吃人家的菜,便道:我没有取笑唐小娘子的意思,因为我认为,花与花之间没有美丑之分,只是不同的人喜好不同,所以唐小娘子觉得菜花好看,也是正常的。 唐小娘子哼了哼:这话说得还差不多。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唐小娘子早上那些不愉快的想法也没了,她注意到宋家三姐弟都挂着一个布囊,先前一直没问,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机会问出了口。 你们这是打算到外头踏青,所以背了水在里头? 里头确实装了水,不过不是为踏青准备的。宋玉延伸手进布囊里,抓出了一卷纸以及一支毛笔,这么好的日子,不写生,浪费了。 纸笔都有了,墨条与砚台呢?别是落了,要白跑一趟。 在我这儿。笋儿抓着布囊,说道。 唐枝: 宋玉延个黑心肝的又奴役俩小萝卜头了! 宋玉延并不觉得自己把比较重的砚台让笋儿背有什么不对,她道:也不只有我一人写生,所以我背水,他背砚台,饼儿背她自己的笔与纸,这很公平。 唐小娘子不说话了,跟宋玉延认识的这大半年来,这人对弟弟妹妹的教育方式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别人家年长的孩子肯定得让着年幼的孩子,除此之外,像唐家,长兄为父,长姐为母,要操心的也会比较多。所以像宋家三姐弟这种事事都尽量做到公平的行为,还是很罕见的。 宋玉延又道:我能替他背一会儿,却不能替他背一辈子,他总得自己负起责任来。 笋儿不乐意被她看轻,道:是我自己要求背的,我才不想事事依靠你呢! 对此,唐枝对他的话和行为表示了充分地认可,笋儿做得对! 小萝卜头饼儿也忙提着她那只装了毛笔与纸的布囊邀功:我也是自己背的! 饼儿做的也不错。唐枝又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唐叶犹豫地看了一眼姐姐,然后道:我、我也带了吃食。 十三岁的妹妹跟小萝卜头一样来求表扬,唐枝并没有觉得妹妹的做法羞耻,而是心里一阵触动,她的妹妹,不管多少岁了,也还是她那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呢! 小叶一直都是这么懂事的。 宋玉延: 见识了唐小娘子的大型双标现场,她忽然察觉,是不是自己哪里惹这小丫头生气了,所以才会被区别对待? 第40章 为了你 宋玉延反思了一下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想起自己邀请唐枝逛花市的时候没有跟她说明白她安排了写生事宜, 这是她的疏忽, 所以她诚恳地道歉:我事先没与唐小娘子商议行程,是我考虑不周, 不如我给小娘子买些礼物, 赔礼道歉, 小娘子喜欢什么? 唐枝回过神来, 略微惊诧, 她并没有因为这些事生气。相反,看见妹妹与两个小萝卜头兴致昂扬的模样,她不由得也期待了起来,所以宋玉延的道歉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想起宋玉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 想来也是她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让这人误会了。 以她对宋玉延的了解来看,与其絮絮叨叨地解释那么多,还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要来得令人自在。 思及此, 她斜睨了宋玉延一眼:你想乱买什么, 钱很多吗? 宋玉延见她这铁嘴无情的模样, 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 不多, 所以唐小娘子可得顾着点我的钱袋。 不多还想着乱花钱,败家! 给唐小娘子买礼物,怎能算乱花钱呢? 唐枝: 她抬眼看着这人,心想也得亏她不是一个男人, 不然这张嘴得哄得多少无知少女心花怒放。 不过,即便她是一个女孩子,可也会无意识地说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来,偏偏自己还不觉得这话有多暧昧,当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你对谁都这样。唐小娘子嘀咕道。 什么?宋玉延没听清楚。 我说你得省着点!唐枝给她掰算道,你瞧你一个月也就赚那么一千六七百文钱,平日要吃喝,又要给笋儿他们买笔墨纸砚,还准备重建西边的屋子,这哪一笔不是大支出了。我又不贪你的礼物,这些不必要的钱你便少些花! 也幸亏宋家三姐弟还未成年,在户籍制度上,还不算丁,所以这两税与他们无关,否则宋家还得交一笔税出去。 而且你也得攒嫁唐枝险些说漏了嘴,好在迅速地改了口,攒家当吧? 唐枝都这么说了,宋玉延觉得自己若再坚持花钱那就真的是败家行为了。 其实她的钱都是规划好怎么使用的,所以给唐枝送礼物的这部分钱是被她划分到人情往来这里的,属于闲余资金,即使动用了也不会使她的生活质量变差。不过考虑到小丫头不清楚她的家底,一直在为她着想,她也就没必要跟小丫头掰算得那么清楚。 ____ 因为宋玉延与唐枝一直都只看不买,故而所谓的逛花市也只是从热闹的街头走到街尾而已。不过虽然没买东西,可这热闹的气氛,众人算是感受到了。 也因这些气氛的感染,唐枝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更喜欢菜花的话,拉着宋玉延比较哪些花更好看。不过她可不想掏钱去买花,所以欣赏完花市上争相斗艳的花木之后,便与宋玉延等去了城外二里的大宝山。 大宝山上有一口极为清澈的泉水,名为大宝泉,加上这山在玄学门派中被称为慈溪风水宝地之一的白虎山,所以在花朝节这样的日子里,便吸引了不少文人前来踏青。 不过宋玉延等人过来并不是为了那口山泉,也不是为了沾一沾风水宝地的气运,而是为了写生。 只是山麓唯一的一座凉亭里总是聚满了人,她们压根没地方落脚,只好先去山泉那儿游玩一下再回来。好不容易等聚在凉亭里吟诗的文人离去,便赶紧坐下来,歇息了片刻,这亭子里也没有别的人了,宋玉延再铺开纸,开始研墨、练字。 练字的只有笋儿与饼儿这俩小萝卜头,唐叶从即日起,要开始跟宋玉延学习绘画。不过宋玉延要求她,在先提笔之前,必须得先学会观察外物。 唐叶疑惑地问:外物这么多,要观察什么? 静物总比动态之物容易刻在脑海里,不管是学习什么,都是得由浅入深,所以先观察简单的事物,往近了来说如眼前的亭子,如这朵花,如这棵树,又如这石头 唐枝坐在边上听宋玉延授课,脑中忽然想起她妹妹提过,宋玉延教课时便像换了一个人,不管是对学习竹雕的唐叶,还是宋家的两个小萝卜头,要求都一样严格。 她瞧这人的神态举止,倒谈不上凶恶,也不会像老夫子那般严肃,更不会呵责学生,不过就是不给他们懈怠的机会。比如饼儿刚提笔没多久就喊问她,大哥,我能吃蒸饼吗? 饿了要吃东西是假,想偷懒才是真的。 宋玉延看出来了,道:出门前你才吃了两个蒸饼,现在还未到傍晚,得先写完字才能吃。 小萝卜头瘪着嘴,伏案写字去了。 小萝卜头这一闹腾,让唐叶稍微分心,宋玉延便问她:你观察完这朵花了吗? 唐叶硬着头皮点头,宋玉延便将花藏进衣袖里,语气平和:那你说说看,这花有多少瓣,是何颜色,有无花蕊,叶子形状如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唐叶再也不敢说自己已经观察入微了。 那头的笋儿也开始发呆,宋玉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道:我知道你静不下心来练字,这会儿心里肯定琢磨着回去编篮子。我与你说,你在这儿耽搁多长时间,回去后就补回多长时间。 笋儿心里一算,编篮子的时间都要被用来练字,那他得多累!所以赶紧聚精会神,只专注于练字。 三个孩子都安分下来了,宋玉延才悠哉地坐到唐枝身边去。并没有干涉宋玉延的教学的唐小娘子又起了试探的心思,道:若非认得你是宋玉延,我还以为你是教书先生。 宋玉延并不接招,而是笑道:我便当小娘子这是在夸我了。 试探不成功,唐小娘子撅了一下嘴,加上那委屈巴巴的神情,落在宋玉延的眼中,便像是得不到喜欢的玩具所以不开心了的小孩子。 第31章 宋玉延浅笑着起身将自己的纸和笔拿出来,然后提笔画了一幅画。唐枝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这画面有些眼熟云雾缭绕的山、清澈冷冽的清泉、伫立在山麓的亭子,以及正在亭子里歇息的人儿。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她们吗?宋玉延这是将她们都画了进去呀! 不过 你怎么没把你自己画进去?唐枝数了一下人数,觉得不对。 宋玉延道:我画不了我自己。 唐枝略遗憾。 而饼儿这会儿凑了过来,说:等我学会了画画,我要把大哥画进去。 宋玉延的笑容尤为真诚:你要学画画?那好,那我就先把这画放在家里,等你长大了,将大哥画进去。 天真的小萝卜头还未意识到她这句话将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反正已经见识了学习书画的道路有多艰难的唐叶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点了一根蜡烛。 等到日薄西山时,路上的行人也都纷纷往家里赶,宋玉延与唐枝等才将亭子收拾干净,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巷口,笋儿与饼儿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跑,一个是想快点回家编竹篮子,另一个纯粹是累了,想回家歇息。唐枝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小叶去看着点他们。 唐叶颔首,也快步跟上了俩小萝卜头。宋玉延笑道:都快到家门口了,他们丢不了,不用叫小叶专门去看着他们的。 唐枝翻了个白眼,说这人聪明吧,偏偏有时候挺缺心眼的;说她愚钝吧,可多数时候心思灵巧着呢!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自己是故意支开唐叶的,还是装作不知的。 她出去游玩了一天归来,有些事情她也想明白了,关于宋玉延与她大哥之间的事情,与其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倒不如她直接问这人。不过就看这人配合不配合了。 兄长近来常往你那儿跑,是为了什么事呢? 宋玉延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小丫头压根就不信她之前的那套说辞,看起来不好糊弄。 小娘子很在意?她反问。 唐枝道:毕竟他是我的兄长,若是他有什么事,不管是好坏,我都做不到浑然不在意。 宋玉延表示理解,好歹是相依为命了多年的兄妹,对彼此都十分关心。只是唐典事是个闷骚,常常报喜不报忧,要不是借着喝酒的机会大吐苦水,谁都不知道他心里闷着那么多事。偏偏唐枝这小丫头又比较早熟,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合该操心家里的事情。 唐枝见她不说话,心里忽上忽下的,生怕宋玉延忽然自爆身世,然后说出要当她嫂子的话来。 宋玉延说:那你听了后不要生气。 唐枝心如擂鼓。 其实唐典事都是为了你。 唐枝的心跳像漏了一拍,然后脑子渐渐有些转不过弯来:嘎? 宋玉延悠悠说道:唐典事真是一位好兄长,他体恤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帮忙打理家事,也很内疚他帮不上什么忙,以至于令你整日为生计担忧,而无暇去结交更多的朋友 唐枝每听一句,脸就黑了一分。 宋玉延瞧见她的脸色,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只在心里叹气,果然,虽然她说的很委婉了,可惜还是伤及了一个十五岁小丫头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岂料唐小娘子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然后斜睨她:就是为了这些事? 不然呢?宋玉延已经忘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是怎样的想法,所以也有些摸不透唐小娘子的心思。 唐枝心情复杂:果然,大哥也毫不意外地眼瞎。 亏她还以为兄长那么殷勤地往宋家跑,是因为发现了宋玉延的身份,没想到,她高估了兄长的洞察力! 宋玉延却以为她在反驳唐浩根说她没朋友的事情,便劝导她:其实唐典事总是早出晚归,也没亲眼见着你跟别家的小娘子有往来,所以有此错误的认知也是正常。 唐枝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道:我知道了,我才不会因为这事跟大哥置气呢! 弄清楚了这件事后,她觉得心里松快了些,至于她跟在大家的认知里一直是男儿郎的宋玉延往来会不会引人胡思乱想这事,她也没去想,因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何必自寻烦恼。 俩人快回到自家门前时,前方忽然传来笋儿的怒斥声:放开我! 第41章 护着她 外出游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 在外游玩时不想归家, 可是一旦回到熟悉的巷口,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中。尤其是小孩子, 即使知道家中无人, 门也没开, 总是兴致冲冲地往家里跑。 笋儿明知自己没有院门的钥匙, 却还是跑在了前头, 而饼儿见哥哥跑那么快,心里也痒痒的,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不过她很快就被唐叶追上,饼儿, 慢点跑! 叶子姐姐,被你追上了。饼儿跑得气喘吁吁,但是却怎么都止不住笑。 三个孩子嬉笑着往家里去, 不过前头的笋儿却眼尖地看见了在自家门前游荡的少年, 他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本不确定对方的目标是宋家, 不过当他离自家越来越近后,对方便停下了脚步, 一直盯着他看。 笋儿还没认出对方, 那少年却笑着上前来:哟,等了一天,可算是回来了。宋笋儿,你大哥呢? 说话流里流气的, 也没有礼貌,所以笋儿一看便知道他是当初跟宋玉延混在一起的地痞无赖无疑了。 笋儿不想理这人,少年见他不理人,心中略恼火,上前去抓着他的手腕,逼问道:你这小孩,懂不懂礼?我在问你话呢,哑巴了? 笋儿像个炸毛的猫,奋力地挣脱他的束缚,叫道:放开我! 哟,劲儿还挺大的!少年冷笑着,更加不肯放开他了。 宋玉延闻声匆匆赶来,见到笋儿被人挟持,也是十分恼火,喝道:放开他! 她的这声呵斥总算是起到了作用,少年下意识地松开了笋儿,不过须臾,他就回过神,笑嘻嘻地朝她走来:哟,宋大郎,你可算回来了。 宋玉延在脑海中寻思翻寻关于这个人的相关记忆,很快,她便回想起来了:李耀,你来这儿做什么? 叫李耀的少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疏远,不过他也不在意,而是笑着抚掌道:看来宋大郎你还没忘记我,我还以为你发财了,就忘了曾经一起在外闯荡过的兄弟呢! 说是闯荡,其实就是一起在外谋些短工做,要么是他带着原主去收保护费,又或者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对李耀还算是很信任的,毕竟是他一直把原主当成好兄弟的。 不过在宋玉延这个局外人看来,原主就是傻得天真。这李耀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黑社会团伙中的小头目,他专门找那些年纪小好忽悠的少年当下手,说是当大家是好兄弟,实则是拉着他们干坏事。 原主在丧母之前好歹只是一个皮猴,可是丧母后会成为人人嫌弃的小混混,基本是受了李耀的教唆。因为原主年幼丧父,又备受乡里的孩子的排挤,故而内心渴望得到关爱,李耀说把她当成好兄弟,她可不就上当了嘛! 不过好在,原主虽然多数时候跟他混在一起,可跟着他做的坏事却很少。一来是原主读过书,内心还有些许底线。有好几次李耀都支使她去偷路人的钱,她偷过一回没成功,被打了一顿后就不乐意再干这事了,久而久之,李耀也不太爱带她玩了。 后来原主的叔父死了、婶子改嫁,原主就更少跟李耀往来了,故而宋玉延没见到李耀本人的话,压根就不会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这么一个人来。 自从宋玉延穿越来后,像孟水团那样平日也没做过什么坏事的朋友,她能帮的就帮;而那些听不得她的劝告就与她断绝往来的小混混,她则是能疏远就疏远。故而穿越来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还真的很少为这些人际关系而头疼。 李耀的登门显然不怀好意,宋玉延听出了他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日子变好了,所以才怀着从她这里弄银子花的心思来的。 宋玉延将笋儿、饼儿都赶回家后,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冷脸,而是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会忘了李兄呢!你说得对,要发财,那就大家一起嘛! 李耀一听,心中窃喜:这小子还跟以前一样好忽悠! 他刚想等宋玉延乖乖把钱拿出来孝敬他,便听宋玉延说:我把编篮子的技艺传授给李兄,李兄也就可以自己去找竹子来编篾篮子了。 李耀神色一僵,不确信地问:你说什么? 宋玉延又把话复述了一遍,李耀的神情这才冷下来:你耍我呢?! 耍李兄?没有啊!我一个只靠编席子与编篮子为生的手工艺人,发财的工具便是这些技艺,如今我要把这些技艺教予李兄,让李兄也跟着一起发财,李兄怎么能说我耍你呢? 李耀看不出她是装傻还是真傻,不过他小心眼地认为她是故意的,气的肺都要炸了,当即与她撕破脸皮:谁要学那些玩意儿了!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待你多好了吧?你现在赚到钱了,就忘了我的恩情? 宋玉延微微错愕,然后沉默了,她是没想到这人的脑回路居然这么神奇他以前对原主做过的事情,他居然认为是有恩于原主? 她又哈哈一笑,安抚道:李兄别生气。 李兄说的恩情,我自然还记着,就拿五年前的事情来说吧,那一次李兄叫我去偷行人的钱袋,不过我没干过那种事,心里害怕,所以还没得手就被发现了,还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要不是李兄及时出来为我说情,我怕是要被打死了。 李耀: 虽然宋玉延说的是事实,而且还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可是他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呢? 旁听了一切的邻居在自家墙头与丈夫偷偷嘀咕:明明是他指使宋大郎去偷东西,被抓包后,还假仁假义地出来为宋大郎说情,这是将宋大郎当成傻子呢! 宋玉延又回忆道:还有四年前,李兄与我说,叔父待我不好,你气不过,为了替我报复叔父,便让我偷走一只鸡,然后一起去城外烤鸡。 等鸡烤好后,李兄给了我一个鸡头,说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宁吃鸡头,不吃鸡腿,这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呢!李兄待我多好啊,我怎么会忘呢! 邻居大婶愤恨地骂道:一整只鸡,而且还是自家的鸡,只给一个鸡头,也就宋大郎那么傻,把对方的虚情假意当成真心,我呸! 她还以为以前宋大郎真的做过那么多偷鸡摸狗的事情呢,原来都是被坑了的。 邻居大婶的这声唾骂可不小声,李耀听见了,自然也听明白了宋玉延这明面上是在回忆他的恩情,实际上是在掀他的老底,说他做过的缺德事。 他的脸被气成了猪肝色:住口,你别说了! 宋玉延依旧是那副心平气和、和颜悦色的模样:李兄怎么了?莫不是我说了太多关于李兄对我有恩的事情,觉得不好意思了?李兄也不必不好意思,既然是自己做过的事情,即使让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可害臊的呀! 李耀被激怒了,想动手打人。突然一根扁担横在了他的面前,他扭头一看,便见一个小丫头气势汹汹地骂道:怎么着,想打人? 宋玉延也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小丫头已经跑回家一趟,还拿出了扁担来。她心中微暖,这种时候,也只有仗义的小丫头会站出来维护她了。 _____ 唐枝从李耀与宋玉延的对话中便听出来了,原来是这害人精教唆的宋大郎去做那些坏事。虽然不知道宋大郎是否真的做了,可与这样的人往来,别人自然会将宋大郎也当成同类。 她便是听说宋大郎偷行人的钱袋的传闻,所以以往每次看见她在街头乱晃,便以为她又打算顺手牵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至于宋大郎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呢?唐枝不清楚,她也不想再去追问从前的事情,她只知道,如今的宋玉延不曾做过那些事就足够了。 而且宋玉延好不容易努力改变了邻里对她的印象,唐枝绝不会让李耀这等混蛋再跳出来将宋玉延拉入深渊去! 所以她迅速跑回家找武器将人赶跑,本来想拿刀,可是她也没那么大胆,干脆拿了趁手的扁担。 嘿,哪里来的臭丫头,我跟宋玉延说话,与你何干?李耀瞪着唐枝。 李耀,你骂谁臭丫头?你可以把我当棋子来利用,但你别想在我面前欺负我的家人、朋友。宋玉延的笑容一收,眼神冰冷地盯着李耀,警告道。 一根扁担,李耀还不会放在眼里,而且他还真不信自己要是跟宋玉延动手,这人能找他算账! 就在他抓着唐枝的扁担,打算推开她时,被散值回来的唐典事给撞上了: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李耀看见他身上的衣服,顿时一哆嗦,收回了手,道:没事,我来找朋友叙叙旧。 唐典事快步走上前来,看了唐枝和宋玉延一眼,俩人都没说话。随即他扭头看着李耀:叙旧要跟我妹子动手?要不要到衙门说道说道? 李耀吓了一跳,他也心有余悸,要是刚才动了这臭丫头,恐怕自己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他忙摇头:不必了,天色有些晚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便忙不迭里溜了。临走之前,还阴鸷地看了宋玉延一眼,大有不扒了她的骨头就不罢休的意味。 等他走了,唐典事才皱了皱眉头,问唐枝:阿枝,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不敢动手。唐枝摇头。 唐典事这才问宋玉延: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逛花市吗,怎么会惹来这种人? 唐枝抢在前头说:我们没去招惹任何人,是他找上门来的。而且看样子,在宋家门前守了好半天呢! 唐枝算是琢磨出来了,这李耀之前那一年没见踪影,如今才出来,显然是因为宋玉延如今的日子越来越好,他听到了传闻,故而打着敲竹杠的心思过来的。要不是来敲竹杠的,也不至于明知宋家没人,却依旧在外头守那么久。 唐浩根也记得只有宋玉延金盆洗手之初,还有些混子到宋家,不过他们见宋玉延家一穷二白,也不爱跟他们往来后,他们就再也没出现过在宋家了。 第32章 这都快一年了,李耀才忽然出现,要说不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宋玉延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宋玉延这个已经有两三年不曾往来的小人物呢! 宋玉延想了会儿,照说她每个月就赚那么一千六七百文钱,虽然比普通的工人要高一些,但也不算特别有钱,还不至于会成为李耀的目标。除非说她是有一段时间小赚了一笔,让人眼红,所以告诉了李耀。 很快,她就想出头绪来了:大抵是我元宵节卖的灯笼多,加上不少混迹市井的混子都认得我,所以以为我赚了不少,传着传着,也就传到了李耀的耳中了吧! 唐枝却觉得没这么简单,李耀这两年都没怎么出没,显然是不在慈溪县这一带活动。这一带的混子平日也只在这附近流窜,怎么能把消息那么快就传到李耀那边去呢! 更何况,这一带的混子都知道宋玉延与典事有往来,还知道宋玉延与林永明的合作关系。这林永明虽然只是一个中间商,可他做的这行买卖,要是认识的人不多,那可难做,所以有林永明的一层关系在,哪个混子会找宋玉延的晦气? 明知道宋玉延跟以前不一样,不太好动了,却偏偏撺唆李耀过来,这不是存了心要李耀铩羽而归吗?这一带的混子恐怕还没有这胆量。 故而唐枝阴谋论地认为,一定是有人故意针对宋玉延,利用不清楚宋家情况的李耀给她找事。 对此,宋玉延只笑哈哈地道:我会小心的了,而且我也会拜托林叔帮我打听消息,看看这李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唐小娘子不必为我担忧。 唐枝白了她一眼,这人乐观到有点缺心眼了吧?! _____ 李耀的出现虽然毁了外出游玩的好气氛,不过宋玉延的心情却并未受影响。唐枝懒得再管这人的事情,拿着扁担无语地回家了。 唐浩根见妹妹回家去了,便将宋玉延拉到一边嘀咕:今日逛花市逛得如何? 嗯,花市很热闹,我看唐小娘子也挺开心的。宋玉延道。 唐浩根松了一口气:玩得开心就好 突然,他回过神来,他让宋玉延邀请妹妹去逛花市的目的压根就不是这个好吧! 宋玉延今日才将唐浩根出卖给唐小娘子,所以这会儿特别怕他寻根问底,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唐典事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唐浩根有些无奈地说:明府听闻知州去踏青了,故而也换下官服陪同在身侧,反正无需我们陪同,我在衙门处理完公务,就早点回来了。 眼下之意是,县令忙着去拍新到任的知州的马屁,所以唐浩根才幸运地可以早点下班。 宋玉延对这任慈溪县令并无太大的感觉,毕竟这位县令在职期间并没有做过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但也仅限于此,一位政绩不出挑,但也没过错的县令只能说是平庸。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这位县令也只是在这里熬资历,毕竟他的上一任只当了两年县令就升上去了,而他将会在这里待满三年,然后才调走。 不过比起这位平庸的县令,宋玉延觉得世人对于新到任的知州的评价好像更加褒贬不一,因为去年朝廷的酒课定额,酒务令不少靠酿酒为生的小酒贩无以为继,只能到城中谋生计。 城中的人一多,自然出现不少百姓家中失窃的事件,以至于城中的治安变差,百姓夜里出门都怕被人拦路抢劫。 不过尽管如此,也没有引起新知州的注意,毕竟捉贼这种事情是都巡检负责的,而他急于做出成绩,到任后不久就召集民夫疏通河渠。 这疏通河渠,为农田提供灌溉便利本是利民之举,不过坏在他不是在农闲时下达的命令,而是在农忙时强制召集人手,这行为也导致了不少的百姓产生不满的情绪。 加上入秋后,台风天气比往年要频繁些,前后也是天天下雨,河水涨溢,以至于明州受灾严重。 这一桩桩事情下来,本来只是一小股作乱的势力,慢慢地就成了令衙门头疼不已的民乱。偏偏新知州在这事上有些优柔寡断,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平定民乱,故而这一拖,便令得事情传到了朝廷的耳中。 在他到任的第二年,他便被朝廷调走,派了新的知州来平定民乱。 接下来的事情宋玉延已经不用继续回忆了,毕竟原主也是被平定的一份子。 虽说唐浩根在原主的记忆中没有因为上司的变更而受到牵连,不过宋玉延还是会用隐晦一点的方式跟他提前打好预防针。 等俩人交流完,唐浩根也彻底忘了追问宋玉延与自家妹妹的进展。唐家那头已经做好了晚饭,唐枝在门口喊他回家吃饭,他才往家里赶。 不过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颇为不好意思地问宋玉延:那个宋大郎,你近来还有没有刻竹雕? 宋玉延道:有是有,不过刻完的成品不多。 宋玉延这半年来,每天要编席子和竹篮子,还得教两个小萝卜头读书认字,又得抓唐叶的书画基础,所以练习竹雕的效率就减半了。 那些她当做练手而雕刻出来的作品都在参加雅集时,被书生们当成宝给要走了。而她最近在雕刻一件诗筒,不过还没刻完。 诗筒其实跟笔筒差不多,都是用竹筒雕刻打磨而成的,不过诗筒的作用更多是存放文人写下来的诗笺,同时它可以密封起来,交给邮差后可以达到传递的作用。 本来宋玉延也没想到雕刻诗筒,不过是去年杜衍到达开封后给她来信报平安时就将书信塞进了一个竹筒里,然后说这竹筒是他精心挑选的。 虽然他没有直言,不过宋玉延在那信上还是读出了别样的意思这竹筒我是按照雕刻留青的标准来选择的,你看它的表皮这么光滑,难道你不想对它做点什么吗? 宋玉延: 于是她就在那诗筒上雕刻了一幅作品,不过雕刻的并非名家画作,而是她自己所画的山水图。 等她用这个诗筒装着书信回复杜衍之后,这诗筒就成了他们传递消息的工具。 而正月的时候,杜衍考完了省试,还在等放榜的时候又给她写了一封信,说她的诗筒在开封很受同批参加科举的举子的欢迎,所以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若是方便,她可以邮几个诗筒上去 宋玉延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诗筒在唐代的时候便是诗人们互相传阅自己的诗文的工具,同时也是高洁的象征,故而诗人对诗筒十分看重。 虽然唐朝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不过其文化风俗却仍旧会保存并且传承下来,所以这诗筒也并未过时。 宋玉延明白,杜衍自然不可能真的拿她雕刻的诗筒去售卖,大有可能是他掏钱买下送给朋友的。 不过宋玉延也没拆穿他,她想的是,既然杜衍都来信提这事了,反正她也有钱赚,为何不试一试呢? 唐浩根不知道这些门道,他只听说宋玉延说还有在雕刻,面上便一喜,道:那你能帮我刻一件吗?不管是臂搁、笔筒还是笔架、镇纸,都可以的。 宋玉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打算用来做什么? 唐浩根这才露出一丝愁容:实不相瞒,你这竹雕刻的真新颖,我见猎心喜所以日日揣去衙门,结果不巧被明府看见了,他正愁刘知州到任后,没有好礼相送,于是就将我的笔筒要走了 宋玉延微微错愕:给上峰送笔筒? 刘知州清正廉洁,连底下官吏提议给他办的接风洗尘宴,他都没答应,所以明府认为他是不会收受贿赂的。他打听到刘知州喜好风雅之物,见我的笔筒上的雕刻也确实精致文雅,符合刘知州的喜好,所以就要了去。 唐浩根又说,不过他觉得只一个笔筒太寒酸了,想多凑一些文房用品。当然,他也不会白拿,这钱还是会给的。 宋玉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作品得到了官吏的欣赏而喜悦,相反,得知自己的作品被用作贿赂上司、拍马屁之用,她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同时这心里也有一丝不确定,这件事会为自己的生活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不过她没有更多的选择,因为唐浩根若是不能满足那位县令的要求,虽然对方不会刁难他,可他的日子也不会比之前好。 所以她道:若是想要凑成套,我可以帮忙刻一件臂搁以及镇纸,至于笔架、笔搁等若想要更雅致些的造型,通常都不会采用留青的雕刻手法,所以凑到一块儿就不太搭配了。 唐浩根喜道:这样就足够了! 接下这笔订单后,宋玉延要雕刻的作品就变多了,所以她不得不先搁置诗筒雕刻,先给唐浩根把臂搁以及镇纸给雕刻了。好在杜衍知道雕刻一件佳作需要数个月的时间,所以他压根就没催她。 ____ 月底的时候,林永明来收货,他发现这个月的竹编制品似乎有些少,便问宋玉延是否遇到了什么难题。 宋玉延没说是因为自己要抽更多的时间来雕刻留青雕,而且她还记得李耀那事,便向林永明说了那日发生的事情,顺便打听起了李耀的动向。 林永明听了她的话,自然以为是李耀的出现,扰乱了她的节奏,所以她最近才没花多少心思在竹编上。于是他拍着胸口保证:这人我有点耳熟,我一定会帮你问清楚他最近的动向,又为何要缠上你。 这事交给林永明,宋玉延还是很放心的,不过她也没瞒着宋冰和烈婶。他们待宋家三姐弟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如果宋玉延不告诉他们这事的话,等他们从林永明那儿知道了,以烈婶的性格,宋玉延觉得她肯定少不了对方一顿削。 最终宋玉延估算错了,因为即使她主动告知,也还是躲不过烈婶的这顿削 以前就说你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那些可都是地痞无赖,要是那么容易打发,还叫什么无赖!烈婶毫不客气地批评宋玉延。 宋玉延只能露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来。她这么一卖乖,宋冰就看不下去了,赶紧拉住妻子,免得她越骂越过分,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不过烈婶骂归骂,事后还叫了人去帮宋家把围墙给垒高一些。 宋家包括这条巷子里的大部分人家的围墙都是用粘性极强的黏土制成的泥砖给围起来的,往往只有人的脖子高,所以邻里间很容易便能看见彼此家里的情况。 而制作这么矮,一来是因为成本,二来自然是为了跟邻里打好关系,围墙垒太高,邻里便会认为这人藏着事不让人知道,心里自然就对对方亲近不起来。 烈婶可不在乎这些,她担心李耀半夜会翻墙进宋家偷东西,或者对宋玉延三姐弟不利,所以这围墙是必须要垒高的。加上只需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垒两层泥砖,故而花费的钱也不多,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宋玉延感动得湿了眼眶,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垂泪。不过还没哭出来,被烈婶看见了,又骂了她一顿:男子汉大丈夫掉头不掉泪,把眼泪收回去,别让人看见了闹笑话。 宋玉延: 她怎么觉得烈婶骂人的声音还挺好听的,难道她有受虐倾向? 第42章 竹编餐具 巷子里的人家见宋家把围墙垒高了,虽然有点不大高兴, 觉得宋大郎这是在防着大家呢!不过也有人知道那日李耀过来找宋玉延的事情, 倒理解她的做法。 而宋玉延可不管邻居们怎么想,有人问起她, 她便说是二十一叔和烈婶的一片心意, 然后顺便替烈婶的店铺打打广告。 除此之外, 她还特意编了不少竹编餐具送给烈婶, 有船形小筐, 有圆形竹编盘,也有方形摆盘,还有特色的小蒸屉 这里面有些是目前已经在使用的竹编餐具,如蒸煮食物时把食物隔开的六角网格状的竹垫, 不过更多的是后世才流行起来的创意竹编工艺品。 因为受世人的饮食习惯的影响,百姓首选的食物装盘工具都是廉价的瓷器,这种朴实的风气之下, 手工艺人都很少会在餐具上动心思。 宋玉延从眼下的竹雕发展水平就能看出, 竹雕还只是工匠的技艺, 文人一般会欣赏竹雕,却还不会亲自雕刻, 所以受工匠的文化水平限制, 竹雕的艺术性发展还处于萌芽的阶段。 同样的,竹编和草编,甚至是陶瓷的发展都是处于这种朴实、侧重实用性的阶段。 不过这并不代表,具有创意性的作品在这时代就不会有市场:只有不符合世人的观念和与发展规律相违背的作品才会受到抵制, 在符合目前的生产水平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那只会为这样的作品加分。 宋玉延从自己的竹雕受到了杜衍、唐浩根、王致等读书人的欣赏这事上获得了信心,所以她才在竹编上也跨出新的一步。 而这次她想报答宋冰跟烈婶,希望能借助这些竹编来帮助烈婶提高销售额。 宋冰跟烈婶都没怎么见过这些小物件,问她:看着挺精致小巧的,不过这些怎么用? 宋玉延笑道:侄儿曾经在烈婶这儿当过托卖,也知道拿去卖的吃食都得那盘子装着,一个盘子不算重,可是多个盘子加起来就很重了。而且每次卖完后,还得等客人吃完了,再去回收盘子,虽说咱们的盘子都做了标识,免得跟酒楼里的盘子弄混淆了,可即便如此,还是常常丢失盘子 宋玉延知道,这会儿的瓷器相对还是很便宜的,虽然这个时代有著名的越窑、湖田窑、柴窑、定窑以及越窑没落后才发展起来的龙泉窑、景德窑等制瓷窑场,不过精致的瓷器碗碟也才三文钱一件,至于百姓常用的有瑕疵的碗碟跟白菜价一样两文一件。 可是烈婶做的是小本经营的买卖,碗碟丢得多了,那也是一笔损失。所以如果用这些竹编餐具代替瓷器的话,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因为她做这些竹编餐具,几乎几分钟能做一个,且不费竹材。 就拿船形小筐来说,之用了十来根短篾条,连一个普通的篾篮子所需的材料的十分之一都不用。 而且这样的竹编餐具不回收也没多大的损失,还可以将它作为礼品赠送给客人。 虽然它只能用来装一些不会滴油和漏汁的食物,可是看在它这么精致小巧的工艺上,客人或许会多瞧几眼,这样一来就容易加深烈婶的铺子在客人心中的印象。 宋冰跟烈婶听完,前者惊喜地笑道:山药这主意很新颖,也很好啊,看来是个好苗子! 烈婶却道:我跟你买吧,毕竟是你辛辛苦苦编的,不能白要你的。 宋玉延不高兴了:二十一叔跟烈婶出钱帮侄儿修围墙,我如何能要烈婶的钱? 烈婶也没跟她纠结太久,道:那这一批我就收下了,不过下次还有需要的话,我找你买,你可不许不收钱了。 第33章 宋玉延笑着应下。 宋玉延离去后,宋冰拿起一个圆形竹盘搁手里摸了摸,道: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但是又能让人眼前一亮,而且这表面光洁,摸起来一点也不刺手,我看了还真舍不得拿去装食物了。 烈婶什么话也没说,就抓起几个精致的小蒸屉进去洗干净了,再拿出来装了些饺子进去蒸。宋冰有些懵,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烈婶道: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你看咱们卖饺子,都是用盘子装的,这装太少不好看,装太多嘛人家去酒楼是为了吃饭的,自然不想先吃咱们的饺子,免得饱了,所以有时候很多吃食都卖不出去。不过现在问题解决了! 烈婶只放了几个饺子在小蒸屉里,到时候让托卖的人直接装着小蒸屉去托卖,这样一来有了精致的小蒸屉,客人觉得赏心悦目不说,里头的饺子不多,也不贵,客人吃完后还有肚子吃饭,所以买起来就不会犹豫 宋冰摸了摸脑袋,得了,论做买卖,他还真的不如妻子! 不过他这个侄子的脑袋也忒聪明了,要不是她想到了这种托卖方式,又怎会做出这种形制的小蒸屉?! 要不是最近大家都在问他是否想将宋玉延过继过来,他不想惹来多方猜测,他兴许会叫宋玉延到铺子里来帮忙经营打理了。 ____ 烈婶的想法很快便得到了印证,托卖归来的伙计兴奋地表示,他们这次卖的吃食比以往要好许多。 尤其是烈婶做的五香蚕豆,就一小把,装在那船形小筐里,其独特的造型就引起了不少客人的注意,他们的菜还未上来,见那小筐里的蚕豆不多也不会影响胃口,就买来尝试了一下。 有人对那船形小筐实在感兴趣便问托卖的伙计,那船形小筐能否带走。托卖的伙计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按照烈婶叮嘱的,先演一出戏,免得给的太轻易让客人认为这些物件可以随便带走。 一番忽悠之后,那客人选择多要了一份蚕豆,直接装在船形小筐里,等他吃完,这船形小筐就作为赠品送给他了。 当然,这样的人只是一部分,毕竟去得起酒楼消费的,谁的钱袋里不是有几个闲钱的呢,他们也好面子,认为不能占这点小便宜,免得丢脸。 不过他们见到有人能为了这物件跟托卖的伙计纠缠,难免会对这样的物件产生兴趣,从而会向托卖的伙计打听一下。 打听的人多了,无形之中就为烈婶的铺子打了广告,久而久之,烈婶的铺子的生意是一日比一日好。 烈婶的生意红火了,对竹编餐具的需求也就提高了,所以她又跟宋玉延买了不少这些物件。 同样的,热门的事物总是容易起跟风之作,不少做买卖的都会模仿烈婶,不过他们不好意思去找宋玉延买竹编餐具,免得被宋玉延看穿他们是在跟烈婶抢生意,故而都去找别的竹编艺人,叫他们按照宋玉延的竹编形制来编。 真正的竹编艺人懂得的编法很多,所以宋玉延的竹编也不是不可复制的。只不过这些物件卖的价格不高,有些竹编艺人压根就不做这种买卖。有些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妇人倒是能接单,可是她们在处理竹刺这方面不及宋玉延,故而成品总比宋玉延的要次一些。 尽管如此,不懂这其中的门道的百姓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们看上的就是那样奇趣的外形。 不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多,可在意这些细节的也大有人在,比如奉化楼家 楼家二郎君楼杲到慈溪的作坊检查账目,顺便视察作坊,忙完一天见天色已晚,就决定在慈溪落脚,再去吃点东西。 二郎君要吃饭,楼家的掌柜自然是赶着作陪,还邀请少东家到慈溪最大的酒楼喝酒。 华灯初上后的酒楼十分热闹,不仅有艺人在表演滑稽戏,还有托卖在人群中穿行往来。有托卖见楼杲的打扮非富即贵,便上前来推销小吃,楼家掌柜不耐烦地让托卖离开,楼杲却好脾气地要了一份蚕豆、一份小鱼干。 这托卖恰巧是烈婶铺子里的,故而这装着小吃的竹编餐具拿出来后,楼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楼家的买卖很多,其中就有这竹编作坊,而楼家作坊收走了明州大半的知名手工艺人,其产出的竹编除了批发给海外客商外,也是走高端产品路线的,也就是专门做精致的竹编卖给官户、富户,这样才能衬得起他们的身份。 而他今日一见这些竹编餐具,便有几分挪不开眼来。倒不是这些竹编餐具有多稀奇宝贝,而是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些竹编餐具的背后的营销模式,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利润。 他心里不由得称赞起琢磨出这法子的人来,同时有些不高兴。 你可知这是哪家编出来的竹编?楼杲问楼家作坊的掌柜。 那掌柜一愣,然后略忐忑地道:不知 楼杲皱眉:不知的话,为何不去查?我瞧这物件出来也不只是一日两日了,你之前难道就没注意过?不曾放在心上? 这掌柜跟楼杲是远亲了,也姓楼,当初家里穷,被发卖到楼家当个下人。楼家人心善,教他算术,将他培养成一个可以看管一方生意的掌柜。楼杲认为他是在慈溪待太久了,认为楼家财力雄厚,也没有人能成为楼家的对手,所以渐渐地开始放松警惕、懈怠起来。 要不是他今日过来,他可就错过了新的商机了! 楼掌柜心中一咯噔,冷汗就下来了。楼杲也不揪着楼掌柜的小辫子不放了,他吩咐了下去:去打听清楚这是谁家编的,看看能否把人挖到楼家的作坊来 楼掌柜立刻就找那托卖过来,一问才知道是烈婶的铺子,而编出这些竹编餐具的不是别人,正是跟接过楼家几次单子的宋玉延。 楼杲不认识烈婶,不过他只需知道烈婶的丈夫是宋氏的族人就足够了。 他们楼家虽然是巨富之家,他爹楼皓也捐了一个录事来当,可跟这官户可就差远了。 宋家有祖上当官,与楼杲同辈的还有一个中了进士,如今在汀州为知州的宋傅。所以楼杲知道,别看楼家富贵,可在明州真正受人敬仰的家族是宋氏。 当然,楼杲从未将宋氏当成竞争对手来看待,故而也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宋玉延下手,他只让楼掌柜去找宋玉延,看看能否将人撬到楼家来。 楼掌柜第二天就麻溜地去办这事了,不过他记得上次通过林永明招纳宋玉延被拒绝的事情,这次他也没通过林永明,而是直接去找的宋玉延。 宋玉延在兴贤坊也算是一个小名人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一年以前她还是一个人人嫌弃唾骂的地痞无赖,而忽然之间,她改邪归正了,那些肮脏的事情不做了,跟狐朋狗友也断绝了往来,如此励志的话题,自然是很快便传开了来。 所以楼掌柜稍加打听,便知道了宋家的位置,摸上门来。 ____ 宋家小院里,笋儿和饼儿正坐在屋里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宋玉延则坐在门口,屋檐下刻着唐浩根要的镇纸。 镇纸是人们提笔写字时,压着纸张,不让它们被风吹跑或是卷起来的物件,所以这大小和选材就有些讲究了。 而竹子显然不太符合镇纸的要求,不过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前人采取了木材加竹材的组合方式,以达到作为镇纸的要求的同时,又能创造艺术性的审美作用。 这种组合方式其实类似榫卯,在竹块与木块上凿出可以使两者互相镶嵌的凹凸部位。 当然,一般的镇纸就直接选用木材打造,雕刻也是直接在木材上进行,若非宋玉延要使得这镇纸跟笔筒配套,她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好在镇纸不大,需要雕刻的内容不多,她不用花多少时间在这上面。 等楼掌柜来敲门时,不想读书的饼儿赶紧放下书,自告奋勇跑去开门。 宋玉延想说门压根没关,只关了半扇,不过她也知晓小萝卜头的小心思,默许了。 楼掌柜进来后打量了四周一眼,看见一些熟悉的竹编后,他才确定宋玉延确实是他要找的人。他主动亮出身份,先跟宋玉延套近乎,等时机成熟了再提出招揽宋玉延的话来。 楼家给出了一千五百文的工钱,宋玉延心里一琢磨,比之前林永明转述的要多加三百文当然,她也不是怀疑林永明说谎了,因为楼家掌柜都找上门来了,说明对方是看出了她的价值,所以给她加工资了。 她婉拒了楼家掌柜的邀请。楼掌柜锲而不舍地问:是不是对工钱不满意? 宋玉延道:我并非对工钱不满意,而是楼掌柜也看见了,我们家就只有我们三兄妹,我若是离开了家到了作坊去做工,那这两个孩子在家无人照应,我不放心。 楼掌柜知道她跟宋冰的关系,本想叫她把两个小萝卜头扔到宋冰那边照顾,等她下工了再接回家。不过他心知宋冰跟他们隔着几层亲戚关系呢,血缘也不算太亲近,所以压根不可能无偿帮她带小孩,所以这话也就放在心底没说出来。 随后他又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往后你编的东西都卖给楼家,楼家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价钱的。 宋玉延笑道:楼掌柜与林叔打交道多年了吧? 她这话说得委婉,楼掌柜跟林永明合作了也不只是一回了,他要真的直接收购宋玉延的竹编,就不怕断了林永明的财路,惹得林永明与他反目?这样一来,楼家日后想再找林永明帮忙,可就难了。 不过楼掌柜也是在商言商,他认为,林永明前期确实帮了宋玉延不少忙,可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要控制住宋玉延的所有竹编、草编,那未免太过分了。 宋玉延没接招,而是说过些日子再答复他,然后就把他送了出去。 等楼掌柜一走,宋玉延便去了唐家找唐浩根。 她对楼家不熟悉,哪怕是原主,对楼家的情况也不大了解,毕竟她生活的环境跟楼家本就是两个世界。所以她心里也没底楼家会不会使一些手段迫使她就范。 唐浩根还没回来,不过问唐小娘子也一样。 唐枝斜睨她:你如何确定我一定了解楼家之事? 宋玉延心想,你比你兄长还要四面玲珑,平日跟邻里众街坊打交道,收集八卦的能力也是一流 这些话她可不敢说出来,不然不是明着说唐小娘子八卦嘛,她不被这丫头骂一顿才奇怪呢! 嘴上说道:唐典事在衙门当差,知晓的事情肯定很多,而小娘子又是唐典事之妹,关系亲近,唐典事肯定会告诉你相关的事情的。 唐小娘子果然很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那当然。 ____ 据唐枝所知,楼家是经商致富的,后来广置田产,使得楼家更加富庶。几年前,楼家当家楼皓捐了个录事来当,便把家业交给了两个儿子来打理。 不过他的长子颇为平庸,次子楼杲则很有才能,在他的经营打理下,楼家的财富翻了一倍,这才成为明州有名的富户。 当然,世人重农轻商,故而楼杲哪怕是堂堂正正地经商致富却也会被人认为是奸商。 为此,他一直都会做一些善事,比如从破产的耕农那儿买田地时,从不会趁机压价,反而给出了很公道的价格。 又比如,他常常接济穷苦的读书人,又出资修理河渠、修路以及修缮寺庙,每次遭遇天灾,他便做主减少佃农的租税,减轻他们的负担,还给流民派发粮食来赈灾。 正是因为这种种义举,使得楼家在奉化也颇有口碑。唯一令人觉得不完美的是楼家没有读书人,即便是楼杲,勉强识字,可远没有到能被人认可为读书人的地步。 倒是他娶的妻子朱氏,是个有名的才女,据说楼杲的孩子都是由她教导读书识字的。 楼家重名声,故而不会做那些卑劣之事,可买卖上的事情,往往不能以道德标准来衡量。唐枝道。 这一点宋玉延也认同,在商业上处处都讲君子之道,那便是在做慈善。 楼家虽然真的有做慈善,可却不会在这事上放着钱不挣。比如她不跟楼家合作,那楼家完全可以找自家的手工艺人仿照她的竹编,而且编出来的成品可能比她的还精致些,而别人也不会认为楼家做的不道德。 所以唐枝道:楼家看上的其实不是你的竹编,而是你的经商才能;恰巧林牙侩看上的是你的竹编,所以这两者本就不冲突。 宋玉延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小丫头能一语道破这内藏的乾坤。她好像小瞧这小丫头了,再等几年这小丫头长大了,心思或许也会越发灵巧慧黠。 我哪有什么经商才能。宋玉延道。 她母亲倒是很希望她能继承那家艺术陶瓷厂来着,可惜她母亲知道她爷爷跟父亲是不会放人的,所以从未教授过她如何经营生意。 唐枝不置可否。 ____ 宋玉延了解清楚她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人后,很快就琢磨出了应对的办法来,等楼掌柜再次登门时,她便说了她的主意:我若是有新的竹编想法,可以与楼掌柜交流交流,至于寻常的竹编,我还是会按照老规矩交给林叔,楼掌柜看,这样如何? 虽然宋玉延说的是交流,不过楼掌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跟林永明有合作,关系也不错,不能撕破脸皮;但是她也不会放过可以跟楼家合作的机会,只要她琢磨出了新的竹编,她可以直接卖给楼家。 楼掌柜见她把话说明白了,一些腹稿倒是没机会说出来了: 因为若不是楼杲提点,他也不会去找宋玉延。他不缺手巧的手工艺人,他缺的是头脑灵活,能不断推陈出新,并且带来不少好处的人。 基于宋玉延一开始没有配合,所以她的竹编,他回过头就让手底下的手工艺人编出来了,而且还用跟烈婶一样的手法推销出去了。 要是这回宋玉延还是那么不识相的话,他就会用这些事来打击她。 宋玉延的变通没能让楼掌柜放下什么狠话,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共识。楼掌柜回去后将这事汇报给了楼杲听,后者称赞他这事做得好,也稍微记住了宋玉延这个人物。 虽然宋玉延很快就知道了市场上有大量的跟风之作,包括楼家的作坊也这么做了,不过这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没有生气或是怨恨,只是难免会对楼掌柜的做法感到不适。 好在她会自我开解,没有为这事难受太久,加上李耀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更没有暗中下绊子,这事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些。 到了三月底,唐浩根从衙门那里抄了一份明启五年戊申登科榜,匆匆地跑回来问宋玉延:宋大郎,你是不是认识越州山阴的杜衍? 宋玉延颔首,他才略兴奋地道:杜衍考中进士了,而且是殿试第四! 宋玉延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那可得恭喜他了! 第34章 搁明清的考试制度的话,杜衍就是二甲第一名了。不过这会儿并没有只有前三才能成为第一甲的规则,所以第一甲人数也有十几二十人。 第一甲的赐进士及第,第二甲是赐进士出身,第三甲则赐同进士出身,共两百多人。这还只是进士科的,除了进士科,还有诸科的三百多人呢! 唐浩根道: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淡定? 她的朋友登进士第了,日后就正式步入官场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价随着步入仕途而水涨船高,巴结他的人多了去了,作为在他成名之前就与之结交的朋友,宋玉延不是该感到兴奋才是? 宋玉延眨了眨眼:大抵是他考完试那会儿与我传过信,说心里有底,所以他这回能登第,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她的淡定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唐典事的头上,他也慢慢地平复了心情宋玉延跟杜衍是朋友,她都不兴奋,他兴奋个什么劲?他又不认识杜衍! 第43章 十三叔 虽说宋玉延并没有因杜衍的进士及第而兴奋起来,可她心里头也是替杜衍感到高兴的。 本来她想给杜衍去信祝贺他, 不过考虑到他这会儿应该挺忙的, 于是就找了个不算早又不算晚的日子送了祝贺的信件过去。 杜衍是四月下旬才收到宋玉延的信的,在这之前, 他早就收到了不少来祝贺他的朋友的信笺, 还有他的岳父那边的亲朋好友让人送来的好礼。 他看到这些礼物, 心情有几分复杂。当年他被兄长欺辱, 又为继父所不容, 有种天大地大却没有他的落脚之处的茫然和悲凉。 好在他调整了心态,四处闯荡,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学习的机会。正是他这种永不言弃和坚忍不拔的性格获得了相里氏的父亲的欣赏,还把相里氏嫁给了他, 又资助他读书 不过他在相里家也并非事事顺心的,便说相里家的那些族人和亲戚,哪个不在背后嘲笑他是倒插门, 事事依赖相里家?他憋了多年, 终于在那一次省试落榜后, 决定出门远游,增长见闻是其一, 也想出门散散心。 他厚积薄发, 这回及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而且说实话,他这心里也是有些得意的,正如孟郊当年及第后写下的诗句所言: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如今都来巴结他了,可不是春风得意?! 他得意了一个多月,才收到装着宋玉延的信笺的诗筒。他倒没有认为宋玉延也是赶着来信巴结他的,因为和他同年及第的人中,最远的广南番禺人冯元都收到了来自家乡的朋友祝贺信笺,所以不存在宋玉延很迟才收到他及第的消息的情况。 宋玉延这个时候才给他来信,显然是不想表现得自己要巴结他。但是也不会刻意地表现自己的清高,而拖延到很晚才给他来信。 她这时间把握得好,杜衍也已经慢慢地从得意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故而收到她的来信,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宋玉延的信笺是用新的诗筒装着的,他拿到手后先欣赏了一下上面的留青雕刻,暗自称赞宋玉延的画工和雕工又进步了,随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盖,将里面的信笺拿出来读。 宋玉延给人写信向来不会絮絮叨叨地说一大堆,这回给杜衍来信也一样,除了祝贺他,并没有扯太多有的没的。 杜衍将信反复看了几遍,见这上面还真的没别的话了,就忍不住道:这宋大郎还是跟以前一样,写的信言简意赅,半句废话也不肯多写。 身旁的妻子相里氏闻言,笑道:官人既然知道是废话,宋大郎又岂会不知,既然知道,那又何必浪费笔墨?况且这一个多月里,官人见过的废话还少吗? 虽说杜衍进京赶考不一定能考得上,不过为了在考试前被杂事分心而不能专心复习,相里氏在他到达开封前就到这儿来打点一切了。 杜衍正月考完省试,二月参加了殿试,直到三月才正式定下来,相里氏这些日子里便一直在开封照顾他。 杜衍听了妻子的话,觉得有道理。他喜滋滋地拿起诗筒给相里氏看,又道:这个少年的性格和脾性很对我的胃口,我与他一见如故,遂引为挚友。虽说他在文学才华方面不及我,可他在某些方面也有惊人的才能,就说这雕工,你看,既有新意又雅趣,若是没点才华,可琢磨不出来! 说得他都想提刀雕刻了,不过想到他虽然有欣赏的水平,却没有这技艺,只能将自己那颗躁动的心给按捺下来了。 相里氏心想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给予过这么高的评价,对着那少年倒是不吝啬夸奖之言,所以这心里还是有些吃味的。 可是她的官人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自然是顺着他的话也夸了宋玉延一番,随后又说起有人邀请他去樊楼聚会的事情。 杜衍想了想,既然是去樊楼,那必然不是为了切磋诗词文学,而是为了饮宴观光、纵情享乐。 他刚才还在想给宋玉延写信的时候劝她回到宋氏义学潜心读书,指不定将来也能跟他一样苦尽甘来。所以如果他受邀去了聚会,难免打自己的脸,于是道: 若是雅集文会,我倒可以一去,只是这次他们相邀不是为研讨诗词文学,而是为了吃喝玩乐,我还是不去了。 相里氏松了一口气,她就担心自家官人从前受尽白眼,一朝进士及第就变得得意忘形、贪享荣华富贵。 好在,他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____ 宋玉延读杜衍的回信,仿佛在纸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在撺唆她:你看我虽然读书晚,但是我没有失去积极进取之心,一心沉迷读书,终于有所回报。我们是挚友,我也不会坑你,所以建议你也回去勤学苦读,将来我们还是有机会一同在政治上施展抱负的! 宋玉延: 抱歉大兄弟,我在政治上没什么抱负。 在这条路上她注定要让杜衍失望。不过杜衍有一点说对了,不管身处怎样的逆境之中,还是得拥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的。 所以她接受了杜衍的建议,平常会加紧提升自身的文化水平。 目前宋家有的书除了她买回来给两个小萝卜头学习所用的启蒙书外,也就只有杜衍送给她的《论语》和《尔雅》,宋玉延虚心地认为,以她目前的能力只能消化这两本书,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懂,故而她也没有着急去看更多的书。 在读书这事上几乎没有人能做到无师自通,宋玉延也没打算闭门造车,她将自己遇到的不解的句子摘录下来,等到与王致等人碰面时,再一起探讨。双方都弄不懂的,她再回乡向宋竹请教。 宋竹还以为是杜衍中进士的事情刺激了她,所以她现在越发勤奋。对此他也是乐见其成的。为了激励宋玉延,他还把杜衍获得的官职告诉了她: 世昌被授官扬州观察推官,不日便要到扬州上任。好在这扬州离明州也不算远,以后有书信往来也就更加便捷了。 观察推官其实就是扬州观察使的副手,管司法的。而观察使在唐朝的时候还是有实权的,相当于纪检组组长,属于朝廷直接调派的。 后来因众所周知的原因,到了今朝不管是节度使还是观察使、经略使等都没了实权,成为了虚衔。 不过这并不代表杜衍的新官职就没地位,一般朝廷设了节度州与观察州,该地的行政长官就是节度使或者观察使,但是这些都是头衔,而真正的职位是知州事。 就拿扬州观察使来说,他的职务是知州,就相当于中央调了个没有实权的纪检组组长去扬州当市长。而杜衍的实际工作就是市人民法院院长。 比起大部分二三甲的进士,要么在京城部门当办事员,要么去给县长当秘书,他的起点算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了,宋竹拿这事来激励宋玉延倒也正常。 当然,宋玉延有没有被激励到,宋竹不知道,他只知道宋玉延回乡的频率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气的他直骂宋玉延是块朽木,不可雕。 可是等宋玉延回乡领粮食的时候,他又拉着她,问她有没有问题要问自己。 宋玉延觉得十三叔这个老师挺有师德的,尽职尽责又爱好传道解惑。既然对方这么想教导学生,她想了想,道:不知十三叔能否指点一下笋儿的功课? 宋竹还以为她想请他帮忙指点她的课业,结果指点一个刚开蒙的小萝卜头算怎么回事? 倒不是他看不起正在学习蒙学的笋儿,而是他认为自己好歹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解举人,去教开蒙的孩童那就是大材小用了,宋玉延没有认识到他真正的价值。 族长倒没宋竹想得那么多,他听了宋玉延的话,略惊诧:你将笋儿送去开蒙了? 宋玉延道:这大半年来侄孙一直在教笋儿认字,如今他已经认得不少字了,也会背三字经了,所以侄孙正打算让他去私塾,接受正儿八经的教导。 宋玉延当初之所以要教俩小萝卜头认字,也是为了避免笋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去学堂,结果却大字不识一个被同学笑话,所以先给他弄个学前班教育缓冲一下。 她攒了一年多的教育基金,好歹攒够了供他去念小学的学费。再说了,族里也是有教育补贴的,这能为她减轻不少负担。 族长跟宋竹都呆住了,这父子俩都没想到宋玉延这次浪子回头会回头得这么彻底,连过去的芥蒂都能放下,肯让笋儿去读书。 族长赶紧让宋竹跟宋玉延回去考一下笋儿,看看他是否真如宋玉延所说,已经认得字,还会背三字经了。 宋竹跟着宋玉延回到县里的宋家小院,在门口便听见几道清脆稚嫩的读书声,他心头微微发酸既是为宋玉延的变化,也是为笋儿的勤奋,更是心疼这三个孩子的生活环境。 他第一次对宋玉延生出愧疚之情。 他是读书人,自认为读过不少圣贤书,所以能掌握世间大多数真理,即,他懂得一定比大多数人多。 可是当周氏丧夫被宋尧康觊觎家产时,他只考虑周氏肚子里生出的是否是男孩,若是男孩,他可以出面帮周氏留下夫婿的家财;若是女孩,周氏保不住家产他自认为自己也无计可施。 当周氏死后,宋尧康提出要抚养宋玉延时,他也没有反对,毕竟这是世间最常见的处理方式。至于宋尧康是否会善待宋玉延,他没把握,也认为自己没有权力干涉。 当宋玉延误入歧途时,他也想过劝她回头是岸,可是从未遇到过宋玉延那等处境的他自然也不会明白,他的劝诫就像是一篇华而不实的文章,说得好听,却一点用都没有。 所以宋玉延能醒悟,他也不认为是族长或者他的劝诫起了作用,他其实完全没为宋玉延,甚至是这几个孩子做过什么,心里如何不惭愧与愧疚? ____ 宋玉延不知道十三叔的心情,即使知道了,她也会劝十三叔不要想太多。 进了门后,宋玉延发现唐小娘子也在,而且从她此时抓着书,盯着笋儿的模样来看,应该是在监督笋儿背书。 不过笋儿背不出来了,她也没有批评对方,而是稍加提醒。就连宋竹也看得出,这应该是笋儿主动要求她监督的。 宋竹问宋玉延: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唐典事家的妹妹,为人很好,也帮了侄儿不少忙,所以这笋儿、饼儿都很亲近她。 宋竹对唐浩根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唐母在世时就是她领着唐浩根到宋家,恳求宋家义学收她的孩子入学的。后来唐浩根因家中生变而退学了,他惋惜过后,对他的记忆也淡了些许。 听闻是昔日的学生的妹妹,又在帮宋玉延督促弟弟妹妹读书,而且这活不认识字的可做不来,说明唐小娘子也是识字的。宋竹在这层滤镜下对唐小娘子的好感度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几岁了?宋竹又悄悄地问。 若是年龄合适了,跟他这个侄儿倒是相衬,若他这侄儿心仪对方,他可请他爹替侄儿主持婚事。 宋玉延心中警铃大作,她这十三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不然他一个年龄可以当唐枝的爹的大叔,又初次见人家小姑娘,做什么问人家小姑娘的年龄? 只一瞬,宋玉延的脑海里就联想起武则天十四岁被四十岁的李世民糟蹋等知名案例来。因为这时代的人普遍认为跟这么小的小姑娘发生关系并不是什么值得谴责的事情,所以她才会这么警惕。 宋竹见她没有立刻回答,也没在意,因为他们的出现被屋里的人给察觉到了。唐枝放下书从屋里出来,宋大郎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看见了宋玉延身旁的中年男人,虽然不认识他,不过从他的打扮和年龄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宋玉延主动介绍宋竹,唐枝有些疑惑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不过这是宋家的事,她是断然没有干涉的想法的。 等宋竹进屋后,宋玉延才主动跟她说十三叔来了后,笋儿进学之事或许有希望了。 唐枝听了也挺高兴的,不过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问了宋玉延一句:那你要供笋儿读书的话,会不会很辛苦? 家中无人进学的人家不知读书所需的开销,她可是清楚的,这光是笔墨纸砚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更别提还有每月的束脩、买书所用的费用。 虽说宋玉延踏踏实实干活后,每月赚的钱也是一日比一日多。可唐枝觉得,她的收入还不足以长时间地支撑笋儿读书,这说明未来她每一日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太辛苦了。 宋玉延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供笋儿读书会不会辛苦。她吃吃地笑着摸了摸唐枝的脑袋,道,这条路注定会很辛苦,但是不能因为辛苦就不往下走了。谢谢小娘子。 唐枝的脑袋被她的手掌压了压,她面上有些不高兴,觉得对方这是将她当成了小萝卜头来看待呢!不过宋玉延这话说得入心,她的心里有些痒痒的,自己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别扭得很。 宋玉延瞄了一眼宋竹,见他正在跟两个小萝卜头说话,便低声对唐枝道:你先家去,等我送走了十三叔,我再去寻你。 唐枝心道:你都回来了,还寻我作甚? 不过她有些期待宋玉延来找她的,也就没反对,先回唐家了。 屋内的宋竹斜了宋玉延一眼,心中越发得意:小样儿,果然心仪人家,都如此亲密了,还藏着掖着不告诉我,哼,来日方长,等你想找人说媒时,看我还搭不搭理你?! 第44章 补心 宋竹小考了一下笋儿,发现他还真的背得出三字经, 而且写得字还挺端正的, 心里头便是一凛:他好像确实有些小瞧宋玉延了。 这是你大哥教的?宋竹问。 第35章 笋儿点头。饼儿在一旁也炫耀似的拿出自己写的字,十三叔, 我也会写字。 宋竹又诧异地接过她的纸审视, 再拿来跟笋儿的对比了一下, 笋儿的字端正又秀气, 而饼儿的字也端正, 但是还没有什么灵气。虽然这两者的字不一样,可从书写习惯来看,看得出同根同源。 宋竹总觉得自己漏了点什么,很快便想起来了, 对宋玉延道:你的字,也拿来给我瞧瞧。 宋玉延: 她有信心杜衍、唐浩根等人无法从她的字迹认出她不是本人,可是宋竹肯定见过原主的字, 她没把握能将他忽悠过去。 在宋竹质疑的目光下, 她硬着头皮提笔写了几个字, 不过为了降低宋竹的戒心,她特意写得狂野粗放一些。 不过她忘了, 宋竹是一直在边上盯着她的, 所以看见她写字的姿态、神情都十分轻松。提笔自然,运笔流畅,那些字更是一气呵成,若不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根本就不会有这等神韵。 他倒是不觉得宋玉延的字潦草,毕竟他有一位友人十分擅长草书没错,就是杜衍杜世昌。 虽然他不懂草书,但是欣赏友人的草书久了,他觉得宋玉延是在写草书大概。 宋竹心中起了波澜。他以往只听别人说这个旁支侄子又做了什么混账事,被人追着骂,但是那些都是他道听途说的,至于侄子真实为人如何,他却从未认真地去了解过。 想到这儿,他自嘲地认为过去的自己就是在雾里看花,还险些看走了眼,错过了这么个好苗子。 难道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坚持写字?宋竹暗暗地想。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心里就更加愧疚了。想到这里,他掏出了钱袋交给宋玉延,这里是十三叔私人给你买笔墨纸砚用的,平日里也无需为了买笔墨纸砚而抠抠索索,舍不得买好吃的 宋玉延:? 难道是十三叔见她的字太丑,看不下去了,所以嫌弃起她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十三叔这话分明就是说:哎呀,你的字太丑了,平常很少练字吧?我给你钱,你去买多点笔墨纸砚回来多练练吧,免得太辣眼睛了! 这么一想,虽然是她故意写得潦草的,可是她居然觉得很受伤 好在,这沉甸甸的钱袋抚慰了她受伤的心灵,她决定待会儿要买个猪心回来炖汤,补一补她受伤的心。 宋竹这一趟过来算是确认了宋玉延是真情实感地希望笋儿去读书的,他问宋玉延:你打算让他去哪里读书? 宋玉延看着笋儿,道:由他决定吧! 宋竹不太认同:这等大事,怎么能由他自己决定呢?他还小,哪里懂这么多! 宋玉延却道:他十一岁了,这种事可以自己决定了。 宋竹气的很,直接问笋儿:你大哥不靠谱,叔父为你挑如何? 笋儿却有些懵,他本以为宋竹今日过来是随便坐一坐,可是没想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却有些超乎他的想象。这么听下来后,他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宋玉延要送他去读书! 他震惊了,然后仰着脑袋看着这个仿佛第一次认识的兄长。 读书啊,他也很想读书,可是却知道那是奢望。连他的亲生爹娘都不愿意让他去开蒙,这个跟他们家有仇的堂兄却愿意让他去读书,这是在做梦吧? 你有钱为什么不自己去读书?笋儿问宋玉延。 宋玉延说:我去读书了,谁赚钱? 笋儿的内心有些挣扎,他很想去读书,所以他应该顺着宋玉延的话答应下来的!可是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要是真答应了,那欠宋玉延的,可就还不清了。 你是不是傻?笋儿嘀咕。 宋竹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虽说他也认为宋玉延有这钱还是自己去读书比较好,加上族里也有补贴。可是他也清楚,宋家的劳动力只有宋玉延,一旦她停下了活计去读书了,也终究读不长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就好像他跟兄长们。他们有兄弟三人,但是为了家族的兴盛,就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到了他们兄弟这一辈,在家打理产业的是长兄,而二哥则潜心读书。他年纪比较小,只负责玩。 等他长大时,长兄把家族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二哥也中了进士,家族里既不需要他打理家业,也不需要他高中进士,所以他几次考不中进士后就放弃了科考,而选择回义学教书了。 所以宋玉延与宋玉版之间,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现在,宋玉延已经做出了选择。 咳咳,笋儿,你可不许这么对兄长说话!宋竹提醒道。 笋儿本来是仰望着宋玉延的,这会儿宋玉延在他眼中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许多,看得他眼眶都酸胀了,于是垂下脑袋,道:我也想赚钱。 他现在就能赚钱了虽然还不及宋玉延的零头。不过再过两年他肯定能赚钱养活自己和妹妹的! 宋玉延见他还是这倔强的模样,搓了搓他的脑袋,骂出了生平的第一句粗口:你想个锤子。我们当中必须有人去读书,不为自己,也该想想将来,想想饼儿。比起让我去进学,更需要学习和增长见识的是你。 宋玉延有基础,可以采用自学为主,有问题找老师的学习模式。可是笋儿不行,单个字他认识,若连成句子,他怕是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笋儿也没拨开脑袋上的手,但是小脸却一副认真的神情:我想的是赚钱,没想锤子。 宋玉延: 沙雕系统接梗接太多,她都忘了除了沙雕系统外,是没人听得懂她的梗的。 _____ 宋竹看着这俩兄弟这么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心底突然生出强烈的著书欲望。 这兄弟俩的故事,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正面教材呀!他回去后,一定要著书将这件事写成小故事,用来教育族中子弟! 宋玉版跟笋儿都不知道她们即将成为宋氏版语文教材中的案例。经过宋玉延的一番解释,笋儿才接受了他即将要去读书的现实。至于去哪里读,宋玉延让他自己做主,他自然是选择了离家比较近的小私塾。 那家私塾就在县学旁边,办学教书的是一个解举人,名齐如。 齐如本是状元坊的人,家离县学并不近,不过他的家里穷,他买不起书,只能天天厚着脸皮,大老远地跑去县学蹲他那些在县学读书的朋友,找他们借书来看。 县学虽然破败,入学率和升学率都不高,但是好歹是官办的学校,所以那些混日子、混学历的富二代就被塞进来镀金了。他们有钱有书,却无心学习,而齐如是渴望学习,却囊中羞涩,只能先去结交富二代们,再趁他们在上课时间溜出去玩耍时,借他们的书来看。 不过他住得远,时常会因为读书忘了时间而错过了还书的时间,因此被人嫌弃。为此他想出了个办法,干脆把家搬到县学旁边,这样一来,还书的时候也不担心会耽误了时间。 只是他搬完家后发现自己真的一穷二白了,为了生计,只能办学教书,赚点生活费。不过基于他还想考科举,要花很多时间读书,故而只能教孩子们启蒙。 而且他只教半日,余下的半日他需要读书。不过相对的,束脩也会减半。 宋玉延问笋儿:你确定你要选齐举人的私塾? 笋儿道:我自己决定选齐举人的私塾的,日后不管学得怎样,都不会后悔。 宋竹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开口。 笋儿读书之事已经敲定,宋竹便回金川乡了。宋玉延送他出门,他问道:那齐举人只教半日,我只担心笋儿学得不深。 宋玉延道:十三叔,说实话,侄儿送他去读书的本意不是为了让他将来一心挂在科举这条路上当然,他要是有心考科举,有心向学,那自然最好。可侄儿只是希望他将来能立得起来。 宋竹虽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又希望笋儿是为了科举而读书,毕竟这一脉也能出进士的话,那自然能为宋家的繁荣锦上添花。 宋玉延知道这个严肃古板的叔父肯定是不认同她的话的,于是又道:再说了,笋儿也才十一岁,等他先读两年启蒙书,再回义学进修也还来得及。 宋竹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了杜衍这个例子在,他觉得只要真心求学,哪怕十七八岁再读书也不算晚。 临走前,他又想起一事,抓着宋玉延追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唐家的小娘子几岁,是否婚配? 宋玉延心里紧张:您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她斟酌了片刻,笑问:十三叔怎么忽然问起唐小娘子的终身大事来了? 宋竹见她这般紧张又警惕的模样,如何还想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这是担心他抢了她的心上人吧?! 他有这么为老不尊吗?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忽然问人家小娘子芳龄的行为,似乎也确实不太妥当,也难怪这家伙这么防备! 宋竹板着脸哼了哼:她兄长曾是我的学生,我关心学生家里的情况不行吗? 宋玉延一脸关心学生家里的情况不应该多关心学生的吗怎么关心起人家小姑娘了的神情,气得宋竹拍了宋玉延的脑壳一巴掌:榆木脑袋。 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这小子还以为他别有用心呢?! 他气呼呼地走了,心里打定主意,不会再搭理这家伙了! 榆木脑袋宋玉延愣了一下,难道是她想岔了?若真是自己想错了,她可得向十三叔道歉才行。 不过,那他没事问唐小丫头的年龄、婚姻情况做什么? 宋玉延想了好会儿也没想透,系统问她:你不觉得他像在调查户口? 宋玉延觉得挺像这么一回事的,然而十三叔也不是居委会主任,为什么要调查别人的户口? 系统又提示她:你仔细想想,什么情况下,长辈们都会自动自觉地充当居委会主任,调查家庭户口? 榆木脑袋宋玉延被点醒了,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他这是准备给自己的儿子相看媳妇了?! 系统: 它这宿主有毒啊! 宋玉延见系统没回答,又琢磨了一下,惊觉:难不成他想撮合我跟那小丫头?!可我是女的啊! 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会认为你是女的!系统第一次觉得系统生艰难: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宋大郎? 宋玉延:哦! 不好意思,她还真的忘了自己在女扮男装。 那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我是不是该束胸,才比较符合我的人设? 第45章 私房钱 宋玉延是不是榆木脑袋,旁人不清楚, 她自己却是门儿清的。她并非完全不理解宋竹的意思, 只是她自己从未有那方面的想法,所以才没有往深了去想。 唐枝于她是青梅, 是邻家小妹, 是好朋友, 是她要善待的人。只不过在她的眼里唐枝还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女孩, 所以她的理智并不会让她对一个未成年少女产生什么爱情。 宋玉延没想太多, 收拾了一下思绪,先回家跟笋儿谈好上学的相关事宜。 笋儿见她回来了,便一溜烟跑回屋里,又抱了一个小罐子出来, 然后像热恋期中的情侣被迫分手一样,笋儿狠心将他的小情人陶罐交给了宋玉延。 宋玉延见他一副壮士断腕的神情,好笑地接过他的小陶罐。陶罐到手, 却颇有重量, 她打开一看, 里面居然还有百来枚铜钱。她一直都知道这小萝卜头在藏私房钱,可没想到居然能攒下这么多。 给我做什么?宋玉延笑问。 束脩。笋儿言简意赅。 行吧!宋玉延也不跟他客气, 大大方方地将他的家底搬空。 笋儿看着被还回来的小陶罐, 忽然生出一种被劫匪洗劫一空的悲凉之感。不过悲凉过后,他又喜滋滋地回屋里去收拾他的笔墨纸砚,准备第二天跟宋玉延去见齐如。 宋玉延可不管他此时的内心上演的悲欢离合戏码,她将钱收好, 然后再揣着镇纸和臂搁去找唐枝。 唐枝见她带着笑容过来,便知道笋儿读书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她道:都谈妥了? 嗯,十三叔确定我是真的打算让笋儿去启蒙学的,所以补贴之事,他会回族里,替我们办妥的。 唐枝又向宋玉延了解了一下笋儿要去的私塾事宜,忽而想到饼儿,她问:饼儿难道没说想去私塾? 以她对饼儿那个小萝卜头的了解,凡是她感到好奇的事情,她都想掺一脚的。 她还以为去私塾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听说是去读书的,小脑袋就摇成了拨浪鼓。我之前也找一些私塾问过了,不过毫无意外地,他们都不收女娃。 宋玉延明知这时代的局限性,不过当时她去打听私塾的时候,还是主动问了一句,对方要么是直接拒绝,要么是拿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在说什么奇谈。 再说 ,即使对方愿意,她也不太敢将一个八岁的小女娃放到一个全是男性的环境里。所以她想的是自己教育饼儿,饼儿没有考科举的需求,所以由她教导也足够了。 唐枝当然知道不会有私塾肯收女娃的,也知道宋玉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让饼儿去读书的,她不过是想知道饼儿会不会闹得宋玉延头疼罢了。好在饼儿看起来还是很乖巧的。 宋玉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她把唐浩根所需的那套镇纸和臂搁给拿出来。镇纸上刻的是《春竹图》,臂搁上则是她们花朝节去写生那日所画的《大宝山平远图》中的一隅,所选取的是云雾缭绕,万物复苏的初春画面。 唐枝一眼就看出来了,毕竟她虽然不会画画,可是宋玉延那日的画就像刻在了她的心里一样,只要再次看见,她总是能认出来的。 这是 唐典事托我刻的,说明府想跟笔筒配成一套,用来送给新知州的。 唐枝并不知道这件事,闻言,她才恍然大悟:我就说兄长之前日日揣着那笔筒去衙门,可是这几个月忽然就没瞧见那笔筒了,他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是被明府要了去! 第36章 宋玉延问:唐典事没与小娘子说? 唐枝摇头。宋玉延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日唐浩根会是那副犹豫的模样了,他虽然说了县令是花钱跟他买的这些文房用具,可实际上以那个爱拍上司马屁的县令的为人,她很怀疑是不是唐浩根自掏腰包来满足县令的需求的。 毕竟那县令明知那笔筒是唐浩根所喜爱的物件,他要是想花钱送一套有留青雕刻的文房用具给新知州,大可以叫唐浩根找她再另外雕刻一件。 他没这么做,所以可见他会花钱买什么的都是假的,实际上是他贪了唐浩根的笔筒,还想要更多,唐浩根无法拒绝他,只能自掏腰包了。 而这件事,唐浩根自然不能让管账的妹妹知道,所以唐小娘子完全不知道这事。 宋玉延是此时才想明白的,而唐枝则是在她刚才说出这件事时就明白了,毕竟她比外来的宋玉延更加了解县令的德性与兄长的尴尬处境。 相较于宋玉延的意难平,她更显得冷静些,对这样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了,所以她准备买下这镇纸和臂搁,问:这些物件多少钱? 宋玉延微微一笑:不值几个钱。 唐枝才不信她的鬼话呢!要是不值钱,那县令会这么厚脸皮索取?她斟酌着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百文钱,看起来并不轻。 我也不知道这点钱够不够,若是不够,你下个月再问我要。 别看她说得这么豪气,实际上这是她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她想着攒够一贯钱,她就再去买一亩地,多种些菜。像宋玉延说的,只有扩大经营,才能提高收入。 这样一来,不管是将来她兄长要娶亲,还是给妹妹攒嫁妆,才能不显得捉襟见肘。 当然,这也不是唐家的全部家底,不过唐家的营收,她也是有规划的,买竹雕这事属于额外开支,所以她只能先拿私房钱出来填补空缺。 宋玉延知道自己要是不收钱,这小丫头肯定得跟她倔,所以往小木盒里拿出了一陌钱来。 一陌钱,又称之为百钱,也就是一百文钱的单位。不过由于从五代开始,朝廷就缺少铜钱,故而有些钱凑不足数,所以官方默认了用少数的钱来代替一百文钱。 比如,官方通用的七十七文算是百钱,街市通用的是七十五文钱,买菜所用的是七十二文钱算百钱,书画文字类则是五十六文。 正因为书画文字类的百钱实在是太缺斤短两了,所以这些书画的价格都很贵。 宋玉延的竹雕算是书画文字类,所以她拿了五十六文,在市场交易上来说,她算是赚了两百多块,可实际上她拿这些钱去买菜,却只能再倒贴二十一文钱。 唐枝也不傻白甜,她又给宋玉延塞了两陌钱,道:你别欺负我不知道竹雕的价钱。 宋玉延笑了笑,没拒绝。 在现代,她在留青雕刻这一行也是小有名气的了,虽然一件作品卖出去的价格不如老师们,可就拿笔筒来说,若是在她最高水平发挥情况下,也值一千八左右。 镇纸和臂搁稍微便宜一点,构图稍微复杂一些的,如这件竹留青大宝山平远图臂搁,能卖出一千块,而简单构图简单的镇纸则值两三百块。 所以她这完全是以白菜价卖给唐小娘子的。 至于唐浩根被县令欺负这事,宋玉延虽然气愤,却不会义愤填膺地要替唐浩根报复县令。她固然可以在竹雕上动手脚,为唐浩根出气,可是竹雕是唐浩根拿出来的,县令很容易迁怒唐浩根。 不过这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先在心里拿出小本本给这县令记上一笔,等日后找到机会了再与他算账。 ____ 唐枝将木盒子收回房间后,宋玉延才与她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唐小娘子,我最近回乡,发现这乡里多了许多游荡的人,你夜晚便不要去菜园子巡视了,白日里也要多加小心。 她其实是想让唐枝、唐浩根等意识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混乱,从而多加提防,但是她在回乡的路上看见路上多了很多闲散人员也是事实。 其实早在四月,这定海县便已经有盗贼出没的传闻。这盗贼当然不只是指一般的小贼,而是那种专门杀人越货的强盗,也就是说,宋玉延在原主里看见的那场民乱,已经悄然地来临。 甚至她认为,李耀的出现或许也与这事有关。如果他跟以前一样,偶尔也能找到像样的活计,那么必然没空大老远地跑来找她要好处。除非说有不少百姓无以为继,纷纷涌入城里找工作,跟李耀竞争的人变多了,以至于李耀争不过别人被淘汰了。 唐枝点了点头,道:这事兄长也与我说过,还说有些人家夜里还遭贼了,你也需小心。 说完,她转念一想,宋家的围墙如今高了许多,小贼来光顾唐家都不会去宋家。当初烈婶给宋家修围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唐浩根不仅仅是叮嘱她,还告诉她,若是这些无业游民继续变多,那届时即使他是衙门的典事,可能也会有人大胆地到菜园子偷菜,让她做好菜园子有大损失的心理准备。 唐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钱却装入了别人的口袋,她怎么想都觉得郁闷。 _____ 傍晚唐浩根从衙门回来,,跟以往回到家就松一口气的自在神情不同,这回他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唐枝见状,也不想拿家里的琐屑事去烦他了,只将镇纸和臂搁拿出来,道: 宋大郎让我交给你的。 唐浩根看见这两件物件,郁闷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满怀期待地拿起来端详。这一看,他的脸又是一垮。 唐枝疑惑道:大哥,我觉得宋大郎雕的这两件物件比那笔筒好许多了,你难道不满意? 唐浩根道:我太满意了!就是因为知道这两件物件雕刻的比之前的物件要好,所以我这心里就越发舍不得送出去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咳咳,卖出去。 唐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既然是送给明府的,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你知道啦?!唐浩根心中忐忑,又尝试辩解,明府也不是白拿我的,他说会给我钱的。 唐枝哼了哼:你上个月的月俸没拿回来,所以明府所谓的给你钱,实际上是要你拿竹雕去换你的月俸吧! 胥吏的工资跟官员的工资虽然都是朝廷派发的,不过地方衙门的胥吏的工资却掌握在长官的手上。若是遇上差劲的长官,胥吏们有可能拿不到工资,为了生存,他们就只能去欺负勒索普通的百姓。 唐浩根自入了衙门以来,很少被克扣月俸,这一次要不是那县令起了拍马屁的心思,看中了他的笔筒,也不会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来。 唐浩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家里掌握经济大权的是妹妹,他就怕得罪妹妹,自己要到街上打地铺喝西北风去。 唐枝说了他两句,但是也没真的往痛处来骂,毕竟她明白兄长的处境。 这事翻篇后,唐枝才问他,那大哥今日回到家中也依旧愁眉不展,为的是什么事? 唐浩根道:还能是什么事,这五六月就是收夏税的时候了,可那知州去了一趟广德湖、东钱湖,回来便要各县召集民夫三百清理淤泥,疏通河道。那广德湖、东钱湖与我们县关系不大,而且眼下正值农忙时候,哪里能召集那么多人手! 虽说征召民夫修河渠、疏通河道都是有补贴的,不过也只是负责民夫的一日三餐。而这些活又辛苦和危险,运气好的都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可运气不好,受什么伤事小,掉下河里淹死事大。 可是农闲时去做这些活还算正常,在这种农忙的时候去,无异于要农民的命! 新知州大抵也是知道农忙时候田里需要人手,若是全部人手都从鄞县调派,那肯定出乱子,所以他想出了分摊人数的办法,让除了定海县之外的每个县都召集八十余人过去。 八十余人对一个县来说不多,可是搁谁都不会乐意当这八十余人中的一个,届时必然要出一些乱子。 这只是唐浩根烦恼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一些豪强富户偷偷地填了广德湖、东钱湖来做圩田,这位新知州一来就调查了两湖的面积,然后佯装不知道那是豪强富户堆填起来的圩田,只当是淤泥,所以才打出疏通河道等名义来毁田还湖。 这样做势必会得罪那些豪强富户。唐浩根倒不是站在豪强富户那一边的,他也认为新知州的做法很利国利民。然而他在衙门当差多年,也常常接触这些豪强富户,自然知道,若是得罪了他们,那新知州日后的工作可能得受不少阻挠。 他希望新知州能用循序渐进的办法,一步步地解决这些问题,可是他一个县衙典事,连在新知州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给他献言献策了。 县令倒是有机会劝谏新知州,可是唐浩根瞧上司的德性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唐浩根叹了一口气,然后抱了家里的一坛子酒,跑去找宋玉延唠嗑去了。 唐枝将他送到宋家,宋玉延看见这兄妹俩,一个抱着酒坛子,一个一副你知道怎么做的神情,寻思着她大概又得喝一晚上的茶水了。 第46章 出名了 唐浩根这一晚没喝多少酒, 因为他只顾着跟宋玉延说正事去了。 宋玉延听了他说的事情后, 结合原主记忆里新知州的遭遇, 她基本上可以肯定, 所谓的民乱,或许跟这些豪强富户脱不了干系。 若是因为新知州的举措侵犯了豪强富户的利益, 那么他们会做出利用百姓对这次征召民夫疏浚河道的怨念,以及撺唆那些无业游民为新知州找麻烦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新来的知州连权力都还未完全接手,很多事情自然控制不住。他们将事情闹大,好让朝廷知道新知州的过失, 从而将新知州贬职, 这样一来,他们的利益不会被侵犯,还能将碍事的人踢走 当然, 这一切也只不过是宋玉延的猜想。 她问唐浩根:你希望可以提醒新知州, 但是又担心你的身份无法接近他? 唐浩根点头。宋玉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不过不一定奏效。 唐浩根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喝酒了,问:什么法子?你快些告诉我。 你说过, 明府之所以想送这些留青竹刻给新知州,那是因为新知州是个喜好文雅之物的人,所以宋玉延在唐浩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浩根眼前一亮,旋即又拧起眉毛:可是这会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 宋玉延道:若那知州是个能听劝的,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麻烦,即便他不听劝, 我一个刻竹子的,又能有什么事呢? 宋玉延虽然不像唐浩根那样忧国忧民,不过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即使知道机会渺茫,成功的概率也很低,可她还是想尽她所能。再者,若能有效避免那场混乱,也能降低她受到牵连的几率。 唐浩根犹豫了片刻,才道:那好,就按你说的办! 俩人谈完事情,也已经很晚了,唐浩根心里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甚至对未来也有了些许期待,故而回家的步伐都是轻盈的。 唐枝见了,惊诧兄长这回身上居然没多少酒气。她琢磨了一下,觉得大概是兄长找宋玉延喝酒,结果总是他在喝,而对面的人却只喝茶,于是兄长觉得索然无味,干脆也不喝酒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高兴了几分,认为总是让宋玉延少沾酒是对的,于是翌日她便拿了家里的半斤茶给宋玉延。 夜晚喝太多茶导致睡不着的宋玉延: ____ 翌日,唐浩根去了衙门,那庞县令特意来问他:阿根,这都过去两个月了,那位叫录方的艺人刻好了竹刻了吗? 唐浩根忙不迭地拿出镇纸和臂搁,道:昨日刚刚刻好的,我一拿到手就带过来了。 庞县令拿起这两件留青竹刻打量,虽然他不是很精通这些风雅之物,可他见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留青竹刻,也会生出昧下的念头来。 不过他更清楚顶头上司的喜好,为了能让自己在新上司手底下干活,少受些罪,这套文房用具,他是必然要送出手的。 好在,唐浩根懂事,没要他的钱。 庞县令拿到了留青竹刻后并没有立刻给新知州刘绰送去,而是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终于有一日,刘绰要到慈溪县考察,庞县令跟着他往乡下跑了大半天,晌午的时候稍备了些简单的菜肴招待刘绰。 刘绰见菜式简单,也是十分满意,饭后便与庞县令聊了许多。 聊到一半,庞县令觉得气氛正好,便拿出那套留青竹刻文房用具来,道: 下官前些日子得了这些有留青竹刻的文房用具,正想找人一同探讨这其中的雅致之处,可惜身边都是些不通风雅的胥吏。下官听闻刘知州擅诗文书画,所以今日特意拿出来还请刘知州赏脸指教。 庞县令虽然怀着送礼的心思,但是并不敢明说,故而先以一同欣赏为名,试探能否勾起刘绰的兴趣。若刘绰当真喜爱,他也好名正言顺地将礼物送出去,而不至于让刘绰察觉他是在送礼。 不过即使察觉了也无妨,反正刘绰也不会因此而斥责他。 文人之间往往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物件,又或是得到了什么书籍,往往也会以一同探讨为由,邀请朋友相聚。故而庞县令的做法并没有让刘绰感到违和,他甚至还真的挺好奇地接过笔筒,与庞县令交流了起来: 我听说过留青雕,不过它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庞县令笑道:下官也见过不少留青雕,这寻常匠人雕刻的确实没什么出彩之处,不过这位叫录方的艺人可不一般 要说匠人与手工艺人的区别,其实也不大,不过匠人侧重于技,艺人侧重于艺。 更直观来说,在创造性上,艺人要比匠人更擅长表达自己对艺术的见解,从而创造出更有观赏价值的作品。 庞县令特意用艺人来形容雕刻这些物件的人,刘绰都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道:你这般形容他,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能雕刻出什么样的留青了。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头的笔筒,这一看,他确实有片刻的愣神。随即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情,认真而专注了起来,而且每看一处,也总要拿手指感受一下上面的肌理 第37章 庞县令见状,心中一喜,他总算是押对了宝! 这是李咸熙早期的画作,若是画,倒还入不了我的眼。可,这是留青雕!刘绰感觉自己的胸膛似有什么要破膛而出,这是留青雕?我不认为寻常的留青雕能展现李咸熙的画作的风采,可是这笔筒上,还真的就让我见到了一幅不亚于原画的精彩绝伦之作! 庞县令虽然刚才说了不少赞赏这笔筒的话,可实际上,他还真的有些无法理解这件作品对于一个醉心文学艺术的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拍对马屁就行了! 刘绰放下笔筒,又拿起镇纸来看,不过镇纸上的图案比较简单朴素,他倒是没看太久,大概是有珠玉在前,简单的《春竹图》对他的吸引力并不是很大。 好在他看见那臂搁时,眼睛终于又亮了起来。 若说最能体现雕刻这些作品的人的水平的物件,其实还属这件臂搁。因为笔筒上的是李成的画作,照着画作来雕刻,便少了体现自己的想法的空间。而这件臂搁上的画作确实雕刻者本人所画,也就是说,她的绘画水平以及雕刻技艺水平,皆能通过这件臂搁展现出来! 正是看见了这件臂搁,刘绰的心中才生出了索取这些留青竹刻的心思。 而庞县令怎么会让上司主动开口呢?于是一番马屁下来,他便主动提出了将这些物件赠予上司。 刘绰这会儿也明白了他的用心,不过对方也不是要拿金钱或者贵重物品贿赂他,他不妨装个糊涂,将这些留青竹刻收下了。 刘绰虽然没追问庞县令关于名为录方的艺人的更多消息,不过等他回去后,每日都看见这些留青竹刻,他的心又痒起来了他仿佛可以预见,如此精致、欣赏价值高的留青,必定会代替旧有的留青雕,成为新的竹雕手法! 他本不是个喜好竹雕之人,只不过艺术是相通的,他在竹雕上看见了书画,看见了艺术的创造性,同时竹子又象征着高洁,自古文人多爱竹,这些作品可谓是很合他的心意了。 他想见一见这名叫录方的人,若是对方的学识、才华确实不错,他倒是可以跟对方交流一下。然而自己的身份又让他有些犹豫,毕竟他初来乍到就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会不会有人认为他玩物丧志呢? 左右见刘绰似乎有难题未解,便想替他解决烦恼。 刘绰也没打算让底下的人帮他找人,而是闲聊的时候稍微提了一下录方这个留青竹刻艺人。 手底下的人正好担心没机会亲近这位新知州呢,便发现此事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叫录方的人是什么人,不过上司这么喜欢这个人的竹雕,那他们自然要想办法去办到的。 可是等他们在竹雕行找了一圈,却找不到一件出自录方之手的作品,他们也难免有些生气:我还不信我翻遍明州都找不到了! 很快,明州府衙正在收集一个叫录方的人的留青竹刻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竹雕行的人的耳中,他们有的人不甘放弃这样出名的机会,于是便假冒了录方,雕刻出一些留青雕,然后交给了府衙的人。 府衙的人兴致冲冲地跑去刘绰面前邀功。 刘绰本来因为公务繁忙而忘了此事,经人这么一提,他才又想起此事来。 虽然他不是玩物丧志之人,不过既然底下的人都找到了录方的留青竹刻,那他就看一看吧! 不过这一看,他的脸色便有些古怪了:你们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左右很快便回过味来了上峰这话分明就是在说,这不是真品! 他们又急又气,他们还没见过录方的留青竹刻,哪里知道这是别人忽悠他们的?! 虽然刘绰没怪他们,不过他们还是生气地抓那个假冒录方的人到衙门问罪。 这事传出去后,别人更加好奇了:这录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知州想找到这人? _____ 唐枝从买菜的邻居街坊口里听了这事,心中一跳,别人不清楚录方是谁,可她却是知道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忐忑,等卖完了菜,便去了宋家找宋玉延。 宋玉延送笋儿去读书后,笋儿往往早上出门去,晌午才能回来,故而唐枝来找宋玉延的时候,宋家只有一大一小俩姐妹在家。 唐枝这会儿过来,正看见一个小萝卜头躺在宋玉延的怀里撒娇:大哥,你最近都好辛苦的呢,可是家里没有纸了,我也不想让大哥为了买纸给我练字而劳累! 变着法想偷懒耍滑头,真不愧是饼儿呢! 宋玉延脸上带着笑容,从容而自信:没关系,大哥可以造纸,不用担心没有纸。 饼儿: 唐枝也数不清小萝卜头对上宋玉延这是几连败了,反正每次饼儿想偷懒,宋玉延总是能寻到法子治她的懒癌。 看见唐枝来了,饼儿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道:大哥,唐姐姐来寻你了,肯定是有要事相谈,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帮你督促叶子姐姐读书画画! 说完,她就往唐家跑了即使她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可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速度。 唐枝见宋玉延并没有追上去把饼儿抓回来,只是嘴角噙着笑,一副宠溺的模样。她知道,饼儿这一年多性格变得开朗多了,而且从以前的小貔貅也慢慢地学会了和别人分享,这都是这人身体力行,为弟弟妹妹所带来的正面影响。 宋大郎会造纸术还是会拿钱造纸?唐枝打趣地问。 宋玉延笑道:都会。 宋玉延会造竹纸,不过造纸的工序很复杂,也费时间,而她目前恰巧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她宁愿去买纸,也不自己造纸。 至于为何不造纸去卖,因为她一个人造纸的效益太低了,眼下造纸的都是大作坊,往往动用十数人,耗时三四个月才能造出一批纸来。她一个人,懂技术又如何,没有人力,想要靠造纸为生,何其艰难。 唐枝: 原来这人是认真的吗?她还以为她是在哄骗小萝卜头! 唐枝都想问她到底是还有什么是不会的了! 她最终没能这么问出口,毕竟她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追问宋玉延的底细的,她道:你最近可是招惹到了衙门的人?为何大家都在找录方? 宋玉延一愣,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笑道:大抵是,我出名了。 唐枝对她这么敷衍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出名了,这州府在找你的消息都传到了我们县来了呢! 随即她又松了一口气,看你还笑得出来,大抵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原来这么匆匆赶来,还是因为担心她!宋玉延心里一乐。 她见这小丫头要走,忙叫住她:你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唐枝道:你平日也不用表字,只有在竹雕上会留下表字,所以,兴许是竹雕之事吧! 聪明的小丫头。宋玉延笑着点头,确实是。 唐枝不满她又喊自己小丫头,但是这回心里很好奇宋玉延接下来的话,便没跟她计较,而是斜睨她,一副你想说就说吧,我勉强配合你的神情。 宋玉延稍微满足了一下她的好奇心。不过她没说这事跟唐浩根有关,否则这丫头又该怪他们有事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了。 你是说,新知州很喜欢你的竹雕,可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录方是何人,所以让底下的人去找你的竹雕,但是大家找不到,反而对你越发好奇? 唐枝三言两语总结了宋玉延的话。 这只是我的猜测。宋玉延道,本来她想着刘绰可能会通过县令、唐浩根这层关系找到她,可是她也没想到州府衙门的人还有这种操作,而且无意之中还给她营销了一波。 唐枝有些无法理解刘绰的思路:他想知道录方是何人,直接问明府不就得了? 宋玉延笑道:知州或许并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底下的人多会胡乱揣摩上峰的意思,恰巧这位知州是新上任的,底下的人也想摸清楚他的喜好,所以才会有这些事闹出来吧! 第47章 宝马来了 刘绰确实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 会引来多方揣测, 明州的通判也忍不住好奇, 跑来问他。他顿时哭笑不得地拿出那三件留青竹刻,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通判也很无语,不过他见了这三件物件后,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假冒录方送上留青雕,会被刘绰认出来了,搁他也能一眼认出这三件物件跟寻常的留青雕, 那仿佛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品。 通判不像刘绰那般爱惜羽毛,他心中好奇,便直接去找庞县令。庞县令便叫来唐浩根,这般兜兜转转,刘绰总算知道了,那个手工艺人只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郎。 本来他还以为能雕刻出这等作品的, 必定是一个文采斐然,懂书画, 还有自己对文学艺术的独特见解的成年人, 可是突然有人告诉他, 这是一个双亲亡故, 平日只靠竹编为生的少年郎所雕刻,他就对这个少年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派人去找宋玉延,不过回来的人只带回了四件臂搁,并说:那少年在门外候着,他说, 不妨等官人先看完这四件臂搁,再决定是否要见他。 刘绰并未因为宋玉延的不识相而置气,反而兴致勃勃地看起了这四件臂搁。 第一件臂搁上刻的是一幅图画,名为《冯昭泰擒奸摘伏图》。 旁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可刘绰作为一个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员,为了科举,前后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尤其是通晓典籍,所以很快就琢磨过来这个图是什么意思了: 冯昭泰是唐代的刺史,因整顿地方吏治而出名,他每到一州任刺史,必定会惩治那些奸猾的胥吏舞弊之事,以免百姓受到他们的压迫。 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百姓,不过还是得罪了胥吏,以至于他十次调职中有五次是被手下诬告,而受到了朝廷的贬职。 刘绰眉头一皱:周朝正是因为目睹了唐朝的胥吏权力过大而舞弊,故而才一再贬低胥吏的地位,所以胥吏舞弊、诬陷刺史这种事在如今来说是比较难出现的。所以这图或许是不是指胥吏。 他又看了第二件臂搁,这上面是周朝初发生的事情,讲的是青州临淄有个豪强名麻希孟,他是个拥有数百顷田地的大地主,为人十分专横跋扈,专门找地方官的把柄,然后利用这些把柄来逼迫官府与之合作。 第三、第四件臂搁上刻的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故事。 刘绰即使再愚钝也看得出这些臂搁上的故事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若对方不是故意来讽刺他的,那就是来提醒他的。 可是提醒他什么呢? 这上面又是胥吏,又是地主豪强的,他很快也琢磨过来了,他最近的政令不就是触犯了那些豪强富户的利益? 不过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朝廷派来的一州之长,自己要对地主豪强下手,遏制他们兼并土地,那些地主又能奈何他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有些不高兴,对这个叫录方的少年的爱惜之心也淡了淡,所以他就给了一些钱,让人将那少年打发走了。 ____ 宋玉延并不意外自己会白跑一趟,这新知州要是容易听劝,也不会这么急躁地召集民夫疏浚河道了。她相信这衙门里肯定有不少地主豪强的耳目,那些人肯定也有劝他,可他仍旧一意孤行。 不过他也是个好父母官,在大事上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他有一天会改变注意。 宋玉延回去后没多久,楼掌柜便又登门了,他这回进门,笑容可掬:宋大郎,你这回可是令我好找! 宋玉延明知故问:楼掌柜也不是不知道我住这儿,怎么会不好找呢? 楼掌柜没看出她是明知故问的,便道:咳,我说你瞒着你是录方的事,瞒得可够深的。 楼掌柜说笑了,录方是我的表字,我还未加冠,所以这表字基本上不用,又何来瞒着楼掌柜一说呢? 楼掌柜哑然,然而他来的目的可不是真的要怪罪宋玉延,而是州府衙门的那一顿骚操作,让竹雕行的匠人听说了之外,也传到了明州的地主豪强富户那儿。 虽然这些人横起来谁也不怕,可是他们也不想一开始就招惹了新知州,所以打着先与之交好的算盘,准备也找录方的竹雕赠予新知州。 本来这事跟楼家没多大关系,毕竟楼家并没有侵占广德湖、东钱湖来填湖做圩田,也不在新知州这次整治的范围之内。不过楼杲之父楼皓就在衙门当录事,当初找录方这事跟他也有些关系,他找不到人,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去打听。 楼杲也打听了许久,才终于通过庞县令知道了唐浩根,又从唐浩根那儿知道了宋玉延。 楼杲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左思右想之下才想起,这不就是上次拿出精巧的竹编,在吃的行业卷起了一小股新风的人嘛! 于是他又让楼掌柜过来了。 不过这回宋玉延并不打算跟任何人合作,听了楼掌柜的来意,她道:楼掌柜,这竹雕本就只是我闲暇之时雕来玩玩的,我没打算将之摆在铺子里卖,所以要令您白跑一趟了。 楼掌柜自然是看出了她说的真心话,而不是在拿乔,他也急了,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一个打响名气,然后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不过任他怎么说,费了多少口水,宋玉延的态度依旧没变,楼掌柜只能转过头找她买留青竹刻。 宋玉延说:之前雕刻的留青都在刘知州的手里了,我眼下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竹编上,还真的没有新的留青雕可以拿出手的。 楼掌柜连那点小算盘也打错了,只能遗憾离去。 不过他觉得宋玉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很是不给他面子,于是回去后打算又跟风宋玉延,让底下的匠人也雕刻那样的留青雕。 然而他也清楚,他找宋玉延买竹雕没有成功,也就是说,除非他能得到刘知州手里的留青竹刻,否则底下的匠人根本不可能仿出宋玉延的雕刻水平和风格来。 于是他又去撺唆楼皓,让楼皓借刘知州的竹雕来琢磨一下。 楼杲知道他的小动作后,很是生气,把他叫到跟前来骂了一顿:我们做买卖的,对方不愿意卖,你便变着法子想逼迫人家就范,这岂非强买强卖,与劫匪有何不同?而且你知不知道那宋玉延是什么人?你要真逼得他走投无路,那宋家定然要与我们楼家对上的! 第38章 楼掌柜有些委屈,心里也不大服气:那不是宋氏的一个旁支嘛 楼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面的文房用具俱是一颤,连楼掌柜的身子也抖了一下。 他固然是宋氏的旁支,昔日也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人庇佑的地痞无赖。然而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浪子回头之后,有多少人与之往来!不提宋家,便说慈溪县的典事、明州的读书人,还有今年进士及第第四名,到扬州为官的杜衍,这哪个是能轻慢的? 楼杲虽然没什么才学,可是他清楚,一个读书人所拥有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即便没考出名堂来,可是那支笔杆,能把活人写死,也能把死人写活了! 而且楼家想获得好名声,怎么少得了这些文人替他们宣传?所以得罪了宋玉延,即使宋玉延没能力跟楼家叫板,可这事对楼家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楼掌柜,毕竟是他们楼家的人,虽然在楼家当掌柜的时间长了,眼高于顶,但是他也不想轻易地放弃。 楼杲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楼掌柜调离了慈溪县,让他回到奉化县,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而他则亲自到了宋家一趟,亲自去见一见这少年。 _____ 入夏后,明州大雨天气频发,宋玉延担心频繁的台风天气会掀了自家的屋顶,于是拿出了一笔钱,先把家里的屋顶修葺了一遍,又打算在倒塌的西厢房的位置上重新盖一间屋子。 不过重新盖一件屋子可得花不少钱,便宜一点的茅草屋,她也担心经不住台风的考验,贵一点的瓦屋,她担心自己的荷包经不住考验。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该多谋一条出路的时候,楼杲出现在了兴贤坊的这条巷子里。 他是驾着马车来的,而兴贤坊虽然也有不少富人,可是拥有马车的人家却寥寥可数,于是他这一高调的登场,立刻招来了邻居街坊的注目。 一些正在玩竹马的孩童看见了真马,对竹马便不感兴趣了,纷纷跑到马车周围,看着那匹黑色骏马,发出了艳羡的呼声。 哎笋儿,你看,那可是马车! 笋儿与同巷子的十岁左右的孩子一块儿放学归来,便看见了停在巷口的马车,于是那孩子便拉着他,叫道。 笋儿的脚步一顿,也看了一眼那马车,心中也有些许羡慕,宝马,那可是男人的浪漫这话是宋玉延说的,她当时带他去齐如的私塾报到,然后看见县学门口那些富二代们的车驾,于是发出了这样的感慨,不管是什么时代,宝马都是男人的浪漫呢!当然,也是女人的浪漫。 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不妨碍笋儿将它牢记在心。如今又亲眼看见这些邻居街坊、孩童都投以羡慕的目光,这话的含义,他似乎一瞬间就理解了。 我们在县学总是能看见,有什么奇怪的呢?笋儿收回目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他要回家赚钱,然后长大了买一匹马,他也要拥有宝马! 可是出现在咱们这里就比较奇怪了。那孩子说着,便跑上前去凑热闹。 马车的车夫似乎正在打听什么,那孩子听见了熟悉的名字,于是兴奋地朝笋儿挥手:笋儿,他们好像在找你家! 马车边上的帘子掀开了,一个男人伸出一颗脑袋,看向那孩子,问:你知道宋家在哪里? 笋儿是宋家的,他可以带你去!那孩子看见他,也没有刚才那么大胆了,反而退缩了一下,才小声地说出来。 男人点点头,从马车上下来,他来到笋儿面前,打量了他一下,问:你是宋大郎的弟弟吧? 笋儿警惕地看着他,道:我是。 我找你兄长,不如你给带一下路?你可以跟我一起上马车,我们一块儿进去。 笋儿一下子便跑远了:大哥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你要找大哥,跟我来便是,我不上你的马车! 中年男人,即楼杲看见他这机灵又警惕的模样,也是一愣,在别的孩子都围在马车四周的情况下,只有他依旧站在外围,而他邀请他上马车,他也拒绝了,若是换了别的孩子,肯定不会想着什么不能跟陌生人离去。 对此,他对笋儿口中的大哥,更加感兴趣了,于是让车夫在外头等着,他自己则带着一个仆役跟着笋儿到了宋家。 笋儿跑得飞快,刚跨进家门,便叫道:大哥,宝马来了。 宋玉延:? 屋内的白粲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明白宋家这是又要来客人了。 他暗念,当初他跟宋玉延交好果然没错,没见他每次过来寻宋玉延,基本上都能碰到宋玉延别的朋友到访?! 不过他这回来找宋玉延,其实也还是为了养殖白蜡虫的事情。 虽说之前他想养殖白蜡虫,却因为条件不满足,所以搁置了该计划。只是宋玉延也提点过他,除了白蜡树之外,女贞也适合放养白蜡虫,相较于白蜡树,女贞在明州较为多见。 若是他移栽女贞、白蜡树等做成林园,不仅会增加成本,也会耗费时间,而他们并没有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可以浪费。所以倒不如物色一片女贞比较多的山林,然后想办法租下来。 另外还有个问题是,白蜡虫寄养在树上在产卵以及幼虫分泌白蜡之前很难发现,所以他要想找到白蜡虫养殖也不容易。 于是他这近一年来,都在留意哪片林地生长的女贞或白蜡树比较多,另外也在家四周的空地里种了几棵女贞,每逢他在野外找到了白蜡虫,就会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带回到家里的女贞树上寄养。 他的家人也发现了他的异常,于是他无奈地告诉了家人,这些白蜡虫可以赚钱。好不容易稳住了家人,他发现还是会有许多白蜡虫在分泌蜡质之前就死掉,所以白家的人都不太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了。 宋玉延知道搞养殖业一开始都需要很大的资金投入,而且不会百分百成功的。若是有充足的资金,她倒是可以帮白粲的忙,琢磨一套系统的养殖方法出来,可惜宋、白两家都是贫困户。 笋儿回来时,俩人也才聊到一半。 宋玉延问笋儿:宝马是谁? 笋儿自然说不出来,而外头楼杲的仆役便上前来说明了来意。白粲听过楼杲的名声,也知道他找宋玉延恐怕是有要事,相较之下,他的事就不足挂齿了,便提出告辞。 宋玉延道:凡事也讲个先来后到,我先招待的你,怎能因为他来了就让你离去? 白粲道:那可是楼家二郎君,我担心你怠慢了他,为自己惹来麻烦。 如果他是傲慢之人,那我早便得罪他了。你先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白粲这才忐忑地坐着,等到楼杲进了院子的门,他看见楼杲身上的衣衫皆是说得出名号的锦缎庄的料子,心中感慨,白家也不知道要奋斗几辈才能有如此财富。 楼杲进门后左右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屋子实在是简陋得很,比起楼家的楼阁台榭当然是不能入眼的,可他心中并无因此而看轻宋玉延的傲慢之情。 宋玉延与他说明了家中有客人,所以需要他稍等片刻,他也大度地表示了谅解。当看见宋玉延所说的客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时,他微微诧异,忽然想起他妻子朱氏常跟孩子说的典故,什么孟尝君招揽各诸侯国宾客,都不分贵贱,一律以礼相待,又有孔圣人收弟子,奉行有教无类 虽然他没能说出半点有水平的话,不过只一个想法宋玉延品行很好。 想到这儿,他也不禁好奇,以前当地痞无赖时,她的品行可谓是低劣,是读书人的耻辱。然而为什么突然之间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就在他发散思维、遐想连篇的时候,一些谈话声钻入了他的耳中,他只听得什么白蜡虫白蜡树,便瞬间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地偷听了起来。 宋玉延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终于对此事产生了兴趣,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投资人找到了。 系统:你之前还跟唐小娘子说自己没经商头脑,敢情你天生就心脏。 第48章 初次合作 楼杲自然想不到他眼前的十六岁少年是故意在他面前谈论制作白蜡的事情的, 他一开始还为自己的偷听而感到惭愧, 只是他又安慰自己:宋家的屋子太小了, 这俩人也不曾注意隔墙有耳的事情,不怪我偷听。 忽然,他又高兴了起来,问仆役:哎,我刚刚是不是说了隔墙有耳? 仆役自然知道自家二郎君的德性,于是夸道:没错, 二郎君的学问又见增长了呢! 楼杲偷着乐了会儿:回去后,你可不许跟娘子说这是跟她多年,然后耳目什么?耳濡目染,对,耳濡目染! 仆役: 什么不许说,分明就是希望我主动在二娘子面前夸你! 他当然不会反驳主人家的话, 然后又就耳濡目染这一成语好好地夸了楼杲一顿。 仆役的一顿夸,让楼杲浑身通泰舒畅, 他也忘了偷听带来的惭愧, 而又琢磨起了白蜡这事来。 不得不说, 他为宋家的这个少年的多才多艺而赞叹不已, 也生出几分敬意。若是他打听的消息没错的话,这个少年的身世可谓是悲惨: 除了幼年时有生母教导抚养之外,收养他的叔父、婶婶都不是什么善人,也没有好好教导他,可是他还能迷途知返, 而且善于将他在街头巷尾乱窜的那些年学习到的技艺总结创新,可见当初他也并非一直在胡闹。 想到自家娘子教导孩子们读书,楼杲又总结出了一点:有个好娘亲果然对孩子的教育学习十分重要,我娶得娘子就足够好,嘿嘿! 仆役: 今天又是他们家二郎君花式夸二娘子的一天呢! ____ 屋内,并不知道宋玉延的打算的白粲听了她在养殖白蜡虫方面的一些小建议后,便打算先回去尝试一下。 楼杲这会儿见他要离去了,赶紧起身留下他:我方才无意中听见两位在说什么白蜡虫 他担心两人误会他偷听,又解释,不是我有意偷听,实在是隔音不好,所以两位不要见怪。我听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曾经制造过白蜡? 白粲见他态度很好,心里也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看了一眼宋玉延,见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才道:对,我们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白蜡虫,然后造出了白蜡。 楼杲来精神了:明州还有白蜡虫?长什么样的? 白粲没说话,宋玉延也是一副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神情,楼杲回过神,略不好意思:呃,是我失态了,这是两位的技艺,怎能轻易外传呢! 话虽这么说,可他这心里也是痒痒的,仿佛眼前放着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而自己却只能干看着。 那可是白蜡,虽说楼家这等富庶人家买蜡烛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若是楼家掌握了制造蜡烛的技艺,那楼家不仅能省下一笔买蜡烛的巨额开支,甚至还能用蜡烛来大赚一笔! 他刚才听见这两人似乎没有将白蜡虫养殖业扩大发展的意思,于是心中一动,若是由楼家来养殖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来这儿的目的,一心琢磨如何忽悠这两人把制造蜡烛、养殖白蜡虫的技术交出来。 他先跟宋玉延、白粲聊天,拉近彼此的距离后,再开口用五万钱买断这些技术。五万钱便是五十贯,换算成现代货币就是十多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已经是一笔大款了。 白粲有些意动,然而他还能保持清醒,这些技术都是宋玉延的,这笔钱也跟他没有关系。 而且宋玉延当初说不知道如何养白蜡虫,可是她胜在有文化,这些日子根据他养殖白蜡虫的观察,得出了不少改进的想法。所以说,换了她来养白蜡虫的话,她养成功的概率比他还大。 宋玉延的目的可不是眼前的这一笔巨款,所以她婉拒了楼杲。心想楼杲果然不愧是商人,想出来的第一个法子总是要将这赚钱的机会占为己有。 她也不担心楼杲会从白粲处下手,毕竟明州也是有人懂得制造蜡烛的,只不过白蜡的原料供给就将大部分人卡住了,只有掌握了养殖白蜡虫的技术,才能真正地利用蜡烛致富,而恰巧白粲并不懂如何养殖白蜡虫。 系统:那你就懂养殖白蜡虫了? 宋玉延道:我没养过,所以不敢说懂。不过我好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的,当初手工委与央视某发家致富栏目合作拍摄了一期相关的节目,我还隐约记得那位养殖户说过的养殖经。 白蜡虫并不是只有制作蜡烛这一用途,它在医疗、工业、保健等行业都有很高的经济价值,所以白蜡在现代并未因石蜡和电灯普及而消失,反而有人看准了它的经济价值,而开始养殖。 系统: 行吧,对于这个宿主来说,即使有一套完整的理论,可凡是她没亲自实验过的项目,都是不懂的。工科生懂与不懂的标准,还真的清晰分明呢! 它也不问宋玉延,那位养殖户的养殖经是否信得过,毕竟以她的身份,要想辨别真伪,并不复杂。 ____ 果然如宋玉延所料,楼杲在她这儿找不到缺口后,便找了机会从白粲那儿下手。只是白粲的态度也很坚决:我哪里会这些,都是宋大郎教的,楼二郎君要想知道,便去找宋大郎吧! 楼杲还真的不信邪了,干脆找上了白家人。白家人倒是很乐意卖技术,可他们一不懂制作蜡烛,二不懂养殖白蜡虫,当初他们只是见白粲找些白蜡虫回来捣鼓,可这么久了,不也是没见成功嘛! 一次次受挫,楼杲总算明白当初楼掌柜会小动作不断了,他遇上了宋玉延,就跟踢到了一块铁板一样难受。 他心里气不过,可是又不想跟楼掌柜一样使用些下作的手段,不然当初骂楼掌柜的话不是活生生地打了他自己的脸嘛! 于是他去找朱氏诉苦。朱氏听了他的话,疑惑道:二郎当初去找宋大郎为的是什么? 楼二: 他好像一个不注意,钻进了钱眼里,把正事给忘了! 想了一宿,他不由得叹息:果然,有能耐的人都是让人又爱又恨的。 第39章 不管是竹编、竹雕还是白蜡,宋玉延就跟一个宝藏似的,每往下挖掘一处,就能发现新的惊喜。 打定了主意要跟对方友好往来和谐相处,楼杲翌日便带着不少厚礼去了宋家。宋玉延见他这回是真心合作的,这才跟他谈起了白蜡虫养殖业的可持续发展。 眼下两淮一带自然是有人养殖白蜡虫的,可是毕竟刚开始发展,很多养殖的方法和技术都不完善,导致白蜡产出少、蜡烛的价格也是高涨不落。 宋玉延习得白蜡虫养殖户的养殖经时,那已经是有较为科学的养殖方式了,所以只需给她一年时间,她可以通过实践来检验真理。 楼杲觉得跟宋玉延、白粲合作养殖白蜡虫,似乎也未尝不可,他出钱买白蜡虫、圈林地,白粲负责白蜡虫的日常护养,宋玉延则负责教楼家的伙计制作蜡烛 别看宋玉延的工作似乎可有可无,谁让她掌握着白蜡虫的养殖技术呢!她能把握大的方向,所以楼杲与白粲都没什么意见。 至于如何分账,楼杲出钱,所以他理应占大头,可是宋玉延在这其中又起了不少重要的作用,所以占比跟楼杲相同。至于白粲,他占两成都已经算占便宜了,哪里还有什么意见。 三人立下文书契约,又到了衙门公证,合作的事宜才算尘埃落定。 经过这些日子的交谈、敲定合作细节,三人的关系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了,楼杲看着宋玉延这个可以当他儿子的少年,起了逗她的心思:你便不怕我的人从你那儿偷学到养殖的技巧后,我另外圈一片地养白蜡虫? 正常人听见这样的话都会紧张,比如,白粲此时就有些懵,满脸写着:还有这种操作? 楼杲很满意白粲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场子了。 刚这么想,他便看见宋玉延只是微微诧异,然后笑道:二郎君不会的。 楼杲挑眉:你就这么相信我? 二郎君有行善积德、乐善好施的善人名声在外,品行自然是能令人称赞的,自然不会做违反契约的失信之事来。 楼杲点了点头,宋玉延这话倒是说对了,楼家已经足够富庶,所以接下来要经营如何从富户转变为士族,再从士族累积为望族。 成为士族容易,只要培养出优秀的族中子弟,让他们登科就成。可是要想成为望族,在士人和百姓中的口碑自然不能太差。若是在跟宋玉延等人合作之事上落下口实,传了出去,他经营这么多年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不过他没说出自己的雄心志向,宋玉延也没点出来,所以他以为宋玉延只是单纯地相信他的人品,于是心情又美妙了几分这种人品被人称颂的感觉真好! 等他回了家,又跟朱氏说这件事。朱氏拿过契约仔细看了几遍,然后再看一眼正在陪孩子玩的夫婿,忽然便觉得他这是在瞎乐呵,自己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契约文书上写了,楼杲今与宋玉延、白粲养殖白蜡虫凡养殖白蜡虫事宜须得三方同意等条件。 这话放在这儿很容易被误会成是指他们这次合作养殖白蜡虫的事宜中,需要三方共同协商。可实际上这话的意思便是:签了契约文书的这三个人想要进行与白蜡虫养殖相关的工作,都得经过另外两人的许可。 这不就是将他们另起炉灶的小火苗给掐灭了嘛!她的夫婿又不是不识字,怎么就被蒙过去了呢? 不过考虑到很多买卖都是底下的掌柜在打理,与人签订契约之类的,也有管家从旁协助,他只负责总揽账目,不曾想,这次即使有管家过目了那契约,俩人也还是出了纰漏。 好在,这契约只是掐断了三人另起炉灶的心思,并没有什么损害到楼家的利益的地方,看得出那少年也是一个公道人。她暗骂这名叫宋玉延的少年心眼多的同时,又有些欣赏对方,毕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便能想到如此周全的办法,可谓是机敏。 欣赏归欣赏,她还是得跟自己的夫婿说道说道的,免得哪天他就被对方给忽悠进更大的坑里了,还在替人数钱。 楼二听完妻子对契约的解读,觉得自己刚才在妻子面前嘚瑟太早了,现在好像有些绷不住了。 于是他强行镇静:这个我自然看出来了,我当时是故意这么问他的,就是为了知道他的为人如何,是否实诚。考验的结果如你所见,他很实诚,知道我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善人。 朱氏: 为了成全丈夫的脸面,朱氏也没再往下说,倒与他说起了肚子里的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的事情。 楼二本来心里气得很,一个劲地在骂宋玉延:好你个宋玉延,难怪这般镇定,原来早就有准备了! 听了妻子转移话题的话,他也顾不得跟宋玉延生气了,立刻笑呵呵地捧着妻子的肚子,心里头对这第五个即将出来的孩子也期待不已。 _____ 楼杲并没有真的气宋玉延,他先是反省了一下自身因为对方年少,就疏忽大意了,毕竟以前跟他做买卖的,哪里有这么年少的少年! 与此同时,他对这次的合作也稍微赋予了点信心,毕竟宋玉延从此事便可看出,她是个聪明又机敏,同时还守信的人本来他因为宋玉延曾经当过无赖,而不敢完全信赖她的人品。 可是他从白粲那儿得知,制作蜡烛、养殖白蜡虫等都是宋玉延琢磨出来的,他完全是因为跟她认识,而占了便宜。本来宋玉延找到了楼家这样的大靠山,完全可以撇开白粲,跟楼杲五五分账,可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拉白粲一把,可见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君子五德:仁、义、礼、智、信,宋玉延几乎都占了,跟这样一个人合作,也不是什么坏事。 后来他又去跟宋玉延了解竹雕的事情,不过这些日子他跟宋玉延往来的时候倒是隐约有些明白,宋玉延雕刻竹子不为牟利,纯粹是兴趣所在。 宋玉延送了他一个诗筒,回去后朱氏与他说诗筒的含义,他心里更加高兴了,觉得宋玉延这是真正地认可了他的为人。 楼皓想要他的诗筒时,他都一副被割了血肉的模样,气得楼皓道:行了,我不要你的诗筒了。你若不给嘛,别人说你不孝,你若给了,心里又不痛快。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能夺儿子所好。 楼二直夸父亲:爹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学问离君子又迈进了一大步! 楼皓对于儿子的马屁很是受用,不过面上还是板着脸训了他一顿,然后才喜滋滋地跟儿子嘀咕起了衙门的事情:这刘知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急不可耐地组织大家疏浚两湖淤泥,最近倒是没什么动静了。前些日子通判问了他,他才道,等百姓交了夏税再说这事。 在知州眼皮子底下干活的父亲都不知道刘绰是怎么一回事了,楼二就更不知道了,好在他觉得这事暂时搁置下来也好,否则定要生出一些乱子来。 第49章 魅力 刘绰搁置召集民夫疏浚两湖的事情, 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那日宋玉延的竹雕所说的故事让他心中不悦, 所以没有见宋玉延, 可是那些竹雕上雕刻的故事到底还是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虽然能琢磨出这其中的用意,可是又担心自己猜错了。而且事后他也有些后悔那日自己居然这么刚愎自用,没有听见对方的解释就将人赶走了。 想了几日也没个结果,偏偏他的妻子外出到庙里上香时,又听见百姓因为在农忙时期征召民夫而发出的怨言,回来告诉了他。 他道:百姓目不识丁, 不知道我这是为了他们好,以后他们便会感激我了。 他的妻子翻白眼:你在这儿最多待三年,等百姓知道你的好的时候,你也不在这儿了。况且人人都说杨广修运河弊在当时,功在千秋,可杨广是个什么下场, 难道官人也想学杨广? 刘绰被呛住了,不过他确实无法反驳,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就积攒下了更多问题, 他不清楚明州的情况是否也如妻子所说。 终于, 他趁一日休务, 换下官服,穿上短褐,打扮得跟一个普通百姓一样走出了衙门,并且让人去邀请宋玉延到大宝山踏青。 之所以选在这儿,是因为竹雕上的画, 刘绰认为那画只刻了一部分,理应还有别的景致,他想欣赏一下全画。 宋玉延带着画来了,见了他也不像寻常百姓见了官那样紧张和害怕。当然,她该有的礼仪还是很周全的,没让刘绰感受到半分不敬。 刘绰没有提那日的事情,而是将宋玉延当成一个单纯的艺人来看待,与之交谈的过程中,他起了考验宋玉延文化功课的心思。 宋玉延: 她对系统说:竹雕这条路太艰难了,我还以为看见了我爷爷和老师,抓我的文化课都抓到古代来了。 虽然在心里跟系统调侃刘绰的做法,不过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刘绰的问题,答得上的就详细说,答不上的也不装懂,而是虚心求教。 对此,刘绰还是较为满意的。虽然宋玉延看的书不多,可是她所学的《论语》和《尔雅》都能背出来了,日夜钻研下,也有了自己的见解。若是再学习一下别的经典,去考个学究也是没问题的。 只是学究毕竟是诸科,不是进士科,而进士科出身的他还是有些看不起诸科出身的人的。不过他没有想太多,因为宋玉延在书画方面的才艺又迅速地将他心里的评价给拉高了一些。 俩人交流了一下书画,刘绰才切入主题。 他没有要问罪宋玉延的意思,毕竟经过交流,他也明白了宋玉延的用意她是不希望他在此踢到了铁板却仍旧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宋玉延才道:其实小的并不通晓典籍,故而这些留青竹刻上的画,虽然是我所雕刻的,可是这说故事的,却另有其人。而今日,他恰巧也在此。 刘绰越发感到好奇了,让宋玉延把那人叫来。 唐浩根便在忐忑中来到了刘绰的面前,他跟宋玉延不一样,毕竟他接触过的最高级的官员就是县令,面对一州之长的知州,他心头还是有些紧张的。 虽然心里紧张,可他到底还是把话捋顺了,而且结合明州的情况,分析了刘绰的政令之利弊。 刘绰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俩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思如何,所以在唐浩根说完,刘绰陷入了沉默的时候,唐浩根心里倍觉煎熬,连宋玉延也忍不住在心里打起鼓来。 刘绰最终只笑了笑,然后道:我知道了。 宋玉延与唐浩根相视一眼,心头都有一颗大石落下。不管刘绰听没听进去,他们都已经尽力了。 刘绰回去后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到乡里去打听了更多的消息,让自己更加了解明州的情况后,才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地将计划搁置。 为了不让大家怀疑他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他只能对外说是因为天气不好,在这种台风频发的天气里,官府的重心都应该放在农事和民事上。 也不管相信这套说辞的人有多少,反正不管是百姓,还是那些地主豪强,都松了一口气。前者没多想,后者倒是忍不住嘀咕起来:是不是我们的示好奏效了?可是我们这些日子也没找到那什么录方的竹雕送过去呀? 没错,当初之所以录方的名声大噪,也少不得这些地主豪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他们都想投其所好,找刘绰喜欢的物件来拉拢他。可是他们要说文化,没高到能跟刘绰切磋的地步;要说送礼,创意也不足,除了金银珠宝这些俗物外,就只有香车美人了。可偏偏刘绰有文人的清高,最不喜这些俗物,所以他们只能随大流,一窝蜂地去打听录方。 虽然他们后来还是打听到了录方就是宋玉延,可是宋玉延手上一件竹雕作品都没有。 就在他们要威逼利诱宋玉延给他们迅速雕刻出留青竹刻的时候,衙门就传出了刘绰取消了关于疏浚两湖的相关政令。 于是乎,门庭若市了好些日子的宋家又一下子门可罗雀起来。 唐枝还担心宋玉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想来安慰一下她,结果到了门口,就听见宋玉延松了一口气:总算能清净些日子了,这些人再来,我这竹编的活计可就落下了! 唐枝: 她总算明白笋儿对竹编的执着哪儿来的了,都是跟这人学的! 笋儿也很高兴,若不是宋家没炮竹,他恐怕都要拿出来放了:这些人天天来,为了表现亲近,还企图拿饴糖收买我,我是那么容易收买的人吗?! 宋玉延:你先把人家送的饴糖吐出来,再说这话。 唐枝在门外看见姐弟三人的相处,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便集中到了那位身形清瘦的身影上,这心忽然间,又急速地跳动了起来。 这一次,她终于明白之前那股别扭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了。 _____ 唐姐姐。 随着饼儿的一声呼叫,宋玉延也发现了立在门口的身影,她起身迎了出去:唐小娘子,你来得正好。 唐枝收敛心神,略微期待地看着她:你又做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宋玉延仿佛在这一瞬间看见了一个满心期待着拿礼物的小萝卜头,可是她这回还真的没琢磨出什么小巧雅趣的物件。为了不让这小丫头失望,她摸了摸衣兜,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了小丫头。 唐枝接过钱袋子,疑惑地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我想雇小娘子以及小娘子的牛车,这是工钱。 唐枝: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等怒气值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她才翻了一个十分强劲有力的白眼。 宋玉延: 唐小娘子很久没对她翻白眼了,她居然还有些怀念。 唐枝看了唐家的院子里的竹子,疑惑道:你这竹子不是还有很多吗,要做什么去? 去找女贞跟白蜡树。 宋玉延与楼杲、白粲合作养殖白蜡虫的事情,唐枝与唐浩根是知情的,兄妹俩都觉得这或许是一次宋玉延可以发家致富的机会,于是在契约上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不过按照计划,出钱又出人的是楼杲才对,只是眼下种植白蜡树与女贞的林子都还未找到,宋玉延又是个认真的人,她既然决定将这项事业发展下去,那就不会当甩手掌柜。 唐枝道:楼家没派人去找? 派了人,不过这事我也要上心,毕竟白蜡虫这种虫子比较娇贵,寄养跟产蜡对树种的要求都不一样。 第40章 唐枝还没听过白蜡虫的养殖经,这会儿好奇了起来:怎么,白蜡虫对不同的树还有不同的要求? 嗯,虽然女贞、小叶女贞、白蜡树等都是白蜡虫寄生的树,不过白蜡虫一般喜欢在女贞树上寄生,可是在白蜡树上分泌蜡质却比在女贞树上分泌的蜡质要多许多。 这些都是后世之人养殖白蜡虫得出来的经验,而这会儿哪里有人会琢磨这么多,他们只知道女贞或者白蜡树是白蜡虫会寄生的树就行了。不过因为南方的白蜡树很少,以至于很多地方的人压根就不知道白蜡虫可以养殖。 所以宋玉延想的是,找女贞来挂虫,等到了五六月份雌虫产卵时,再将之移到白蜡树上。至于虫种,宋玉延则让楼杲直接派人去两淮地区买,只要第一批白蜡虫养起来了,那就不用再去别的地方买虫种了。 唐枝听宋玉延念了一会儿养殖经,又问道:你怎么就一股脑地告诉了我?难道对着白五郎跟楼家郎君,也是这么傻? 被一个小丫头说傻,宋玉延不服气了:小娘子跟他们可不一样。 唐枝心扑通、扑通地跳:哪儿不一样? 宋玉延想了想:性别不一样。 唐枝: 这是搞性别歧视? 宋玉延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这是逗你的,小丫头。我之所以告诉小娘子,那是因为我相信,即使小娘子知道了如何养殖白蜡虫,却不会动歪念。 她对白粲与楼杲的信任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上的,可是对唐枝的信任却是纯粹的认同她的人品虽然这种信任毫无依据可言,可谁让唐枝就有这种让她信赖的魅力呢! 而且她其实也想让唐枝掌握这门养殖技术,不管将来这小丫头会不会抢她的饭碗,能让唐家也多一门技艺,算是她替原主对唐家一直以来的帮助的报答吧! 唐枝不知她所想,不过心里却因为她的话而熨帖了不少,便欣然接下了钱袋,驾着牛车,跟她去慈溪县四周考察。 宋玉延对这事很上心,但是一点也不着急,唐枝每次跟她出来都像在游山玩水,她问:你最近频繁地出来,家里的活计落下了怎么办? 宋玉延道:最近我卖了一些竹雕,抵上了我卖竹编两个月的收入,所以这一个月放缓一些也没问题。 她之前给楼杲送了一件诗筒,结果楼杲又跑来厚着脸皮为他父亲楼皓也求了一件竹雕。宋玉延有空,就随手给雕刻了一件笔筒。 楼杲也不白要她的,直接豪气地给了八陌钱,大约有四百五十多文。 而楼杲之举就像是开启了什么buff似的,原本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的宋家,因为接二连三地有人慕名来求竹雕,又热闹了起来。 而求竹雕的人中,首当其冲的是县学的富二代们,虽然他们中好学的人不多,可是平日也会聚在一起嘀咕时事。 他们一开始听说录方的竹雕,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的藏品很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玉雕,竹雕这种不值钱的物件,在他们的眼里也同样不值钱。 直到有位富二代拿出了一把纸扇,上面是一幅意境深远的山水图。而令人瞩目的是扇骨上也被下足了功夫,雕刻的画面跟纸上的山水图是连贯的,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扇骨与纸上的画是一体的,构思十分巧妙。 这纸扇上的画,恰巧是录方所画,而扇骨的雅趣又精致的留青也是录方所雕刻的。 他说:这是我重金求来的。 说起这事,还得说回这位富二代的家里,他们家跟楼家是有往来的,他的老父亲跟楼皓也是朋友。 有一天楼皓邀请老朋友们相聚,他的老父亲也过去了,结果气呼呼地回来,说他被楼皓炫耀了一脸,这心里不舒坦。 富二代寻思着自家也不比楼家穷,他的老父亲什么金银财宝、奇珍异兽没见过,居然还能被炫耀到? 他的老父亲还在那儿愤愤不平地叫道:楼皓有的,我怎么能没有呢?! 于是富二代便看着老父亲派人去买录方的竹雕,结果回来的人说那个真名为宋玉延的艺人拒绝了他。 富二代还以为老父亲会恼羞成怒,怎料老父亲早有预料:楼皓那家伙与我说,那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知州同款,可见那录方的脾气之大,所以咱们不能来硬的,得来软的! 老父亲看见在自己面前晃悠的富二代,心生一计,立马指挥他去宋家:我听说楼杲是因为孝心才打动录方的,所以你也去尽尽孝,给我演好了,为父送你一件礼物。 老父亲开了口,富二代哪能拒绝,于是只能到宋家去演孝子。 不管宋玉延信没信他演的戏,她最终都答应了帮忙雕刻一件留青。 富二代又道:最好是与众不同些的。这样子他的老父亲才有面子不是? 宋玉延便给他画了幅山水画,又制作了一把纸扇,因为工序多,又涉及到她的画,所以价格略贵。 富二代买起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越贵越好,只有贵,才能让老父亲压楼皓一头不是? 不过这纸扇到了老父亲的手里没几天,就被他厚着脸皮拿来炫耀了。而他这些同窗们,还真的被炫耀得动了攀比的心思。 宋玉延又道:撇去这事不说,我也没打算每个月都花这么多时间在考察上,因为若是再耽搁久一些,就得错过蜡园的最佳营造时机了。 唐枝见宋玉延心中有章程,便没有再多言。 俩人寻寻觅觅大半个月,又有楼家和白粲在其中发挥着各自的作用,终于在县南十五里三过山附近找到了一座低矮的山林,那儿长了不少女贞树,而且靠近水源、土壤也适合移植白蜡树,是少数没有被开荒为农田的林地。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那边有不少白蜡虫出没。有白蜡虫寄生,说明那片区域适合白蜡虫生存。 而且正是因为很多人不识白蜡虫,导致他们以为这片林子虫害严重,所以才没有被开发来做果园。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探索讨论,他们最终才定下了这里。 楼杲风风火火地就去办了圈下这片林地的手续,而去两淮的人也回了消息,说那边确实有人在养殖白蜡虫。 至于如何用最低廉的价格买白蜡虫,宋玉延跟白粲就不怎么关心了,这事还得交给专业的楼家来办,他们只负责蜡园的营造。 不过在选虫种这事上,宋玉延犯了难。她说的优秀虫种和应该淘汰的虫种白粲虽然听得懂,但是不会辨别,而她偏偏恶心虫子,压根不愿意靠太近。 暂时被雇佣来当司机的唐枝琢磨过来了:你该不会是怕虫子吧? 宋玉延很坦诚:这很奇怪吗? 唐枝: 认识这人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有怕的东西。 唐枝觉得,这人身上终于又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第50章 悸动 宋玉延怕虫子的难题一日未克服, 这蜡园营造的进度就得放慢许多, 唐枝便对宋玉延道:你教我如何分辨哪些虫种可以留下, 我帮一帮你。 宋玉延自然是答应了:我也不要你白替我干活,我给你工钱。 唐枝伸出手:拿来。 宋玉延: 她摸了摸身上,连最后一枚铜钱都掏出来了,她厚着脸皮道:身上就这么多,剩余的下次再给? 唐枝也没真的打算要她这么快就拿钱出来,再说了,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宋玉延给工钱。 想到这儿,唐枝暗骂自己:我做什么赶着过去给人白干活,这不是作践自己嘛! 可是想到身边站着细心地教她如何辨别虫种的宋玉延,她的心又乱了起来,自己的行为毫无逻辑,她想也想不明白, 干脆就让这种心情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宋玉延硬着头皮教会了唐枝选虫种,随后唐枝自己琢磨了一阵子, 等她上手之后, 才教楼家挑选来养护蜡园的伙计。 看见唐枝这么卖力, 宋玉延也不闲着, 她跑去跟楼杲说:你看,唐小娘子是不是很有天赋。这么有教育天赋的人才,我们就该把她培养成挑选虫种培训师,这个培训师可多讲究了日后蜡园每进来一批员工,培训师就能对其进行专业的培训, 方便员工快速上手,提高我们的效率。 楼杲听了半天,总算是理解了培训师跟员工的关系,他觉得培训师这个职业还是挺新颖的。 要知道古往今来一门技艺都是掌控在工匠的手里,并不愿意外传的,所以要想学技艺,首先得拜师,或者当学徒,然后在师父的手底下吃几年甚至十几年苦,才能出师自立门户。 因为在没有专利和版权的时代,工匠都很注重保护自己的技艺、秘方等,所以一旦某个手里握着技艺、秘方的工匠死了,这门技艺就算是失传了。 若是有了培训师的存在,那么就能从一对一的传授模式,转变为一对多传授模式,节省时间的同时,也提高了效率。缺点大概是这门技艺容易传播出去,不再具有独享性。 想到这儿,楼杲道:可是我觉得一般的匠人都不会乐意将自己的独门秘技传给外人的。 宋玉延道:楼二郎君这是还没弄清楚培训师跟匠人的区别。培训师不必是掌握独门秘技的人,他只需懂一个浅显,可是百姓都不懂的知识就行。 就好比挑选虫种,这种并非什么独门秘技,可是大家却并不懂如何挑选虫种,难不成为了不使这门技艺外传,就非得要蜡园的伙计先拜师?这并不实际。 若是有了培训师,培训师可以根据每个伙计的分工不同,进行不同的教学。如,教一批伙计如何挑选虫种,教另一批伙计如何养护树苗,再教另一批伙计如何挂虫、育虫,最后还能教剩余的伙计收蜡采种。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是,园子里的伙计所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大家地位一样,干起活来才不会受气。 传统模式基本上是师父带徒弟,往往徒弟要看师父的脸色行事,师父动辄骂徒弟,徒弟可不受气?若是蜡园的伙计都是平等的,那么一旦采用奖惩制度时,这其中就少了许多可操作的空间,努力干活,让掌事的看见他们的付出,才是唯一的晋升途径。 楼杲听完,这才赞同道:这主意不错,一个人就代替了好几个师父,而且只有需要培训的时候才给一次工钱,可太省钱了。 于是没过多久,唐枝就被聘为了蜡园的培训师,专门给蜡园新进的伙计培训如何养殖白蜡虫。 唐枝本想拒绝,因为她会的这些养殖经都是听宋玉延唠叨来的,若论经验丰富,她不如宋玉延。然而楼杲开出了培训半日一百文的高报酬来,看在那丰厚的报酬的份上,她很没骨气地答应了下来。 宋玉延道:本来全职的培训师的培训收费可以更高的,不过念及唐家还有菜园子要打理,你也只能抽出半天时间,所以这费用就减半了。 唐枝反应过来了:你该不会是不想给我工钱,所以才琢磨出这个培训师,然后好让楼二郎君给我发工钱吧? 宋玉延心虚了一下,只是她能承认吗?自然不能!于是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为了蜡园,账目自然得公中出。 唐枝越发觉得宋玉延这是空手套白狼,不过想想她都明白这个道理,楼杲如何想不明白?可楼杲依旧接纳了宋玉延的建议,这说明摆在他面前的是更大的利益,大到足以让他忽略了这点小支出。 _____ 这个被命名为三过山蜡园的园林就在宋玉延和白粲的细心打理下慢慢挺过了初期的难关,而白蜡虫的养殖也渐渐上了正轨。 接下来的这一年,宋玉延注定会比往常更加忙碌,她除了要打理蜡园,竹编的活计也没有落下,毕竟蜡园还未盈利之前,她是没什么收入的。 林永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编什么竹编,你只要拿出一件竹雕,可就顶上你之前半个月的收益了。 林永明身为中间商,不管宋玉延选择草编、竹编,还是竹雕,其实对他来说都只有利而没有弊,所以见到宋玉延的竹雕比较受欢迎,他自然是劝宋玉延把心思花在竹雕上的。 宋玉延道:林叔,不是我不答应你,而是这竹编,我一日能编六个,好歹也算是一小笔收入,可竹雕呢,我即使一整日里什么也不干,只雕刻留青,也得雕刻好几日,若是刻错了一处就算是失败了,还得重来。想以此盈利,不切实际嘛! 林永明想劝她不必这么精益求精,然而他又太清楚她的为人了,要让她以次充好,她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过仔细一想,正是因为宋玉延每日只花那么一两个时辰在竹雕上,以至于她流传出来的作品很少,所以大家才会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竹雕值得别人争相追捧。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宋玉延的名气才会越来越大。 若是宋玉延的作品传的满街都是,那就越来越不值钱。 林永明想通后也不浪费口舌了,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个既能赚钱,又能让宋玉延的手工制品更加出名的办法:我能让你的竹编也卖出高价格,若是你信得过林叔,就尽管放心地将这事交给我。 他的计划是让宋玉延雕刻出一些竹雕交给他,然后由他来兜售,只要买够那么多钱的竹编,就能再花一点钱买一件竹雕。 宋玉延寻思这不就是后世常见的捆绑消费嘛!虽然能赚钱,不过对名声不太友好,大家肯定会认为她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林永明明白她的顾虑,便道:这事由我出面办,明面上跟你沾不到半分。 大家只会认为是林永明这个中间商趁机牟利,而不会认为是宋玉延在营销。林永明都牺牲到这个份上了,宋玉延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的。 比起获得好名声,让宋家奔小康才是她首要的任务。 见宋玉延答应了,林永明便先将她的竹编给囤积起来,等她雕好了几件臂搁后,他才让人去造势,说他的手里收集了不少录方的留青竹刻,这可是知州同款,文人标配,去参加雅集,手里头没件拿得出手的留青竹刻,那丢脸的都是自己。 本来想从宋玉延的手里买竹雕而不成的富二代们,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林永明那儿。听了林永明的规则,他们确实骂了林永明一声:奸商! 第41章 然而他们自家的财富积累也都是从经商开始的,大庭广众之下骂出来不就等于把自家也给骂进去了嘛!所以他们只能在心里骂。 不过买满三百文同样出自录方之手的竹编,就能花两百文再得一件留青竹刻的捆绑消费模式还真的难不住这些富二代们,在他们的眼里就等于是花了五百文买一件录方的留青竹刻,五百文,一点也不贵好吧! 至于那些比普通价格高了几倍的竹编,精致小巧的他们就留下自己用了,竹筐之类的,他们可以拿回去发给家里的佃农,也算是一举三得了。 林永明的消息一放出来就跑去找林永明的赵赜是第一个拿到了臂搁的,虽然他没什么欣赏水平,不过正如林永明所说,这可是知州同款,文人标配,他拿回县学,准能炫耀一波。 然而他还没得意太久,就忽然发现,他这件臂搁,单独看是一幅画,若是跟别的臂搁放在一起看,那又是另一幅更加完整的画,也就是说,这几件臂搁是一套的。 虽说他手上的臂搁已经是一件独立的作品了,可是他有一种自己还未完全拥有这幅画的不安感。眼见还有人要买臂搁,他担心自己凑不齐这套臂搁了,于是咬咬牙,又花了不少钱,总算是凑齐了四件一套的臂搁。 他小心翼翼地将四件臂搁合在一起,看见这留青上完整的画面,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坦,仿佛困扰他多时的强迫症顽疾终于得到了根治。 为此他还特意开了一次雅集,将那群同窗找来一同欣赏。 其实他花大价钱买来这套臂搁也不全是为了炫耀,因为录方的留青竹刻在艺术上的创造,足以让具有欣赏能力的读书人产生点评和探讨的兴致。 本来雅集的目的就是为了互相切磋学问,所以即使是一件臂搁,也有人能围绕臂搁和留青竹刻做出一篇文章来。 _____ 林永明可不管赵赜买了竹雕后拿回去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赚了个盆满钵满,当然,连带着宋玉延,也赚了一笔。因为林永明那波操作,将宋玉延的竹编的价格也抬高了,即使单独卖竹编,也小赚了一把。 虽然还有人催林永明多收集些录方的留青竹刻,不过林永明故意吊着他们,道:这岂是容易收集的?我都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收集到这些的呢! 他比较可惜的是宋玉延说笔筒等物件比较耗时间,以她目前每日所能花在这上面的时间来看,构图简单的最快半个月才能出一件。 宋玉延都已经重新提起刻刀一年半载了,也已经习惯了现有的生产水平下的雕刻工具,只是雕刻对她来说,也只能当做兴趣,而不能作为谋生的工具。 不提效益的问题,便说她为了防止刻刀变钝,需要时常磨刀,所以手指常常磨出泡来。若是将它变成工作,她这手指怕是还得再多受些磋磨。 宋玉延并非不能吃苦,而是她明白凡事都得把握一个度,若是在某事上将自己逼得太紧,终有一日会产生厌倦的情绪的。所以她在教导唐叶竹雕时,也不建议她将竹雕当成了全部。 唐叶目前的学习进度已经从绘画到开始磨刀的部分了,这并非说她的绘画水平达到了宋玉延的要求,而是她的课业变繁重了,不仅要学习绘画,还要练习磨刀。 对此,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她反而回去跟自家姐姐提起宋玉延的手指生泡的事情: 宋大郎的那套锉刀还是一年多以前的,用了这么久,都是钝了、生锈了就重新打磨,都比当初要短一截了。 唐枝脑海中浮现出宋玉延的手指长泡流血的画面,有些心疼起对方来。 她问妹妹:她怎么不买新的锉刀?她也不差这么点钱了吧? 唐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她哪里会有这个意识。 唐枝一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从她妹妹的口里听见吐槽宋玉延的话。不过,妹妹跟宋玉延也相处久了,了解了那人的为人不说,性子也会受些影响。 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对宋玉延这么了解,她这心里便有些不舒坦。然而这个人是她的妹妹,而且妹妹在宋玉延的身边学习竹雕,所以不可能不跟宋玉延长时间接触,她为了这事而跟自己的妹妹吃醋,便有些莫名其妙了。 为了不让自己瞎想,她从妹妹那儿了解了一下宋玉延教授的竹雕知识,弄清楚宋玉延平日多用的刀具后,得了空便去铁匠铺转悠,打算弄一些新的刀具回来给宋玉延。 只是她发现,刀具易得,可跟宋玉延之前用的似乎也没多大区别,宋玉延用起来可能还是会长水泡。 她琢磨了些日子,突然想到,平日里她用的锄头的柄是木头做的,很多利器也会用到竹木来做柄,那为何锉刀不能加柄呢?宋玉延的那套刀具是用布包着手捏的部分的,而布的作用肯定不比竹木。 她便去找铁匠,希望铁匠能打出她所描述的那种刻刀。 铁匠道:你这太费事了,价格得贵一些。 唐枝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咬牙应下了。 不过铁匠最终没能多要唐枝的钱,因为刚好烈婶经过,看见她很眼熟,道:哎,你是不是山药邻居,唐家的丫头? 唐枝见过烈婶几次,不过她完全不怵烈婶,故而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 烈婶问她在这儿做什么时,那铁匠刚好给她拿出那套制成的刻刀。烈婶送过一套给宋玉延,所以一眼就看出这是用来雕刻东西的,不过她好像不记得唐家的丫头也雕刻这些。 唐枝掩饰地道:我家妹妹正在跟宋大郎学习竹雕,所以我买回去给她用的。 虽然按照宋玉延的说法,唐叶还得一年才能拿刀,不过不妨碍她拿妹妹来当挡箭牌。 烈婶哦了一声,道:那你还挺贴心的,知道叫王铁匠将刀柄用木头包起来。 被点名的王铁匠: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成真,因为烈婶一出现,他就知道,他又要在砍价的路上被烈婶砍得体无完肤了。 唐枝用优惠的价格拿到了这套刀具,衷心地答谢了烈婶,这才高兴地离去。 烈婶回到铺子里跟宋冰说起这事,宋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妹妹跟山药学竹雕也值得说道? 烈婶凶恶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缺心眼,我是在说唐家小萝卜头跟山药学竹雕的事情吗?我是在说唐枝那丫头跟山药的事情! 宋冰震惊了:什么?山药跟唐家丫头?! 烈婶得意地哼了哼:虽然那丫头说是给妹妹挑选的刀具,可是我一眼就看穿了她在说谎!而且我可是听说,山药那孩子跟唐家走得很近,这俩也常常驾牛车出去,一起回来。 宋冰顾不得震惊了,忙拍妻子的马屁:娘子火眼金睛。 烈婶又嘀咕:唐家那丫头倒是不错的,心地善良,又镇得住山药。只可惜,山药这孩子太不讲究了。 宋冰点头:可不是!上回十三与我说,他本打算给这孩子说亲,结果他愣是将十三想成了那种觊觎小娘子美色的下流坯子。可把十三气坏了,后来他给十三送了一件竹雕,十三这才消气的。 烈婶道:他活该!都多少岁的人了,做事也不讲究,平白无故问人小娘子的年纪,这搁谁不多想一些?更别提山药在乎唐家丫头,自然要多想。 宋冰不敢再提宋竹,否则准被烈婶骂一顿。虽然他也有操心宋玉延的终身大事的心思,不过烈婶说得对,这种事还是得办的妥当些问人家家世、年龄等,要么由妇人来问,要么由媒人来问,才算妥当。 ____ 且不管宋冰跟烈婶在背后如何操心宋玉延跟唐枝的终身大事,这俩人都按部就班地过着她们的日子。 唐枝收着那套刻刀好些日子了,才终于找了一个好借口给宋玉延送去。 宋家的门敞开着,她在门外看见宋玉延在烈日下专注地磨着刻刀,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淌,虽然宋家的日子比起一年多以前好了许多,可她的脸上却依旧没几两肉。 唐枝的心一阵悸动,不由得挪开视线。 只是她的目光落在宋玉延手上的刀具时,有了一瞬的停滞。 小娘子?宋玉延发现了她的存在,唤了一声。 唐枝问:你这套刻刀看起来很新呀,刚得到的吗? 宋玉延笑道:楼二郎君送的,他说我旧的刀具太钝了,影响我发挥,所以送了我一套新的,而且多了几种刻刀 她介绍完这套新的刻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娘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包着刻刀的布袋被唐枝往身后藏了藏,她微微一笑:没什么事。 第51章 不许嫌弃 宋玉延疑惑地看着唐枝, 以她对这小丫头的了解, 绝对不会没事就到她这儿来转悠。 她眼尖地发现了唐枝身后探出来的布袋一角,虽然不清楚里边装着什么,但是她直觉跟唐枝过来有关。不过人家没主动提起,她也不好赶着上去问,便道:没事也不打紧,进来坐一坐。 唐枝第一次说谎,心里头也是臊得慌,听宋玉延没有怀疑的话,她略微失望的同时也稍微放宽了心。 进到屋里, 她才发现宋家西边的院子腾出了一大片空地,不少竹子、竹编又移到了堂屋里来。 她记得宋玉延说要修西边的屋子, 便问:你这是打算开始修西院了? 提到这个,宋玉延的嘴角就翘了起来:是呀, 好不容易攒够钱, 早点修了,免得笋儿跟饼儿还挤在一个屋子里。现在饼儿还年幼, 别人也很少说道,可要是再长大一些,碎嘴的人肯定变多。 其实在外人的眼里,宋玉延如今跟笋儿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所以他们俩一个屋子是没问题的,宋玉延应该把东边的屋子腾出来给饼儿。可关键是宋玉延并非真的男儿郎,故而唐枝也从不会劝她这么做。 宋玉延给唐枝倒了碗水, 里面加了糖,所以唐枝喝起来觉得甜丝丝的。宋玉延见她坐下来后也不忘拽着布袋,看得出这个布袋里的东西对她挺重要的,这样一来,就更加不能主动去问了。 唐枝喝完水,心里又有个人儿在撺唆她趁此机会将刻刀送出去,她环顾四周,决定还是先找个话题,等时机到了,再切入主题。 只是她心里紧张,一开口便道:饼儿不在呢?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饼儿在唐家跟她的妹妹一起做功课,她出来前还叮嘱俩小家伙好好看家的。 她仿佛能看见宋玉延疑惑、揶揄、好奇的目光,一想到这儿,她就避开了宋玉延的目光,不敢直视这人。 不过她想岔了,宋玉延虽然确实看着她,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笑话她明知故问。宋玉延琢磨的是: 莫非这小丫头刚从外头回来,还没到家? 她便道:小娘子是刚从外头回来的吧,饼儿去你家了,最近她也开始学习画画了,所以闲暇的时候,我就让她过去跟叶子一块儿练习。 唐枝当然知道这事,不过宋玉延这么一解释,倒是缓解了她的尴尬。 菜园子最近没遭贼吧?宋玉延又问。 唐枝摇头,忽然想起一件喜事要跟宋玉延分享,她一下子活泼了起来:如今也没多少贼人敢到我家的菜园子偷菜了,我听大哥说,州府衙门那边好像要将他调过去,若是考课没问题的话,最快到年底就成了。 宋玉延微微诧异,从县衙到府衙,明面上是换个地方当胥吏,实际上是升职了。 在唐代,胥吏是有流外入内的晋升途径的,也就是说,胥吏跟官员一样,从底层的文员开始做起,每满五年,通过了官府的考察的,就能往上升。虽然从一个文员,到真正进入官场或许需要十几二十年,可是胥吏也是十分吃香的。 而周朝的政策虽然没有流外入内的官方说法了,可实际上也还是有许多可操作的空间在里头的。因为周朝的政策规定,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有卓略的贡献,那么一样可以授官虽然是最低级的九品芝麻官,晋升之路也不像读书人,可九品芝麻官也是官啊! 当然,唐浩根的升职离当官还差很大一段距离,可是在府衙当文员,那总比在县衙当文员要好许多。 正常情况下,升职会优先那些资历比较老的文员,唐浩根才在县衙当了三年典事,远远不够升职的条件。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人有意提携宋玉延想到了刘绰。 刘绰自上次取消了征召民夫疏浚两湖的政策后,一直致力于救济受灾的百姓们,先是组织明州的富户出钱出力,又是带领底下的官员到处慰问受灾老百姓,还忙着监督视察灾后重建工作 这每一项举措都没有涉及到那些豪强的利益,故而实施起来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刘绰也确实感觉到了当地的豪强的势力的威胁,并且已经渗透到了衙门来。他感慨要想顺利实施政令,还是得有自己人在身边。 他来上任只携带了妻儿跟两个仆役,而仆役只照顾刘家一家的生活,对衙门之事帮不上他的忙,即便是府衙的一个胥吏,都是明州当地人,他也分不清哪个胥吏是豪强的眼线。 为此,他才迫切地想安排一些自己人在身边,而他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唐浩根。 唐浩根曾经提醒过他小心明州的地主豪强,所以他绝对不是站在地主豪强那一边的。加上他无父无母,家族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无法威胁到他,他用起唐浩根来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现在历史的发展已经跟原主的记忆偏离了许多,所以宋玉延也无法确定未来的走向若是唐浩根跟着刘绰,事情办成了,刘绰的政绩漂亮了,他的地位自然会高一些;若是跟前世一样刘绰失败了,那唐浩根肯定要被牵连。 宋玉延沉思了起来,让唐浩根别跟刘绰站队是不成的了,而要想让唐浩根避免受牵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刘绰打赢这场胜仗 宋玉延在政治上素无野心,她也不想陷入这些勾心斗角的斗争中。然而她在这里没有一个德高望重的爷爷,也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更没有一个八面玲珑的母亲,所以有些从前她不必经历和承受的事情,如今要亲自去面对。 事情还没到那么艰难的地步,现在不必想太多。宋玉延对自己道。她暂时忘却这些烦杂的俗务,顺着唐枝的话贺了喜。 唐枝忽然道:大哥一高兴,肯定要吃酒,届时你可别跟他一块儿喝。 宋玉延道:知道知道,我家已经没有酒了,他来了也喝不着。 第42章 孟水团先前给她跟唐家送了不少酒,他说酒务近来查的严,他们家后来酿的那批酒都没怎么卖,所以干脆拿来送人了。 而唐浩根也不白要他的酒,在孟家被邻居告发他们私自酿酒的时候,他出面去跟慈溪的酒务说:这农家自家酿个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没拿出来卖,这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瞒到你们头上来的,是不是? 为此他还拉着买木场的监官、盐场的监官,跟酒务的监官去勾栏瓦舍听了一晚上的曲儿。而慈溪的酒务虽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毕竟还在人家监官的手底下干活,自然得给唐浩根这点面子。 孟家这才相安无事,所以孟家对唐浩根那更是感激了,这些酒就跟不要钱似的送过来。 有唐枝这个家庭监酒官在家,唐浩根哪里敢收那么多酒,便纷纷送给了那些有交情的监官们。他自己则留下了几坛,还偷偷藏了两坛在宋玉延这儿。 不过他忘了,在这事上,他眼中的受制于妹妹而不敢喝酒但是其实还是很想喝酒的未来妹婿宋玉延,跟唐枝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于是他被宋玉延出卖了。 唐枝拿着他的酒送给了邻居,而宋玉延也把酒送给了烈婶,所以这会儿唐浩根在宋玉延这儿是找不到酒的。 脑子挺灵活的嘛!唐枝夸着宋玉延。 宋玉延哭笑不得,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觉得现在时机正好,便问:有件事想问唐小娘子许久了,可是又担心唐突了小娘子不知道你这布袋里装的什么,我见你揣着它也很久了,是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否则你怎么连坐下来也揣着? 刚才还很镇静的唐枝瞬间慌了,她忙道:这才不是什么贵重的刀具呢,都是不值钱的! 宋玉延: 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唐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她慌慌张张地拿出布袋,交给宋玉延:就、就看在你这么悉心教导小叶的份上,随便买的! 说完,又凶巴巴地威胁,不许嫌弃! 宋玉延好笑地接过布袋一看,便看见里面的刻刀,有斜口刀、平口刀、圆口刀和弧形刀,各有大小两种型号,加起来共八把。每把刻刀的刀锋都很锋利,刀柄也用木头固定着,无需她再用布条将刀柄包裹起来。 虽说唐枝送的这套刻刀比楼二送的少了许多,因为楼二送的已经细致到大、中、小三种型号,加上处理别的刀痕的刻刀,有十来把,可是宋玉延还是一眼就看上了唐枝送的刻刀。 她知道唐枝绝对不是随便买的,因为这时候很少有人会这么细致地用木头当刀柄的。哪怕是其余手工雕刻者,最常用的做法是跟她一样,用布将刀柄包裹起来,这样一来省事,同时也能确保不滑手。 可是宋玉延在现代用的刻刀,每一把要么是用塑料加工好的,要么用的木头柄,拿捏在手更加舒服。相较于用布包的刀柄,她自然更喜欢这种木头柄。 她看得出唐枝是用心为她挑选的这些刀具。这不是她第一次承唐枝的情,只是现在产生的这种感觉却很微妙,心中就像一缕春风拂过湖面,微波无声地漾开来。 我不嫌弃,相反,我很喜欢。宋玉延爱惜地看着这些刻刀。 唐枝那颗紧张得无处安放的心,终究是随着她的这个笑容而安定了下来,她也笑了:那就好! 就在她松懈的时候,宋玉延忽而发问:不过唐小娘子为什么随便买就能买到这种刻刀的? 唐枝: 她又羞又恼,最终恼羞成怒,瞪了宋玉延一眼:我运气好! 宋玉延哦了一声,遗憾道:我还以为是小娘子特意让人装木头刀柄上去的呢! 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唐枝辩驳。说完,她就找了个借口跑回家了。 看见她近似落荒而逃的模样,宋玉延无声地笑了下,果然还只是一个小丫头,心思一点也藏不住。 想到这儿,她的笑容微微收敛。经过上次被系统吐槽,她可算是想起自己女扮男装的人设了,所以唐枝对她的态度的转变让她也产生了些许不安,毕竟系统说的外挂作用到目前为止,还真的没人去留意她的真实性别的。 沉思了片刻,宋玉延自嘲地笑了笑:受系统的影响,我也变得自恋了,唐小娘子对我表达的也不一定是爱意,或许是善意呢! 系统: 我不自恋,谢谢! 想开之后,宋玉延拿唐枝送的刻刀试了试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才用油纸将之包裹起来,放进笔筒里。用油纸包裹是她担心时间一久会生锈唐小娘子特意送的刻刀,她当然不会用来雕刻寻常的竹雕,所以使用频率一定不会太高。 第52章 买地了 十月天气渐凉的时候, 经历了夏秋的几个大台风的明州在官府的组织救灾工作下渐渐地又恢复了秩序。 一些偏僻的乡里仍旧有盗贼作乱, 刘绰与兵马都监谈过后,对方派出了兵马缉拿盗贼,使得嚣张一时的贼人纷纷躲藏了起来。 而后,刘绰搜集了一些州府胥吏的罪名,将他们定罪后赶出了州府衙门。 这一惩处,府衙便空出了许多位置来,刘绰没有再从外面找,而是以节省人力为由,在每个县衙都调了一些行事还算磊落的胥吏来填补空缺, 唐浩根的名字赫然在列。 当然,这些都是幌子, 刘绰意识到州府衙门可能有地主豪强的耳目,他不确定新招的胥吏中会不会又有地主豪强安排的耳目, 所以干脆用他信得过的人。 因调任的人中并非只有唐浩根, 所以倒是没人怀疑刘绰跟唐浩根私底下有关系。 在庞县令得知唐浩根会被调到刘绰身边当典事后,对他和颜悦色了起来, 还特意欠他的竹雕钱给补回给他,令他十分受宠若惊。 唐浩根假意不收,庞县令便道:上回给的竹雕的钱,这次给的是你的月俸,你也知道朝廷有时候发放俸禄很晚,所以我上回就给耽搁了一些日子 庞县令不能明说上次是自己想占唐浩根的便宜,所以找了个台阶让自己下。 唐浩根虽说调到了州府衙门, 可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骑在庞县令的头上了,这会儿他自然要顺着庞县令的话,维护庞县令的脸面。 庞县令很满意他的识相,放心地让他离去了。 唐浩根虽然离开了县衙,却未立刻到府衙去报到,因为府衙在明州城,离慈溪县有六十里路。唐浩根即便是驾着牛车用最快的速度走一趟也得花一个时辰,而他平日得很早去衙门,又得很晚才回来,让他住在家里有些不切实际。 衙门是安排了廨舍给胥吏的,可他每逢休息才回家,很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两个妹妹。思来想去,他打算搬家,便对唐枝道:我想让你跟小叶跟着我到明州去,留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家,我不放心。 唐枝的眼神闪了闪,神色有些犹豫。她当初只顾着替兄长感到高兴,却忘了兄长要去衙门的话必然得住在明州城。慈溪县虽然也热闹,可到底比不过明州城,若是能去明州城自然最好。 可是她不能答应兄长:大哥,我们家在这儿,爹娘留下的菜园子也在这儿,去了明州,我们得另外找房子住,还得另谋生路。先不说明州的房子多贵了,便说那地,哪里轮得到我们买的? 唐家光靠唐浩根一人的月俸根本无法满足日常所需,所以让唐枝放弃菜园子是不可能的。唐浩根道:要不我不去明州了。 唐枝不赞同地看着他:虽然到了府衙也是当典事,可能接触的人更多了,处理的事情也会多起来,大哥便能开阔眼界,增长见闻这是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唐叶也道:府衙有廨舍,大哥只管住在廨舍,不必每日奔波。我与阿姊在家,有左邻右舍照看,还有宋大郎在,不会有问题的。 再说她跟宋玉延学习竹雕还未入门,要是跟唐浩根去了明州,岂非要半途而废? 唐浩根说不过两个妹妹,只得去找宋玉延,请她帮忙照顾一下他的两个妹妹。 若是在两年以前,他肯定不放心将妹妹托付给宋玉延照顾,可如今的宋玉延在他心目中还是很靠谱的,有她在,也不必担心妹妹受欺负。 宋玉延听了他的来意,思忖了片刻便应下了这事:两家住得近,对方家里要是传出什么大的动静,也能听得见。而且她心里也是有些舍不得唐家搬到明州去的,她好不容易构建的和谐邻里关系,怎么能让和谐友爱的小树苗就此枯萎?! 唐浩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宋玉延:??? 大兄弟,有话直说啊,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无可救药的白痴一样? 唐浩根本想给宋玉延创造机会,让她早日来唐家提亲,即使请不起媒人也没关系,好歹先跟他说好了,免得将来有变动。可惜他没想到,宋玉延压根就没这个意识! 他从年头盼到年尾,巷子里那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都枯木逢春找到第二春了,宋玉延这根木头却还是一块朽木。 这小子,该不会连梦都没做过吧?唐浩根暗自腹诽。 不过他想到即便是自己,做梦那么多回,不也还没有解决终身大事嘛!他笑话宋玉延,好像有点五十步笑百步了。 ____ 唐浩根启程去明州时,唐枝跟宋玉延都送了他一程。他这次调去府衙,一个月恐怕只能回来两三趟,所以他把冬衣、笔墨纸砚等都带了过去。 邻居们颇为好奇地问唐枝:你们不是要搬去明州吗,怎么才这么点东西? 唐枝反问:谁说我们要搬去明州呀? 邻居道:唐典事都到明州当差了,你们姐妹俩不过去? 大哥只是去明州当差,又不是不要这个家了。 邻居婶子拉着她到一边嘀咕:你们怎么能不跟着去呢?!要是让贼人知道你们只有两姐妹在家,肯定要遭贼的! 唐枝看了一眼宋玉延,道:谢谢婶子提醒,不过还请放心,我心中有数。 实际上宋玉延也担心唐家夜里有贼人翻墙,虽然她能听见动静,可万一贼人进了屋,对唐家姐妹的声誉也不太好,所以她用竹子、钉子和木头等做了一些齿钉,固定在了唐家的围墙下,只要贼人半夜敢翻墙,那么自是有他好受的。 为了防止贼人事先知道这陷阱,她们都没有声张。 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恰巧宋玉延听说白粲家养的狗生的那窝小狗已经断奶了,于是便抱了两只回来,一只给唐家,一只宋家自家养着。 两只小奶狗还不会抓贼,不过土狗长得快,相信不出几个月,它们就能成为守门大将了。 唐浩根去明州后的一两个月,唐家都没出什么事,虽然少了一个人巡视菜园,以致菜园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偷摘了几颗菜,但是损失还不算太多。 唐枝攒了这么久,终于攒够了买地的钱,她去相看田地,宋玉延却拉着她商量:唐小娘子是否想过找一个看园子的人? 唐枝打量着她:怎么,你又想替我看园子了? 宋玉延反问:我要是替小娘子看园子,小娘子能开多少工钱? 唐枝比划了一下:八百文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宋玉延道:嗯,开的工钱很公道了。 俩人都知道对方不是认真的,但是都聊得非常自然,不知情的还以为宋玉延真的打算放弃月入两千多文的工作而选择去守菜园子。 没错,宋玉延如今月收入最低两千文,其中一千八百是竹编的收益,剩余的则视她当月是否有留青出售而定。 加上笋儿已经上手了竹编,所以每日也能编两三个篾篮子补贴他的束脩,所以宋家的收入跟唐家的总收入差距也在慢慢地缩小。 唐枝想了想,道:还是别了,我每个月卖菜赚的钱,可养不起你。 这小丫头都会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了啊! 宋玉延笑道:其实我是来跟小娘子商量一件事的,小娘子增加田产,可是是否想过,多了一块田后,光靠你与小枝,压根便打理不过来。 唐枝道:我自然想过,所以决定比往常更加勤奋,实在忙不过来,手里好歹也还有一块地不是? 宋玉延虽然没种过田,可是她帮唐枝锄过草,知道其中的艰辛。干农活又得常常弯腰,她担心唐枝小小年纪,容颜未变,腰肢就先出了问题。 所以她经过深思熟虑,想出了一个办法:其实我想投资唐小娘子的菜园子。 唐枝:? 宋玉延解释道:便是我出钱买一块地,或者直接给钱给你买多一些田地,然后雇人打理菜园子收益按比例分,这样一来雇佣看守员的费用我们便能分摊,对彼此也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唐枝听懂了:就好像你忽悠楼二郎君造蜡园那样? 宋玉延被忽悠二字给呛了一下,不过她也没否认。她不单纯地只是想投资,关于蔬菜的销路她都想好了: 蔬果是百姓日常所需的食物,除了这些邻居外,那在河上谋生的渔夫、船夫,他们也经常吃蔬果。我向你提议之前便找人调查过了,买木场、造船场、越窑窑场他们的伙食多数都是同一负责的,也就是说,他们需求比较大,只要能跟他们谈妥,那我们种的菜便不担心卖不出去了。 唐枝沉思了一会儿,对她的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了。 宋玉延也不是纸上谈兵的,她的调查不仅仅是找一两个人过来询问一下就算了的,她先去找林永明和烈婶了解了他们接触过的行业对蔬菜的需求,又拜托他们打听了一下消息,各大酒肆、作坊的蔬果都是哪儿提供的。 随后她找了买木场做饭的厨子,造船场管百工的小头目等,打听清楚了他们的需求,从而想出应付他们的措施。 唐枝听完她的计划,总算是明白楼杲为什么明知她在空手套白狼却依旧甘愿出钱又出力了,这么周详的计划展现在面前,没人敢说她的想法是天真的。 唐枝没有立刻答应,因为她很担心一旦宋玉延投资了她的菜园子,她们的关系就变得跟楼杲、白粲的关系那般不纯粹。 她所希望的是,她们的关系中不要掺杂那些利益。 不过理智上她认为宋玉延的提议是非常不错的,首先她一个人打理不来那么大的菜园子,雇佣一个人的工钱都快占她目前的菜园子纯收益的一半了。若是跟人合伙经营菜园子,那么她不必一人承担损失,也可以轻省些,只要扩大经营,那收益便是明显的增长。 第43章 唐枝权衡过后,对宋玉延道:我答应你,不过我们各自买一块相邻的地,地契拿在各自的手中。再雇一人打理,你的地卖出的菜算你的,我的地卖出的菜算我的。 宋玉延也不介意她分得这么清楚,因为这种事还是得分清楚人情跟买卖为好,免得最后闹矛盾。 俩人决定好后,便通过林永明的介绍,在唐家的菜园子附近各买了一亩菜地,因为这菜地的前主人家没有仔细打理,所以害虫很多,导致他们种菜也没什么收益,干脆就卖了。 唐枝本来不想买这家的,可是这家的地便宜,而且宋玉延说有办法处理害虫,她在这方面还是很信赖宋玉延的,便同意了。 菜地买了,宋玉延便在边上搭了间茅屋,作为看园子的人的住处,随后又花了一千文钱,雇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帮忙打理菜地。 看守菜园子普遍八百文一个月便足够了,只是宋玉延找的不是一个保安,而是一个能帮忙种菜的人,所以给的工钱要高一些。 鳏夫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来找宋玉延说情,说他的儿子也能帮忙干活,所以希望宋玉延允许他带着儿子守菜园子。 这事宋玉延交由唐枝做主,唐枝便道:这样,我雇你们父子一起干活,一个月工钱一千二,如何? 那鳏夫忙拉着儿子言谢,唐枝又道:不过我有几点要求,一是不许监守自盗,二是不能偷懒懈怠。 鳏夫老实地应下了。 鳏夫姓黄,身世比宋玉延更悲惨,因为宋玉延好歹年轻,还没经历过丧妻之痛,而他却经历了幼年丧父、中年丧妻之苦。 人人都说他的命很硬,容易克近亲,他的兄弟将他赶出家门,他的亲戚也不跟他往来了,地主们都害怕他命硬,会克主人家,所以也不敢招他。 他知道林永明是牙侩,所以找他帮忙留意工作,林永明观察过他的为人,知道他为人老实不老实也不会被兄弟赶出家门。他还没被兄弟驱逐时也一直在家干农活,所以让他来帮宋玉延、唐枝的忙再好不过了。 黄鳏夫为人十分老实,将自己命硬的事情也说了出来,他担心的是自己干了几天后,被人以此为由赶走,白干活不说,一分钱也没拿到。 唐枝对宋玉延道:那他也不是真傻,毕竟还会吸取教训。我就担心他太老实,遇到小贼也不敢主动说出来。 他儿子看起来还算机灵,先观察一下吧!宋玉延说。 观察了些时日后,唐枝发现黄鳏夫父子俩干活确实卖力,而且黄鳏夫的儿子黄土酥很好学,当宋玉延琢磨出新的除害虫的法子时,他都会在边上认真听讲,然后贯彻到底。 他甚至还找宋玉延讨要了几个铃铛,然后每天随机在菜园子的某一处绑上细绳,只要有人或者动物触碰到,便会发出叮铃的声音,他跟黄鳏夫便能立刻惊醒。 看见父子俩都这么尽心尽力,虽然刚买的田地还没有收入,可唐枝在冬至的时候还是给他们送了些腊肉。宋玉延就比较俗气了,她给了父子俩编了一张草席,又给了一百文过节费,让父子俩去添点东西。 黄土酥虽然机灵,不过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疑惑地问他爹:爹,为什么宋大郎要跟唐大娘子分开送节礼啊?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黄鳏夫笑话儿子傻:傻儿子,宋大郎姓宋,唐小娘子姓唐,怎么会是一家人呢?! 黄土酥: 就他爹这种智商,要不是有他在,肯定得饿死街头。 第53章 明示 黄土酥最终还是从旁人的口中了解到了真相, 他以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的宋玉延与唐枝, 居然只是青梅竹马。 他又问他爹:这年头,男女青梅竹马一起置办田产的可能性有多大? 宋玉延跟唐枝各自买地让黄鳏夫父子俩种菜的事情并没有让邻居街坊知道,而明面上这个菜园子是唐枝在打理的,所以他一直以为宋玉延是菜园的老板,唐枝则是家中管事的那个。 他爹反问:你说的是已经成亲但是曾经是青梅竹马的夫妻吗?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可能性了。 黄土酥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直摇头:现在这年头,青梅竹马的关系都这么复杂了吗? ____ 黄土酥除了平常跟在他爹身边卖力干活外,宋玉延出现的时候, 他一准会跟着她偷学新琢磨出来的除虫法子。 宋玉延觉得他还是很好学的,不过, 这个十二岁少年有时候忽然看着她就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在想是不是系统还给自己加了什么奇怪的buff, 不然为什么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些奇怪的举动? 终于有一天, 宋玉延到黄氏父子暂住的茅屋歇脚,黄土酥趁机问她:宋大郎跟唐大娘子是青梅竹马吗? 宋玉延没多想:算是吧! 你们当青梅竹马多久了? 宋玉延算了一下, 她虽然才认识唐枝两年,可原主跟唐枝相识已经多年了,便道:六七年,怎么了? 却见黄土酥小脸认真地想了一番,说:我以后也想找个唐大娘子那样的青梅竹马,不知道现在开始认识还来不来得及。 宋玉延一顿,目光深邃地看着他:唐小娘子那样的青梅竹马是怎么样的? 这小屁孩该不会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一时之间, 穷小子与富家千金、年上富婆与年下小狼狗等等狗血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黄土酥并没有发觉老板的眼神变化,而是憧憬道:为人善良大方、大胆心细,家里有菜地的!唔,那我也得先买块菜地,最好跟她的菜地相邻 宋玉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那你努力。 我爹还说我找不到的,因为我要想跟青梅竹马一起置办田产,那无异议跟人说,我们打算成为一家人,才会这样不分彼此。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找个日后能当我娘子的青梅竹马! 少年此时脸上不见平日的机灵,倒是有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天真。 宋玉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小屁孩在暗示她什么。 随即她又将这种想法甩了出去,这小屁孩才十二岁,哪儿来的暗示,是她想太多了吧! 他倒是提醒了我宋玉延暗想,她当初说要投资唐枝的菜园子时并没有考虑俩人的身份问题,外人也不清楚她们一起弄了个菜园子,可黄氏父子知道,那么在他们的眼里,她这样做是否很不合常理? 宋玉延倒是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当初产生这种想法,投资赚钱还是次要的,主要就是希望能令得唐家的菜园子实现效益最大化。这样一来,唐枝也不用总是担心菜园子被人偷菜,也不用时常顶着烈日干活,也不用冒着风雨巡视 唐小娘子心疼她的手总是受伤,所以特意地让人在刻刀上装上木柄,而她又何尝不心疼这么年幼便要经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生活的唐小娘子? 黄土酥又问她:宋大郎,你想过让唐大娘子当你娘子吗? 宋玉延顿了一下,又看着他。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了吧! 黄土酥良久都没得到回应,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听见她问:你很好奇? 黄土酥眼珠子骨碌一转,腼腆地笑道:我在想,我要是找到了青梅竹马,不知道她会不会看上我呢?万一她看不上我怎么办?那我们一起买地的事情不是成不了了嘛! 宋玉延:年纪不大,想得倒长远。既然你这么想要青梅竹马当你娘子,那你还是抓紧时间去结识青梅竹马,再过两年,别说青梅了,竹马都没了。 黄土酥又恢复了他机灵的模样:那可不行,我要是不用心跟我爹看着菜园子,就要被扣工钱了。没有工钱,我哪儿来的钱买地! 宋玉延笑了笑,她起身跟黄鳏夫说了两句话,然后就离开了这儿。 黄土酥看见她走远了,才溜到房门口道:他没回答。 屋里头的人说:我听见了。 不一会儿,唐浩根从里头钻出来,他摸了摸下巴,有些高兴:没回答就是有戏,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没开窍,他肯定对阿枝有意思,不过看样子是有些顾虑。 也不怪唐浩根用这种方式试探宋玉延,主要是过了年唐枝就十六了,要是宋玉延还没有表示,那他也该考虑别的妹夫人选了,免得被宋玉延给耽搁了终身大事。 这次试探,他决定再给宋玉延半年时间,要是宋玉延还是没表示,那即使宋玉延再优秀,他也不能让妹妹跟了这人。 ____ 宋玉延可不认为黄土酥是会关心她跟唐枝的终身大事的人,虽然他的话没什么漏洞,不过到后半段对话,目的性太强了,所以她知道肯定是有人教黄土酥这么说的。 而这个人她想,除了唐典事外也没别人了。 她不是不清楚唐浩根的意思,要说之前她确实有些不懂,担心是自己会错意了,毕竟这儿的人表达想法并不像现代那么直接,含蓄得她总担心是自己脑补过度。 可是烈婶不是那么含蓄的人,所以有一次就打听起了她跟唐枝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否认,烈婶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道:你想说没有这回事是吧?呵,你尽管否认,在你否认完之后,我看你的脸皮是不是铁做的,又厚又硬。 宋玉延: 烈婶骂她的话都骂出了新高度了。 虽然烈婶没有多言,不过她倒是知道了原来在局外人的眼里,她跟唐枝的相处早已经超出了邻居、普通朋友的界线。 所以,后来唐浩根的几次旁敲侧击和暗示,她才明白原来这位大兄弟也误会了她跟唐枝的关系。 烈婶、唐浩根等人都误会了也没关系,她比较在意的是,唐小娘子是如何看待她们之间的这段关系的? 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是唐枝将她错认成男生,而喜欢上她的黄金八点档偶像剧场剧情。 系统用充满慈爱的声音,缓缓地问道:你介意的是唐枝喜欢上你,还是喜欢上男性身份的你? 宋玉延:今天你的身份又变成心理辅导师了吗? 系统:我的身份从来都是宿主的贴心小棉袄。 宋玉延:哦,对,我都忘了你除了陪聊,别的作用都没有。 系统:讨厌,别岔开话题,心里有问题要及时疏导,否则你会因为困惑、压力而精神崩溃,然后抑郁、陷入厌世情绪中,最终犯下偷人内裤的变态事情来! 宋玉延心想,有这么个沙雕系统在,她变成变态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拌嘴还拌嘴,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了系统的问题:我介意的是她喜欢宋大郎。 系统还以为她会回答不知道,故而准备了半天的腹稿倒是没了用武之地。 它忽然明白,宋玉延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感倾向,只不过有时候过于理智,所以表现得不明显而已。 ____ 宋玉延没去问唐浩根,甚至也没再提及这件事,只是黄土酥偶尔会拿小眼神瞄她,让她哭笑不得。 很快,菜地里的菜种出来了,虽然不比唐家菜园子种出来的鲜嫩翠绿,不过作为一块被害虫祸害过的地来说,这样的收成还是很不错的了。 因为天气已经变冷了许多,早晨还会有冰霜,所以为了防止冰霜将菜冻坏,宋玉延找了许多稻草回来覆盖在蔬菜的幼苗上,这种方式虽然效果没有大棚种植的效果显著,可在大棚蔬菜出来之前,老一辈都是这么做的。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不明白她这种做法的。宋玉延也没多说,反正这些都是她以前观察累积来的理论知识,实验的结果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能坦然接受。 没过多久,众人便神奇地发现,这种方法还真的挺管用的。这么冷的天里,不少菜虫都难见踪迹,所以这一茬菜比上一茬长得要好许多。 本来冬天里大家能种的蔬菜只有那种抗冻的菘菜等,而且很多人讲究冬天要让土地休息。这种菜的人少了,蔬菜供应便少了,价格也随之涨高,宋玉延跟唐枝的这一茬菜种出来,很快就被周围的百姓买光了。 有人见菜地里还是有不少菜的,便道:那儿不是还有吗,怎么就不卖了呢? 唐枝道:那些都是要送到买木场、造船场以及窑场的。 她跟宋玉延都没料到种了这么多蔬菜都能卖出去,所以在第一茬菜种出来之前,宋玉延就废了不少口水才谈下了这几笔买卖,他们那儿的菜由她们这边供应。 虽然买木场那些地方买入的价格要低一些,可是他们买的多,总的来计算,唐枝跟宋玉延的收益还是很显著的。 而且宋玉延还因为跟买木场的合作,同样用较低的价格买了不少炭,她分了些给唐家,又分了几斤给黄家父子,也够烧很久的了。 等到了十二月,唐枝根据以往种菜的经验,对宋玉延道:进入腊月,菜地就得歇一歇了,那会儿地都是冻的,种子种下去也很难发芽。 宋玉延听进去了,不过她没打算让土地闲置,而是趁此机会将没种到菜的地都深翻了一遍,扑灭那些正在冬眠的害虫和虫卵。 除了菜地的事情,她还得时常去操心蜡园的情况。在很多百姓都因为天冷而停下了手里的活,安心地享受年关的轻松惬意时,她依旧在编她的竹编,并且趁着百姓买年货,又琢磨出新春大礼包,小赚了一笔。 唐枝看见曾经最是游手好闲的人变成了大忙人,而她这个每年只有年关才能好好歇一歇的人反倒成了闲人,她心里便有种紧迫感,于是除了将唐家一整年的账目清算清楚外,又去借了妹妹的字帖来练字。 唐叶的字帖是宋玉延亲笔写的,每次唐枝临摹的时候,都有种正在触摸宋玉延的感觉,让她难以平心静气地练字不说,还感觉心跳特别快。 最终她将妹妹抓来:宋玉延那家伙怎的这般自恋,不叫你练别的字帖,反倒练她的,你便没有别的字帖了吗? 唐叶: 她指着桌面的一堆字帖:阿姊,那上面有每位名家的字帖,是你刚翻到宋大郎的字帖,也不再往下看,就决定拿过去练的。 唐枝脸一红,气呼呼地换了一本字帖,又把妹妹赶走:做功课去。 第44章 唐叶不走,她今年已经十四了,也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天真懵懂,她们姐妹俩一直都是待在同一个屋子里的,所以她对自家姐姐的心思也看出了些来。 阿姊,要不你拿宋大郎的字帖回去藏着? 唐枝斜横了她一眼:她的字帖有什么好藏的?你话里藏着话是不是! 没有。唐叶赶紧否认。 唐枝哼道:跟她学一年竹雕,跟饼儿一样都不乖了。 唐叶吐了吐舌头,上前去抱着唐枝的腰,嬉笑道:哪有,我还是最听阿姊的话的。阿姊,要不要我帮你探一探宋大郎的口风,要是他也对你有意 自家姐姐那儿迸射出的死亡视线刚消失,又随着她这句话直戳而来,她下意识地松开唐枝,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果然话里藏着话唐枝骂了一声,等她追出去时,唐叶已经不见踪影了,算你跑得快! 想到妹妹意有所指的那句话,唐枝的脸又臊了起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她又将这种小鹿乱撞的感觉给消了下去。 从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对宋玉延心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一开始她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既然心中的感觉无法控制,那么就顺其自然好了。 可是这大半年来,她偶尔会往深处思考,是什么让她对宋玉延产生了这种感觉? 她明知宋玉延是女儿身,所以并不存在她是被宋玉延外在的男儿身份所迷惑的情况。那么,她又凭什么认为宋玉延会跟她一样呢? 这种理智的想法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清晰,而它就像一盆冷水,在她爱意萌动时便毫不留情地浇下来 正想着,唐叶又跑了回来:阿姊,宋大郎托我转交一张信笺给你。 她不在家吗? 在的。 唐枝没忍住,一边接信笺一边翻白眼:她这是什么毛病,明明在家,有什么话走两步到门前说便是,弄这些信笺做什么?难道知道我在练字,所以故意考我?可是我是练字,又不是不识字! 她展开信笺一看,便愣了一下。唐叶心里痒痒的,想凑过去看,又想起宋玉延平日教的礼仪,连脖子都没有伸长一下。 阿姊,说的什么? 她邀我元宵去看花灯。唐枝说着,顿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怪浪费纸的,你等一下,我回信给她。 唐叶: 阿姊你要是觉得浪费纸,倒是别回信啊! 她要不幸地沦为俩人之间传递消息的工具了吗? 宋大郎和阿姊真会玩! 第54章 二人世界 宋玉延不能再将唐枝当成小丫头看待了, 以前她们都还年幼, 所以寻常老百姓并没有那么多需要避忌的。可今年,她这身体已经十七岁了,唐枝也十六岁了,即使邻居们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说她们时常往来很不妥,可背后也总会嘀咕的。 所以宋玉延想出了给唐枝传信的办法来。 当然,这并非说她就不会光明正大地与唐枝往来了。传信有几点好处,一来减少了能让邻居们说是非的素材,二是信笺传递自古以来都是很好的交流渠道,而且文字有时候也能为双方往来增添一点趣味。 宋玉延展开明显被裁短了很多的纸条, 上面是唐枝的回复:为了写生? 宋玉延提笔写道:写生一年四季皆可,元宵佳节看花灯的机会却难得, 自是为了看花灯。 想了想,又写, 今年元宵佳节, 二十一叔准备了吃食到灯市卖,我让笋儿跟饼儿去帮忙。 意思是这次看花灯, 就她们二人。唐枝看明白了,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想直接应下,又觉得这样回答不妥当,于是她又问:你不扎花灯卖了? 小娘子有何提议? 白天卖花灯,卖完花灯再赏花灯。只是笋儿与饼儿都被你叫去帮你二十一叔的忙了,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要不我叫上小叶帮你卖花灯? 可。 于是刚跑完腿的唐叶接到了自家姐姐的指令:小叶, 元宵节那日你与我去帮宋玉延卖花灯吧,她说会给你工钱的。 唐叶: 光是出卖体力跑腿还不够,这是要被自家姐姐卖去当苦工了吗? 这俩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怎么就要提前过上这种被压榨的生活! ____ 宋玉延与唐枝私底下传信的事情慢慢地形成了习惯,宋玉延将信装在诗筒里找饼儿跟笋儿送过去,唐枝则会让自家妹妹帮忙。 虽然俩人当面说话的次数少了,可是她们都觉得跟对方说的话反而变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用纸量也是变多了,唐枝往往会将纸裁成好几张小字条大小的纸条,宋玉延则琢磨着等元宵过后,该开始造纸给自家用了。 元宵那天唐浩根没空回来,只让人带了口信给唐枝,让她照顾好自己跟唐叶。 唐枝今年要跟宋玉延去过元宵,对于兄长没回来的事情倒没感到失落。而且兄长不回来也算好事。他在刘绰的手底下干活,事务很多,但并不都是杂事,刘绰有许多重要的事宜也会交托他来办。 人人都道是因为他懂得迎合刘绰,才能得到刘绰的重用,对其羡慕又嫉妒。 唐浩根固然会拍上司的马屁,但实际上他是懂得变通,也从不在人前说什么埋怨之言,所以上司信赖他、其余务镇官也乐意跟他往来。 这不,今年他便及冠了,很多人都听说他还未成婚,便纷纷替他操心起终身大事来。刘绰更是道:元宵佳节你安置好家里的妹妹,与我等去个地方,我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唐浩根不清楚刘绰说的是真的给他物色亲事,还是指去逛窑子。 虽然心里忐忑,可他还是应下了,然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是情况不对,他就想办法开溜。 这事他是不可能让家里的妹妹知道的,所以只跟妹妹说自己忙工作。 同样的,唐枝也没跟他说,她那日要跟宋玉延去看花灯。 元宵佳节当日,宋玉延一大早起来将笋儿和饼儿给送到了烈婶那儿,让他们接受一下社会的洗礼。等她回到家时,唐枝跟唐叶也牵着牛车到她这儿了。 她们将那些花灯搬上牛车,又带了些水和粮食便去了最热闹的街道摆摊。 宋玉延的花灯去年便以精致、独特的花灯造型赢得了不少女子、孩童的青睐,而今年,唐枝刚到街上,便有些生气:你去年扎的花灯都被他们仿了去了! 宋玉延一点儿也不意外,笑道:没关系,我早便有预料,故而今年又换了别的花样。 可明年他们又学了去呢?你还能年年变花样不成? 可我明年若是有钱了,那我便再也无需出来摆卖花灯了,又何必在乎他们是否学了去? 唐枝瞥了她一眼:你还挺自信明年会发财的。 宋玉延:勤劳能创造财富,所以还是要期待一下的。 唐枝扭头看一眼闷声不说话的妹妹,小叶,你在家可不像现在这样安静,是害羞了吗? 唐叶: 感谢阿姊终于注意到了她,她还以为在这俩人的眼里,自己只是这一车花灯里的一份子。 ____ 宋玉延今年扎的花灯造型依旧独特,不过她将重心放在了外面糊的那层纸上。去年她通过观察,发现普通百姓和孩童都喜欢色彩斑斓的灯笼,而文人家庭跟他们在服饰上的喜爱一样,最求朴素又有含义的灯笼。 所以她先针对普通百姓,扎了各种造型独特、色彩艳丽的灯笼;又面向士人阶层扎了鲤鱼跃龙门等有较好的寓意的灯笼。 有人询问的话,她还能相应地说出一些典籍故事,吸引了不少人围在她的摊子前。有的自然是为了听故事,还有的听着听着,就对她的花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到了下午,这花灯就卖了七成出去。 宋玉延讲故事讲得嗓子都快哑了,而唐枝在边上帮忙收钱也不轻松,倒是唐叶因为不会讲故事,对账目之事又不了解,所以除了帮忙看管灯笼,便是提着刻刀在竹子上练习雕刻。 有人经过,特意停下脚步在她的身边看了会儿,见她居然不用先在竹青上描出图案就能雕刻,感到十分好奇:小娘子,你这是跟谁学的竹雕? 唐叶吓了一跳,手一滑,刻刀便在别的竹青上留下了一道划痕。她懊悔不已,觉得自己修炼还没到家,只是被吓了一下,就毁了一件竹雕。 不过对于忽然出现来打扰她的人,她也没有好脾气,抬头瞪了那年轻男子一眼,没吭声。 年轻男子也知道是自己冒昧打扰使得小娘子毁了一件作品,所以连忙道歉。 宋玉延跟唐枝听见动静,也看了过来。唐枝暂时放下手里的活来到唐叶的身边:不知这位官人有什么事呢? 年轻男子解释了一下,他叫厉思古,是一个靠卖画为生的画家,路过这里,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在雕刻竹雕,便很是好奇。虽然唐叶的竹雕并没有什么欣赏价值,可是她下刀时并不迟疑,显然是懂绘画,而且还学习过一段时日的。 出于好奇,他想认识唐叶背后那个教她绘画和雕刻的人。 唐枝带着质疑的目光,道:好奇? 厉思古: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天空,然后老实道:其实我是觉得她雕刻的技艺似乎跟普通的留青雕不一样,而据我所知,明州最近颇为出名的留青竹刻的艺人只有一人。 你以为她是录方? 厉思古道:当然不是,我知道录方是一位叫宋玉延的少年,不过一直未曾见过 他是见过录方的留青竹刻的,而对方在艺术上的造诣,让他这个画家也赞叹不已。虽然他有心找宋玉延,可普通百姓中知道宋玉延的人不多,而他没什么文人朋友,所以也没人能替他引荐。 今日他出来摆摊卖画,不过生意不怎么好,于是就随便走走,散散心,也构思着下一幅画。结果遇到了唐叶,他就天真地想:万一遇上了呢? 所以才有了刚才的这一幕。 唐枝问他:你找录方什么事? 厉思古一听,欣喜道:听小娘子这话,莫非认识录方? 宋玉延回过头将唐枝拉走,又对厉思古道:实在是抱歉,我这儿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厉思古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便是宋录方?! 唐叶默默地避开他,去帮宋玉延和自家姐姐的忙了。厉思古倒想上前去拉着宋玉延谈文学艺术,然而他也知道她很忙,便简单地跟她认识一下,约定改日再登门拜访。 等他离去后,唐枝便道:那人看起来有所求。 宋玉延笑道:既然他有心结识我,不管是否带着功利性的目的,我都不该在还未看清他的为人之前便将之拒之门外,所以到时候再看看他的目的是什么吧! 唐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完了吗? 宋玉延点头:说完了。 唐枝:那该我说了。 宋玉延:唐小娘子请说。 你这手要牵到什么时候,别人都看着呢! 宋玉延捏了捏手里牵着的手,再环顾四周,确实有些百姓拿好奇又八卦的视线看着她们。不过倒是没人说她们的行为伤风败俗,毕竟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家子,不然怎么会一起出来摆卖花灯? 她松开唐枝的手,心底小小地遗憾了一下。 系统:曾经有那么多次可以牵她的手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一直握着那个女孩的手,不放开。如果非要在这上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辈子。 宋玉延: 宋玉延:还是你戏多。 唐枝在她松开手后,心里还是有些甜丝丝的,不过若非这些人一直看着,她倒是不介意一直让宋玉延这么牵着。 ____ 花灯很快便卖完了,宋玉延又大赚了一笔,她带着唐枝姐妹俩去下了一次馆子。而后唐叶很识相地道:笋儿跟饼儿大抵也忙完了,我去接他们回家。 临走前,她又看了宋玉延一眼,趁着唐枝不注意,小声道:宋大郎,你可得让阿姊平安归来。 宋玉延笑了笑,道:行,我会让她平安又尽兴地归家的。 唐叶倒是不认为自家姐姐会被占便宜,毕竟宋玉延以前虽然混,可也从未想过占她家姐姐的便宜。如今更是正经得不行,她要是会做出什么有损自家姐姐清誉的事情,那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了。 唐叶走后,宋玉延对唐枝道:瓦巷那边来了一支从绍兴来的路歧人队伍,我们去看会儿吧! 瓦巷其实是瓦子聚集的地方,人们常说勾栏瓦舍,瓦子就相当于后世的娱乐场所,勾栏则是指瓦子里固定的表演场所。宋玉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传到后世就变成了淫|秽|色|情场所的代言词,反正在这会儿,去勾栏瓦舍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至于路歧人,则是指那些没有固定表演场所,四处表演的人。 唐枝也很少到勾栏瓦舍看表演,这会儿宋玉延邀请了,她便欣然同去。 她们在瓦巷广场看了一场手法,即魔术表演。看完后天色便慢慢地暗了下来,华灯初上,街道上反而更加热闹。 需要白天进行的艺术表演慢慢地退场,而那些在夜里更具有观感效果的表演才开始展现它们独特的魅力。 有弄影戏,我们去看一看吧!唐枝听见旁人说的话,也心动了。 她第一回 表现出感兴趣的娱乐项目,宋玉延自然要支持。于是两人随着人流回到了广场那儿。不过这会儿台子周围都围了不少人,俩人都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 宋玉延发现弄影戏其实也是皮影戏,不过因为条件限制,此时的弄影戏并没有后世的皮影戏那么细腻和美感。 第45章 可是对于老百姓而言,弄影戏就与现代的黑白电视一样,幕布上投射出来的纸皮人的形象就是电视里的演员,它们在表演者的支配下,演绎了不少朗朗上口的神话故事,或历史故事。 所以即使唐枝挤不进内圈,也还是没有离去。 唐小娘子,你喜欢看弄影戏? 唐枝的心情显然很好,脸上的笑容也自然流露,嗯,以前娘和大哥逢年过节都会带我来看弄影戏,这上面的小纸皮人就跟真的似的,演的故事也有趣。 宋玉延微微一笑,虽然站在外围,感觉腿脚酸痛,可她也没有打搅了唐枝的兴致,倒是担心唐枝看得太入迷而被人流冲散,于是道:唐小娘子,抓着我的手,免得走失了。 唐枝小心脏轻快地跳了下,她嫌弃道:我又不是几岁小儿了,走失了也找得到回家的路。 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宋玉延的手。 俩人的手都因为干活而有不同程度的茧子,但都觉得对方的手异常柔软。 第55章 下厨 唐浩根本以为刘绰带他去的是一些不正经的地方, 实际上刘绰在元宵有跟同僚之间的一场酒宴要参加, 他携着家眷跟唐浩根赴宴。 赴宴的地方是能仁寺附近的酒楼, 出席的则有通判一家、判官、鄞县县令以及兵马都监等文武官员。 这些人中以刘绰的官职最高, 所以唐浩根跟在他的身边, 也受到了些注目。刘绰特意嘱咐他别穿胥吏的衣服, 若是他穿了, 别人定将他当成刘绰的仆役,届时怎么都看不上他的。 酒过三巡,刘绰为首的文官难免会开始互相探讨文学,而兵马都监等武官, 虽然他们也有八品官职在身, 不过却一直被文人瞧不起,故而这会儿也没什么话说。 唐浩根没有文官的这种坏习惯, 跟兵马都监的属下也聊得十分投契, 因而兵马都监便注意起他来。 之前开席的时候, 刘绰也提过,他是州府衙门的典事,虽然同样在鄙视链的下端, 不过他的谈吐和态度, 让兵马都监放下了心中的成见, 将他招到跟前来问话。 唐浩根聊着聊着也忘了刘绰带他来的真正目的, 等到了酒宴快结束时,唐浩根攒足了兵马都监的好感度,刘绰又来跟兵马都监拉扯州府的事务, 假装不经意地说唐浩根目前单身待娶。 刘绰并没有掩饰他看好唐浩根的事情,相反,唐浩根作为刘绰的下属,又没有爹娘长辈可以为他主持终身大事,他这个当上峰的操心一下,别人都会说他体恤下属。 兵马都监察觉到了刘绰的用意。也没觉得刘绰做的不对,毕竟这种事他也常做,不过他可没有适龄的女儿合适唐浩根。 恰巧他的下属,明州的陈都巡检来与他汇报元宵巡视的事务,他想起陈都巡检家中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便问他:令嫒可找到合适的夫家了? 说起这个事,陈都巡检就头疼。他虽然也是一个正九品的芝麻官,只管明州的兵士训练、巡逻州邑、缉捕盗贼等事,可毕竟是武官出身,在这个以文为重的官场上最受排挤歧视,所以他想找文官的官户人家,人家看不上他;若让他去找普通人,他又嫌弃那些人是白丁出身。 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他的女儿就被拖到了十九岁也还未出嫁。 兵马都监便给他介绍了唐浩根,说他这小伙子虽然只在衙门当典事,可是为人非常正直,又帮知州解决了不少难题,更重要的是他这些年一直在闲暇时候借衙门的书回去读,将来只要不当胥吏,还是能回归科考之路的。 陈都巡检乍听之下,对他的出身不太满意,他就算找个穷书生也不能找胥吏啊!但既然是上司和知州一起推荐的,他也不好明着说唐浩根不好,所以只打了个哈哈,说这事他听他娘子的,要先回去跟娘子商量过后才能决定。 刘绰跟兵马都监也不在意他的婉拒,只看了一眼唐浩根。 唐浩根第一次相亲,心中还是十分紧张的,不过他也没想过高攀,所以早就做好了相亲失败的准备了。这会儿虽然有些挫败,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兵马都监赞许地点点头,对他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从这事就能看出他跟那些没读过书的胥吏不一样,至少不会让上司丢脸。 一场酒宴,刘绰算是彻底融入了明州的官场中,他不再是去年刚来是那样鲁莽,也摩拳擦掌准备重新实施他的计划。 他回去的时候问唐浩根今日没找到合适的人家,是否感到失落。 唐浩根怎么可能承认呢!今日这场酒宴他最大的收获便是在众多明州官员面前亮了相,他不该也不会只惦记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刘绰笑了笑,他果然没看错人,要是唐浩根只惦记着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兴许还会觉得唐浩根鼠目寸光,不敢再对他委以重任。 唐浩根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跟阿枝她们说实话,否则今日相看失败,岂非要让她们笑话了?届时我这个大哥颜面无存啊!也不知道阿枝跟小叶在家怎么样 _____ 相较于兄长的相亲失败,大受挫折,唐枝今日跟宋玉延出来过得充实,玩得尽兴。 她再也不羡慕绍兴开元寺的热闹繁华了,因为她觉得今年的元宵佳节,哪怕只是在慈溪县这样的小城,也能给她留下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弄影戏散场后,天色也很晚了,她便与宋玉延一起回去了。回到巷子前,唐枝赶紧抽开了与宋玉延相牵的手,她也没有去看宋玉延,而是解释道:让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宋玉延歉然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下次不会了。 唐枝巴不得还有下次,哪能让她真的这样!便道:算了,你也是担心我被人潮挤走。 宋玉延嘴边挂着微笑,心里却琢磨起刚才生出来的想法。 唐枝喜欢弄影戏,然而弄影戏非逢年过节,便只有一些繁荣的大城市才有固定的台子,所以在慈溪县平常想看弄影戏还是很困难的。 而她不敢说自己通晓所有的传统手工艺术,但是皮影这种放在后世也还是有较大知名度的传统艺术,她还是掌握了一些制作技艺的。 既然弄影戏能让唐小娘子开心,她也不妨制作一些皮影出来送给唐小娘子。 只不过她这半年的工作时间都排满了,要制作皮影,怕是得先等菜园子的收益提上来,以及蜡园能顺利度过第一个关卡再说了。 虽然无法立刻抽出时间制作皮影,不过宋玉延还是将它当成一项必须实现的工作,放在了心上的。 _____ 几日后,厉思古按照跟宋玉延约定好的时间上门来了,当他看见宋家那一堆经过处理的竹子时,基本上已经相信她就是录方了。再看宋玉延刻好的留青竹刻时,便产生了我怎么会怀疑他不是录方的羞愧感。 他今日带了自己的画过来,一是为了跟宋玉延互相探讨和切磋画作,二来,他也是有求于宋玉延的。 虽然他的画在文人圈内还是受到过不少好评的,可是却因为他早年的时候过于自傲,这张嘴也太容易得罪人了,所以渐渐地许多文人都不愿意与他往来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因为文人不愿意跟他往来,跟他同为画家的人巴不得他被排斥出圈,压根不会跟他交流,渐渐地,他的画也就没什么名气了,最终不得不沦落到在街头摆摊卖画。 然而即便如此,寻常百姓也不懂欣赏画作,他为了生计不得不满足求画者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画些他以前压根就看不上的内容,甚至是一些低俗的画作。 曾经因自己的画而自傲无比,如今落魄到为了生计而毁了自己的骄傲自信,他在这几年的挫折中学会了反省和改变。可等他想与旧友们重修于好时,却一直寻不到这样的机会。 后来机缘巧合下见到了宋玉延的竹雕,他听人说这上面的画作都是录方自己画的,而让知州一直都带在身上的笔筒则是李成的名画。 闻言,他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能否借助录方之手,让自己再度回到往日的辉煌?! 厉思古算是第一个想通过宋玉延的竹雕给自己打广告,而且还是那种出不起广告赞助费的人。 大概知道自己的要求很厚颜无耻,所以厉思古说的时候并不敢直视宋玉延,而且底气也不足。 宋玉延通过刚才的观赏和品味,发现厉思古的山水画在层次感与立体感上更加突出,给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而要想雕刻这样的画,如何体现出层次感与立体感最为重要。 恰巧,宋玉延擅长的雕刻手法最能给人视觉感官上的冲击,与他的画结合的话,就相得益彰了。 听了厉思古的要求,她好笑地想,厉思古的画作确实有艺术水准,即便是学习了十余年国画的她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画得一定比他出众。若是在现代,他的画作肯定有人花大价格跟他买,然后用于竹雕的批量生产。 只是不过他这是想借她的名声来给自己攒人气,他未免将她想得太圣母了。 恕我不能答应厉官人。 厉思古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满脸失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让宋玉延改变主意,然而想了半天又想不出什么来,只能遗憾地提出告辞。 宋玉延也不留他,将他送出门外,忽然想起他的画来,道:厉官人的画遗漏在屋内了,我去拿。 厉思古闷闷地道:如若录方不嫌弃,便赠予你了,算是相识之礼。 宋玉延道: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了。不过,礼尚往来,我便用厉官人的那副画刻一件留青竹刻,回赠厉官人吧! 厉思古愣了下,然后脑袋一个激灵,欣喜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宋玉延摇头:只一件,是回礼。 厉思古悻悻地笑了下,又施礼道:一件也足矣,多谢! 以宋玉延的竹雕在明州的人气,他相信,即使只有一件刻着自己的作品的竹雕流传出去,只要有懂得欣赏的人,那他的人气就能慢慢地累积起来的。 待他离去,笋儿才问宋玉延:你不知道他为人如何,便答应帮他的忙,万一他拿你的东西去做坏事,岂非要连累你? 宋玉延诧异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笋儿已经十二岁了,这两年在饮食改善的情况下,身体迅速地发育起来,这会儿都到宋玉延的肋骨位置了,相信等他长到十八岁,肯定能高出宋玉延半个脑袋。 而随着他的身高跟抽条似的长,他脸上的肉也紧实多了,宋玉延捏不到多少肉,便琢磨着是不是还得再改善一下伙食。 然而转头看见脸上肉嘟嘟的饼儿,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笋儿变瘦的元凶。 笋儿躲开她的魔爪,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道:谁关心你了,我去准备晚食了! 饼儿立刻道:二哥我帮你! 宋玉延一把抓住她,提溜回来:是去帮他,还是去偷吃? 饼儿不敢相信自己大哥居然是这么想自己的,立刻气得脸鼓鼓的,还叉着腰,表示她在生宋玉延的气。 宋玉延不管她,将她扔回她的房间去读书她的房间是宋家新搭建的西屋,一共两间房,一间作为饼儿的卧室,另一间则是杂物房。笋儿虽然看在她对他们兄妹这么好的份上,提出将堂屋旁边的屋子换给她,不过她嫌弃那边光线不好,只重新修葺了自己住的东屋,没有搬出那儿。 有了新的杂物房后,她的房间就大了许多,所以她在靠窗的位置隔出了一个小单间作为她平常工作、读书写字时的书房。 至于这屋子的旁边,依旧是厨房。 唐枝给宋家送唐叶的束脩两捆菜来,刚好看见宋玉延奴役童工笋儿,便丢给宋玉延一个白眼,然后径直进了厨房去帮笋儿的忙。 她看见笋儿似乎在想什么,以至于心不在焉的,打个鸡蛋连盐都放少了,便提醒道:笋儿,盐放少了。 笋儿回过神,虽然他觉得自己放的盐没少,不过他刚才走神了,所以不太确定自己放的盐对不对。于是他又往里头加了一把盐。 唐枝帮他洗菜,一边问他:在想些什么? 笋儿便将宋玉延跟厉思古的事情说了出来,唐枝回想起宋玉延那日说的话,便道:她大概想说的是,还未与那人相处过,又怎么确定对方是坏人呢?对方人品是否可信,还是得接触过才能知晓。 笋儿道:这确实是他会说的话。 顿了一下,又看着唐枝,唐姐姐,你可真了解大哥,比以前更加了解。 唐枝笑了:你不也是? 笋儿乌黑明亮的双眼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说:以前他压根不会跟我们说太多,即便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也不过是陌生人。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优秀、能干多了。 他能真诚地吐露心声,承认自己赶不上宋玉延,这已经是非常大的改变了。唐枝深感欣慰,体恤道:我帮你炒菜吧,你去读会儿书。 她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手痒了,想试一下她的厨艺是否改善了,所以才以帮笋儿为由,提出来的。 笋儿有些意动,在他的心里他倒是有些想让唐姐姐当自己的嫂子的,这样一来,宋玉延要他干的家务活就有人分担了! 不如,就当让唐姐姐提前适应一下宋家的生活?笋儿暗搓搓地想,然后就装作很不好意思地把勺子给了唐枝。 宋玉延发现唐枝居然在帮她们姐弟三人做饭时,皱了皱眉头,想抓笋儿出来接受教育。唐枝却先无情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这是我主动帮笋儿的。 笋儿得意地朝宋玉延露去挑衅的笑容,宋玉延瞥了他一眼,转身让饼儿去将唐叶也喊到家里来吃饭唐枝好歹帮忙做了饭,她要是不留人用饭,那就太不讲究了。 唐叶还以为晚饭是笋儿做的,也没多想,等饼儿给她夹了菜,说:这是唐姐姐炒的菜,叶子姐姐多吃点。 唐叶的筷子都险些拿不稳了在唐家凡是蒸、酿、炒、闷等会放盐的工作都是她来做的,比如包饺子、蔬菜包子的料都是她负责的,而包的工序是唐枝负责的。 这并非是唐枝不会下厨,只不过她的口味比常人重一些,她觉得味道刚刚好的菜,唐叶基本上吃两口要喝一口水。所以有时候唐家的盐用得特别快。 唐枝口味重这件事,宋玉延早便看出来了,毕竟她有几次跟唐枝在外用餐时,唐枝都会觉得人家做出来的菜味道太淡了,可是在她以及大部分食客看来,味道都刚刚好。 第46章 宋玉延便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唐枝的口味和味觉问题。 笋儿跟饼儿是第一回 吃唐枝做的饭,所以晚饭的现场是有多惨烈皆可预料。笋儿更是暗暗收回他那句话,并且不用宋玉延再去敦促,他做饭都比任何人要积极。 唐枝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自己的厨艺还是没有改善,略微失望的时候,看见宋玉延倒是面色如常地吃了下去,她道,咸了吧,你不要吃了,我再回家那点菜过来,这次让小叶做。 宋玉延道:不用,浪费不好。 又看着笋儿,嘴角噙着笑,笋儿,你唐姐姐好心帮你做饭,你怎能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笋儿: 他觉得这是明晃晃的嘲讽。 宋玉延又看着饼儿,饼儿便少吃点吧,饿几顿,脸就能瘦下来了。 饼儿: 不吃就表示晚上得饿肚子,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屈服于宋玉延的淫-威,俩小萝卜头都乖乖地将菜吃完了,虽然事后喝了半锅水,可他们依旧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宋玉延: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有大嫂? 宋玉延道:小萝卜头是没资格逼婚的。 第56章 自制竹纸 宋玉延虽然答应用厉思古的画雕刻一件留青回赠给他, 可由于时间分配关系, 她还是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完成。 也正因为她用这么长时间才能完成, 厉思古才对她的这件留青倍感重视, 他道:原来雕刻是这么耗费时间和心神的事情, 之前我贸然提出请录方雕刻我的画, 是我思虑不周。 宋玉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并让他放宽心,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 厉思古略微惭愧,他是带着目的跟宋玉延结交的,可是宋玉延不仅大度地没跟他计较, 还帮了他的忙, 再想想自己曾经也是拥有许多这样的朋友的,都是自己的傲慢跟嘴欠使得他们远离了他。 所以他暗自下决定,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友情, 也希望这次能借宋玉延的东风, 与曾经的那些朋友重修于好。 宋玉延不管他要拿这件竹雕去做什么,厉思古的出现无非是让她的生活中多了一个偶尔才会往来的朋友,而她的重心依旧放在竹编、菜园子以及蜡园上。 开春的时候农田里的虫卵孵化了, 又到了害虫成灾的时候, 种菜的人家还好, 毕竟有宋玉延之前提供的除虫办法。可是要种豆、瓜的人家可得头疼了, 宋玉延所说的方法治理菜青虫的效果是满满的,可对他们种的作物作用不大。 加上去年的种种天灾,他们的收成本就不好, 若今年也因为虫害导致收成变差,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于是他们又登门造访,想请宋玉延帮忙:我知道你的规矩,我可以跟你买很多篮子,而且保证不传出去。 宋玉延: 这些百姓是将她当成了治理害虫的专家了吗?她明明只是一个连田都没下过的外行人。 不过想到前世原主死亡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她的顾虑也多了些,便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我先前知道的治理菜青虫的法子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本来那些书上也没多说相关的法子,我只能尽力再翻两本书,看看能否找出更多有效的办法,不过你们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众人也不失望,毕竟宋玉延能想出办法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他们的情况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 宋玉延叹了一口气,她之前看过《氾胜之书》和《齐民要术》,也在里面找到了一些用土法治理害虫的办法。只是她当时重点在如何帮唐枝解除菜园子的麻烦,所以只选用了两个法子,其余的内容,在没有经过实践的情况下,她都记不太清楚了。 时隔一年,那两本农书她早就还给杜衍了,这会儿还得去书斋借书,又是一小笔支出。 唐枝得知这事后,拿出了两本书给她。她定眼一看,居然是《氾胜之书》跟《齐民要术》。 大哥之前从衙门借回这两本书让我看,你也知道我平日忙,一本书怕是得看几个月。可这衙门的书总不能放在我们家太久,于是我便将它抄了下来,你放心,我虽然看得直犯困,可是这字还是没抄错的。 宋玉延惊喜又诧异地道:小娘子干得漂亮啊,留存知识的意识比我好! 宋玉延所在的时代想看什么样的书,随便去图书馆、书店逛逛就能看见,或者去网上的某当、中图网等也能随时买到,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抄书的意识。 可是这会儿的人就不一样了,因印刷技术还是比较落后的,许多书籍都得靠人手抄,纸和人力的成本都搞,所以书籍价格昂贵。读书人之间往往是借了别人的书回来自己抄的。 唐枝不是读书人,可是却能有这样的意识,宋玉延自然不吝夸奖她。 唐小娘子内心略微骄傲,面上也学会了谦虚:不能夸,否则我该骄傲了。 宋玉延好笑地看着她,她被盯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去了。宋玉延这才回屋去看书,这一次,她打算研究得全面和透彻些。 《氾胜之书》与《齐民要术》中都不乏用动物、植物和矿物的药物治理害虫的办法,不过很多办法都是利用天然药物性防治害虫,治疗效果不大,且写得都不怎么详细。 更多时候宋玉延要回忆这些天然药物的成分是否符合治理害虫的最基本条件,以及实验过后才能确定具体的方法。 不过总体来说,大多数害虫都比较怕碱,之前用石灰的办法效果显著,后来用黄瓜蔓等制成汁喷洒也是基于黄瓜蔓的植物性药理理论, 宋玉延这次除了翻看这两本农书,还找宋竹借了本医书来看和文人普遍不看农书不同,不少文人在医学上都是小有研究的,所以找他们借医书,也很容易借到。 结合这两种书,宋玉延最终发现水蓼、仙鹤草、油桐、皂荚等都具有防治蚜虫、稻苞虫、稻螟、小麦相关害虫的作用。使用方法倒也简单,要么制成粉,要么捣成汁,然后加水喷洒就行了。 这次她将这些办法告诉那些瓜农、豆农,并没有要求他们买篮子,虽然有些曾经为了治理菜虫而跟她买篮子的人会背后嘀咕她,不过更多人却是夸她厚道。 她的人缘也一日更比一日好了,走在巷子里都有人笑脸相迎,那些依旧对宋玉延抱着戒心的人家还以为宋玉延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 连带着笋儿在齐如的私塾都受到了不少小萝卜头的亲近,闹得他满脑子疑问,回去问宋玉延:你以前收钱,如今不收钱,那些曾经买过你的方子的人肯定怨你吧?怎么帮你说好话的人反而多起来了? 宋玉延笑道:这是你唐姐姐教我的,以前大家对我的印象都不好,即使我辛辛苦苦帮他们想出治理害虫的法子,他们也未必会感激我;而这两年,我没做过什么违心的事情,大家也都乐意与我往来,所以我大度地将这些办法告诉世人,他们反而会觉得我为这事劳心劳力,很是辛苦。 当然,宋玉延没说的是,她有意这么做,便是要为自己攒更多的好名声,将来即使被以前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牵连,她才能用好名声摆脱困境。 笋儿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么厚黑的理论都是唐姐姐教的?可在他看来,明明这个大哥更像那种腹黑的人。 _____ 宋玉延的无偿付出,得到的自然不仅仅是左邻右舍的称赞,有时候宋玉延需要用到一些工具,他们也无需宋玉延开口,就给她送来,借给她用一段时日。 就比如宋玉延自制竹纸时,需要用到石磨、舂杵等,他们家里有这些农具的,便热情又大气地道:宋大郎,你只管用,你帮咱们想出那些防治稻苞虫的法子也没要钱,所以我们肯定有不收你的钱! 宋玉延谢过了他们,又道:大家家中都不富裕,农闲的时候你们也得靠磨些豆腐去卖,我怎能白白占用你们的石磨呢? 于是她要按市价租赁他们的石磨等,大家又直叹她厚道,最终只愿收一半的钱。至于宋玉延要用这些石磨来做什么,他们也完全不过问。 宋玉延要用到的工具都齐全了,便开始进一步制作竹纸。 这个念头产生于她跟唐枝互通书信时,不过制作竹纸的工序很是复杂,时间跨度又大,所以她在去年入冬之际开始准备前面几道工序挑选合适的竹料、杀青,即浸泡竹子,而浸泡竹子需要百来日,所以至今,这些竹子才可以捞出来进清洗、去杂质、切段并且捣碎成丝状。 之前宋玉延说造纸麻烦时,不懂这些技艺的唐枝等人还没什么直观的感受,可是看她这么一套流程下来,他们才意识到,为什么往往只有大作坊才能大量生产纸张,因为这些工序真的需要挺多人力的。 当然,他们不清楚的是,宋玉延的流程可比眼下的纸张生产技术要成熟一些。因为竹纸的制作对技术的要求很高,后世学者普遍认为是皮纸技术成熟之后,竹纸才相应地发展起来的。 如今还是桑皮纸当道的时期,几乎所有的典籍、书籍用纸,都是采用的桑皮纸。而桑皮纸的制作对技术和季节也有很高的要求,往往一张上好的纸要求技术工在冬天沤制纸浆,以至于他们的手冻得都开裂了。 宋玉延造纸,她只打算给自家用,所以不打算做出什么高档的纸张,同时也不打算大量制造竹纸。 不过笋儿、饼儿是逃脱不了帮忙的命运的了,后来唐枝姐妹俩以及黄土酥也都加入了打下手的行列,宋玉延的活才算轻省些。 左邻右舍见宋家整日传出一些动静来,也不免好奇起来,当得知宋玉延在造纸时,他们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宋大郎有这么多手艺,可真了不起。 这个宋大郎,自从改邪归正后,这两年来做的事情那叫一件比一件出色,叫人刮目相看了好几次。他们不免嘀咕道:哎,宋大郎以前若是也肯拿出这些技艺,何至于被李耀那些无赖哄着去做坏事呢! 要不说唐小娘子威武呢!又有插话。 跟唐家的丫头有什么关系?有人问。 当初因为帮宋玉延说话,而被夫婿拽回家骂了一顿的陈家新妇仿佛找到了自信,证明她以前没看错宋玉延。她道:你们都不清楚吗?我听说在宋大郎改邪归正这事上,唐小娘子可出了不少力。 曾经在巷子里流传的宋大郎是被唐小娘子骂清醒的传言又冒了出来,不过大家这回倒是没再去叨扰唐枝,只不过看见她跟宋玉延偶尔会走到一块儿时,也没有说什么闲话,因为在他们看来,唐枝那就是宋玉延的福星,这俩人或许真应了那句天造地设的话,挺合适的。 也有人听了唐枝是福星的传言,一些老一辈的都喜欢这样的小娘子当自家的新妇,巴不得让后辈娶她进门,好旺一旺家里。 于是在唐浩根好不容易从从衙门休息回来时,便有不少老婆子上门想替自家的小儿子/孙子提亲。 唐浩根:??? 他不过是因衙门事多,所以一个月没回来而已,为什么她的妹妹忽然成了香饽饽? 等他应付完这些老婆子,将她们先请回家去后,他琢磨了一下,顿时不满了:这些求亲的人里,为什么没有宋玉延?! 唐枝听见动静出来,问他:什么为什么没有宋玉延? 唐浩根不吱声了。 他一直没告诉他妹妹,自己私底下百般暗示宋玉延提亲,要是让他这个好强的妹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在多管闲事? 第57章 心迹 实际上唐浩根在应付那些邻居时, 唐枝便已经听见了动静了, 唐浩根嘀咕的时候她也刚好站在门口, 所以兄长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对于兄长的想法, 她倍感惊诧, 她大哥是哪儿来的错觉认为宋玉延会向她提亲? 直觉告诉她, 她大哥肯定背着她找宋玉延做过什么。联系到宋玉延最近的行为确实比以前更加亲近她, 她的心顿时凉了凉难道这都是她大哥让宋玉延做的? 大哥,我希望你说实话。唐枝正色道。 唐浩根很少见她这么严肃的模样,这心里就更没底气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妹妹的盘问的了,为了不影响兄妹的感情, 他只好如实道:阿枝, 其实大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是大哥因为你是小娘子, 所以很害羞, 心中迷茫也不会主动找我替你排忧解难 唐枝听得一头雾水:说重点。 唐浩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我知道你钟情宋大郎, 而宋大郎也钟情你,所以希望他能主动些,上门提亲! 唐枝: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 又问:她答应了吗? 他、他没说答应不答应。 唐枝换了个问题:那你是怎么让她提亲的? 唐浩根时常能在衙门看见县令、知州审理犯人,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 自己也跟犯人似的被自家妹妹审问着。 听完唐浩根的阐述,唐枝无语了,宋玉延向来不会揣摩人心, 让她主动意识到兄长的暗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哥,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宋玉延她并没有钟情我。 唐浩根一愣,旋即反驳道:不可能,上次我让土酥试探她,她的反应看起来不像对你没那意思的样子。 唐枝有些生气了:大哥你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唐浩根缩了缩脖子,老实认错:对不起阿枝,大哥也是关心你,以后都不会了。 虽然兄长的行为鲁莽了点,可唐枝也不可能跟他置气太久,她觉得现在该考虑的问题是,宋玉延是否误会了兄长的暗示,从而对她表示亲近,以至于让她白高兴一场? 她老气横秋地说:大哥,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唐浩根: 唐枝觉得她大哥总是这么盯着她也不是办法,她灵机一动,道:大哥,之前爹娘给你留来下聘的钱我替你赚回来了,有了这些钱,你想给我们找个嫂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大哥与其先着急我的亲事,倒不如先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唐浩根打着马虎眼:大哥不急。衙门最近事情多,我也没空去相看。 刘绰在明州扎稳脚跟后便开始对明州的水利下手,而这一次唐浩根不必再担心刘绰会因为开罪地主豪强便受到打压,这从那些地主豪强纷纷找人游说刘绰便可看出,他们是真的慌了。 第47章 刘绰这次疏浚两湖,选在了农闲时候,对百姓来说就跟往年的徭役一样,故而即使心中有怨气,那也不是针对刘绰的。地主豪强也没办法拿这些事来抨击刘绰。 再说这一年来,明州的贼乱不断,刘绰也在底下的人的提醒下,特意与兵马都监、都巡检等定下了平定贼乱、缉拿盗贼的方针策略。除了定海那边因为穷苦的百姓多,受灾严重,所以盗贼颇多,不能用寻常的手段处理之外,别的县基本上都没有太大的治安问题发生。 在明州形势相对稳定的情况下,刘绰的重心便在利民工程上面,唐浩根被刘绰委以重任,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他完全没空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唐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都忙得没空管自己的事了,却有空去暗示宋玉延些什么。 得,话题又兜回来了,这是要算账的节奏啊?! 唐浩根一想,觉得大事不妙,于是鞋底抹油开溜了:大哥有正事跟宋大郎说,这回可跟你的终身大事无关,我要说的是大事,想找他帮我支支招。 等他出了门,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一回头便看见自家妹妹也跟了上来,吓得他心肝一颤。 大哥跑那么快做什么,我正好也要去宋家,一道走吧! 唐浩根捂着胸口,抚平那剧烈跳动的心,才问:你去做什么? 大哥一个月没回家并不清楚,宋玉延如今在造纸,她说造完后分一半给我们家,所以我跟小叶都去帮忙了。 唐浩根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他惊愕地看着妹妹:宋大郎在造什么?纸?他会造纸?! 唐枝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大哥,你别嚷嚷。 虽然左邻右舍都隐约知道宋玉延在造纸,不过毕竟都没有声张,若是被唐浩根这么嚷出来了,届时大家肯定会打宋玉延的主意的。 唐浩根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嚷嚷,还请他妹妹手下留情。 不过这小半会儿,兄妹俩都已经走到了宋家门口,唐浩根带着比以往更加激动的心情蹿进了宋家,还将唐枝也拽了进来,再把门给关上了。 唐枝: 她大哥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儿是唐家或者他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宋玉延听见动静,便看见兄妹俩鬼鬼祟祟的模样,险些笑了出来。她放下竹编过去打招呼:唐典事回来了? 又对唐枝笑了笑,小娘子,今日可能又得劳烦你了。 大哥说寻你有事我先去看火。唐枝瞥了自家大哥一眼,暂时收起心中的纠结。 唐浩根也顾不得跟宋玉延打招呼,忙问她:宋大郎,我听阿枝说你最近琢磨出了造纸术? 宋玉延笑道:造纸术可不是我琢磨出来的,我也是跟前人学习,略通一二而已。 唐浩根想听她是如何学到这门手艺的,宋玉延却没多说,而是把主意打到了唐浩根身上。她借着唐浩根对造纸术感兴趣的劲头,忽悠他帮忙研磨那些打成纤维的竹子。 这项工作是最需要力气的,偏偏宋玉延除了挑水外也干不来别的重活,而唐枝的力气也不比她大,所以这研磨的进度就缓慢了许多,才磨了一半。 唐浩根完全没意识到宋玉延这是将他当成了工具人,他很好奇竹子怎么制成竹纸,所以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他当初还以为宋玉延制作的是桑皮纸,却没想到是竹纸。他用过竹纸,做工粗糙的竹纸要么很厚,要么很脆;厚的就用来做火纸,也就是用来做纸钱的纸张,脆的则不易保存。 就他个人而言,他并不是很喜欢用竹纸。 我目前造纸只是为了供自家所用,所以即使纸张粗糙也没多大关系。宋玉延解释道。 唐浩根有些失望,他还想着,若是宋玉延造纸去卖,收入肯定比编竹子、草席更高。 等他干了一会儿活后,他便彻底理解宋玉延的做法了:这活真的太累人了!造些纸自家用便行了,想造纸来卖,还是等日后雇得起人再说吧! 宋玉延停下手里的活,给他倒了碗水,又让正在厨房蒸竹浆的唐枝也过来休息会儿。 竹浆是在石磨将纤维磨成浆后得来的,用它跟石灰放一起蒸煮八日八夜,之后还得再放入水池中清洗一遍宋玉延在院子的角落砌了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池子,所以省了去找池子的功夫。 正是这一道工序便得烧不少柴火,也好在宋玉延人缘好,曾经受过她的恩惠的农夫有时候在自家那边随手捡了些树枝,也给她送来了一些,让她省下了不少买木柴的钱。 除了夜里由宋玉延亲自看火外,白天都是由两个小萝卜头负责盯着的,因为这活比较轻松。 有时候菜园子里没什么事的时候,黄鳏夫会让黄土酥看着菜园子,然后自己过来帮忙。 另外还有偶尔串门的石设、白粲、孟水团等出力,否则只凭宋玉延跟唐枝,她们怕是现在都还没将竹子舂成纤维,更别提将纤维磨成浆了。 ____ 唐浩根看见她们俩凑到一块儿,又忍不住想起妹妹与他说的话宋玉延没有钟情于她。 他可不相信这话。他这个妹妹还是太不了解男人了,宋玉延若是没有动心,又怎么会在每次琢磨出新玩意就先赠予她?若是对她无意,又怎会事事为她着想,找诸多理由跟她待在一起?若是没有与她共度余生的想法,又怎会在当初黄土酥试探时保持沉默呢? 可惜,宋玉延自从两年前浪子回头后,性子越发沉稳,心思也越来越难琢磨。加上他被妹妹警告了,所以他空有一颗做媒人的心,这俩人却没给他机会呀! 既然妹妹不希望他多管闲事,那他只好跟宋玉延谈正事算了。 近半年都巡检那儿抓了不少盗贼团伙,其中还有些亡命之徒,私铸刀剑,拦路抢劫,也闹出了人命来虽然都巡检那儿抓了不少盗贼,可是仍旧有些人逃脱了。据悉这些人极有可能往西逃,而且会经过慈溪,所以最近你们要注意安全,还有麻烦你再多些照看我两位妹妹。 宋玉延一听,觉得事情也是挺严重的。因为历史的轨迹跟原主的记忆还是有些重合的,也不知道刘绰是否依旧会被调走。 唐浩根又说,我之所以特意回来跟你说一声,那是因为有人看见那些盗贼中有一个,李耀,你的熟人。也不知他是否会来找你,你可千万别收留他,也不能跟他发生任何纠缠,否则你也会被牵连的。 宋玉延眉头一跳,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然而跟唐浩根谈着话也无法分心,只能先暂时按下那股莫名的想法。 她郑重其事地应下:我记住了。 她不光是记下,还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于是她将安在两家内墙墙角但是没遇到过贼,又担心被家人踩到而收起来的陷阱翻了出来,加以改造升级。 唐枝坐在门槛上看着她在唐家的墙角敲敲打打,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兄长说这人被百般暗示到唐家提亲的事情上。 这人真像块木头。唐枝暗暗地嫌弃宋玉延,随即又苦巴巴地想,她这颗心到底是否会生出凡人的感情来呢? 唐小娘子认为凡人都会动情的,就像她,才十六岁就开始为情所困,她的兄长虽然嘴上没说,可实际上他偷偷洗过好几次裤子,她都看在眼里呢! 更别提那些十五六岁就已经成亲,每当外人提到家中的夫婿都一副娇羞的模样的小娘子了。 宋玉延都十七岁了,可平日里满脑子的干活、赚钱以及竹雕,怎么看都不像已经动了春心的模样。 她倒不是认为宋玉延忙着干活、赚钱不对,毕竟她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在为生计发愁,可她心里装着这人,闲下来的时候好歹会想一想。 想到自己的赚钱大计,她突然清醒了过来,然后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少女怀春心思从脑海里扔出去她可是一个要广置田产,一心以发家致富为目的的大忙人,可没空去想宋玉延! 她刚冒出这样的决定,宋玉延便将陷阱装好了,她道:好了,我在内圈加了层竹板,你跟小叶就不用担心不小心踩进去了。 她说完后发现唐枝没什么反应,便安静地看着那个坐在门槛上发呆的少女。 也不知这小丫头在想些什么,时而皱眉,时而轻笑,时而委屈,最后还严肃了起来。 唐枝因为常年在地里干活,所以比养在深闺里的小娘子要黑一些,不过在宋玉延看来,这样的肌肤才更显健康活力。她的眼睛大而有神,鼻挺唇丰,肌肤嫩滑,让宋玉延想到了现代的高姓国民女神。 当然,这两者的年龄跟气质都不一样,风格也完全不同,可越看便越觉得好看。 系统,我喜欢她。宋玉延忽然念道。 系统没有搞怪,也没有代入别的奇怪角色,而是轻声说道:我知道。 有时候我自私地想,如果她喜欢的是宋大郎,那我便装一辈子的宋大郎好了。可是我又不甘心,为什么我要活成别人的样子,又为什么要被喜欢的人当成男人来喜欢?我并不认为我是女子的身份就没资格获得这份爱。 系统当然知道,否则这两年来,宋玉延为什么越来越不在乎让别人发现她跟原主的不同之处?她不甘心当原主的替身,所以她才想用自己的方式,既能满足原主的愿望,又能让别人将她和原主区分开来。 她打从心底里相信唐枝即使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也不会告诉别人,可是她担心唐枝喜欢的是宋大郎,一旦知道她的身份,这份感情便会消失。 宋玉延最终自嘲地道:我固然可以自私一点,可唯独不能这么对唐枝。她是一个好姑娘,不该因为我的自私,而越陷越深。 ____ 唐枝终于发现宋玉延已经干完活了,虽然宋玉延也是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她是在沉思,而不像自己在胡思乱想。 她想到刚才生出的念头,便在心底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道:宋大郎,能否问你一件事? 宋玉延回过神,向她投去了复杂的目光:我 她想说,我不是宋大郎。 不过她更好奇唐枝想问什么。 第58章 坦白身份 唐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就跟朋友之间闲聊一样, 她问宋玉延:我能知道你加下来有什么规划吗? 宋玉延有小许失望, 不过在失望什么也没琢磨清楚。她道:菜园子的营收目前能够够维持我跟笋儿、饼儿的生活水平, 我再编一些篾篮子卖,作为笋儿的束脩和读书开支。等蜡园那边步入正轨后, 我再腾时间出来考虑一下是否要将造纸也经营起来 唐枝: 行吧,从宋玉延的规划里都是如何将事业做大, 便知道她这心里八成没想过成亲的事宜。 你这是想明白了,决定将造纸也经营起来?唐枝顺着她的话问。 宋玉延笑道:条件满足的话,我自然不会只想着编篾篮子为生。而且跟蜡烛一样,纸张都是价格贵,寻常百姓用不起的物件,若是扩大生产,降低成本, 那么价格便可以相对下降,这样一来百姓用得起了, 也能促进经济增长。 要不是唐枝听她念叨这些奇怪的术语久了, 已经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否则又是扩大生产又是降低成本的, 她不听蒙了才怪。 那你打算如何扩大生产? 宋玉延道:我想找族长, 看看他能否组织人手, 以家族的方式经营。 这件事是宋玉延经过了深思熟虑后觉得比较可行的方式。 她跟白粲、楼杲合作经营蜡园,制作蜡烛,之所以没有考虑拉宋家入伙, 一则是宋氏家族的经营模式更像传统的地主家族,以经营农田为主、家庭手工业为辅。所以营造蜡园、制作蜡烛出去兜售这种经营方式,宋氏家族不太合适。 可是造纸便不同了,目前除了官营的造纸局和私营的造纸作坊外,更多的是还未完全脱离农业生产的小作坊。要么是家里劳动力多的,要么是家族内几家人一起合作。 宋家跟宋玉延一样的贫困户也多,如果由族长出面组织人力造纸,这既能让族人找到一条生计,又能发展宋氏。加上宋氏读书人不少,对纸的需求也多,所以族长和宋竹等八成会同意。 她选宋氏还有一个理由她是宋氏的族人。 虽然她个人完全可以不依靠宋家便能把日子过好,可是在这个时代,家族的力量还是很大的。原主之前是在族里说不上话,所以显得势单力薄。 若是她能让家族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必定能累积一些声望,这样一来,她也就不必在宋敬德那些毛孩子辱骂她时跟他们打嘴炮了,因为自会有人收拾他。 而她对宋氏的归属感增强,其实还得感谢烈婶、二十一叔、宋氏族长和十三叔,正因为他们对她的友善、关心和帮助,让她度过了一次次的难关,所以她才在对他们表示感激之余,也渐渐地产生了认同感。 二十一叔和烈婶便不提了,便说十三叔,常常带来一些书让她看,还会替她答疑解惑、考她的功课,对她读书之事很是上心。而族长则私人补助,将族里发给她们姐弟三人的糙米给换成了大米。 当然,她这个决定可能会导致自己不能依靠造纸术暴富,但是她有了宋氏这颗大树,日后想赚更多钱提升生活水平,会比以前更加容易。 ____ 那你的终身大事呢? 宋玉延的职业规划做的倒是挺好的,可她将别的都规划进去了,却唯独没提及终身大事。 宋玉延闻言,愣了下:对哦,她忘了本来是想跟唐小娘子坦白自己的身份来着,一聊到发家致富就嗨了。 我的终身大事可不好规划,所以暂时没在我的安排之内。 唐枝从她这话里得不到什么信息,道:也是,你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赚钱。 小娘子也喜欢赚钱不是吗? 那是,我得给自己攒嫁妆,还有娘去世前给大哥攒了些家作为日后娶妻所用,可是娘去得急,为了打理她的身后事,不得不先用了那部分钱,所以我还要将那部分钱赚回来,给大哥娶妻用。 宋玉延的心急促地跳了两下,她凝视着唐枝:你这是想嫁人了? 唐枝急急忙忙地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很着急嫁人!嫁妆不都得攒很多年的嘛 第48章 宋玉延笑道:是,小娘子说的没错! 唐枝瞥了她一眼,嘀咕道:再说了,你不也一样要攒嘛! 虽然她说的不大声,可是宋玉延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所以她的声音轻飘飘地钻入了耳中。 这句话成功地把宋玉延想说出口的真相给堵在了喉咙里,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脑子放空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唐枝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身? 宋玉延忽然怀疑起系统所说的文学影视两开花之无论女性特征多明显只要穿上男装就不会被认出身份,作者叫你瞎你就必须瞎,导演编剧让你认不出你就认不出的超级外挂是假的。 系统:绝对真金白银的真货,假一赔十! 宋玉延: 你这玩意儿假的就假的,你赔一百,效果不也一样吗?! 系统哼了哼:反正绝对不是外挂的问题,买家该看看是不是你的使用方式有问题。 宋玉延:你说除非我穿女装或清凉夏日装,外挂才会失效,可我这么久以来,穿的都是短褐,洗澡也把门闩好,她打哪儿发现我的女儿身的? 系统:不知道,本系统不是万能的,宿主不要老想着躺赢。 你确定打算躺赢的是我而不是某个许这种愿望的人以及某个不经我的同意就擅自将我弄来的不明生命体? 系统:喂?宿主说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我听不清楚呀,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系统演完戏后就开始装死。宋玉延也不想再被系统分神,她突然问唐枝:唐小娘子,能教我做月事布吗? 唐枝下意识地回道:你居然还不会做月事布? 说完后,她目光一滞。 宋玉延心道:果然。 她已经确定唐枝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笑。 不、不是,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要学怎么做月事布?唐枝略慌,她担心宋玉延看出异常,所以才想赶紧圆过去。 不过她随即一想:不对啊,我为什么要担心她发现了异样?扮做男儿郎的又不是我,我何必担心她的身份被拆穿?! 想到这儿,她镇静了下来,又反省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被宋玉延套了话,果然还是因为太信赖对方了,说的话才没过脑子! 等会儿,被宋玉延套话?唐枝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宋玉延为什么忽然想套她的话,难道是 唐枝故作镇静地看了宋玉延一眼,发现她盯着自己瞧,内心的小鹿忽然就开始狂奔,你看我做什么? 宋玉延压低声音反问:小娘子觉得我学会了做月事布后,要给谁用? 唐枝真想捂住她的嘴,在这院子里,说话声音再低也容易被人听见的!她将宋玉延拽进屋里,又把门给闩上,确保没有人能偷听到后,才横了宋玉延一眼:我如何知道你学了要给谁用! 宋玉延也不逗她了,正色道:我今日本来也有一事要跟小娘子坦白的,不过我没想到,唐小娘子先一步知道了。 唐枝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了,宋玉延极有可能是想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的。 她问:为什么要对我坦白呢? 她的内心有些许期待,也迫切地想知道,宋玉延出于什么目的决定向她坦白,是否说明自己在宋玉延的心中,位置不一样? 宋玉延温柔地笑了:因为唐小娘子是不一样的。 唐枝的脸倏忽地红了,心里羞恼地骂道:这个宋玉延到底知不知道这些话很容易惹人误会,令人想入非非啊?! 她可不想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可是自己的脸也太不争气了,怎么就红了呢?! 还好屋内关上门后昏暗了许多,只有边上的窗透着些许光芒,唐枝觉得宋玉延肯定没发现她脸红了。 那么,小娘子是如何知道的呢?宋玉延又问。 唐枝见俩人都已经把这个秘密摊开在太阳底下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便道:全因你疏忽,来月事弄脏了裤子。 宋玉延: 她可不记得自己洗裤子时发现过大姨妈,倒是原主,自幼就没接受过制作月事布的知识,全靠后来偷看邻居洗月事布,所以才琢磨出来的。 这身体的经期周期长,所以不能按月来计算,而原主又不记数,所以有时候月事快来了,她也没知觉。 那么,按照原主那后知后觉的性子,发现她的身份的除了唐枝,是否还会有别人呢? 宋玉延想了会儿干脆不想了,她并不是很操心这些事,毕竟这种事她跟原主都没法去控制的。 ____ 唐枝把心里藏了好几年的秘密说出来后,觉得心头都轻松了不少。有些以前不方便问的话,她如今也能问出口了:你想过恢复女儿身吗? 宋玉延略加思索,道:我没想过恢复,也没想过不恢复。 在唐枝疑惑的目光下,她接着道,因为我希望我在别人的眼里是宋玉延,而不是一个郎君,或者小娘子。 唐枝懵懵懂懂,刚想借此机会问宋玉延是否想过恢复女儿身,然后嫁人,便听见外头有人在拍门。 她打开门出外头一看,原来天色已经近黄昏,不知不觉,她跟宋玉延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 过去把院门一开,唐叶有些困惑:阿姊,你怎么将门给闩上了? 她看见从屋里头出来的宋玉延,双眼登时便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似的,充满了暧昧。 唐枝: 她怎么觉得妹妹的眼睛从未像现在这般明亮,而且明晃晃地写着阿姊,我想听八卦? 宋玉延道:陷阱已经装好了,还跟以前一样,为了安全起见,这事还是别让外人知道为好。 唐枝也不想让人说三道四,便没有留她下来吃饭,而且她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第59章 经验老道 宋玉延也是回家后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消化了这件事, 虽然她不用再担心唐枝喜欢的是宋大郎, 可问题是她又如何能确定唐枝喜欢她? 如果说唐枝一直都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那么自然不会将她当成异性看待, 所以言行举止对待她的时候跟异性也就不一样。万一唐枝将她当成了闺中密友,所以态度稍显亲近, 她之前以为唐枝对自己有好感,岂非是自作多情? 发现问题回到了原点后, 宋玉延就没再往下想了,她知道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与其浪费时间去纠结,倒不如先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和她差不多想法的还有唐枝,对她来说,她只不过是让宋玉延知晓了她内心藏着的关于宋玉延的秘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没有多大, 她依旧还没弄清楚宋玉延心里是否装着她。 还是慢慢来吧!唐枝想。 俩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第二天碰了面, 倒跟往常一样, 只不过因为俩人都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故而对视时, 总是会默契地笑了笑。 陈家新妇吕氏拉着自家婆婆, 道:娘你也看见了, 唐小娘子心里有人了,还是另外给小叔找一门亲事吧! 陈老婆子便是那日拉着唐浩根,想提亲的人。她有四个儿子, 长子和次子已经三十多岁,早便成了婚,生了子。排行第三的儿子是陈家新妇吕氏的丈夫,而她最小的儿子才十八岁正值说亲的年纪。 巷子里适龄,又门当户对的小娘子不多,所以陈老婆子便把目光放在了唐枝身上。 她相信唐枝自带福气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最主要的是唐家有菜园子,虽然不大,可位置好,她听说每日都有一两百文收入。加上唐枝有个在州府衙门当胥吏的兄长,若是娶了唐枝,陈家也不必担心受胥吏的压迫。 更因唐家人丁稀薄,唐枝嫁到陈家没有娘家当靠山,就没什么底气,虽然唐浩根是典事,可是一个月也才回来一两次,即使唐枝在陈家有什么委屈,那也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唐浩根能插手的地方不多 陈老婆子对儿媳妇道:心里有人又怎么样?他们那是私相授受,传出去的话名声肯定得坏,到时候也不会有人娶她了。我们娶她,唐家肯定乐意。 吕氏心想,人家名声再坏,可若宋大郎肯娶她的话,哪儿轮得到陈家在这儿异想天开?! 她也是有些后悔嫁到陈家的,可若非家里穷,出不起更多嫁妆,她们家也不会选择陈家。 别的便不说了,她当初帮宋玉延说话,被夫婿陈三亮给骂了一顿,后来她才知道那偷菜的陈二鸣的曾祖父跟她夫婿的曾祖父是兄弟。也就是说,两家其实是同一家族的族人。 不过因为巷子里多是外迁来的,并不清楚俩家的关系。陈二鸣家出事后,她也没见自家的公公婆婆出来帮对方说话,还叮嘱她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 吕氏也知道陈二鸣犯了错跟陈家无关,自然不会说出去。可在向唐家提亲这事上,她觉得上次陈二鸣被抓不是陈二鸣的问题,而是陈家风水问题,否则怎么一个两个的想法、举动都这么奇妙? 陈二鸣偷菜还想嫁祸宋玉延,很坏,但是若非那会儿唐家的菜园子撒了石灰,陈二鸣可能还真的嫁祸成功了,所以说坏得聪明。 可自家婆婆呢?心眼多,对自己儿子有种迷之自信,认为唐家会放弃更加优秀的宋大郎而选择他。这不是天真,而是蠢了! 虽然吕氏在心里疯狂吐槽自家婆婆,可却不会说出来,否则她在陈家的日子会过得更煎熬。 好在陈老婆子也没打算当着唐家人的面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等她往巷尾自家走去时,突然看见宋玉延立在门边幽幽地看着她们。 陈老婆子跟吕氏吓了一跳,虽说宋玉延是晚辈,可是陈老婆子却不敢招惹她。若是以前的宋大郎,她肯定会投以鄙夷的眼神,可如今的宋玉延不仅交友广泛,而且还颇受左邻右舍的欢迎。 有时候有人谈论到宋玉延以前做过的混账事,都被别人给轻描淡写地掀过去了:那都是宋大郎年幼,被人指使的,再说了,事情都过去两年了,再谈这些陈年旧事也没意思。 他们谈论更多的反而是,我听说宋大郎的一个笔筒,被卖出了五百文的高价!我都想让自己的儿子跟他学竹雕了。 有人笑道:那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去拜师? 那人摆了摆手:宋大郎不收徒,而且想学竹雕,还得先学书法与绘画,我哪儿有钱送儿子去学这些! 那倒是,不然宋大郎的竹雕也不可能卖出五百文。 也有些嫉妒宋玉延的人会酸道:宋大郎要求别人会书法与绘画,可他自己会吗?! 那人便笑道:宋大郎小时候便读过书了,如今也总是挑灯夜读,所以才学肯定比普通人高!而且听说她与杜官人有书信往来,常常练习书法、绘画,与杜官人互相切磋。杜官人你们可能不清楚,那可是去年进士及第的大官人,听说他祖上是大唐宰相杜佑! 诸如此类的话,陈老婆子都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她大字不识一个,可不敢上前去说宋玉延的不是,否则准被人笑话。 她也完全没意识到,因为这样夸奖宋玉延的话听多了,宋玉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拔高了不少,以至于她说宋玉延的坏话被当事人听见后,心有多虚,又有多害怕宋玉延找她算账。 在陈老婆子忐忑不已的时候,宋玉延朝她微微一笑,打了一声招呼。 陈老婆子心中更加忐忑了,尴尬地应了几声,扯着吕氏准备赶紧开溜。 宋玉延笑容和煦地问她:陈婆婆,我刚才听见你想去唐家提亲? 陈老婆子: 她怎么觉得宋玉延这会儿是笑里藏刀? 吕氏没有她婆婆的这种感觉,毕竟说宋玉延跟唐枝的是非的并不是她,在她的眼里,宋玉延的修养是极好的,即使听见别人说自己的是非,却也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在这样的人面前,陈家的人都该自惭形秽。 咳,没有,老婆子没说过这样的话。陈老婆子扯了扯吕氏,瞪了她一眼,希望她配合自己。 吕氏却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着头不说话,实际上她是在憋笑,担心抬起头会被婆婆看见。 宋玉延哦了一声,道:那兴许是我听错了吧? 肯定是你听错了!陈老婆子尴尬道。 宋玉延点点头,这事就掀过去了,陈老婆子想赶紧开溜,宋玉延突然又用话题绊住了她们的脚步。 她问:我记得陈四郎已经十八了吧,陈婆婆可想好为他找一门什么样的亲事了吗?我记得他在楼家的作坊当个小监工吧?工作如何?可有难处? 陈老婆子: 宋大郎果然是笑里藏刀,这不,开始拿她儿子的工作来威胁她了! 没错,她之所以不敢招惹宋玉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知道宋玉延跟楼家二郎君有来往。 虽然她不敢明着跟宋玉延抢人,可万一唐家人愿意将唐枝嫁给她儿子,那算不得是抢的吧?宋玉延也没办法怪陈家。 没什么难处!他的亲事我准备托媒人去问问,总之不要是这巷子里的人家就好,这太近也不太好。陈老婆子道。 吕氏已经憋不住了,她这蠢婆婆可算是有人治了! 宋玉延似乎是对答案满意了许多,这才放她们离去。 婆媳俩拐个弯避开了宋玉延的视线后,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陈老婆子骂道:这个宋大郎就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吕氏: 可我看你刚才的骨头也挺软的不是么? 陈老婆子又恶狠狠地瞪了吕氏一眼:都怪你,总在我跟前说唐枝有多好,要不是你,我能产生替四儿求娶她的心思吗? 吕氏无言以对。她跟唐枝的关系不错,别人问起唐枝,她就顺口评价了一下,这也成她的错了? 想到婆婆的德性,她倒不想开口争辩些什么了。 ____ 宋玉延在陈老婆子婆媳离去后,摸了摸两腮她想到居然有人开始向唐小娘子提亲,她就觉得牙疼。 第49章 唐小娘子才十六岁,这些人就赶着上去提亲,真是禽兽、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系统: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醋味?是谁在吃醋? 宋玉延对系统的调侃充耳不闻。虽说陈家这么轻易地就被她吓退,看样子并不是真的打算向唐家提亲,可万一还来个李家、赵家、王家呢? 她产生了危机感,然而她也清楚,这时代十三四岁成亲都属于正常情况,更别提已经十六岁的唐枝了。 从唐浩根之前越来越频繁的暗示来看,他也开始着急唐枝的终身大事了。倒是唐枝,看起来并不着急的模样 想着想着,问题又兜回她不确定唐枝对她是什么感觉这件事上了。 得,看来不得到一个答案,这心里总是会不踏实的。宋玉延叹气。 到了三月初,沥干的竹浆需要带到外头的溪流处清洗时,宋玉延借了唐家的牛车,载着一筐筐的竹浆到了城外的慈溪。 唐枝依旧负责驾牛车,不过这回宋玉延主动道:唐小娘子能否教我驾驭牛车? 每次都是唐枝驾车,没拿驾照的宋玉延都知道疲劳驾驶,所以为了不让唐枝疲劳驾驶,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会驾驭牛车。 四个轮的车驾照她没拿,可两个轮的她还拿不下吗?! 唐枝有片刻愣神,应道:好。 她心里想的却是,宋玉延学会了驾驭牛车,日后便不再需要她同行了吧? 她把缰绳给宋玉延,然后指点了一些技巧:驾驭牛车最重要的不是缰绳,而是掌握它的弱点,用赶牛鞭抽打,它的速度会加快 赶牛的鞭子比较长,宋玉延好几次打在牛的身上,对方只是当成蚊蝇一样,只甩了甩尾巴。 唐枝忍不住笑道:宋大郎,你也是拍蚊子呢?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教宋玉延一门技艺,居然是教如何赶牛车!而且宋玉延这笨拙的样子,看起来也并非全能的。 宋玉延: 在线丢脸,如何挽尊? 她想了想,辩解道:真不愧是牛,皮真厚。 你打的位置不对吧?唐枝道。 宋玉延:哼。 她还真不信自己学不会了! 她又朝唐枝所说的部位打了一鞭子,不过车轮忽然经过凹凸不平的地方,宋玉延身子一歪,手中的缰绳便猛地拉扯了一下牛鼻子。老牛顿时转了半圈,牛车倒是没事,关键是牛车上的人没坐稳,倒在了板车上。 唐枝驾车经验老道,在宋玉延扯住一边的缰绳时便扑了过去,拉住另一边的缰绳,使得老牛的动作停下来。不过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也就俯卧着倒下了。 她本以为会撞上板车,可是在听见一声闷哼的同时,她感觉自己是撞入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等老牛停了下来,板车也稳住后,唐枝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宋玉延的脸。而她此时此刻正以颇为暧昧的姿势将宋玉延压在了板车上。 唐枝: 宋玉延: 在后头抱着装了竹浆的箩筐的唐叶、饼儿、笋儿从箩筐后伸出了脑袋,唐叶默默地捂住了饼儿的眼睛。 第60章 疼吗 不远处悠然走来的牛脖子上传来阵阵铃铛声响, 让正在失神的唐枝惊坐起来。她看见那牵着牛走来的路人,觉得刚才她趴在宋玉延身上的事情被路人瞧了去,脸上顿时臊热了起来,耳朵也迅速地染上了一层粉色。 宋玉延也慢悠悠地从板车上爬起来, 她摸了摸被撞到的后脑勺, 发现那儿已经肿起一个包了。这是她自己驾车技术不到位造成的,所以就默默地吞了苦果。 唐枝看见她摸后脑勺的动作, 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摸她的后脑勺:你可是撞到脑袋了? 以前唐叶撞到脑袋或者身上时,她都是这么查看的, 只是她忘了身侧之人不是唐叶, 而是宋玉延。 宋玉延一开始被摸后脑勺,还不太习惯,身体都僵硬了小会儿。随后眼睛看着唐枝, 浑身的肌肉才慢慢地放松她也忘了有多久没被人这么体贴地关心过了。 都肿了,疼吗?唐枝问。 问完, 她发现宋玉延一直看着她, 眼里带着笑, 她才猛然惊醒, 连忙收回手。 被唐小娘子这么一摸就不疼了。宋玉延道。 唐枝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这话可说得太令人害羞了, 也不知宋玉延哪儿来的这么厚脸皮说这话。 羞归羞, 这心里也像被蜜糖泡过一样,甜极了。 我的手又不是什么疗伤圣药,摸摸就能好! 宋玉延轻笑, 唐小娘子也太耿直了,她只不过是采用的修辞手法,脑袋当然还生理性地疼着,可是心里已经不疼了。 没事,人的头可是很硬的,轻轻撞一下不会有事的,过两日它就会自己消下去了。 唐枝道:人的脑袋才不硬,以前兄长不小心磕破了脑袋,血流了满面呢! 那是因为人的头部组织有不少毛细血管,所以血流很多并不代表伤的很重 宋玉延说了一半,想到唐小娘子不能理解这些医学用语,舌头打了个转,但是唐小娘子说得也非常有道理,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有个小伤口,也是对爹娘十分不敬的,所以这个问题要严肃看待。 唐枝: 虽然听不懂前半段,可是后半段宋玉延努力地在为她说话的模样真是令人怪不好意思的,她怎么能让宋玉延感到为难呢? 她默默地拿回缰绳,扯开了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能在路上耽搁这么久,还是我来赶车吧! 系统:说好的两个轮学起来很容易呢? 宋玉延:这不仅有两个轮,还有四条腿,我第一次学出现差错也是正常的。 系统:你是个优秀的诡辩家。 ____ 饼儿偷偷地问她的叶子姐姐:唐姐姐为什么要趴在大哥身上? 唐叶: 笋儿也想了半天,道:因为大哥不会赶车,所以唐姐姐这是在教他吧! 唐叶:对。 她有点后悔帮不在家的兄长打扫房间了,要不是在打扫的过程中,她随意找些书来看,也不会发现兄长藏着的话本。这些话本算是上不得台面的低俗读物,里面还有插画,看完后可把她吓得半个月不敢再进兄长的房间。 要不是那些话本的荼毒,她还是一个纯洁的好孩子呢! 低头看了一眼小萝卜头饼儿,她决定在饼儿面前要藏好,绝对不能让她发现,否则她还怎么维持自己在饼儿面前的大姐姐形象?! 三个小孩的悄悄话还是钻进了前头赶车的俩人耳中,虽然孩童的话太天真,但是也很直白,让已经不是孩童的俩人都想歪了。 唐枝假装自己没听见,宋玉延则回头看了笋儿一眼,问:竹浆有没有洒出来? 三个小孩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他们分别检查了一下箩筐,最后确定道:没有洒出来。 宋玉延点点头:接下来的路也不太好走,你们要看紧了。 就得给小萝卜头找点事情做,否则这注意力又放在她们身上了。 ____ 牛车由唐枝驾着后,一行人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到了慈溪。宋玉延将竹浆搬到河边,找了一个水流湍急但是水位只到腿肚子的位置将箩筐放入水中。 竹浆并非是液体状态,它是经过舂碾、蒸煮、沥干等步骤后形成的纤维,很细,所以宋玉延特意编织了密实一点的箩筐,以确保竹浆不会被水冲走。 饼儿跟笋儿很少到河边玩,所以这会儿没有他们什么事,便在一边玩水。唐枝见清洗竹浆的活她跟宋玉延就能做,让唐叶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往水深处跑。 宋玉延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抓鱼的三个孩子,将她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唐小娘子,听说近来向你提亲的人家可不少? 没有。唐枝想也不想就否认,都是来找我买菜的,提亲的倒是没有。 那如果有,你会答应吗? 谁?唐枝反问。 宋玉延心想那么多人都可能向唐枝提亲,她哪里知道有谁?! 想了想,道:若是有人向你提亲,你最有可能答应的是谁? 唐枝张了张嘴,想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然而她都已经说穿了自己知道宋玉延的身份的事情,那宋玉延听了会怎么想? 我嫁妆还没攒够呢,况且兄长还未成亲,所以我也暂时不会答应任何人的提亲的。 宋玉延闻言,心想:也是,没道理兄长还未娶妻,妹妹就先出嫁了。 她微微放宽心。 唐枝又想到了什么,道:你该不会是听了巷子里的那些人的调侃,认为很多人向我提亲吧?你别听他们的,他们那些要么是说笑,要么是一时兴起,等他们冷静下来后,就没再唐家门前凑了。 可我认为他们都是认真的。我想没人会拿这些事开玩笑,唐小娘子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一位很优秀的小娘子,你勤劳能干,又勤俭节约,会处理人际关系,会做买卖,还会管账,能娶到你的人,那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唐枝悄悄地转过头去,拿冰凉的溪水拍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脸颊,好会儿她才回头,宋玉延,你最近可真是奇怪。 宋玉延心中咯噔了一下,寻思着是不是唐枝发现了她不是原装货? 怎料唐枝心满意足地道:不过这些话怪好听的,没想到你除了赶车能力差的一塌糊涂外,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宋玉延: 宋玉延看得出唐枝想转移话题,她自然尊重唐枝,于是也将话题转移回竹浆上来。 唐枝暗暗松了一口气,听见宋玉延这么夸她,她真的差点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要傻乐呵起来。 ____ 竹浆很快便清洗结束了,而这一步骤之后便是众所周知的抄浆环节了,便是将清洗好的竹浆倒入槽中,加入水搅溶解均匀,再用竹帘荡料。 这个步骤最为讲究,因为抄浆者需要有很好的平衡和均匀能力,这样一来,纸张才会匀薄如一,不会某些地方过薄,某些地方过厚。 抄浆这天,宋冰也过来了。他是宋玉延请过来的,因为她想到时候跟宋家谈造纸事宜的话,须得有个人替自己说话。让宋冰见证她成功的制造出纸张的话,那她在族中谈判的几率会大大地提高。 宋冰对造纸术确实很感兴趣,而且他现在对宋玉延的技术有种迷之信心遥想当年他不信宋玉延的竹编技术,结果被打脸,后来又以为宋玉延的雕刻只是闹着玩的,结果现在他都不好意思开口找宋玉延要一件留青竹刻。 至于宋玉延去哪儿学的造纸术? 管它呢!无脑相信他这个侄儿就对了。 带着这种心情,他激动地观摩宋玉延将一张张湿哒哒的纸制作出来,虽然一开始她有些生疏,不过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动作越发行云流水,从荡料到压纸都是一气呵成的。 将湿纸的水压出去后,再用熏笼来焙干。以前的人造纸普遍都是将纸贴在墙壁上自然晾干的,而后世则是砌出有夹层的墙,将纸贴墙上,再在中间烧柴火焙干。然而这儿找不到红砖,也整不出那种光滑的墙,所以只能用熏笼来焙干。 烘焙的时间不用多长,第一批纸就出来了,宋冰第一个上前去摸纸。 这些纸是米白色中带点黄,但是纸张柔软,纤维细腻,摸上手并不会有粗砺的感觉,若是吸墨性也好,那必然能成为比普通纸要好上一个档次。 纸有三尺长,按照书籍的尺寸来算,可以裁出十六张纸。而全部纸浆大约能造一两千幅纸,按市价,普通的纸一幅一文五分,这纸怎么也值两文一幅,这里大抵也值三贯钱。 宋冰心头一阵火热,摸着这纸都不想撒手了。 宋玉延将烘焙事宜交给唐枝,随后她去跟宋玉延谈将造纸技术传给宋氏,让宋氏发扬下去的事情。 宋冰本来还打算让宋玉延开个造纸的作坊,要是缺钱的话他可以出。岂料他还没提出来,宋玉延就说了她的想法,然后他愣住了。 二十一叔,您觉得可行吗?宋玉延摸不准宋冰的态度,试探地问。 宋冰回过神来,顿时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可行、可行,绝对可行!族长那儿我去帮你说! 多谢二十一叔。 宋冰拉着她的手,嗓音都透着激动:我没想到你能这么想着宋氏,好,你小子长大了,也懂事了! 宋玉延笑道:瞧二十一叔的话,我是宋家的子弟,自然得想着宋氏。 对,是我想岔了!宋冰一下子觉得宋玉延是真的改头换面了,比起以前她回金川乡总是不怎么跟族人打招呼,如今她能为了族人的生计而将自己的造纸技术传授出来,带领大家造纸致富,这得是多大的觉悟! 他看着那些纸,道:你这些纸可以交给我,我帮你卖出一个好价钱来! 宋玉延看了唐枝一眼,道:二十一叔这可不行,当初说好的,唐家帮我造纸,我得给唐家一半。至于我的那一半,我打算送一些给二十一叔、十三叔以及我那些正在读书的友人,剩下的则留着自家用。 唐枝闻言,啊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说笑的。我也没帮什么忙,用不着这么多,给我一刀纸便好。 唐枝之前还以为是那种很粗砺的草纸,要卖也卖不出好价格,所以只能平常她记一下账目,或者跟宋玉延书信往来。 直到她也亲眼看见宋玉延造出来的纸,她才明白宋玉延说给她一半纸是有多大方!大方得她都不好意思要这么多了。 我言而有信,小娘子可不许耍赖。 唐枝: 耍赖是这么用的吗? 第61章 闪婚 俩人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 一旁的宋冰也不觉得这是被冷落了。 他的眼睛一直在她们的身上来回转,忽然想起自家娘子说过宋玉延跟唐枝的事情。看见她们的对话似乎还带着点距离,这心里便纳闷了:难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山药这小子还没行动?! 第50章 等唐枝走开了, 宋冰敲了敲宋玉延的脑袋。 宋玉延: 二十一叔这动作有点莫名其妙啊!这是妇唱夫随, 从语言攻击升级为肢体攻击了? 宋玉延:二十一叔? 没事,我敲敲里面是不是木头造的。 宋玉延: 行吧, 埋汰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上次你婶跟你说的话你没记住吗? 宋玉延又沉默了,她正是因为记住了烈婶的各种明示暗示说教, 她才以为唐枝对她有意。而她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后, 也才慢慢地开始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对唐枝也并非毫无好感,只不过她的心里一直有道枷锁,所以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 宋冰也没有那么多心眼, 便直肠子地问她:你今日就跟我说,你想不想娶她, 要是想, 我和你婶可以替你操办提亲事宜。 二十一叔, 我才十七岁, 唐小娘子也才十六岁, 还太小了, 不合适。 宋冰眼睛一瞪:今年提亲, 还得找日子下聘、问吉等,怎么也得到年底才能定下来,最快明年才能成婚, 要是明年没有好日子,便得挪到后年,等那时候,你们一个十九,一个十八,都已经算是晚婚的了,你以为今天提亲,明天就成亲吗! 宋玉延:二十一叔哪儿学来的晚婚这么新潮的词? 饼儿说你说的别打岔,这是重点吗? 跟长辈谈话想转移话题,失败的几率太高了,宋玉延头疼道:二十一叔,这不是我想不想提亲的问题,而是唐小娘子想不想嫁给我的问题! 唐枝知道她的女儿身份,八成是不会答应的。 你怎么非得要人家小娘子主动提?虽然懂事了,可却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了。宋冰摇头。 宋玉延: 抱歉二十一叔,男子汉气概这种气质她是一点都不想要的。 宋玉延灵光一闪,道:我那日问她了,她说她兄长都还未成亲,她岂能越过她的兄长?所以二十一叔,这事还真的强求不来。 唐典事今年二十了吧?也不远了,总会在你们前头成亲的。 宋玉延不以为然,唐浩根最近都忙得没空回家,常言道,加班狗失去的不仅仅是头发,还有他的爱情。这时代,转角哪能这么轻易地遇见爱。 结果没过两日,唐浩根突然从衙门回来,然后一脸傻笑地告诉她:宋大郎,我要成亲了。 宋玉延入口的茶喷了出来。 不是,你上个月回来不还是一副我为工作鞠躬尽瘁,完全不考虑儿女私情的模样么?为什么爱情来得如此突然,就像龙卷风? 唐浩根这闪婚的速度搁在现代都是罕见的了! 宋玉延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失礼,但是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忙问:怎、怎么回事? 唐浩根摸了摸后脑勺,还颇为害羞:其实是这样的 ____ 便说去年刘绰领他去相亲,结果那陈都巡检压根瞧不上他,嘴上说着要回去跟娘子商议,实际上他回过头就忘了这事。 结果因为明州的民乱,唐浩根在处理这些事时难免要跟陈都巡检打交道,这一来二回,陈都巡检对他的印象也大大地改观了,觉得他虽然出身低了些,可是见识和谈吐都是不错的,为人也诚实可靠。 想起兵马都监的那次介绍,他心里微微一动,就跑回去跟他娘子崔氏说道了。在女儿的婚事上他没什么主见,若是他娘子也觉得唐浩根可以,他肯定又会倾向于唐浩根;同样的,若是他娘子不满意唐浩根,他也不会再动这样的心思。 崔氏一听,立刻骂了他一顿:你说你是不是傻?放着这么好的在都监和知州面前攒好感的机会不懂得把握,白瞎了你这张憨厚脸! 陈都巡检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谢谢娘子夸奖,还别说,我觉得我这张脸比我的能力还出众。 你知道脸长得憨厚是什么意思吗?就一个字,丑! 陈都巡检: 陈都巡检不服气了:我丑,你当年还不是一眼就相中了我? 崔氏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掰算这些陈年往事,道:知州与兵马都监亲自给你推荐女婿人选,那说明那个典事在他们心中有位置。你不是说那典事无父无母吗?你何不答应下这门亲事,再请知州与兵马都监为他主持婚礼,这样一来,你的女儿的婚事就是他们撮合的,你们也相当于半个亲家了,日后待你也总会亲近许多,你这位置,是不是也容易挪一挪了? 陈都巡检听自家娘子这么一分析,简直目瞪口呆:那我现在去请他们主持婚礼还来不来得及? 晚了! 陈都巡检感觉自己错过了许多:要不说武人粗心大意,我直肠子,哪能想到这么多。 崔氏: 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吐槽自己还是夸自己。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那典事心动了,就好办了! 陈都巡检听了娘子的话,觉得此计可行,然而他又担心他们这么做太功利性了,没有为女儿考虑。 崔氏便道:你以为我只考虑到你吗?我自然是考虑了采杞的。那典事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两个妹妹,而且两个妹妹年纪也不小了,采杞嫁过去根本就不用当娘一样照看她们。其二,你说那典事是被雇进衙门的,不是贱籍,将来不当胥吏了,也还能考科举第三,你将女儿嫁给他,算是他高攀了这么亲事,肯定得好好待采杞,我们不需要担心采杞会受委屈。 崔氏一条一条地给陈都巡检掰算清楚了,后者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虽说唐浩根是胥吏,可他是武官,这官职也挺低的,这不尴不尬的位置,找个胥吏当女婿,别人也不会笑话他。 后来他又派人去打听唐浩根的为人,那些监官等基本上都跟唐浩根相处的很好,便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另一边崔氏派去兴贤坊查唐浩根的两个妹妹的口碑的人回来也告诉她:那兴贤坊里人人都知道唐典事的妹妹是个有能耐、有福气,又好相处的,她不仅让邻居一个地痞无赖改邪归正,而且那个无赖还越来越有出息,现在人人都称赞他呢!还有唐大娘子也有本事,自己一个人打理菜园子,去年攒到钱买了两亩地 这其中一亩地是宋玉延的事情很少人知道,他们都以为是唐枝的,所以打听消息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崔氏问:她跟那无赖是何关系? 青梅竹马,自幼感情就非常好。 崔氏再听,那无赖叫宋玉延,是金川乡宋氏子弟,而她还有个字号,叫录方。她琢磨了会儿,道:录方这名字有点熟悉 须臾,她记起来了,忙问身旁的婢女:上次跟姐妹们相聚,楼朱氏是不是提到过,说她家官人和家翁都很稀罕什么留青雕,还跟宋录方一起经营蜡园? 那婢女记性好,便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她的心中顿时大定:唐浩根虽然出身低,可是他有个能耐的妹妹,若是她嫁给了宋玉延,那陈家跟知州、楼家、宋家的关系似乎又能拉近了些! 人际关系网铺的越来越大,这对陈家而言,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于是乎,唐浩根在某天出门办事时,经过一条巷子,到了转角处便与人撞到了一起。他站得稳,倒是对方被撞倒了,吓得他连忙伸出手扶住对方,接着他便闻到了一股幽香 丝毫不知道这并非意外的唐浩根就这么遇到了陈采杞,他因为自己把人撞疼了,心中紧张又内疚;又因为扶住对方时,摸到了对方的腰,心中也害羞不已。 陈采杞见他这么内疚,便道:郎君若真想弥补过失,便送奴回家吧! 唐浩根自然应下了,他将人送回家,路上俩人也聊了会儿,他长这么大,跟除了娘、两个妹妹之外的小娘子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越发害羞的同时,也对这小娘子产生了好感。 等他将人送到家,他才知道这是陈都巡检的家,而那小娘子便是陈都巡检的女儿,上次被兵马都监介绍他相亲的那位! 他恍恍惚惚地回了衙门。没过两日,陈都巡检便来找他,说是为了感谢他帮忙将自己跑出去玩的女儿送回来。 然后他就更加恍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跟陈都巡检的关系就越来越好,而终于在某一天,陈都巡检喝醉了酒,说想招他为婿,但是他担心上次的事情,唐浩根心里还有疙瘩,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唐浩根心里哪里会有疙瘩,就算有,这些日子也消除了。想到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让他娶她,他是一百个乐意的! ____ 宋玉延听完后: 还真的是转角遇见爱了?! 再想想这时代的人,爱情来得还确实挺快的,比如两个陌生的男女,在逛花灯的时候相遇了,男的题了词的上阕,女的顺口就对了下阕,于是这俩人就互生爱意了 当然,宋玉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陈都巡检及其娘子的骚操作。 她问:那你这婚事怎么操办? 唐浩根道:我托刘知州为我做媒,陈家那边则是找了兵马都监。陈都巡检体恤我无父无母,也不想让阿枝替兄长操心这些事,所以他说他会操办这一切的。 宋玉延没听出不对的地方,又是刘绰帮忙相看的,又是兵马都监撮合的,总不会是陈家骗婚的。 她想了想,道:那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可能迎亲的时候需要你帮忙。 宋玉延当过姐妹团,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古代当一回兄弟团。她心里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应下了。 ____ 唐浩根要成亲了,唐枝也忙碌了起来,她兄长要娶的是陈都巡检之女,所以唐家给的聘礼也不能太寒酸了。 唐浩根这些年的月俸基本上都是给她存着的,所以她在这部分存款的基础上,又加上从菜园子的收益里分出来的那部分钱,也有十几贯钱了。可是这点钱还是不太够的,光是买聘礼便得去掉大半,到时候还得办酒宴,肯定又得花不少钱。 所以她和唐叶商量过后,决定拿出她们的嫁妆来。 唐浩根知道后反对道:兄长成亲的聘金却用妹妹的嫁妆,这是什么道理? 唐枝道:我与小叶并不着急,再攒两年也还成。大哥难道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能扩大菜园子的营生,日后也能把买卖做得更大! 唐浩根死活不同意:你们的嫁妆不许动,我的聘礼我自己解决! 没过多久,他还真的带了十贯钱回来。 唐枝生怕他去借了高利贷回来,盘问后才知道原来是宋冰得知他要成亲了,知道他有困难,便主动借给他十贯钱,还不收利息。只是语重心长地道:唐大郎,你这婚事无论如何也得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能因为钱就耽搁了终身大事不是? 唐浩根感动不已,倒是宋玉延似乎明白了二十一叔的用意。 宋冰:唐典事的终身大事解决了,该轮到唐小娘子了吧? 宋玉延: 为了逼婚,二十一叔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第62章 族中大事 宋玉延暂时无法按照宋冰的想法来行动, 宋冰也不强迫她,而是让她先专心将造纸的事情办下来。 他先给族里去信,挑选了一个日子回去商议要事,希望族长那一日能腾出时间来。 族长宋至明见他特意来信, 对他要说的的事也上了心, 便嘱咐长子宋平、三子宋竹也留在家中。 过了几日,到了宋冰所提的回乡时间, 宋平与宋竹聚在一起嘀咕:这二十一有什么事要将我们都聚集到一块儿? 兄弟二人商议半天也琢磨不出什么来,好在宋冰也没让他们等太久, 晌午之前便驾着牛车回来了。 与他同行的还有宋玉延, 宋竹寻思这天也不是领粮食的时候,依照宋玉延以往回乡的频率,难不成是找他请教问题来了? 他的话没问出口, 宋冰便招呼他:十三哥,快帮我搬东西进去! 宋竹看见那牛车上的书笼, 就顺手搭了把手, 结果他一抬, 发现里头重得很, 不仅纳闷:二十一, 这里头装的什么, 可真沉。 宋冰嘿嘿一笑, 神秘兮兮地说:这可是你最喜欢也最需要的宝贝! 宋竹越发好奇了,他按捺住掀开书笼的冲动,跟宋冰将书笼抬进了家里。宋至明才从书房出来, 你小子前几天传信回来说有要事商量,让我们腾出这天时间给你,我倒看看你想做些什么。 宋冰乐道:可不是我有事要说,而是山药这孩子有礼物要送给大家。 说着,他让宋玉延将书笼里的东西拿出来,在宋至明父子的疑惑和好奇之下,宋玉延拿出一小叠纸来,送到他们面前。 宋竹觉得有趣,宋玉延居然会特意给他们送纸做礼物。不过等纸入了手,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纸的颜色像上好的竹纸,可这纸的质地柔软,又不太像是竹纸。 他说着又拿来笔墨试着在上面写了些字,发现这纸吸墨性还是不错的,便更加满意了:这纸还不错,而且用来画山水画也不必再担心纸张太小,容纳不下。这是什么纸,哪儿来的? 宋冰也不卖关子了,道:这是山药造的竹纸。 宋至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耳背了:你说什么? 宋平掏了掏耳朵,难道他也要步入老年,开始耳背了? 宋竹呆滞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了,山药造的竹纸?! 看见大家都震惊得不行的模样,宋冰心里别提多嘚瑟了,他是亲眼看见宋玉延造出纸的人,可一点都不感到震惊! 他将宋玉延造纸的事情说了出来,宋竹再也严肃不下去了,抓着他的手问:你说的是真的? 宋冰:我还会骗你们不成?我可是亲眼看着山药抄浆、焙干纸张的。 父子三人努力地将这件事消化下去,宋竹刚想问宋玉延打哪儿学来的造纸术,宋冰又将宋玉延打算让族里组织人手造纸,并将这门手艺当成家族产业给发展起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51章 这下子父子三人都顾不得去探究宋玉延哪儿来的技艺了,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子放在了这件事上面。 宋至明严肃地看着宋玉延,道:孩子,你跟伯祖父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宋玉延掩盖她想借助此事提高自己在族中的地位的意图,而是将她写好的方案书拿给宋至明看,宋至明一边看,她便在一边讲解。 这样一来,不仅是宋至明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个方案的可实施性,连没有方案在手的宋平和宋竹都听懂了。 好,这方案写得真是好。宋至明道,又扭头看着宋平,以后族里有什么大工程,都让人按照这份方案写出来。 宋平: 这是重点吗? 宋至明哈哈一笑,拉着宋玉延坐到他旁边,然后慈祥地道:孩子,伯祖父身为族长是很乐意看见族人能有一门好手艺,将日子也过得安稳的,可是我也知道,这是你的技艺,是你学来的,你即便不交给族里,也没人会怪你的。 宋玉延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更何况在我的名字前,我首先是姓宋的,我是宋氏的子弟,而后才是宋玉延。况且当年若非是伯祖父相助,这金川乡又哪里有我与我娘的容身之处? 在场的几人都被她的肺腑之言说得心头一片火热,她这话说得好啊,他们首先是姓宋的,而后才是独立的人。她将家族摆在了第一位,真不愧是他们宋氏的子弟! 宋至明确定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将造纸术拿出来的,也不再劝她将这些技艺藏回去,而是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件事的可实施性。 他虽然是族长,不过近年来他的身子也不太硬朗了,所以便将家业、族内事务渐渐地都交给长子宋平打理。另外还有宋竹在,他便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宋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些纸,他从读书人的角度出发,道:这纸并不比皮纸差,而且它跟市面上普遍的竹纸不一样,读书人不喜竹纸是因为竹纸质地脆、易碎,也不吸墨。可是这种竹纸显然改变了就有的竹纸的不足之处,换了我,我也愿意用这种纸。 宋平又询问了宋玉延更多事情后才下的结论:这事办得! 关于时间、成本等,宋玉延都在方案上写了,只不过她还没做过市场调查,所以只能根据估价来推测利润。宋平在这方面却是一把好手,他在心里过了一遍,便确定造纸确实行得通。 宋至明得到两个儿子的一致认可,心里也下了决定,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道:这事还得再跟族人商议一下,三郎,你也给你二哥去一封信,将这事告知 他一一吩咐下去,又留了宋冰和宋玉延吃晚饭,宋平和宋竹因为今日这事也难得留在家中吃饭。 因着宋玉延慷慨无私地为家族做奉献,他们难免会想多些了解宋玉延的动态,生活上有没有困难。后来宋冰挑起了婚事的话题,席上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的人又多了三位。 宋玉延: ____ 宋玉延从金川乡回去后,宋至明又拉着两个儿子深谈,宋至明认为,虽然宋玉延可以无私奉献,可他们还是不能真的看着宋玉延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所以他要跟两个儿子商议怎么做才对宋玉延公平一些。 让他回义学进学,这些钱从族里出!宋竹道。 宋平考虑的却比较实际:尧安留下的屋子也该重新修葺了。 宋至明点了点头:确实,若是这事成了,给族里带来的收益也就不仅是一点两点。读书之事看他自己的想法,但是修葺屋子这事,我做主让族里拨款,将来他回家,也才不会没地方落脚。 父子三人商议到很晚,翌日宋平还是一早就起来去办这件事。 他先是去调查了一下竹纸的行情和族人的情况,再请了几位老人,把他们说服了,最后召开族里的大会,每家都得派一人出席,宋玉延也回来了。 宋至明父子商议过,造纸这事不能由族长一家组织安排,要以义庄的名义组织安排,这样一来才不会有人认为族长一家以权谋私。而且盈利多出来的部分,也能用作义庄的进项,维持义庄的运转。 至于要如何发动族人,宋平也想了几个方案: 一是由义庄牵头,以家族的名义雇佣族人,工钱按照分工不同来分薪等。 二是由义庄教授族人造纸术,每家自行造纸,造出纸后由义庄统一兜售,抽出三成给义庄。 几个方案都各有利弊,虽然有族人不忿地道:我们辛辛苦苦造纸还得交给义庄三成,而这部分钱,也便宜了那些跟这事无关的族人,不公平。 宋至明当场便呵斥道:你认为义庄的设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宋氏这个家族的繁荣兴盛!你不费一分一毫便能得到造纸的技艺,你还觉得你亏了?那么对琢磨出造纸术,无私地奉献给家族,并没有收取一分好处的玉延就公平了吗? 族人被他的吼声骂得都有些懵了:什么,这是宋玉延拿出来的技艺?! 族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有人问。 宋至明幽幽地看着众人一眼,将宋玉延拉了出来,宋玉延只好将她想好的措辞拿出来忽悠众人:我偶然看见一本苏公的《纸谱》对其中的造纸术颇为感兴趣,便学着造了一下纸,然而我发现前人书中所记的造纸术似乎还有可以改进之处,便 众人跟听说书似的听她讲完自己哪儿来的造纸技艺,随后宋至明又将她那日大公无私的发言给复述了一遍。不过宋至明在主观意识下又用辞藻美化了许多,让宋玉延的形象在族人的眼里越发光辉闪耀。 宋玉延: 这说的是她吗? 她仿佛想起了上次被二十一叔在族人面前花式夸她的画面这大概是宋氏族人天生自带的技能吧! 族长的话让那些自私的族人都羞愧不已,有人低声提醒道:当年族长家可是捐了五顷地作为族田的,大家都享受这族田带来的好,怎么有脸认为不公平呢? 享受族内的福利太多年而忘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是宋氏家族的一份子才能享受得到的族人,彻底不敢吱声了。 而那些质疑宋玉延是不是真的会造纸术的声音,也在宋平拿出宋玉延造的竹纸后,消失了。 宋平见没人出来说酸话了,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他让宋玉延先大概地说了一下造纸的工序跟所需的工具,好让族人心里掂量一下,若是自家造纸的话,是否有条件。 需要靠造纸工程扶贫的也就那几家家里比较穷的族人,他们一想到要这么多工具和步骤,想自家造纸的他们也熄了心思,偏向了雇佣的方式。 宋平也没要求他们立刻回复,他道:不管是何时,只要想来干活的族人都可以来,工钱的话我们会议定后公布的。 这件事忙了一个月才步入正轨,宋玉延被雇佣指点族人造纸,工钱比族人要高一点。 大家想到等他们都学会后,便不再需要宋玉延的指点了,她也就没工钱领了,所以一点都不嫉妒她。 至于抄浆工,宋至明认为不能事事都依靠宋玉延去教,等到了那一步骤的时候再去外面雇几个回来。 于是宋玉延很快便能从这些事中脱身。 宋至明在她离去前跟她商量了一下修葺老屋的事情,她愣了一下,道:义庄出钱修葺,族里会不会 宋至明摆手:他们得了你的好处,哪有脸酸你?而且若是造纸这营生能做大的话,义庄也打算再为族人添一些福利,到时候也就不会有人说不公平了。 宋玉延这才道:那此事便有劳伯祖父操心了。 宋至明还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听二十一郎说,你有了意中人,说好了等她的兄长成亲,你便去向她提亲这事他也没有声张,只与我提了,为了你们的名声考虑,我在你决定提亲之前也不会声张的。只是提亲一事,毕竟你家里也没大人了,所以这事便一并由族里替你操办了吧! 宋玉延一惊,寻思二十一叔这是在传谣啊! 要是让族里去办这事,她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她连忙道:这事怎么好劳烦您呢?我自会去提亲的! 不管怎么样,先稳住这些喜欢关爱晚辈的长辈,大不了到时候她跟这些长辈说,自己提亲失败了! 第63章 弄影戏 宋玉延忙完宋氏这边的事情时,唐家那边也选好了黄道吉日, 恰巧就在今年的九月。因离那一日也不足半年了, 唐家还得忙着准备聘礼, 所以等唐枝回过神来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跟宋玉延这一个多月来都没见几次面。 忙碌起来的时候确实无暇去思念一个人, 可当闲下来时,之前被遗忘了的思念便一下子涌进心里, 让她的思念成倍数地增长。 思念就像渍了蜜糖的枣子, 甜味可口;又像是未长好的柚子, 味酸带苦。唐枝对这种滋味又爱又恨, 可是这种情感的滋长也由不得她控制。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唐枝赶紧将这些想法从心里按下去, 因为感情之事而变得多愁善感可不是她希望看见的。 过了会儿,唐叶进来寻她,道:阿姊,外面来了位姐姐,说是烈婶的女儿。 唐枝虽然跟烈婶见过几次面, 可却从未见过她的女儿, 不过她也听宋玉延提过她叫宋夭夭, 今年已经十八了, 一直待字闺中。 她好奇宋夭夭怎么突然过来找她,便带着疑问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宋夭夭是典型的鹅蛋脸, 五官清晰、肌肤白嫩,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便很深刻。她和烈婶有几分相似,可见年轻时候的烈婶有多好看。 唐枝也想过为何宋夭夭十八了也还未成婚, 就她这张脸,首先便能排除她是长相不行所以没人愿意提亲;而宋冰跟烈婶的家底虽然不算特别丰厚,可那小铺子的生意一直都不错,所以也绝对不存在宋夭夭是因为没嫁妆所以找不到人家的问题。 最大的可能性大概是宋冰跟烈婶舍不得她出嫁吧! 突然登门,希望不会唐突了唐小娘子。宋夭夭笑容浅浅,声音也很温柔,与烈婶的脾性那是大相径庭的。 唐枝有些不适应,她决定将宋夭夭当成买菜的顾客般看待,这么一来,她的应对就轻松了许多。 宋夭夭说她过来的目的其实也只是想见一见唐枝,她之前多半时候都住在金川乡的家中,帮爹娘收佃租,对县城的事情也不太了解。后来她偶然听爹娘提及宋玉延从一个混子变成了一个好孩子,她还有些不太相信,觉得她爹是想过继宋玉延,所以丝毫不会吝啬夸赞之言。 直到一个多月以前,她听族中的人说了宋玉延将造纸术传授给族人,希望家族又多一门产业,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待在家中竟然错过了这么多! 为此她特意跟她爹了解了一下宋玉延这两年多以来的变化。她爹已经从变成宋玉延吹了,拉着她吹捧宋玉延能吹一整天。 她今日过来,其实也跟他爹这个宋玉延的迷弟脱不了干系,因为她是她爹派来打听唐枝的情况的。她跟唐枝一样同是小娘子,故而女孩子间谈话要方便许多。 宋夭夭一开始有些不明白她爹为何要这般操心宋玉延的终身大事,随后她爹告诉她:山药这孩子是个不善言辞又内敛的,而且因为他的身世还有些许自卑,所以他极有可能钟情一人却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而迟迟不愿行动。他将来或许会因为错过了那人而后悔不已他变得勤奋、踏实以及懂事之后,还会有很好的未来,我不希望他有缺憾。 宋夭夭正要感动,她爹又悄悄地说,这小子其实还是缺人管束,若是成了亲,生了子,他会更加踏实地干活,不会再重蹈覆辙。而且家里多了个管账的,日后即使他赚了钱,想出去搞三搞四也没机会了!这都是你娘的驭夫之道。 宋夭夭: 她怎么觉得她爹的立场有点错位了,正常情况下,他不应该让宋玉延知道婚后的生活有多悲催,婚前才最是自在的吗? 所以爹希望我做什么? 她爹就在她耳边嘀咕:山药害羞开不了口,让唐家小娘子开口不就成了嘛!谁说非得是男方先提亲呢?当年就是你外翁家着急你娘的终身大事了,托媒人来说媒的。 宋夭夭想吐槽却无从下口,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先来结交唐枝。正好她也想多些接触县城的生活,与多些认识朋友,便应下来了。 宋夭夭担心自己的目的太明确了会让唐枝厌烦,所以她打算用唐枝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来拉近她们的关系,比如说宋玉延的事情。 她想顺便观察一下唐枝的反应,若她真的对宋玉延有意,那一切就好办了;若是她对宋玉延无意,她便回去劝她爹别再操心这事了。 我听说山药造纸,唐小娘子出了不少力,若非唐小娘子的义举,山药一个人也造不出纸来,更没机会将造纸术献给族里,所以身为宋氏的族人,也算是间接地受了唐小娘子的恩惠,我自当前来感谢。 唐枝都不好意思了: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都是宋大郎拿的主意,我只不过是打个下手,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宋夭夭笑了笑,又道,听闻唐小娘子打理着一个菜园子,在算账方面恐怕不错吧? 唐枝对自己管理账目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宋夭夭便跟她说起自己在家管账、收佃租之事,俩人就账目管理学展开了深入的交流。 经过这一番交流,唐枝对宋夭夭的定位就从买菜的客人慢慢地接纳为了自己的朋友。 随后的几天,宋夭夭也是有空便过来。俩人的关系越来越好,聊得话题也从管理学逐渐拓宽,甚至还相约一起去逛街,直到唐枝发现宋夭夭频繁地提及宋玉延。 她渐渐地不安了起来:虽说宋冰与宋玉延以叔侄相称,可实际上俩人的血缘并不算多亲近,族人之间血缘并不亲近的互相结亲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多想了些宋夭夭难不成看上了宋玉延?! 这么一想,她猛地发现宋冰待宋玉延确实如同亲儿子一般,这种情况下,他若不是想过继宋玉延,便肯定是要宋玉延当自家的女婿,这样一来,他也算后继有人了! 唐枝被这个想法闹得寝食难安,有时候又自我安慰:宋玉延应该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结果她在宋玉延回来后,好几次都遇到宋玉延跟宋夭夭谈笑风生的模样。 第52章 当天夜里她便做梦梦见宋玉延要成亲了,而新娘子正是宋夭夭,她问宋玉延:你是女子为何要娶她? 宋玉延反问她:我如何娶不得? 唐枝说她们都是女子,宋玉延又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我们都是女子,那为何你也想嫁给我呢? 唐枝答不出来,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宋玉延娶了他人,然后自己的心痛的不行。 她从梦中惊醒,觉得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得她醒了后,心都还是痛得很! 梦中带来的痛苦实在是太深刻了,唐枝好几天都缓不过神来,她虽然也会笑,会故作轻松,但是稍微与她亲近一些的人都看得出她有心事。 唐叶想劝她,可是不知道她的心结也无从劝起,唐浩根认为她是替他这个兄长忙婚事累了,也很内疚。 宋玉延从族中之事里脱身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她也在关注着唐枝,自然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并不知道唐枝为何闷闷不乐,不过她还是希望能让唐枝开心些的。经过一番思考,她决定去找几位朋友,还有宋夭夭帮忙。 ____ 唐枝看见宋夭夭又频繁地出入宋家,这心里头更加郁闷了。 没过几日,端午便到了,宋夭夭来邀请唐枝去看弄影戏。 唐枝面对这个可能是情敌的朋友,心情有些矛盾。不过不管怎么说,宋夭夭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毕竟她自己迟迟不肯向宋玉延表示心意,也怨不得别人给宋玉延拉郎配。 她不太想出门,可是宋夭夭又一直在游说她,连她的兄长也很内疚地说:这些日子你为了我的事情而忙得脚不沾地,肯定很累吧?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了你若不去,我这心难安。 他几乎都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唐枝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跟宋夭夭出门去了。 经过宋家门口时,唐枝想瞅瞅宋玉延在不在家便放慢了脚步,倒是宋夭夭反常地没有过去跟宋玉延打招呼。 比较遗憾的是宋家的门是紧闭着的,唐枝也不清楚宋玉延去了哪儿,她觉得宋玉延更有可能是又回了金川乡,或者是被那些读书人邀请去城外写生了。 宋夭夭道:唐小娘子,既然出来了,那就玩得尽兴吧! 唐枝认为她说得有道理,便收起苦闷的心情,好好地跟宋夭夭逛了一圈。 等天色微暗,广场的弄影戏台子也支起来了,宋夭夭便拉着唐枝到了那里,抢在前头,占下了前排正中唯一的长板凳。 唐枝看见这个位置较为偏僻,而且是第一次出现的弄影戏班,不禁感到好奇。 宋夭夭道:听说这个弄影戏班的班主是个年轻才俊,一个人琢磨出了更好看的弄影戏,这还是他的第一场表演呢! 后头有围观的人听见了她的话,问:更好看是怎么个更好看?都是影子,还能弄出花来不成? 宋夭夭微微一笑:你们且瞧着吧,待会儿的弄影戏准让你们眼前一亮。 唐枝在边上听着,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道:夭夭见过那个班主? 宋夭夭颔首:见过。 这答案让唐枝有些无法接话既然见过,那便不存在她不清楚这弄影戏有何特殊之处的情况,唐枝的那点怀疑也就打消了。 不一会儿,弄影戏的幕布便亮了起来,有人嘀咕: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蜡烛,可真亮! 嘿,这才瞧得真切和过瘾不是?! 唐枝无视后面的议论声,认真地看起了弄影戏来。 随着幕布亮起来,两侧的鼓乐也开始响起来,明亮的幕布里,方正的台子固定在了中间。 一个黑影从右边缓缓走出来,众人顿时屏气凝神地盯着那唯一的黑影那是一个穿着色彩艳丽的服饰的女子,她身上的纹饰甚至都能透过薄薄的幕布直达看众的眼底。 在这一点上,之前确实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围观的人不禁发出了热切的议论声。紧接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这脸画得可真传神! 众人一瞧,可不是嘛!以前的弄影戏普遍是能让大家认出影人的身份特征就算好了,可是这个弄影戏班,却将影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雕刻出来了!所以他们可以直观地发现这里面,即便同样是女子,却也是两个身份地位、外貌完全不一样的女子! 当然,更加吸引他们的,还是这弄影戏里演的故事,这故事讲得是隋朝权臣杨素身边有一位歌妓,名为红拂女,她本是陈朝大将之女,因陈朝国破,其父被杀,其母被皇帝赐给了杨素。 其母在杨素府上为乳母,红拂女则在长大后成为了杨素身边的歌妓。她的身份低微卑贱,可是却在一次杨素的招贤大会上认识了一位叫李靖的有为青年,她对李靖十分欣赏,随后在杨素怠慢李靖,李靖决意离开之时,她认可了李靖,令李靖倍感欣慰,于是跟她一起逃离了这儿。 后来俩人遇见了一个男人,男人将家产都给了他们,随后他们便用这笔钱财一起助李家成事。大唐建立后,李靖被封国公,红拂女也一跃成为了令无数女子羡慕的一品夫人。 而红拂女不仅很有才华,还十分有胆识,她这一生都跟在李靖身边辅佐他。李靖这一生也只有她一位夫人,夫妻俩的伉俪情深,十分恩爱。 这故事出自唐末的传奇《虬髯客传》,不少百姓都听过这个故事,然而将它搬上弄影戏的荧幕还是第一次见,加上这些演得惟妙惟俏,他们看得都津津有味,即便结束了也不愿意离开。 有人嚷着让班主再多演几个故事,他们可以给钱,然而幕后有人走了出来,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走了:我们只演这一场,如有不周,还请见谅! 百姓确定再也没有第二场了,只能遗憾地离去。当然,离去前又问了一下什么时候还会再演。 那人道:今日演弄影戏不为牟利,只是我们这些闲人随便弄着玩的,日后不好说。 众人更加遗憾了,这腿都跟长了根似的不愿意挪开,仿佛这样就能使班主心软,看在他们这么执着的份上再演一场。 不过这班长似乎很铁石心肠,那些敲鼓吹奏乐曲的人都收拾东西离去了,众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里面唯有唐枝的反应是最淡定的,她一直坐在长板凳上未曾起身,目光停在那幕布上,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宋夭夭看了她一眼,试探道:这戏演的好吗? 一个好字险些从唐枝的喉咙里吼出来,不过她抿紧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来。 虽然她看似淡定,但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有多激动和欢喜。 从那扮演红拂女的人发出第一声开始,她就听出来了,那道声音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那是宋玉延的声音。 唐枝忽然间明白了那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里只有一张长板凳,偏偏比她们来得早的大有人在,可却只有她们能落座。这场弄影戏还不收看众的钱。从演戏之人的声音,到后来从幕后走出来的王致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这场弄影戏只为一人上演。 第64章 夺吻 广场的一隅,人群逐渐散去, 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弄影戏台子也沉寂了下来。 宋玉延从幕布后走出来, 顺便将绑在额头的汗巾给摘下, 又抹了抹脖子的汗。唐枝看见她, 再也坐不住了, 便起身走了过去,眼睛亮的跟天上的繁星似的:刚刚是你在演红拂女吗? 宋玉延的眉眼弯了弯, 承认了:是我演的红拂女, 唐小娘子觉得我演得如何? 比那专业出身的弄影戏艺人操纵得更好, 只是腔调没有红拂女的飒爽。唐枝作为一个最喜欢看弄影戏的观众, 从专业的角度点评了一下宋玉延的表现。 王致笑道:录方能演女子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的性格又偏温和,自然演不出红拂女那等率真烈性的飒爽英姿。 唐枝好奇地问:那演李靖的是哪位呢? 话刚落音,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答道:王周不才,正是在下。 唐枝听他的话便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读书人。果不其然, 宋玉延介绍道:这位是奉化的王举人, 才高八斗, 擅长作诗, 是明州有名的才子。听说我想搭台唱戏,便仗义相助。 她又趁机感谢了另外几位朋友一番, 今日多亏了各位仗义相助,才能让这场演出顺利进行。 王致先道:录方你客气了,在这之前, 我们对弄影戏了解也不多,能有幸目睹你制作弄影,已经算是我们的幸运了。更何况你平日里对我们也颇多关照,这点忙我们定然是要帮的。 王周也点头:录方所送之竹纸,我甚是喜欢,便就录方的送纸之情,我怎么也不会辜负你的一片真心的! 唐枝虽然知道王周所说的是朋友之间的情谊,可想到刚才跟宋玉延对戏的是他,心里还是有些醋意的。 宋玉延也有些不适应这句不会辜负你的真心,她笑了笑,再次谢过王周、王致等人。 他们想着弄影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也没自己什么事,便纷纷告辞了。 宋夭夭看着王周离去的背影好会儿才收回视线,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宋玉延探究的目光,心中似乎有种被人撞破奸情的窘迫,便借着去收拾的理由,躲开了宋玉延。 众人都散去了,唐枝这会儿也脱离了身为一个弄影戏专业观众的身份,想到弄影戏之外的事情,忽然就有些忐忑了起来。 宋玉延问她:看完弄影戏,唐小娘子的心情好些了吗? 唐枝迷茫地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她。 我见你近些日子似乎心事重重,整个人都愁眉苦脸的这可不像我平常认识的那个朝气蓬勃又充满活力的唐小娘子。我想到你喜欢看弄影戏,所以特意做了一些道具,希望你看完弄影戏,能开心一些。有了这些影人,日后你想看弄影戏的时候,随时都能看了! 唐枝终于确定宋玉延这是为了她特意安排的演出就因为发现她闷闷不乐,想令她开心! 现在的她何止是开心,简直都想骂先前的自己为什么要钻牛角尖了,居然会认为宋夭夭喜欢宋玉延!自己一个人瞎担心了这么些天,还连累宋玉延担忧她。 她心里很是惭愧,可是又忍不住偷偷乐起来。 宋玉延给她拿了一个影人过来,她认得出那是红拂女,这个影人刚才还在宋玉延的手里表现得像个真实存在的人儿,这会儿就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手里,仿佛刚才的演出只是幻觉。 我很开心。唐枝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只能咬着下嘴唇不让自己露出太过有损她温柔娴淑的形象的笑容来。 宋玉延却毫不掩饰她的笑容:你日后想看,只要我有空,便演给你看。 唐枝注视着她,眼神明亮,神情又有些羞涩。她道:日后是什么时候,多久呢? 你现在还想再看吗?那我让夭夭姐先别忙着收拾。 唐枝见宋玉延没听懂她的意思,便赶紧拉住她:我不是现在想看,我就是想知道,以后是很久以后,还是一辈子。 宋玉延眼中顿时充满了光芒,如果她没理解错误的话,唐枝所说的一辈子,应该不不是单纯地将她当成了一个工具人,在唐枝未来已经成家的情况下,依旧给她演弄影戏。 那就一辈子,只要你没有看腻,只要我的手艺还未生疏。 宋夭夭收拾完东西,见这俩人跟小媳妇似的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模样,便忍不住插嘴道:这孤男寡女,没名没分的,会惹人闲话,还是早些将亲事定下,这样一来,你便是天天都给唐小娘子演弄影戏,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宋玉延: 她一直以为宋夭夭是走温柔娴淑路线的,岂料还是遗传到了二十一叔跟烈婶的性格,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倒是想一鼓作气来次表白,好确定刚才的她是否会错意。然而宋夭夭这颗电灯泡瓦数够大,她都不太确定是否要当着这颗电灯泡的面说这些话了。 虽然刚才的暧昧气氛经宋夭夭这么一打岔便消散了,可是唐枝却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伴随着胸膛的扑通心跳声,她的目光锁在宋玉延的脸上,有些紧张地道:那还是成亲比较好。 宋玉延颔首:也对。 点完头她便回过神来了,顿时脑子跟宕机了一样,停止了运行。她凝视着唐枝,似乎一时无法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唐枝说的。 唐枝也被她的肯定给冲击到了,她说出那句话后,心里便有些后悔了,大脑也赶紧运转起来,想好一些化解尴尬的对策。 然而对策还未想好,宋玉延便给予了正面的回复。这回答得自然而又及时,让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跟终身大事相关的,反倒像是每个人都得吃饭这种简单容易回答的问题。 当事人已经愣住了,宋夭夭这个局外人听见她们的对话,心中一喜,心道:这事可算是成了! 她对宋玉延道:我先将东西运回我家去,笋儿跟饼儿便先在我家留宿一晚,明儿我让爹将笋儿和饼儿,以及这些东西给你送回去。 说完,她便赶着牛车走了。 宋玉延与唐枝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都像天上的明月投下来的月光,纯洁、清澈,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情意在其中流淌,流入彼此的心中。 唐小娘子还想去逛一逛吗?宋玉延问。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唐枝悄悄地捏了下手中的小竹枝。虽然跟宋玉延独处的时光再多也不觉得厌烦,可她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消化一下今夜发生的事情! 宋玉延心里头有些遗憾,然而天色确实晚了,她这些天废了不少心思和时间捣腾这些皮影,还跟王周等人排戏,也需要好好地歇一歇。 那走吧!宋玉延道。 唐枝在宋玉延转身的时候,突然叫住了她:宋玉延,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玉延突然被她叫了大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俩人还不太对付的时候,唐枝一贯这么直呼她的名字。她笑了笑,回过身牵住了她的手,道:唐小娘子,眼下瓦舍的演出都散场了,人比较多,为避免走失,还是牵住我的手罢! 第53章 唐枝一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则抓着影人红拂女,仿若一个还很年幼的孩童。对此,她不满地嘟哝回道:我又不是八岁小儿了,才不会走失呢! 我不是担心小娘子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是担心你我分开了。 唐枝的心又急促地跳了一下,宋玉延的这一语双关让她的脸再次攀上了红霞。 殊不知宋玉延说完这句话后才觉得这话有歧义,然而她也没去解释,只是心里头偷偷暗爽着:我可真是个情话鬼才。 系统: 系统:表面再像老司机有什么用,床上见真章! 宋玉延:我觉得你在开黄腔,晋江审核不通过预警。 系统觉得宿主翅膀硬了,居然敢拿它的研发公司来呛它! 系统正打算继续精神污染宋玉延,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了哼,以后有你求助我的时候! _____ 一段长路很快便走完了,看着熟悉的家门,唐枝小小地挪动了半步。宋玉延忽然道:今夜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如果唐小娘子愿意,我能一辈子都在你想看弄影戏时演给你看,我也想一直牵着小娘子的手,不让你在我的心里走失。 唐枝一直以为宋玉延跟宋大郎不一样,她一直都是温和、儒雅又克制的,像这种令人脸红耳赤又大胆奔放的情话似乎不大可能出自她的口。 然而宋玉延说了,而且毫不做作,让她悸动不已的同时对宋玉延的印象又改变了一些。 包括成亲?唐枝问。 唐小娘子想与我成亲吗?宋玉延反问。 唐枝这会儿已经无需再去纠结宋玉延是否会接纳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也不必再自我怀疑她对身为女子的宋玉延产生情愫是否是正确的,她的疑惑在得到了宋玉延的回应之后便再也不是什么难题。 心里的枷锁被宋玉延解开了,她从里面挣脱了出来,随即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前那样坦率、直爽,很多压在心口的话也终于能说出来了。 她坦诚道:想。 若说先前宋玉延还有些不确定唐枝心里所想,那么此时此刻,唐小娘子的坦率就像是一盏路灯,照亮了前方的路。她心中高悬的一颗大石也缓缓落下了。 只有月光洒落的微弱光芒的昏暗小巷子里,家家户户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中。唐枝见四周无人,忽然上前,微微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宋玉延的嘴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宋玉延还未回过味来,唐枝便松开她的手,推门跑回了家中。 她关上门后,脚步轻快地回到房中,将影人放下,又捂着自己发烫的脸,在房中来回走动。 刚才的她真是太大胆了,也不知道宋玉延会不会将她当成孟浪之人。 _____ 看着那道紧闭的木门,宋玉延缓缓地回神。她的意识里还残留着穿越后初吻被夺的悸动感觉,这种感觉太上脑,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也回到宋家,去厨房倒了碗已经凉了的开水喝心跳太快,脸上温度太高了,她需要喝口水压压惊。 此时的她并不想将自己当成那个穿越前的宋玉延,也不去想思考更多暂时得不到解决,只会让自己徒添烦恼的事情。 她就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正尝试去爱一个人,和体会被人爱的恋爱滋味的少女。 第65章 婚后生活 第二天,宋冰将两个小萝卜头以及皮影戏道具给宋玉延送回来, 看见宋玉延面色红润的模样, 难得没有逼婚。 按照他女儿的意思, 这俩人可算是互表心意、约定终身了, 眼下唐家要办唐浩根的亲事, 为避免婚事相冲,所以应该在唐浩根婚后再进行提亲。 既然宋玉延这根木头终于开了窍, 他又何必总是拿这事去唠叨她, 徒惹她厌烦? 宋冰没有逼婚, 宋玉延准备了半天的应对逼婚的腹稿便没了用武之地。 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的笋儿和饼儿对兄长的变化一无所知, 只是宋玉延让他们给唐家送信的频率又变频繁了。 唐枝本来昨夜主动亲了宋玉延还极为害羞, 担心今日出门会遇到宋玉延,那时候她一定会不敢直面宋玉延。所以她在家纠结了半日,愣是没有出门。 宋玉延或许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又或许是知道唐枝不会出门,所以才给她写了一封信。这是自唐枝跟宋玉延互相知晓身份后的第一次信笺往来, 唐枝似乎又找回了当初跟宋玉延通信的暧昧、小鹿乱撞的心情, 而这一次, 她跟宋玉延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暧昧了, 她亲了宋玉延! 宋玉延没有提及昨夜的那个吻,这令唐枝有小许失望, 然而宋玉延在信上也含蓄地表达了她希望日后能跟唐枝一起生活的想法。 唐枝看完信,脸色微红,她也不禁遐想:她跟宋玉延成亲后, 她照看菜园子、管理家里的账目,宋玉延则打理跟楼杲等人合作营造的蜡园、教家里的弟弟妹妹读书写字学绘画,偶尔得空便一个人琢磨竹雕,她则坐在边上缝补衣物 唐枝不清楚夫妻成婚后的生活具体是怎样的,她只是通过平日对左邻右舍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或许未来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和宁静,可是她愿意去努力使的日子往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宋玉延看见她的回信,在一边构想未来的时候,那一直被她压制的想法又突然蹿了出来,仿佛有道声音在对她说:宋玉延,你忘了你只是替身,你的家不在这里吗?等你的任务结束,你或许就要回归本体,那时候,唐枝怎么办? 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这是她之前之所以迟迟不肯承认自己对唐枝动心的原因,她没有忘记另一个世界才是她的家,那儿有她的亲人和朋友,而她在这里,只是为了达成原主的心愿。 半晌后,她收敛心神,笑了笑:我连脱贫致富都还没办到,想那么多做什么! 眼下已经到了五月,前世的康孝基就是三月份到明州上任,然后四月知会兵马都监,令其出兵平定民乱。不出一个月,大股的民乱势力被消灭,只有部分盗贼仍在流窜,最后原主在官府彻查民乱的时候,被牵连而抓到衙门审讯。 即使她什么也没做,可是康孝基还是简化了审讯的过程,在得到证词后,也没经过司法部门的核实后就给她判了刑,最后被处死。 这是原主最不甘心之处。 然而现在,宋玉延让孟水团避免了走上前世的道路,而她也尽量给左邻右舍留下好的印象,又获得宋家的支持与文人的认可,所以她不认为自己还会落得跟原主前世一样的下场。 既然受牵连而冤死这个问题解决了,那么她剩下的难题便只有如何脱贫致富,然后功成名就了。 走到这一步或许需要十几年的时光,那么她没必要为了一个可能十几年后才需要面对的未来而放弃现在就能得到的一段感情和美好的日子。 _____ 宋氏族内的造纸工程目前才进行到伐竹这一步,宋玉延已经教会了伐木的族人如何挑选合适的竹子,接下来的步骤都无需她在身边指点。加上五月白蜡虫要产卵了,所以接下来她的工作重心便放在了蜡园那边。 蜡园那儿,宋玉延去年让人移栽的白蜡树也存活了下来并且生长情况良好,而蜡园这大半年来在她的指点以及白粲的细心打理下,白蜡虫生病、死亡的情况也减少了。 这时候人工养殖的优势便显现了,一来是野外自然生长的白蜡虫死亡率比较高,容易被当成害虫给除掉了;二来蜡园的环境有利于白蜡虫生存,加上宋玉延运用科学的养殖办法,减少了它们的天敌的同时,又提高了它们的存活率和产卵率。 更多的白蜡虫得以生存下来,产卵越多,蜡园所能得到的原料便越多。 按照白蜡虫一雌虫能产八千颗卵的产卵,以及一只幼年雄虫能分泌一点三毫克的白蜡的情况,初步可以估算八月份所产的原料能制作出上万根蜡烛,其中头蜡估计有三四千根,光是靠这些蜡烛,蜡园的收益便能到四百贯钱。 当然,这些钱只能令他们前期的投入回本,要想盈利,还得等第二年。 可是对于楼杲而言,第一年便能产生如此经济效益,已经是极有前景的营生了,这笔买卖可以继续做下去! 宋玉延也道:毕竟是第一次养殖白蜡虫,都是在摸索中前进,往后还有些可以提升的地方,所以按照这种发展趋势,来年的情况肯定比今年好。 随着宋玉延在蜡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她的话在楼杲心里,分量就变重了,楼杲自然相信她。 楼杲本想着再扩大蜡园的规模,宋玉延却道:二郎君与其扩大蜡园的规模,倒不如自己开一家卖蜡烛的铺子。眼下明州多数蜡烛都是从别处运来的,这其中赠加了运输等成本,故而蜡烛的价格很高。若我们蜡园产出的蜡烛按照普遍的收购价卖给了别人的铺子,那么受益的最终也只有那些人。 宋玉延没有直接提出让楼杲降价,因为现有的市场条件下,贸然降价是不切实际的,只有等条件成熟了,市场的供求关系自然会让蜡烛的价格降下来,这样一来才能做到惠民。 楼杲认为她的提议很有道理,他们楼家名下的铺子那么多,随便腾出一处收益不好的铺子改成蜡烛铺也不是什么难事。等白蜡的销售稳定了,那么从生产到销售这条路便算是通了,届时再去考虑扩大蜡园经营的问题也还不晚。 楼杲道:没想到录方你也有经商的天赋,要不到我们楼家来当个管事? 楼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挖人了,然而宋玉延每次都不为所动,这次她也只是笑了下,道:二郎君您真的高看我了,我哪有什么经商才能!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楼杲也不失望,他道:你也太小瞧自己了!你这样的能人,搁哪儿都能发光发热。我听说最近又有些画工找你,想借你的留青竹刻来扬名? 自从宋玉延帮厉思古雕刻了一幅他的画作后,他便在一次文人的聚会上亮出了那件留青竹刻,众人一听是录方所刻,即使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却也会厚着脸皮讨要来端详一番。 结果这么一看,他们也不知道该称赞录方的留青竹刻技艺越来越高超的好,还是该承认厉思古的画画得好。 虽然那些被厉思古得罪过的人依旧没有理他,可是那些跟他没多少深仇大恨的人却愿意跟他修补关系,后来通过画作的交流,这友情又回来了。 正是因为这样,很多画家听说厉思古是借宋玉延的留青竹刻使得自己扬名的行径后,便纷纷效仿,也想找宋玉延帮忙雕刻留青。 恰巧那段时间宋玉延忙着宋氏的造纸一事,故而都婉拒了那些人。 有些人会认为宋玉延这是故意吊着他们,或是看不起他们,故而离开后会与人说宋玉延这是沽名钓誉,专门跟楼家这些有钱人往来。 有些人却明白,宋玉延若是那么轻易就肯出手雕刻留青竹刻,她的留青竹刻又怎么会越来越有名呢! 所以即使是这些日子,也还是有人常常来拜访宋玉延。对于这些厚脸皮,态度又诚恳的人,宋玉延也不会拒之门外,有时候跟他们探讨一下书画,有时候又指点他们留青竹刻。 那些说宋玉延的坏话的终究只是一小撮人,而随着文人圈子知道宋玉延的人越来越多,跟她相处过的人也变多后,为她正名的人便压过了那部分跟宋玉延不对付的人。 对此,楼杲道:正所谓物极必反,你如今名气渐大,难免会招惹到留青雕行的匠人的妒忌和诋毁,你需要小心。 楼杲虽然不懂文人圈的相处,可他对人心却很了解,像宋玉延这样新颖、雅趣的雕刻手法出现后,必然会冲击到那些旧有的留青雕行业。 那些匠人没有宋玉延那等文化水平,又没有她的技艺和灵巧的心思,自然会用些下作手段来对付她,这样一来,等她的作品变得一文不值,那对他们的威胁就小了。 那些来找你扬名的画工,未必是真心来求你的,我想,他们传出的那些骂名,未必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宋玉延自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的,所以她对那些真诚地来求助她的画家、文人,从不轻怠,即使答应帮他们雕刻留青,也从不收钱。 正因为她没有黑点,所以那些骂她的声音才会那么快消下去。 不过她行事也更加低调,那些本来还有机会花钱买到她的留青的人这下子连花钱都很难求得一件留青竹刻了。 而曾经来找宋玉延死乞白赖买了一套臂搁回去的富二代赵赜,更是到处给宋玉延留五星好评,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宋玉延请来的水军。 他兴高采烈地跟朋友说:你可知上回一位高丽富商到我家做客,他看见了我那套臂搁,出了五千钱来买,我当初买也只不过花了两千钱!可惜录方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只肯给友人雕刻,所以我要是让出去了,想买可就再难了。 五千钱便是五贯钱,对于寻常的老百姓而言,这已经是他们半年的收入了,那宋录方的留青竹刻,一套居然就顶上他们半年的收入,这令他们羡慕不已。 对此,拥有不少宋玉延亲手雕刻的留青作品的唐枝悄咪咪地问宋玉延:我是不是成富户了? 她还迅速地拿出珠算来算了一下:成套的臂搁值五千钱,笔筒值两千钱,还有诗筒、镇纸 宋玉延: 唐小娘子这会儿倒将她菜圃小老板的秉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在边上看着她数钱的模样,还真是怪有趣的。 哎呀,我要是拿这些出去卖,大哥的聘礼都不必去找你二十一叔借了!唐枝道。 宋玉延道:你的嫁妆不考虑一下? 唐枝抱着这堆宋玉延送的留青,耳根都红透了:我说玩笑话的,这可是你所赠送的,我岂能随意卖了去? 宋玉延笑了下,又跟她解释,如果她真的拿去卖,还未必能卖得到这么高的价格。高丽富商之所以愿意出那么高的价格,因为这样的作品在高丽也同样罕见。 加上几十年前高丽引进了周朝的典章制度,实行以儒治国的方针,如今高丽的发展进入了稳定平和时期,中央集权、跟贵族的关系也十分紧密,故而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那些贵族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自然愿意出大价格购买来自周朝的艺术品。 而高丽的富商欣赏能力也有限,那么他们如何确定一件艺术品是否值钱呢?便是观察拥有这件艺术品的对象。他从赵家看见留青竹刻,跟在唐枝这儿看见留青竹刻,反应是不一样的,因为赵家富裕,唐枝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故而高丽的富商也不会认为她拥有的留青是什么宝贝。 唐枝想了想,道:得了,那看来还是得我先赚钱买地变成富户,这样你的留青才会跟着我的身价也变得水涨船高! 第54章 宋玉延附和道:小娘子说得是,那么还请小娘子努力赚钱,变成富户。 唐枝斜睨她:我赚钱,那你干嘛? 宋玉延拿出一个影人,操纵了一下,用影人的人物腔调道:奴家不才,旁的技艺没有,拿得出手的便只会哄唐小娘子开心。 唐枝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66章 人气 录方的留青竹刻价值五千钱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很广, 毕竟不管是有互联网还是没互联网的时代, 人们总是对这种一颗茶叶蛋卖出万元、明明只是一截竹子,却能卖出天价的可供吐槽和议论的新闻感兴趣。 当然, 有互联网和没有互联网的区别在于,互联网时代这样的新闻传播更广, 而这会儿, 关于录方的留青竹刻的传播范围也就在明州。 对于许多人而言,他们并不懂欣赏竹雕艺术,所以也不明白四片竹片为何能卖出足够他们半年收入的高价, 百姓们议论的更多的还在于那五千钱。 兴贤坊的街坊邻里有许多都知道宋玉延便是录方的,故而他们听见了这样的传言,每次经过宋家时,都会偷偷地瞧上几眼。 哎, 这宋家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 宋大郎的竹雕那么值钱, 他应该很有钱才对吧? 有钱又如何,这座院子也不是宋大郎的。我可是听说宋大郎在金川乡修筑自家的屋子了呢! 我也知道, 有一次从金川乡经过, 看见宋大郎家那是大改造了,用的都是青砖绿瓦, 别提多好看了! 恰巧听见这些人的嘀咕的宋玉延: 传言之所以不是真相,便是因为真相传到最后变成了三分真七分假的流言。原主的家确实在修葺当中,然而说到用青砖,整个宋氏家族, 除了族长以及个别家中富庶的人家外,也就义庄充当门面的部分能用得上青砖了。 这玩意这么贵,即使族长想给她砌青砖墙,族人也不同意啊!至于瓦片,那都是旧屋留下来的,有些以前被人偷走了,族里便给她补了新的。 除此之外屋里连几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所以她也不明白这样的谣言是怎么来的。 而饼儿听见这些传言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起来。宋玉延虽说平时对她采用放养的教育模式,可并非不关心她,所以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饼儿。她叫了一声。 饼儿迅速起身朝她跑去,摊开双手准备接东西:大哥我会帮你送信的! 宋玉延反省了一下,难道是她平日让饼儿跑腿太多,以至于把这九岁童工压榨成习惯,都形成了自然反应? 虽然她让饼儿跑腿的频率不高,一天也就一两回,不过她打算要当个好姐姐,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大哥今个儿不用你帮忙送信,以后也会少些让你跑腿的。 本以为饼儿听了会高兴,岂料她拽着宋玉延的袖子道:我喜欢帮大哥送信,大哥别不让我送信 宋玉延:??? 饼儿这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可就头疼了。 宋玉延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平视小萝卜头,问:告诉大哥,这是怎么了? 饼儿委屈地哭了:大哥你不要走好不好,这儿不是你的家吗? 谁说我要走了? 小萝卜头哭起来就很难控制眼泪停下来,宋玉延也不催她,只是给她擦了一下眼泪,等她自己缓过气来了,便将她听到的宋玉延真正的家修好了的话转述了一遍。 宋玉延闻言,沉默了片刻。她都险些忘了,饼儿这个年龄正是最敏感,最容易受外界的影响的时候。即使别人没说她会离开这儿,可是这儿不是宋大郎的家,宋大郎的家已经修建好了之类的话却会给她传递一个信息宋玉延会回到她真正的家去。 小萝卜头正是担心她会撇下他们,所以才会这么担心,担心她做的让宋玉延不满意了,宋玉延就真的不管她跟笋儿了。 曾经她的生母吴氏走的时候,她虽然还小,可也并非不记事,那一幕一直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她已经无法再接受被信任和依赖的人抛下了。 不仅是她,笋儿也有同样的困惑,只是他现在的情感更加内敛,对于传言带来的紧张、难过也没有表现出来。 宋玉延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听外面的人胡说,为什么不回来问大哥?大哥是你跟笋儿的亲人,有什么不能问的?你想知道大哥会不会离开,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好,也没打算扔下你跟笋儿不管,所以别害怕。 真的吗?饼儿停止了哭泣,不过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气来,便一抽一抽地抽泣着。 你都不相信大哥了?不信也没关系,你总该相信你唐姐姐,我这儿有封信给她,你给她送去,顺便问问她就行了。 饼儿拿过信,忽然就开心了起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这么喜欢替她大哥跑腿! 等她一溜烟地跑了,宋玉延回头便看见笋儿立在门边看着她,然后哼了哼:询问唐姐姐是假,让饼儿跑腿才是真的吧! 宋玉延听出他的鼻音还挺重的,忽然坏心眼地问他:你是不是也信了外面的话,觉得我会扔下你们不管?所以你在担心?你舍不得我? 笋儿的小脸顿时红了,也不知道是太气恼,还是害羞了,他放下狠话:你、你、你想得美!我才不会担心你离开呢! 随即匆匆地溜回了房中。 宋玉延道:行呀,能控制住不说戳人心窝的话了,进步很大。但是什么时候能坦诚一点,承认你喜欢我这个大哥,依赖我这个大哥就更好了。 你还要不要脸了。笋儿在窗户那边喷她。 随后,他又跑出来问,那修房屋是怎么一回事? 族长见你大哥我对族里有贡献,所以帮我修修屋子,日后回去金川乡办事,也不至于无处落脚。所以说,你要好好读书,将来要是也能对族里做贡献,或许族里也会帮忙修一下这屋子呢! 笋儿审视了她片刻,心里头才安定了些许,他道,夫子说有些关于束脩的事情要与你商议,所以想见一下你。 宋玉延寻思着笋儿的学费该不会是要上涨吧?果然私立学校收费就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开家长会是吧,我知道了。 笋儿:夫子说他要过来。 都家访了,该不仅仅是束脩的事情吧? 我如何知道。笋儿说完就回屋里了。 _____ 另一边,饼儿给唐枝送去了信,唐枝见她脸蛋像个小花猫一样脏,还一抽一抽的,便知道她刚哭完。 唐枝觉得这真是稀奇了,虽说这小萝卜头以前受委屈了就哭,然而这两年能让她真正感到委屈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偶尔哭也都是假哭,这次一看就是真哭过,还哭得挺伤心的。 唐枝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问她哭的原因。听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唐枝也没将她的反应当作孩童的天真,而是认真地回答她,她从来都是一个很负责的兄长,以前没想过抛下你们,如今更不会。 族里帮宋玉延修葺旧房子的事情,唐枝也是知道的,而且还是宋玉延主动告知的。当时的她也曾担心宋玉延搬回金川乡住,后来宋玉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打算搬走,只是想着,有些事理应让你知道。 唐枝反应过来了,宋玉延的意思是她将她当成了一家人,所以有些事算是她们的家事,双方都应该知晓。她当时就羞的脸都红了,还偷偷嘀咕,都还没成亲呢! 大哥不会像娘那样不要我们吗?饼儿又问。 唐枝回过神,闻言鼻子就酸了。她拥抱了一下这个小萝卜头,道:饼儿这么乖这么懂事,她又怎么会舍得扔下你呢? 那我以后好好练字、好好学画画,不让大哥失望。 这次的误会算是真正地刺激到了饼儿,故而很长一段时间宋玉延都没再看见她偷懒,虽然有时候她会一边读书,一边摸出不知从哪儿来的果脯偷吃。宋玉延见没影响她读书的积极性,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是对于宋玉延而言,这五千钱带来的麻烦还没完。 一天夜里,已经三更天了,她刚算完家里的账目,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结果突然听见了外头传来的一声痛呼,她登时便从床上翻起来,抓起家里劈竹的刀,悄悄地立在门边。 随即宋玉延听见了熟悉的狗吠声,她想了想,那不是唐家的狗小黄在吠吗?! 她立刻牵着自家的小黑,打开门便跑了出去,恰巧一道黑影从门前跑过,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追那道黑影,还是该先到唐家去。 只片刻,她便决定先去唐家,因为唐家那边的狗吠声和哀嚎声依旧没有停止。 左邻右舍也有被吵醒的,纷纷凑到门边打听是怎么一回事。而宋玉延早便来到唐家,着急地拍响了唐家的门,唐小娘子、唐枝,应一应我。 她的脑海里闪现了入室抢劫、杀人越货等等可怕的念头,这越想,她拍门的动作便越急促。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围了过来,跟宋玉延一块儿拍唐家的门。 他们大概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晚,又有陌生的叫声在唐家传出,那必然是唐家出事了。唐家如今只有两个弱女子在家,八成是出事了。 过了小会儿,唐枝匆匆地跑来开门,宋玉延抓着她的手问:你没事吧? 唐枝一手提着油灯,一手被她抓着,心里又羞又暖还有些安定。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听见小黄在叫我就醒了,怕小贼入室,便躲在屋里没敢开门,直到听见你的声音。 宋玉延点点头,跑了进去,围观的邻居们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唐家。 因人多,所以灯火将唐家院子的一角照得透亮,众人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地上抱着脚痛哭流涕的男子,而在他的脚边,是一排十分吓人的齿钉,上面依稀沾着黑红的血。 宋玉延可没空去看齿钉的情况,她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眼神顿时冰冷了下来:李耀,你居然还敢出现! 年初的时候唐浩根与她说李耀参与了民乱,而大股的民乱势力已经被官府瓦解了,只有部分人仍旧在逃窜,李耀还逃回了慈溪藏了起来。 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她也渐渐忘记这回事,忘记这个人,没想到,唐枝、唐叶姐妹俩险些就在他手里出了事! 唐枝也吃惊地凑了过去,她可不记得自己招惹过李耀要说有,那也是帮宋玉延出头的那一次。可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旧怨了,他如今才来报复? 这是什么,我的脚好痛,要废了!李耀痛苦不已。 虽说唐家的墙没有宋家的高,所以他翻越围墙时是直接从上面跳下来的,结果不跳还好,一跳,齿钉直接穿过草鞋,将他的脚板都刺穿了。 众人看得触目惊心,然而唐枝却庆幸宋玉延给她设的陷阱她一直没有因为平安无事就将之拆除。真拆了,或许小黄在发现他之前就已经被宰了吧她看见了李耀手里的大刀,比起劈柴用的柴刀,这可是真正的兵器呀! 寻常老百姓压根没机会持有这样的兵器,加上李耀的逃犯身份,唐枝跟宋玉延大概也能猜到他的兵器是哪儿来的。 你都不怕死了,还会怕痛?宋玉延道。 李耀被她这么一刺激,就想忍痛起身,拿刀砍她。不过宋玉延松开小黑的绳子,虽然小黑平常跟宋玉延一样温和温顺,然而它也是一只非常会看眼色的黑犬,这会儿便朝李耀吠了起来。 唐家的小黄也在吠,两只狗一起吠,而且小黑还有攻击他的迹象,吓得他缩了一下。 滚开!李耀威胁着两只狗。 宋玉延趁机托人帮忙将他绑起来,虽然他有刀在身,但是他受了伤,所以众人一拥而上,他也毫无抵抗的余地。 巡逻官兵很快便听见动静赶来,李耀就这么被官府带走了。 众人始终都想不透李耀为何要对唐家下手,要说恩怨,他跟宋玉延的恩怨都还大许多吧?要说见财起意,可唐家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啊?唯一有可能的是他觊觎唐家的两位小娘子。 他们又要庆幸了:还好唐家在院墙下装了陷阱,否则今夜的清白可就难说了。 哎,我怎么没想到装陷阱呢,看日后还有谁敢来我家偷东西!有人道。 得了吧,你家那点东西都不值钱,谁会去偷你家的东西呢! 我家还有俩闺女呢! 他们议论纷纷,不过这事并没有随着李耀被抓而淡了下去,因为兴贤坊也出现了这种入室抢劫之事,所以这儿的百姓夜里都早早地关了门,又买了一只狗回去养着他们没有陷阱,只能养狗了。 宋玉延不管别人家如何,她经过一番思索,认为唐家的墙也还是矮了点,虽然陷阱能威慑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可是也难保他们不会避开那些陷阱,所以她建议唐枝将唐家的墙也修筑高一些。 这个决定唐浩根自然是双手赞成。他得知自己的妹妹险些出事的时候,立刻便请了假回来,还天天往衙门跑,看处理结果。 结果他打听到衙门经过初步的审讯,李耀也承认了他的罪行,鉴于他曾经参与作乱,故而官府让他供出那些逃窜的同伙。 他在公堂之上便攀咬了宋玉延,道:宋玉延,以前做过不少偷鸡摸狗的坏事,明府可不能放过他! 如今慈溪的县令并非庞县令,因庞县令的考课顺利通过,故而他三月份便调职了。这会儿来的县令叫宁直,正如其名,为人非常正直。得知宋玉延做过的事后,便让人将她传唤来,打算审理她。 宋玉延先一步得到这消息,她什么杂乱的想法都没有,只是忽然明白过来,前世真正让原主被牵连的人是谁了。 原主一直以为她之所以被牵连是因为孟水团曾经劝她入伙,后来她又跟孟水团往来。可是这一切也都是她看见孟水团被抓后,所猜测的。而实际上罪行比孟水团更严重的大有人在,比如李耀。 原主到死也未来得及发现真相,以至于她穿越来后,为了不受孟水团的牵连,所以帮助孟水团摆脱前世的命运。后来又跟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往来,同时逐步改变别人对原主的看法,又提高她的口碑,这样一来,官府总不能偏信别人的一面之词了吧? 第55章 可惜新来的县令并不清楚宋玉延是谁,她的为人又如何,他只能从李耀的口里得到一个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底层无赖的形象。 宋玉延想明白后,便坦然地去了衙门。 唐枝让唐叶在家看好笋儿和饼儿,自己则要跟着去衙门。 本来唐枝还很担心官府这是要问罪宋玉延,不过她们去到后衙门后才发现,那宁县令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他虽然对宋玉延有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可是也不会只听信李耀一人的话,而是让人乔装打扮去兴贤坊打听宋玉延的口碑。 兴贤坊的街坊邻居并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还以为宋玉延又结交了什么大官富户,那自然是将宋玉延夸得跟朵花似的。 宁直的人听见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顿时茫然了:不是说他是个劣迹斑斑的无赖吗? 左邻右舍道:胡说什么呢!宋大郎一向都是一个很积极向上的人,为了养活两个弟弟妹妹,编草席、编篮子,把手都磨起泡了,这么踏实的人,哪里有空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宁直的人: 想了想,他道:那你们愿不愿意到衙门去,将你们刚才所说的话都说一遍? 众人一听说衙门,心里就有些怵,然后听说了李耀指证宋玉延的事,他们顿时气呼呼地骂起了李耀来:这李耀不是什么好人,他啊以前可劲儿地欺负宋大郎,后来见宋大郎家里情况稍微好转了,就上门来敲诈勒索宋大郎。宋大郎不给他钱,他才冤枉宋玉延的。 后来有曾经受过宋玉延恩惠的菜农自告奋勇要去给宋玉延作证,别人一听,觉得李耀犯上作乱,迟早得死,他们又何必担心他们为宋玉延说话而被李耀报复?便也要跟着去凑热闹。 恰巧来做家访的齐如得知这事,忙不迭跑回县学,跟录方的迷弟赵赜把这事一说,赵赜怒了:岂有此理,录方这等多才多艺、高雅之人,岂容一个盗贼污蔑?!我要去为录方正名! 笋儿也跑去通知了烈婶,烈婶直接关了铺子,领着宋冰跟伙计直接到了衙门。 加上跟宋玉延有往来的文人到了县衙的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本来县衙旁听的区域只有一部分老百姓,可是这群人来了之后,便跟菜市场一般热闹和拥挤了起来。 宁直听说这些都是要为宋玉延作证的人,顿时无语了他好像有些低估了宋玉延的人气? 不过从这事他就慢慢地改变了对宋玉延先入为主的观念,能得到这么多人的支持的,除非是拥有能够诱惑别人作伪证的财富、权力,可惜据他所知,宋玉延跟这两者都没什么关系,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人品好,做的好事多,故而能得到别人的支持。 相较之下,李耀这个将宋玉延做过的坏事都抖出来的人,也只有口头的指证,而并无证据。况且百姓一开始因为畏惧他报复而不敢来为宋玉延作证,可见他这人品行有多坏,他的话不足为信。 所以衙门对宋玉延的审理压根就不用进入司法官员干预的地步,她就相当于到衙门配合一下衙门对李耀的调查。 烈婶很是恼李耀,当年若非李耀的唆使,山药又怎么会堕落?要不是她后来幡然悔悟,她这辈子怕是就得毁了! 于是她愣是要旁听到李耀被定罪才肯罢休。 而李耀见自己居然没能攀咬到宋玉延,才惊觉宋玉延早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毛头小子了!他也十分后悔,当初就不该听人的唆摆,觉得宋玉延还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好掌控的小子! 他之所以潜入唐家,那都是因为宋玉延的留青竹刻价值五千钱的传言。 上回他去找宋玉延便是想捞些好处,可惜没成功。后来明州乱了起来,他也在走投无路之下加入了作乱的队伍,专门抢劫路过的富商。 不过随着民乱被平定,他也只能四处逃窜。他在慈溪藏了五个月,一直东躲西藏,然后最近听说了这种传言,所以他又动了劫财和打击报复的心思。 然而宋家的墙太高了,他没把握翻过去。 这时有人与他说,要对付宋玉延,办法多得是,宋玉延有个心上人,便是那次帮着宋玉延拿扁担打他的唐枝。 唐家目前正在操办唐典事的婚事,所以聘金都在家中,偷唐家的东西一样能赚一笔。最后,唐家只有两个女眷在家,他可以趁机羞辱她们,那一定能令宋玉延痛不欲生。 李耀一琢磨,唐家的墙确实低矮许多,也方便得手,反正他都已经被通缉了,又怕什么死呢?!于是便观察了半个月,最终挑在一个夜里,大家都入睡的时间下手。 可是他观察了半个月,如何在狗叫之前杀了狗都准备妥当了,却唯独没想过唐枝会在家里装陷阱! 宁县令一盘问:那个跟你说这些的人叫什么? 陈恨。 宁直让人去明州州府衙门查户籍,回来的人说查不到这个人。 李耀暗骂:那小子居然拿假身份骗人!他平日总是用汗巾捂着脑袋,后来我还发现他应该犯过事,这耳朵后刺着图呢! 虽然一下子缩减了范围,然而除此之外,李耀对陈恨一无所知,可见那陈恨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人,跟李耀往来了这么久,愣是没让李耀抓到什么把柄。 这事没审出了所以然来,宁直甚至怀疑李耀是不是不想死,故而捏造了一人,只要这个人还没被抓,那官府便一日不会处决他。 然后宁直将他交给了州府衙门,州府衙门很快便审理完了这案子,也不管他指认的那个人是否存在,都该按律例处死他。 _____ 李耀被处死已经是宋玉延从衙门回来后的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当初她回到了宋家,才真正地觉得死神走了。要不是她这些年努力地为自己攒口碑,这一次她恐怕还是会跟原主前世一样的下场。 唐枝在回来的路上也沉思了许久,然后道:幸好你不再做混账事,不然我都无法想象,今日你到了衙门,是否还会有这么多人为你作证。 唐枝难得回想起宋大郎来,她想,如果今时今日站在那公堂之上接受审讯的是宋大郎,或许结局不会那么美好。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一个能让宋大郎获得不一样的人生的机遇。 宋玉延听见她的话愣了下,然后笑了:会有的,还有唐小娘子不是吗? 第67章 攒聘礼 宋玉延这次相安无事, 全靠她那些朋友以及左邻右舍肯为她说话,虽然左邻右舍都是随大流,可她还是诚心诚意地感谢了大家, 为此还下了重本,给替她说了话的人家都送了两个鸡蛋去。 也不必担心她有所遗漏, 毕竟唐小娘子生怕有人说宋玉延的不是, 故而一直悄咪咪地盯着, 早把那些替宋玉延说过好话的邻居给记了下来。 那些邻居得了两个鸡蛋, 也不嫌少,毕竟只是嘴上替宋大郎说两句,就能得到鸡蛋, 已经是赚了。他们喜滋滋的,自觉跟宋大郎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还有宋玉延的那些朋友,她自然也要隆重地感谢他们一番。那些缺少笔墨纸砚的穷书生, 她便送了一支毛笔以及一刀纸, 这是她自制的,质量好,又有心意,没有人不满意的。 至于二十一叔跟烈婶, 俩人都嚷道:谢什么谢,我们又没做什么,你之所以没事,都是你自己身正。我们不要你那点东西,不然显得我们多庸俗! 宋玉延无法, 只能平日里多帮他们的铺子想一些可以提高营业额的法子。 最后是唐枝,唐枝说:这件事我完全没帮上什么忙,所以你根本不必向我言谢。 左邻右舍都为宋玉延说话了,她却没能为宋玉延做更多,想想都有些惭愧。 宋玉延认真道:当初要不是小娘子在街坊邻居面前替我正名,我又何来在他们面前改观的机会?要说恩情,还是小娘子助我最多。他们其实说的没错,小娘子便是宋玉延的福星。 宋玉延透过这件事也想明白了,前世即使有唐枝替原主说话,可她一人的好话也抵不过数十街坊邻居的恶言,所以,唐枝从来都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唐枝,并不是因她的改变而改变了本性。 她经过了一番深思,最终决定等唐浩根的婚事完了,她就向唐家提亲身为一个女生,去另一个女生家里提亲,体验还是颇新奇的。 接下来她要做的大概还是把目光集中到赚钱上,没钱就没聘礼,她也不想让唐枝遭左邻右舍说闲话。 ____ 宋玉延还感谢了齐如,虽然他看似没帮什么忙,可也给她招来了许多愿意替她说话的人。 齐如怪不好意思的,直道:不必言谢、不必言谢。 宋玉延问他那日来做家访是为了什么事,齐如越发不好意思了,他磨蹭了好会儿才说明了来意。 他确实是为了束脩而来的,因为他目前所住的地方租金上涨了,本来他只教半日,所收的束脩也足够他温饱了,然而他还要读书,这方面的开销便很大,加上租金上涨,所以他才没办法,想要多收些束脩。 宋玉延觉得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然而她同样的会认为齐如目前的重心都在读书上,作为一个教书先生,对学生便不太负责了。 她道:齐先生是否想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倒不是说要出门游历,不过闭门造车也是要不得的。齐先生平日可多与人往来,互相切磋学问,或许能收获更多。 这会儿的科举跟明清时期的科举不太一样,明清要求死记硬背,如今的进士科对诗、赋、论很是看重。齐如一个人读书是写不出好的诗词的,他对赋、论的理解可能也存在不足。 宋玉延还拿杜衍等来举例,有杜衍这些例子在前,齐如并不会认为宋玉延是在胡扯,相反还认真地向她请教。 这也是他亲自登门的目的之一,宋玉延能获得这么多读书人的认可,不可能仅是因为她的留青竹刻。他从笋儿的字就能看出些端倪,认为能教出笋儿这么有形的字来的宋玉延不应该是目不识丁的粗鄙之人。 宋玉延便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她认为齐如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教书而不使两者产生冲突,最好的办法便是寓教于乐。 后世的教是指社会道德教育,不过这里宋玉延稍微改了一下它的意思,便是让齐如多些参加诗会、文会、踏青,在方便的情况下也可带上自己的那群学生,利用聚会的优势,如诗会的现场必然会聚集颇多诗人,那齐如便能利用这次机会,让那群诗人也成为学生的老师。 这是免费的教学资源,不用白不用。而且他的这群学生学了这么久基本上都已经认字了,也从《童蒙训》等开始向耳熟能详的《小学》教学了,平日读书多是跟着齐如念,这样的教学方式太无趣。 本就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若是能带他们出去玩,他们也更容易学进去。 齐如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他听见饼儿在背《论语》,一边背一边在纸上涂鸦。他问饼儿知不知道里面的意思,饼儿也能答出大致的意思来,他又问饼儿去哪儿学的,饼儿便说是大哥教的。 齐如彻底懵了,心想宋录方果然是才学兼备的能人。那么她方才提出来的法子定然不是无稽之谈,这些经验肯定是她平日里跟人往来所累积的,他理应虚心学习。 于是乎没过多久,笋儿跑回来跟宋玉延说:先生说要带我们出去踏青。 宋玉延点点头:注意安全,别去水边玩,别吃陌生人给的食物,别跟陌生人走。 笋儿听她跟念经似的,也不嫌唠叨,最后才将这些话转述给饼儿:二哥去大宝山踏青傍晚才回,大哥不靠谱,你一个人在家别去水边玩,别吃陌生人的食物,别跟陌生人走,知道了吗? 饼儿: ____ 楼杲等人知道了宋玉延险些被人诬陷后,便拉着她出去喝酒,给她压惊。宋玉延给面子楼杲,去了,但是却没沾酒。 楼杲道:我听白粲说你以前酒量还行啊,怎么忽然不喝了? 宋玉延道:晚上吃酒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白粲偷偷地在楼杲耳边道:其实是唐小娘子不让他沾酒,所以我与他吃酒都是只喝几口,待味道散了才敢回去。 楼杲大吃一惊:不是吧,这俩还未成亲呢,宋大郎就被管的这么严,日后成亲了,那还了得? 宋玉延: 其实压根没有白粲说的那么夸张,她之所以喝完酒要坐许久才回去是因为她想等酒劲过去了再走路,否则走到半路又吐了,那多丢人。 楼杲虽然吐槽这件事,却也没强按着宋玉延喝,他跟自家妻子的感情就摆在那儿,推己及人,他自然也希望宋玉延家庭和睦。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蜡园的事情。 等到了七月底的时候,蜡园的雄幼虫已经分泌了不少白蜡,从外面看去,蜡园里就像铺了一层白雪在枝头。没见过这种景象的明州人路过时纷纷停下脚步围观,然后回家跟人说三过山蜡园下雪了。 刘绰听见了这样的传言,也想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楼杲的爹楼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跟刘绰提了一嘴。 刘绰奇道:令郎居然在养白蜡虫?! 这下他更想见识一下了,便领着众人去了三过山蜡园,随后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宋玉延。 刘绰得知这蜡园是宋玉延跟楼杲一起弄出来的白粲已经被他忽略不计了,他便想,这宋录方果然是奇人,什么手工技艺在他那儿就跟不费事似的,很轻易地琢磨出来了。 唐浩根还提了她造纸的事情,刘绰: 可惜明州州府衙门没有类似朝廷将作监之类的部门,否则他准将宋玉延挖来,让她大力推广这些手工技艺。 刘绰在蜡园走了一圈,又听楼杲大吹日后明州的照明条件会慢慢变好,他心中也是十分满意的,便鼓励有条件的养殖户也学楼杲,养殖白蜡虫。 养殖户们: 他们倒是想学啊,问题是他们要会养白蜡虫才行啊!据说那虫子多起来的时候让农民头疼不已,可要是养殖嘛,死亡率又高的令养殖户头疼。除了蜡园的工人,谁也不清楚楼家为何能养出这么多白蜡虫。 他们也尝试过找蜡园的人取经,结果每个工人只负责一定的区域,别的他们也不清楚。他们还签了楼氏的保密条约,要是传了出去,所承担的后果可能得让他们将后半生都交代在蜡园里了。 第56章 倒是白粲想到了商机明州以前之所以没有人养殖白蜡虫,一来是不懂,二来则是条件不满足。明州白蜡树少,蜡园的白蜡树都还是从别处移栽过来了,可按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蜡园必然还要扩张,或许还有别的蜡户产生,那么女贞树和白蜡树便很有市场,他何不种些白蜡树,将来卖给蜡园? 他以前虽然只是个伐木工,可是却也懂嫁接的技术,只要能找到一些女贞树和白蜡树的树枝,他都能想办法养活它。 他把这个想法与宋玉延说,宋玉延道:白蜡树要想长到能挂虫至少需要三年,而三年后,白蜡虫养殖的市场也才刚发展起来,这买卖做得。 白粲备受鼓舞,不过要想种植白蜡树,他还得有资本弄一个白蜡树园林。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扔下宋玉延、楼杲不太好,便想拉着他们一起干。宋玉延说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所以她不会跑去跟他分一杯羹的。 白粲这才去找楼杲,不过当初蜡园的事情主要是宋玉延跟楼杲谈的,而白粲没有她那么能忽悠,加上楼杲还想再看看他的可塑性,故而很多次都没有答应。 白粲便跑去跟宋玉延学习如何写企划方案等,等他弄明白楼杲为什么不答应后,他便专攻这方面,还列出了不少种植业的前景:除了明州,杭州、越州、温州、台州等也是没什么人养殖白蜡虫的,若是我们能将白蜡虫养殖业推广开来,何愁我们的树卖不出去? 楼杲跟宋玉延说:这是你教他的啊,我与他共事也有一年了,还不了解他嘛! 宋玉延没否认,楼杲在第一批白蜡生产出来后,便答应了白粲。 之前推测蜡园能产上万根蜡烛,那都是基于虫卵的数量来估算的,而当第一批蜡烛生产出来时,楼杲才真切地感觉到宋玉延说蜡烛行业的可持续发展性是对的。 只要有了科学的养殖白蜡虫的方式,那么白蜡产量的提高便不是什么难事,蜡烛的供应便会越来越多,只要价格有所下降,那么便能走进寻常百姓的家中。 楼杲是个商人,会算这笔账。眼下买得起蜡烛的富户才多少?假设明州有一百户富户,四十文一根蜡烛,他们买一万根,也就四十万钱。而若是有两万根蜡烛,那他们也得用得完才行。 也就是说,与其继续走高端路线,倒不如加大生产,以优惠的价格卖给寻常老百姓。要知道明州有九成百姓都是小康线及以下的人家,蜡烛的价格不那么高的话,不少百姓就舍得花钱买蜡烛,那么成本降低后,这个基数大了,赚的反而会更多。 ____ 八月初,三过山蜡烛铺开张,同时推出了产自三过山蜡园的蜡烛。 蜡烛有几种,价格最贵的是由头蜡制成的白蜡,这种蜡烛通体雪白,表面处理得很是平滑,这对于什么都要追求质量上乘、外在美观的豪强富户来说,是最佳选择。 其次是颜色稍微有些发黄的次蜡,这种蜡烛因为外观没那么好,所以比头蜡要便宜一些,可即便是次蜡,它的光亮度也不比头蜡差。 还有红白喜事专用的廉价蜡烛。 头两种蜡烛,每根蜡烛下方都会有一个浅浅的印记,印记上用金粉,使得这个印记十分扎眼。而这个印记印着的就是蜡烛铺的名称,算是蜡烛铺的商标和防伪标识。 最后比较惹年轻男女青睐的是一种装在小竹筒里的蜡烛,经过处理的竹青上还刻着各色各样的花朵、诗句,看起来精致小巧,又充满了雅趣。 推销这款蜡烛的伙计经过了训练,便将构思出它的背后故事说了出来,大意是这蜡烛是一位穷书生在一次参加元宵灯会时遇到了令他倾心的富家女子,俩人迅速坠入爱河,可是女子家中嫌弃书生穷,故而不愿意他们继续往来。 后来书生见不到恋爱,只能一边读书,一边干活补贴家用,后来他去蜡烛铺干活,无意中知道恋人家中会定期购买这儿的蜡烛,于是便想出了一条计策,他设计出了这款蜡烛,然后在竹子表面刻上诗书,或者画,让恋人知道他的心意。 富家女子的家人终归是发现了,他们也被书生的深情所打动,对书生说:等你考上功名,我便将女儿嫁给你。 后来书生努力读书,果真考上功名,最后顺利娶到了心上人,故事皆大欢喜。 向来偏爱这种最是寄情的物件的女子,在听说了这背后的故事后,立刻就买了不少回去。 而小竹筒上熟悉的留青竹刻也让文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录方的作品,他们可不管这背后的故事什么的,单是这些留青竹刻,他们就觉得这蜡烛卖便宜了。 以赵赜为首的富二代们很快就抢购一空,甚至还催蜡烛铺快些出第二批蜡烛。蜡烛铺的掌柜硬着头皮去找宋玉延。 唐枝抢在宋玉延的前头道:她手指都起泡了,可不能再赶工了。再说了,这是你们铺子不会做买卖!你就不能限购吗! 掌柜道:没用,他们完全可以让别人帮忙买! 唐枝教起了他做买卖:何必管他们是让谁来买的?他们找越多人来买,铺子便越显热闹,这么热闹,百姓便会认为铺子的东西好,肯定会进来凑热闹 掌柜: 他当掌柜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比一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还不会经营铺子?! 随后蜡烛铺便推出了限购的政策,便是这种艺术型蜡烛,一人只能买两件,而且售完即止。 于是乎,很多百姓会发现这家蜡烛铺的生意那是真的红火,办红白喜事想到买蜡烛时,都会先到这儿瞧一瞧。 而身为这款蜡烛的创造者宋玉延,听楼杲捏造出了穷书生与富家女用蜡烛定情的故事后,她表示:不,别瞎说,我没做过这种事! 楼杲笑称:虽说你是做出来送给唐小娘子的,可你们的故事还差点而感觉,没有百姓最爱听的情节,故而我就稍微改了一下。 宋玉延: 知道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富家女子的唐枝: 算了,怎么赚钱怎么来好了。 第68章 求婚 三过山蜡烛铺是楼杲用的自家铺子, 所以就算是他们租用的楼家铺子,按月来给租金。而铺子里宋玉延设计的蜡烛则同样按照每根蜡烛的售价来给她提成,其余的收益、成本支出等都是三人平摊。 即便这样, 宋玉延一个月下来也分到了二十多贯钱,也就相当于软妹币五万多, 这还是刨去了成本后得到的纯利润。当然, 她也无可避免地交了两成的税。 她之所以能得这么多分成, 那都是因为她设计的蜡烛成为铺子里销售量最高的蜡烛。因为它的用料比别的蜡烛少了三分之二, 但是却卖出了跟头蜡一样的价格。 其中一部分功劳是其独特别致的造型,另外则是它的烛芯与众不同。 传统的烛芯很难燃烧殆尽,故而用到一定程度便要剪烛芯。宋玉延自穿越来初次制作蜡烛后, 便注意到这个问题,从而决定改进烛芯。 传统的烛芯是用棉纱线编织而成的棉线,很难燃烧成灰, 直到十九世纪工业革命, 欧洲人才将烛芯改进成现代所用的烛芯,便是用三根棉线编织,使得火在燃烧时,会将头松开成三根细线, 烛芯便容易燃烧多了。 然而理论虽然有,可如何能使这三根棉线不在一开始就散开?另外还有棉线如何处理才能使得烛光更明亮?宋玉延为此展开了一次次实验,最终还真的被她琢磨出了现在所用的烛芯。 她用含碱的物质煮、用酸的物质浸泡等方式处理棉线后,蜡烛燃烧时不仅更加明亮,而且再也无需人定时去剪蜡烛了。 这是买了蜡烛回去用的人看蜡烛燃烧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就拿来剪子,打算捡烛芯,结果他懵了一下,找了半天没找到多余的烛芯在那儿。后来他去蜡烛铺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烛芯是经过了特殊处理的,省了使用者剪烛的烦恼。 仅是这点,三过山蜡烛便大受好评,读书人往后看书时就可以完全沉浸在书海里,再也不用中途分心去剪蜡烛了。 而加工在小竹筒里的蜡烛同样因为烛芯不会难燃烧,又明亮,也不用担心会烧到竹筒,故而不管是居家使用,还是外出夜游,这款蜡烛都是必备的。 即便它卖的这么贵,也还是有许多人抢购,说到底是因为能买得起蜡烛的基本上都是家底丰厚的富户,那么几十文钱在他们看来便不算什么。若是将这些蜡烛摆在卖低价品的铺子里卖,定然卖不出去。 而其余蜡烛铺发现不知何时明州居然出现了一匹黑马,纷纷派人来调查,结果一查,得,幕后老板是楼家,他们惹不起。 那惹不起,总能偷学他们的方法吧? 可是他们一来是没有稳定的货源,二来是烛芯就被人甩了好几条街,三是他找不到人雕刻跟录方一模一样的留青竹刻。 虽说他们的蜡烛也能卖出去,可他们也能发现楼家因为有蜡园,故而节省了运输成本等,故而一样的价格下,楼家那边的利润更高。 有些人干脆提出跟楼家合作,楼杲因为跟宋玉延等有契约在身,不可能单独跟外人合作,便忽悠他们投资蜡园,然后将蜡园扩大生产,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直接从蜡园批发蜡烛去卖了。 只是宋玉延改进的烛芯秘方仍在宋玉延的手里,他们要用,只能跟宋玉延买,也就是说,他们即使投资了蜡园,可批发的蜡烛里,还是得扣除烛芯的钱给宋玉延。 烛芯也不贵,一文十根,也就是十根蜡烛便给一文钱烛芯使用费,这比原来的烛芯贵了一点,但是刨去成本,宋玉延在烛芯这块也没赚什么钱,所以有合作意向的人都同意了。 ____ 谈蜡园投资的事情是楼杲谈的,而宋玉延最近在忙唐浩根娶亲之事,所以没什么空。 周朝的婚俗其实就是增强版的后世婚礼仪式,包括迎亲前一天要去布置婚房,然后迎亲当天,新郎领着兄弟团到新娘家,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发红包哄新娘家人开门,最后抱得新娘归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周朝新人拜堂是在第二天一大早。 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婚礼便办得越隆重。而唐浩根跟陈采杞的出身算不上有钱有权,但是陈家好歹是个官,故而这婚礼还是办得挺热闹的。 刘绰、兵马都监等都到了婚礼现场主持婚事,又有陈都巡检手底下的官兵维持秩序,大家都觉得唐典事这是要抱上大腿了。 唐浩根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喜欢陈采杞,觉得能娶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宋玉延第一次当兄弟团,属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的那种。最后是唐枝跟她说了下她大概要做些什么,她疑惑道:唐小娘子,你怎么会懂这些,明明唐典事是初次成亲。 唐小娘子道:左邻右舍成亲的多了去了,看得多了,总归能学到些倒是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宋玉延现在已经很少去翻原主的记忆了,毕竟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没必要去记看来她还是太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生存守则了。 唐小娘子趁着没人,给她塞了一包用布包着的东西,还让她回去后再打开来看。 宋玉延见她神神秘秘的模样,问道:这是什么? 唐小娘子支支吾吾不肯说,脸蛋还悄悄地红了,害的宋玉延还以为里面是不是什么春宫图。她回去后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件绿色的肚兜。肚兜上还绣着字,看得出是唐小娘子绣的若不是她绣的话,她也不会特意买件肚兜来送给自己。 宋玉延: 行吧,她终于明白唐小娘子为什么脸红了,毕竟这么私密的衣物,也只有情人之间会相赠送了。 她喜滋滋地收下这件肚兜,觉得唯一遗憾的是,这颜色不是绿色的或许会更好一些。 唐浩根迎亲当天,她便换上了这件肚兜,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随意地缠了一圈布。好在接新娘的时候没什么扒衣服、对亲等丑陋的婚俗,她得以顺顺利利地跟着新人回到了唐家。 唐家有唐枝、唐叶在帮忙招呼客人,陈家新妇吕氏等邻居的妇人也过来搭把手,这种时候左邻右舍都是互相帮忙的,谁也没去计较什么工钱不工钱的。 一直忙到寅时,唐浩根跟陈采杞喝完交杯酒后出来酬谢宾客,众人才入筵。刘绰等还有公务在身,在主持完婚礼后便离去了,没有官员在场,众人也就没那么拘谨了,有说有笑,令得唐家的小院十分热闹。 有的人醉了酒便壮着胆子问宋玉延:你何时提亲? 宋玉延佯装无知地问:向谁提亲? 那人笑了笑:向唐小娘子提亲啊!虽然你没说,可谁看不出你俩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就李耀跑进唐家的那晚,你冲的最快,这般着急唐小娘子,当大家眼瞎么! 还有人附和:是啊,大家都觉得你没提亲的话,也最好别说出来,免得使你们的名声受损。 唐枝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支起了耳朵偷听。 宋玉延笑了笑,干脆给他们灌酒,把他们灌醉。当然,在这样的日子里她自己也免不了被人劝着喝多了几杯,然后醉意上头的时候,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桌子上。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客人怕夜路难走,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那些醉酒的也被自家妻儿给扛回去了。唐枝忙完看见自家兄长跟宋玉延趴在桌子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宋玉延恰好抬头,看见她翻白眼的动作,觉得很是熟悉,不知怎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唐枝在自家兄长的大喜日子里也懒得念叨她喝酒的事情,不过相较于直接赶她走,她这回倒是贴心了些,要送她回去。 唐浩根听见声音,起身道:我送宋大郎回去! 唐枝见他站都站不稳了,直接将他推回婚房,对来接人的陈采杞道:厨房有解酒茶,劳烦嫂子照顾兄长了。 陈采杞面色羞红,道:没事,你去忙吧! 唐枝出来看见宋玉延看着她,看起来一点也没醉的模样,便道:你酒意过去了怎么还不回去? 小娘子不是说要送我回去吗?宋玉延看起来颇为期待。 唐小娘子: 既然都酒醒了那就自己回去啊! 唐枝只在心里念了句,实则还是愿意送她回去的,因为也不远。 俩人并肩走了一会儿便到宋家了,唐枝还想回去收拾,便道:回到了,你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儿吧? 宋玉延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随即将她搂入怀。唐枝吓了一跳,心跳加速不说,还口干舌燥起来。 第57章 唐小娘子,我今日在这个向你求婚,你答应吗? 唐小娘子感受着她的心跳,问:求婚是什么? 求婚便是征求你的同意,请你嫁给我。这是我们那边的习惯。 唐枝一个激灵,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理智告诉她,她没有听错,宋玉延这是承认了自己的来历不同,她根本就不是宋大郎?! 唐枝张了张嘴想询问更多,然而宋玉延却不再提更多关于她的来历的事情,只道:这只是你我的私下约定,该按六合之礼走的流程我还是会遵从的,你答应嫁给我吗? 唐枝紧张地抓着宋玉延的衣服,应道:我答应。 即使可能要两年后才能成亲,你也愿意吗? 唐枝没问为什么非得要两年后,她觉得兴许又是宋玉延那边的习俗,她也应了。反正她觉得她也还不想这么快便出嫁,毕竟唐叶还小,至少等陈采杞能打理好唐家上下之后。 宋玉延紧了紧手臂的力道,亲了她一口,随后才松开她,那我改日便去提亲! ____ 唐枝回去后,宋玉延便去煮水洗澡,洗到一半,水变凉了,她突然清醒了过来,问系统: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系统:给你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你自己细细品味。 宋玉延: 她扶着额头,希望唐小娘子别多想。 系统:可是你们要是往后一起生活了,时间一长,你准会有露馅的地方。 宋玉延:有没有那种企图蒙混过关的外挂。 系统:你当我卖外挂的吗?! 第69章 我与你。 宋玉延回族里看看造纸的进度, 顺道跟族长说了下自己准备提亲的事宜,虽然她并不打算让族里操办,不过她觉得还是应该知会长辈一声。 二十一叔跟烈婶已经知晓了她的打算, 他们一副你再不提亲我都要骂你人渣的神情,烈婶更是道, 媒婆我替你找, 保准给你找个能说会道的媒婆, 把这门亲事早点谈下来。 二十一叔则说:这门亲事唐家八成会答应, 只是你打算在哪儿成亲?聘礼又准备了多少? 宋玉延道:成亲自然是回金川乡,也好让爹娘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有了相伴一生的人, 希望他们在天上做个见证。至于聘金,侄儿实在是没这方面的经验,所以还需请教二十一叔跟烈婶。 二十一叔满意地点点头, 道, 寻常人家出十贯钱便足以,你若是想让双方都有脸面些,那怎么也得要二三十贯。你可够了?若是不够,我这儿可以借给你一些。 宋玉延从蜡园那边分利便分了二十多贯, 后来别人又找她买烛芯,她时常能收到一笔使用费,所以拿出二十五贯钱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她觉得还是少了些,于是打算再去赚点外快。 草编跟竹编的活她已经少做了许多,一来是她有了别的收入来源, 二来是竹编与草编的工作太伤手了,之前也是为了生计便一直忍着,如今虽然也还能忍,但是既然有别的选择,那就没必要为了表现自己能吃苦就继续下去。 她从金川乡回来后,楼杲便带着一位高丽客商登门。高丽客商的目的自然是她的留青竹刻,而他恰巧是花了五千钱找赵赜买臂搁的那位高丽客商。 至于他为何会跟楼杲出现在这里,那还得说回之前他在赵家花了五千钱也没买到赵赜的臂搁说起,本来一开始他也没打算花五千钱去买一套臂搁,毕竟买回去后还能不能卖出更高的价格,他都无法把握。 然而他一开始提出两千钱被赵赜拒绝后,又不信邪地提出三千钱,结果还是被赵赜拒绝了。这会儿他也看得出这大概是什么很有欣赏价值的作品,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富裕的赵家。 于是他咬牙提出了五千钱,本以为能拿下的,可赵赜道:五千钱虽然远超这套臂搁的价值,可我也不会相让的,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希望你能理解。 买不到这套臂搁,他也就熄了再买的心思。不过他去收集别的货物时,看见了一些正在摆卖的竹雕,他过去看了几眼都没找到在赵家看见的那套臂搁的刻法。这些竹雕虽然也雕刻得不错,但是没什么诗情画意,高丽的贵族肯定不怎么喜欢。 他好奇地跟人打听了一下赵赜同款竹雕,那卖竹雕的人一听便知道了:你说的是录方的留青竹刻吧?这儿没有他的竹雕卖! 他更加好奇了,照说赵赜这么宝贝那套臂搁,那肯定是名家之作,市面上应该有很多才是,为何会这么少呢? 卖竹雕的人不愿意跟他说,倒是旁边的小贩笑嘻嘻地道:他可嫉妒那录方了,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 高丽客商给了那小贩一些甜头,小贩便将录方的传奇故事告诉了他,还指路县学跟楼家,宋录方可不会随意卖竹雕,多少人求都求不到,那些竹雕多在读书人的手里,你要真想收,那便去找他们吧! 高丽客商想到自己跟楼家还有一些买卖要谈,便到楼家去见楼杲,双方谈完了买卖,他便借机了解一下录方的留青竹刻,只有了解全面和深刻,他才能算出这笔买卖要怎么做才不会亏。 _____ 所以,你想向我定一批留青竹刻运回高丽卖?宋玉延听了高丽客商的来意,没有立刻拒绝。 若在之前,她自然没这闲功夫,最近她想赚点外快,便有些意动了。不过她没有立刻答应,高丽客商以为她不想做这笔买卖他可是听许多人提过这位能人,行事颇为洒脱,心情好便愿意帮忙雕刻一些留青竹刻,心情不好谁求她都没用,面对金钱也毫无所动。 于是他赶紧示意楼杲帮忙说情。楼杲也不知宋玉延为了什么而犹豫,他先提出了一个价格,笔筒类的留青竹刻两千钱一件,臂搁一套也是两千钱 高丽客商一听这个价格跟他的预期差不多,且他回去高丽还能将价格翻一番从而大赚一笔,便立马点头。 宋玉延有些许诧异,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的留青值这么多钱,不过早在之前她的留青便被炒到了高价,对于高丽客商而言或许已经算便宜了吧! 她想了想,便接了这笔单子。 鉴于她的信誉,高丽客商先给了一半钱作为定金,这样一来,宋玉延总算是凑齐了聘金。 十月初,烈婶帮宋玉延找的媒婆带着草帖子到了唐家去,而唐浩根事先听宋玉延提过,所以特意请了一日假在家待着。长兄如父,唐枝的婚事自然由他来谈。 宋玉延第一次谈婚论嫁,有些紧张,明知道唐家八成不会反对,可她还是跑到了唐家的门口徘徊着。 唐枝看见她的脑袋在围墙外晃,忍不住偷偷抿唇笑了会儿。 忽然,她发现宋玉延居然攀上了她家的墙头,然后趴在那上面。这人显然没想到她就在院子里看着她,故而差点没吓得摔回去。 咳,唐小娘子。宋玉延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还被当事人抓到,脸上臊得很,你看见媒婆了吗? 唐枝走过去仰着脑袋跟她对话:她就在屋内呢! 俩人都闭气凝神地听了会儿,媒婆说的话都清晰地传入了她们的耳中,她那张巧嘴将宋玉延夸得天花乱坠,莫说那些不认识宋玉延的人被她这一顿夸可能立马就同意了,就连清楚宋玉延的情况的唐浩根都差点以为她口中的宋玉延才是真的宋玉延。 看见唐枝递过来的耐人寻味的眼神,宋玉延立马解释:不是我让她这般说的。 唐枝哼了哼,你要是能教媒婆说话,那你都可以去当媒人了。 宋玉延悄悄地说:我要是媒人,只说一对。 唐枝好奇地看着她:哪对? 我与你。 陈采杞出来看见这对小年轻一个趴在墙头,一个站在墙角边,不知道在偷偷嘀咕什么。宋玉延凝视着唐枝,眉眼皆带着笑意;唐枝偶尔撇撇嘴,却看不出傲慢,反而体现出了她在宋玉延面前的真实、不做作。 新婚燕尔的陈采杞发现自己居然被她们酸倒了一排牙,她摇了摇头,溜回屋里去了。 唐浩根早便默许了妹妹跟宋玉延的婚事,故而媒婆只是走个过场就回去了。 夜里,唐浩根抱着娇妻谈人生,谈完人生后便提到了唐枝的嫁妆问题。 唐家的账目如今还是唐枝在打理,她也正慢慢地将唐家的一些收支情况告诉嫂子,让嫂子慢慢接管唐家的财务。 只是陈采杞不想刚嫁入唐家就把账本要过来管着,这样会显得她很迫切地希望接手唐家的一切,所以她平日里除了跟唐枝去菜园子里看看情况外,更多的则是在家中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或是跟邻居打交道。 这种情况下,她对于唐枝的嫁妆便一无所知了,而唐浩根认为自己有必要跟妻子谈一下,这也是为了夫妻间的关系更加和谐。 陈采杞道:我打听到宋家出二三十贯聘金,所以阿枝的嫁妆也不能太少了,明日我问一下她,若是少了,我这儿先给她贴一些。 唐浩根十分感动,陈采杞带过来的嫁妆是她的私产,即使是他想要用都得经过妻子的同意,所以她即使不拿自己的嫁妆出来,别人也无法说她的不是。可是她居然主动提出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一部分出来补贴唐枝,可见她的心胸很宽广。 我知道娘子最是善解人意,不过不用了,阿枝说她一直都在攒嫁妆。且宋大郎说了,即使阿枝没有嫁妆,他一样会娶阿枝的。 陈采杞嫁到唐家也有一个月了,但是对宋玉延还是不怎么熟悉的,她只知道宋玉延的口碑不错。从白天她看见俩小年轻说悄悄话的模样,便知道宋玉延确实不像是会介意唐枝没有嫁妆的那种人。 但是都说人不可貌相,陈采杞道:人家准备了二三十贯聘礼,即使阿枝真的没有嫁妆,他也会娶阿枝,可是我们身为兄嫂的,不能让阿枝被人说闲话。就这样说好了,我明日先去打听一下阿枝的口风,到时候再贴她一些。 唐浩根乐呵地笑说他娶了一位贤妻,而且他越看娇妻便越觉得对方香软可人,干脆又跟她谈起了人生来。 _____ 翌日陈采杞便跟唐枝说了这事,唐枝并不想用嫂子的嫁妆,便道:这些年我攒了一些钱,还有之前去蜡园当培训师赚的钱也攒下来了,这些钱足够了。 陈采杞见她拿出自己的账本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敢情她还是小瞧这个小姑子了,别看小姑子当年挑起菜园子的大梁时只有十二三岁,可是这些年的锻炼和经营,她早就学会了精打细算。加上菜园子比以前大了,收益也多了,所以她都攒下了十贯钱的嫁妆了。 陈采杞道:我忽然舍不得让你嫁出去了。 要是唐枝嫁出去了,她去哪里找个这么精明能干、又会打理菜园子的小姑子帮忙继续打理菜园子? 陈采杞:要不你别嫁了,让宋大郎再多等几年。 唐枝:??? 第70章 吉日 兴贤坊的巷子里, 左邻右舍很快便知道了宋玉延向唐家提亲之事,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们甚至觉得宋玉延之所以这么迟才提亲, 肯定是因为攒够了聘礼。 宋玉延跟楼杲合作开蜡园之事他们还是知道了,但是想去占便宜或请宋玉延帮忙介绍工作的人却没几个, 他们都记得上一个想占宋玉延的便宜的李耀是什么下场的。 有几个机灵的少年有时候遇见宋玉延在搬运重物, 便会主动过来帮忙, 也不为从她这儿讨得什么好处, 只是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有好事时也能想到他们。 宋玉延看破不说破,私底下对他们的关注也多了些, 待确定他们都是本分的孩子后,有需要人手的工作时也会先找他们。 比如楼杲决定扩大蜡园的经营,要增加一些人手, 宋玉延便去那几位机灵的少年家问他们愿不愿意去蜡园干活, 只要干满五年,若是蜡园再扩大经营,挑选监工时,会优先这些老伙计。 少年的家人一听说工钱有一千钱一个月, 而且还能学到养殖白蜡虫的技艺不必拜师和花钱便能学到一门技艺,搁谁不乐意呢!更何况这蜡园的背后可是楼家,与其说是帮宋玉延干活,倒不如说是给楼家干活,这传出去也有面子啊! 宋玉延推荐的人, 楼杲也愿意试用一下,然后培训的事情还是交给唐枝来办。他也知道宋玉延跟唐枝正在议亲,故而也乐得让唐枝多赚一点外快。 唐枝自从有了嫂子后,许多事都有人分担着做了,所以也能腾出时间去培训。本来宋玉延认为她大半年没培训过了,有些知识应该会忘了,便想给她再补补课,岂料唐枝压根无需她补课。 唐枝有些不忿:我虽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既然是你教予我的技艺,我怎么也得记住的。一次记不住,那就自己多琢磨几遍。所以我即使有半年多没培训蜡园的伙计了,可也并未将这些技艺还给你。 宋玉延被她训得哑口无言,只能承认是她错了。唐枝是个认真负责且有责任心的人,她这么说就是不相信唐枝的能力。 宋玉延认错的速度迅速、态度足够端正,唐枝剩余的话便憋了回去,哼唧了一下,又气不起来了。 宋玉延笑呵呵地看着她,小声道,唐小娘子,生气易老,你生一次气,脸上便会多一条皱纹。是我有时候糊涂了,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置气? 唐枝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她,不过转过身后她立刻奔回家拿起铜镜照了照脸上,又问唐叶:我脸上有皱纹吗? 唐叶觉得她近来越发莫名其妙,仔细看了几遍,最后一声不吭地揣着她的刻刀出门去了。 小叶? 唐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头道:阿姊,你这张脸只会越长越好看,莫说皱纹了,连个印痕也没有你莫不是故意想要我夸你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唐枝: 自从宋玉延带她们出去写生了多回后,这丫头便越发野了! 再看宋家的饼儿,自从那次害怕宋玉延会抛弃他们回自己家去后,她真的收敛了许多,虽然有时候还能看见她天真活泼、贪吃的一面,可宋玉延再也无需敦促她,她便会自动自觉地去读书、练习绘画,宋玉延做这些事时有多安静,她便有多安静。 第58章 唐枝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妹妹跟饼儿互换了一个性格。 唐叶跟着宋玉延学习竹雕满打满算也两年了,最近三个月她雕刻的留青已经不会被宋玉延批评得体无完肤了宋玉延在生活中很随和,也宽容,可是唯独在这方面尤为严格。 唐叶已经适应了她的严格教学,故而回了家也时常琢磨留青雕刻的技艺。最近宋玉延接了高丽客商的单,她便借此机会常常往宋家跑,在宋玉延的身边观摩和学习。 时间一久,她便发现了一件事,对此还颇为疑惑:为何宋大郎时而用这套常用的刻刀雕刻,时而又用另一套刻刀?我看这两套刻刀并无不同之处,若要说有不同,那定然是木柄的刻刀更加好用,可你常用的是另一套,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宋玉延道,哦,这两套刻刀从刀型上来说确实没什么不同,不过那套木柄的,可是我十分珍视的刻刀,用的多便容易变钝,我可舍不得它钝了,所以只有雕刻特殊的留青竹刻时,我才会用到那一套刻刀。 唐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莫非是阿姊送的? 没错,唐小娘子见我总是磨刻刀磨破了手,便特意让铁匠装上木柄也只有她会这般细心了。 唐叶: 她阿姊对她就没这么贴心,因为她之前用的刻刀都是宋玉延淘汰下来的,然后让她先从磨刀开始学习。 想起一年前,她在大冬天里磨刀磨到指尖发红,然后她阿姊过来问她:小叶,冷吗? 冷。 她阿姊同情地看着她,看来学这个还得受不少罪。 唐叶: 她阿姊有空在这儿围观,为何不帮她弄点温水过来? 后来她阿姊也给她送了一套刻刀,不过却没有装木柄,若非今日宋玉延提及,她都不清楚原来她阿姊在搞区别对待。 本来她想回去好好控诉她阿姊的罪行,岂料宋玉延又道,本来她也想送你一套这种刻刀的,可是我让她先别送,因为你刚开始学竹刻就用这么好的刀,日后若是找不到这种刻刀了,那你的手艺便算废了。 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差点就误会阿姊了!唐叶暗暗反省。 她心里平衡了,觉得她阿姊还是她的阿姊,没有被宋玉延抢走近来宋玉延跟她阿姊议亲让她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跟她相依为命的兄长成亲了,阿姊也快要嫁人了,她仿佛就像是被落下的没人要的孩子,即使十四岁了,内心也依旧会不安、无措。 这会儿心里安定后,便喜滋滋地雕刻了一件臂搁送给唐枝。臂搁上是她目前雕刻得最好的花类图案,而明州多茶花,通常在九月份便开花,直到来年的四月都盛开着。 她观察得最多的便是茶花,雕刻起来也十分顺手,宋玉延偶尔会在旁边指点她一下,故而她将这件臂搁送给唐枝后,唐枝欣喜地将它摆在了柜子里。 唐枝的这个柜子装着她的私房钱,后来逐渐地多了宋玉延赠送的竹雕、竹簪、毛笔、团扇以及影人。这里就是她的藏宝库,而她将妹妹送的臂搁也放进里面,足以证明她有多认可妹妹付出的努力。 唐叶心里更加安定了,又跟以前一样有什么憋不住的心事便跟唐枝说。 唐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是她疏忽了,她本想着妹妹是因为长大了,越发懂事和开朗后,便不再当她的跟屁虫,而她对妹妹也不再像从前兄妹仨还相依为命,妹妹还小的时候那么关注和紧张了。 若非宋玉延教导妹妹留青竹刻时,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又不着痕迹地引导她说出心里话,唐枝怕是还不知道妹妹的变化是因为心里的不安造成的。 如同笋儿和饼儿担心宋玉延会离开这里,唐叶虽然已经十四岁了,可是她以前就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内心的深处也十分依赖着兄长与阿姊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虽然她平日里都认为自家阿姊和宋玉延会成家,可毕竟还未到她们谈婚论嫁的时候,所以她没有那种紧张感。一旦宋玉延跟唐家提亲了,她才会有些慌张和不安。 唐枝希望妹妹能克服这种心理,但是又不能直白地跟她说大道理,便跟宋玉延想了这样的补救措施。 _____ 到了年底,二十一叔跟烈婶相好了几个黄道吉日让宋玉延挑,明年的三月便有一个吉日,十月也有一个,若是这两个日子都不挑,那只能选择后年的二月了。 宋玉延选了后年,也就是1011年的二月,她把日子送到唐家去,唐浩根跟陈采杞夫妻俩有些不解,等到那会儿,阿枝都十八岁了,会不会太晚了? 唐枝道,不出一个月便过年关了,算来离那一日也不算太远。况且我们都已经定亲了也不必担心左邻右舍会说闲话,大哥与大嫂正好可以在明年生个大胖小子,我还能帮忙带一下。等我出嫁了,小叶也能独当一面了。 唐浩根跟陈采杞被她的话说得满脸通红,而仔细考虑过后,他们也认为唐枝说得对,若是唐枝明年就出嫁了,那陈采杞也正巧在那时怀上孩子的话,家中只有一个唐叶是应付不来的。 唐浩根倒想辞了衙门的工作回来照顾妻儿,可唐枝和陈采杞都认为时机不太对,因为刘绰有意培养和提拔他,平常带他下乡考察,又给他出题目考他是否从中学习到什么,考完后又给予意见,教他如何写策、论、赋等。 跟在刘绰身边,唐浩根对环境的敏感能帮到刘绰少踢些铁板,而刘绰身为正儿八经通过科考的进士,由他教导唐浩根,对唐浩根也是受益匪浅的。 唐浩根也认为该等刘绰调任了,他再来想这个问题也不迟,便只能委屈他的妹妹晚一年再出嫁了。 于是成亲的日子就这么决定了,宋氏族长一家、宋玉延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这事,纷纷来信恭贺她。她还接到了千里之外的杜衍的贺书。 杜衍进士及第之初补任扬州观察推官,去年便改任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平遥县,也就是正职是秘书省著作佐郎,负责撰写国史等文字类工作,而他是带着这样的正职被外派去平遥县当知县,管理该县的事务。 平遥县在山西,秦朝开始便属于太原郡,而太原向来都是军事战略要地,也是唐朝李家发迹之地,故而杜衍被派去平遥当知县,除了路途遥远以及平遥不比扬州繁华之外,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杜衍常常写信告诉她太原的风光如何、百姓多么热情淳朴,羊肉鲜嫩可口,她没尝到是她的损失。 看见他即使在那么遥远的地方依旧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还试图勾起她对平遥的好奇之心这种幼稚的举动,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想了想,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便画了几幅江南的山水图给杜衍寄了过去,也好让他在思念江南的时候看见画会更加思念江南。 两个月后,宋玉延便收到了杜衍的回信,大意是他看了宋玉延的画后做了个梦,梦见了故乡和故人,然后哭湿了枕头,还害得他的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都无法见人。而罪魁祸首宋玉延必须要补偿他,最好便是给他再邮几件留青竹刻过去,才能弥补他受伤的心灵。 宋玉延觉得杜衍混官场的时间变长后,这脸皮也是越发地厚了。 第71章 做鞋子 又是一年开春, 明州的天儿还冷得很, 唐枝在开春前拿了一些竹纸去卖, 将得来的钱买了一些苎麻布回来做了两双布鞋, 一双给宋玉延, 一双给妹妹唐叶。至于她兄长唐典事的鞋子, 自有嫂子帮忙做。 明州被风刮得实在是冷, 姑嫂俩只好躲在被窝里做鞋。而陈采杞虽然是官家小娘子出身, 可自幼就跟着其母学习女红,这些细活不在话下。 陈采杞还借此机会跟唐枝嘀咕一些闺房之事,唐枝听得神情羞赧,陈采杞自己也说得面红耳赤。唐叶进来跟她们学习做鞋,懵懂地以为做鞋也能让她们热得脸上发烫,结果她即使躲进了被窝里,也依旧冻得手指通红。 唐叶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她阿姊跟嫂子是被冷得脸蛋通红的! 也不怪乎她觉得冷, 实则是这床被也不怎么耐寒, 唐叶都不知道嫂子之前一个人睡觉时是怎么过来的,她好歹还能跟自家姐姐抱着取暖。 唐叶忽然想起一事,对嫂子与阿姊道, 嫂嫂、阿姊,我听宋大郎说,天竺有种植物叫棉花, 长得白绒绒的,跟雪一样,它能纺织成棉布, 棉花则可以填充枕褥,不仅柔软还十分暖和。 宋玉延也是穿来后才发现的,百姓冬天御寒用的是木棉纤维,也就是木棉树上结出来的果实纤维,它也可以保暖御寒,可是它跟现代经过加工的木棉纤维不一样,天然的木棉纤维粗硬短,跟飘絮一样,无法纺织。 所以富贵人家用的是絁、罗等用蚕丝生产出来的织物作为被套,然后将木棉纤维等絮物填充进去的,而寻常百姓用的多是麻、布,至于填充物?多是柳絮、芦苇絮等。 木棉树从定植到能产木棉需要五年,每年净产木棉两公斤,即使按亩来算,每亩地只能种三十多棵树,亩产木棉便是六十多公斤。而棉花是灌木状植物,也是一年生木本,再差的田亩产也有两百五十公斤,所以相较于木棉,棉花显然更具种植成本低、收益高的优势。 奈何宋玉延记忆中的棉花虽然很早就传进中国了,可种植的地区只有西域那块。到了宋末元初的时候才传到中原的,而且是在明初,朱元璋采取强制的措施,才使得棉花的种植推广开来。这会儿,她连棉花的影子都没见过。 包括她一开始用的被褥都是麻布,又硬又粗糙,填充物基本上都被耗光了,冬天可冷得够呛。要不是后来她手里稍微有点钱了,咬牙买了一些木棉回来,她跟两个小萝卜头估计都熬不过冬天。 第二年的春天,也就是明启五年春,她跟买木场的人打交道时,通过买木场的柳监官结识了造船场的监官,随后又从中了解了不少南来北往的船只信息。 明州的港口一般是中转站,高丽、日本以及广南等地来的商船都会通过明州北上去汴京等地,而来自东南亚、南亚诸国的船一般会在广州、泉州等港口停靠,明州这边比较难接触到来自天竺等地的客商。 也就是说,宋玉延想通过来自天竺的客商,将他们那边的棉花种子带到明州来种植,除非到泉州或广州去,否则很难办到。 直到那年的秋天,杜衍给宋玉延写信说他有一位同年名为冯元,是南海人,他中了进士后任江阴县尉,江阴在常州之北、长江沿岸,而在江阴,他发现这儿种植的水稻产量似乎并不怎么高。 后来才想明白,十年前,广南便从暹罗引入了占城稻,因占城稻一年两到三熟,且产量高,故而迅速在广南种植开来。 只是广南丘陵多,田地少,故而即使产量高也未能引起朝廷的重视。冯元想向朝廷推荐占城稻,可他又担心自己人微言轻,便与在扬州的杜衍通信时说了这件事。 杜衍自然是支持他勇敢地向朝廷举荐占城稻的,不过他的折子递上去后似乎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 杜衍跟宋玉延说起这事,宋玉延早闻占城稻的大名,自然相信杜衍说得是真的,为此还认真地回复了杜衍,她认为是因为冯元的折子写得不好,没有让朝廷看到占城稻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 冯元祖上是广州的地方官,五代时期又在南汉为官,归降大周后也一直得以为官,故而他自幼便无需下地干活,对农事自然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占城稻产量高,如何种植、具体的产量,他却是不清楚,朝廷自然就不会理会他的折子。 杜衍好奇地问宋玉延,她有什么主意。 宋玉延便提议,可以跟宋氏族长说这事,请他去信在汀州为知州的宋傅,请他派人到广南取占城稻的稻种回来种,等收成有了显著的提升后,朝廷自然会相信占城稻确实能带来好处。 不仅如此,宋玉延还跟刘绰也提议了派船只到广南取稻种,刘绰虽然没见过占城稻,却认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值得一试。 宋玉延终于找到了机会,对楼杲说:听闻广南有不少来自天竺的客商,他们往往带来大量的香料、药材,可是我却听说那边有种植物叫棉花,一亩棉花一年能结四五百斤棉,相当于能做六十二床大被褥,若是能让人从那边带回一些种子在我们这儿种植 楼杲听她这么一分析,自然能想象得到若是他大量种植棉花,那棉花不仅能作为填充物在冬天使用,也能纺织成棉布,宋玉延说那种棉布十分柔软、夏天吸汗,冬天保暖,定能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楼杲当时正在跟宋玉延弄蜡园,因蜡园还没那么快能产生收益,所以他也只是派了一些人跟着刘绰派出的官船到了广南找天竺的客商了解,若是宋玉延说的属实,届时再与天竺那边的客商联络,让他们带些棉花种子回来。 从明启五年的初秋到明启六年的冬天,也就是前不久,楼杲才得到消息说,他派去的人跟了去天竺,发现那边确实有棉花的作物,他们正在那边了解棉花的种植技术,至少要到秋天才能回到明州来。 虽然宋玉延还没见到棉花种子,但她对未来是满怀期待的,只要棉花能推广开来,那百姓能够使用的纺织物又多了一样。 _____ 唐枝早已习惯跟在宋玉延身边学习的妹妹能时常听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她总觉得宋玉延说得都是真的,只是光听妹妹这么说,她的意识里棉花就跟木棉一样,故而棉花对她的吸引力倒是不大。 陈采杞却颇感兴趣,拉着唐叶问了许多从宋玉延那儿听来的趣事。唐枝由着她们说,自己将鞋子做出来后便给宋玉延送去。 宋竹这会儿也在宋家,去年给宋傅去信说占城稻之事,宋傅从善如流,借着地理优势,从广南东路取了占城稻种一千斛回来试种。 明启六年的秋收,汀州的收成有了明显的提升,宋傅为此特意给宋家回了一封信说明了此事,还派人给宋家送了一千斛占城稻种回去,让宋家也种占城稻。 虽然这事是杜衍跟宋玉延提的,可是宋玉延的反应和处理的方式都很正确,为此不仅能让宋傅获得较好的政绩,也能让宋氏获利,更是侧面佐证了冯元的说法是可信的。 宋傅已经上书朝廷了,他没有独占功劳,而是提了冯元跟杜衍两位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另外又给族里写了信夸了宋玉延一通。 朝廷并没有向上次冯元上书时那般置之不理,他的折子直接递到了官家的跟前,官家看了折子,直接下令派人去广南取占城稻种,在江浙、两淮等地推广开来。 宋傅认为,宋玉延又是给族里提供造纸术,让贫穷的族人能多一条谋生的路,又给他推荐占城稻,这做的事情都是积极向上的,她是可塑之才,建议族里大力培养她。 故而宋竹又来让宋玉延回去读书,这回连学费都给她省了。 宋玉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59章 宋竹说不动她,知道她跟唐枝定亲后还有一个家要养,便没再说什么。 唐枝见到后跟他行了见面礼,他笑道:你日后跟山药一样唤我十三叔便好了,你也算半个宋家人了。 唐枝在长辈面前还是有些矜持的,宋竹见小俩口怕是有话要说,他也不在这儿妨碍她们了,便先离去了。 宋玉延送走十三叔,回过头又拉着唐枝到厨房去,道:屋里没有烧炭有些冷,还不如屋外暖和,不过外头风大,还是到这儿来,前不久才烧完热水,灶里还热乎着呢! 唐枝将布鞋塞给她,我给你拿鞋子过来就回去了,不必担心冷着了。 布鞋?宋玉延接过鞋,在脚底比划了一下,偏大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再长身体的,脚板肯定也变得更加合适这双鞋。 现代的布鞋脚背用料确实是布,可是这会儿也没有塑胶鞋底,所以鞋底都是一块块布叠在一起,用针线缝合而成的。底部的布都是粗麻布,只有上面的一层用的柔软的细布,至于缝合用的线,也是用的粗线,就怕细线走路多了会被磨断。 这样的布鞋穿在脚下那是十分柔软舒服的,宋玉延试穿了一下后便收了起来。 唐枝还以为她穿的不舒服,她乐道:小娘子亲手做的鞋子,我得等我们成亲时再穿,让别人羡慕个够! 还有一年呢,你放着不穿都要积灰了。 没事,我藏起来。 唐枝嘟哝着嘴:可是我就是想看你穿。 宋玉延愣了一下,然后利索地换上了这双鞋。唐枝满足了,想起棉花的事情,便想听一听说故事的人真实的想法。 宋玉延道:楼二的人已经到了天竺了买种子了,相信入秋就能回来,若是能成功种出棉花,那日后百姓便不必再穿纸衣。棉花与木棉不同,它柔软、蓬松,能纺织成线,又织成布,冬天可将之填充进被褥中,很是暖和。最重要的是它产出比木棉多,种植成本低,经济效益却好 纸衣便是纸做的衣物,但它不是书写用的纸,而是用桑皮的纤维等造出来的衣物,衣物粗糙也不耐寒,往往是穷苦的百姓常的。 难怪你如此惦记此物,是又想弄个园子种植棉花了吧!唐枝道,她觉得宋玉延之所以知道此物不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或许也是她那边常用之物。 宋玉延知道蜡烛、造纸等的制造方式,而且拿出来的技术往往都会比目前的技艺更有新意、更加先进,甚至连目前没有的物种,对其作用都一清二楚她的来历让唐枝越发好奇。 过了几日,陈采杞要到明州城去看唐浩根,她找唐枝陪同,姑嫂俩人可以一起到保恩院听经、上香。 宋玉延正好也被刘绰找去商议占城稻之事,而想到她许久都不曾带笋儿与饼儿出去踏青了,便借此机会带他们也到明州城走一走。 于是乎,原本的唐枝、陈采杞姑嫂俩便变成了唐宋两家人,笋儿与饼儿这是第一次到明州城去,都十分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好在陈采杞也不嫌他们吵,而是在听宋玉延回答十万个为什么时,也凑到了小萝卜头的身边去一起听。 到了明州城后,陈采杞领着两个小姑子和宋家的小萝卜头去找唐浩根,宋玉延则去见刘绰。 等到了傍晚,宋玉延本来打算去外面的脚店开间房睡,而刘绰因她推荐占城稻有功,所以特意让人将给小吏住的廨舍收拾出两间来,一间给唐枝、唐叶、饼儿睡,另一间则给她跟笋儿睡。 翌日一早,一群人又一起去了保恩院听经、上香,陈采杞本就在明州生活了多年,以前便曾随其母到保恩院去听那里的住持法智大师知礼讲解经义。而保恩院虽为讲寺,即经论研究、说法的寺院,不过它也有几座大殿是辟出来给百姓上香之用的。 而且法智大师讲经不仅面向的是佛门之人,许多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普通百姓也可以听他讲经的。陈采杞听他讲过经,觉得他是位很有智慧的得道高僧,所以才特意来这儿上香的。 可惜她们到的晚,法智大师已经讲完经义了,余下的时间他按照以往的习惯都会在寺院里研习佛经。 陈采杞颇为遗憾,而宋玉延并不是佛教徒,她在唐枝等人上香时便站在大殿门口等待。一位僧人从她面前经过时,突然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第72章 是她的了 宋玉延发现年轻的僧人盯着自己瞧, 还以为自己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正要主动询问僧人, 却见那僧人主动上了前来,问道:施主可是住在兴贤坊仓桥巷的宋大郎? 宋玉延吓了一跳, 心想现在的僧人都是搞人口调查的吗?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她的住址。难道她的留青竹刻被人搞营销搞过头了, 连在寺院里的僧人也听说了她的名字? 可是僧人说的是宋大郎,而不是宋录方, 也就是说僧人并不是因为留青竹刻才知道她的。 宋玉延心里带着困惑, 应道:我是宋大郎,敢问小师父 僧人面上一喜, 然后迅速跑开了, 过了会儿,他毕恭毕敬地请来了一位中年的僧人,宋玉延光是从他的衣着打扮便知道这位中年僧人一定是这儿的住持或者管理人员。 师父,这位便是弟子与你说的宋大郎了。年轻僧人道。 知礼顺着年轻僧人的话看向宋玉延, 他看了又看, 也没发现年轻僧人所说的金光在哪里。 他问年轻僧人:净觉,他与你当初所见,有何不同? 净觉当年路过兴贤坊时并没有见到宋玉延真人, 不过那一闪而过的金光是不会出错的,便道:并无不同。 知礼纳闷了,难道这人身上真的有金光? 虽然他当初跟净觉解释了那么多关于金光出现的原因,可毕竟那都是佛法上的释义,他以为是净觉夸张了。怎料今日这个浑身功德的人会出现在这儿, 净觉偏生依旧能看见这人身上的光,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要么是净觉说谎了,要么是他的修行还不到家。 可是净觉修行才十余年,而他修行已经三十多年,净觉甚至还入了他门下,不存在他修行不到家的问题。 只一瞬,知礼便想了许多,最终也定下了应对的策略。他对净觉道,净觉,你难道真的没发现他与之前有何不同? 净觉盯着宋玉延回忆了许久虽然刚才他看见在太阳底下发呆的宋玉延时也只是匆匆一瞥,可是确认了宋玉延的身份后,那一瞬间出现的金光便不可能是假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看见两次一闪而过的金光? 他低声对知礼道:金光比以前更强烈了! 知礼: 知礼想了想,道:那他近来必定做了诸多善事,又累积了不少功德。 净觉明悟了,觉得知礼说得有理有据还很对! 净觉对知礼钦佩不已:师父果然是得道高僧,一眼便看破了我所看不破的天机,直道本源! 知礼: 宋玉延: 不是,你们当着我的面嘀咕我,这样真的好么? 宋玉延道:两位师父,冒昧地问一下,在下可是有何不妥? 这时,陈采杞跟唐枝上完香出来了,前者一看见知礼,便高兴地上前去对宋玉延介绍道,宋大郎,这位便是法智大师知礼师父了,他是乾符寺的住持,在保恩院弘法,能在这儿遇上他,你可真有佛缘。 宋玉延恍然大悟,这位便是陈采杞之前介绍了许久,连官家都给他赐法号的高僧了。她甚至还听说在六七年前有位从日本来的僧人寂照,专程到这儿来向这位法智大师请教天台宗的疑难问题。 没错,这位大师是天台宗的学者,而天台宗是佛教下的一个教派。宋玉延对佛教不太了解,不过对天台宗倒是熟悉,因为她也是看过金庸的人,《天龙八部》里段誉的原型段正严便是师承天台宗的六铉大师以及妙澄大师。 所以在宋玉延的心里,能被皇帝赐法号的大师,一定是佛门中的红人了,没看陈采杞都成迷妹了嘛!。虽然她不信佛,可也不敢轻慢了这位大师。 知礼也想弄清楚宋玉延身上的金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跟她聊了起来。 一旁的净觉看见了唐枝,道:女施主,是你呀! 唐枝微微分神,花了好会儿才认出这个年轻的僧人是曾经向她打听过宋玉延的行者。也不怪乎她没能立刻认出这位僧人,只因如今的他并没有当初那般风尘仆仆和惨兮兮的模样。 她微微吃惊:小师父如今在保恩院修行? 是的,小僧已拜入知礼师父的座下,随师修行。 唐枝看了一眼正在跟知礼说话的宋玉延,便邀请净觉到边上说话。 刚才她在大殿内时就看见了这对师徒似乎对宋玉延有什么想法,她隔得远,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会儿她认出净觉后,回想起净觉当初打听宋玉延的行为似乎透着一丝诡异。 那时的她还以为是因为宋玉延总是不给斋衬钱,所以净觉才对这么厚脸皮的人感到好奇的。可是今日一见,净觉却立马能认出宋玉延来,必然不是宋玉延当年没给斋衬钱的原因。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当年小师父为何要打听宋大郎吗?唐枝问。 净觉反问唐枝:当年女施主说那宋大郎是鸡鸣狗盗之辈,他可是向善了?近来又是否做了不少善事? 净觉打心底认为知礼说得是对的,宋玉延必然是做了不少善事,否则当初一提到宋大郎就横眉竖眼怒骂此人的唐小娘子不会跟她一块儿到这里上香。 唐枝道:小师父可是认得她,听说过她的名声? 净觉微笑着摇头,今日是我与宋施主初次见面,也是初次听说他的名字。 那小师父如何认得她? 净觉并不认为他当初在宋玉延的身上看见金光的事情是什么不能说出去的秘密,相反,这例子一出来,可以更好地让百姓们相信佛法的精深、相信功德的存在,引导百姓去行善积德。 _____ 小师父说,明启四年三月,小师父到兴贤坊报晓那一日,在宋家的上空看见了金光一闪而过,而恰巧方才遇到宋玉延,又在她身上看见了同样的金光,所以小师父才认出了她来? 净觉点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唐枝愣了好会儿,才突然明白,为何当日她觉得宋大郎似乎不太对劲,原来从那时开始,宋大郎便已经不是宋大郎了 法智大师说金光加身是因为功德在身,她前世必然做了许多好事?唐枝又呢喃道。 她向宋玉延看去,看了许久也没见她身上有什么光出现。随即她摇了摇头:我这是魔怔了不成,与她认识了两三载,若是能看出什么金光来,早就看出了。 宋玉延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下,俩人目光相撞,宋玉延还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_____ 回去的时候,宋玉延悄悄地问唐枝:你跟那个古怪的僧人说了什么? 唐枝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在跟法智大师说话吗?原来你当时分心了。 你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太久了,就不许我找你? 唐枝面上一红,心里甜滋滋的,反问她:那你与法智大师说了什么? 宋玉延无奈道:我对佛法一窍不通,能说什么呢?听都听得十分勉强。不过那法智大师倒是一位很有耐心的人,即便我对佛法一窍不通,他也没有因此嫌弃我,我还听说他是位刻板大师,平日里除了讲教观还会刻板印刷佛经! 说到这个,宋玉延眉飞色舞了起来。有说法说刻板印刷术出现于盛唐时期,然后一直流行于寺院之中,因五代时期开始便有僧人用刻板印刷术来印刷佛经,一直延续至后来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 不过众所周知,活字印刷术虽然是四大发明之一,可在当时却并不受欢迎,直至明清,刻板印刷术也依旧是印刷行业首选的印刷方式。 知礼之所以能成为刻板名工,可见他的雕刻技艺也很有水平。宋玉延跟他聊天多半是在聊刻板印刷术。 我们相约有机会可一起探讨交流刻板印刷的技艺。 宋玉延忍不住想,宋朝已经没了,那毕昇还会不会在这世上?他又是否能发明出活字印刷术? 可惜她不清楚毕昇是什么时期的人,她了解的宋朝名人诸如司马光、王安石、范仲淹等都是宋仁宗时期活跃的,这会儿要么还没出生,要么还没传出名声来。 那些大人物离宋玉延实在是太远了,她便不再多想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又执着地问了唐枝一遍,我说完了,唐小娘子呢? 唐枝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那净觉师父觉得玉延你很神秘,他说以他修行多年的道行来看也看不透你。 宋玉延心中一紧,随即又想世上哪有那么玄幻的事发生,所以那位净觉更有可能是在说她的内心比较难捉摸。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没必要紧张,答道:他与我只说了两句话,对我不了解,自然觉得我神秘。 唐枝: 她好像问了个傻问题不对,是宋玉延在装傻。 唐枝瞪了宋玉延一眼,暂时不愿再搭理她。 _____ 和知礼认识后,宋玉延偶尔到明州参加雅集或者去见刘绰时便会顺道去找知礼交流刻板印刷的技艺,她甚至有幸能在知礼雕刻佛经时参与进去,最后见证知礼将一本佛经给印刷出来。 当然,也是在这一过程中,她亲眼见证了一场佛门中人的撕逼大战。 宋玉延不懂佛法,只知道天台宗也有派系之分,分别为山外派和山家派,知礼是山家派的,因山外派的一位大师说天台宗的祖师写得佛经流传到后世的广本和略本中,广本是后人增加的,不是祖师爷写的,而大师的弟子纷纷写佛经声援师父。 知礼不服,便写了一本书反驳山外派的那位大师。而那位大师有位隐居在西湖的徒孙叫智圆,他看见知礼的书后,也写书来反驳知礼、声援先师 这场论战在好几年前便开始了,他们的争执在行外人的宋玉延看来颇有一种甜豆腐脑跟咸豆腐脑哪个才是正宗的豆腐脑的感觉。毕竟不管是甜豆腐脑跟咸豆腐脑之争,还是山外派与山家派之争,都不过是主观意识的不同。 第60章 她回去后跟唐枝嘀咕:我以为那些大师都是不好争辩的得道高僧、世外高人,没想到也会为了这种事而争执不休。 他们修的是佛,而不是道家的不争。唐枝想了想,又道,他们也是□□凡胎,况且事关师门的清誉,他们自然会较真。 宋玉延微微诧异:小娘子还知道道家的不争?! 唐枝顿了一下,她才不会说为了弄清楚一些前世今生的理论,她特意去查了不少佛家、道家的经典,不过佛家太深奥,她没看懂,最后道家的一些理论她倒是记住了。 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道家跟道教并不是一回事,她应该看的是道教的经典,可她看得却是道家老子、庄子等人的著作,跟前世今生八竿子都打不着。 弄清楚之后,她也懒得再去找道教的书籍来看了。 你修的是道家的不争吧?唐枝道,宋玉延基本不跟人急眼,也从不主动招惹别人,不管遇到什么人,总是能跟对方交上朋友,比如她一个不懂佛法也不信佛的人,居然能跟知礼聊到一块儿去,可见她将道家的贵柔、不争思想发挥到了极致。 宋玉延笑了下:我便当小娘子这是在夸我了。 唐枝: 就宋玉延这脾气,搁她也爱跟这人交朋友她险些忘了,这人很快便是她的了,还想什么交友?! 第73章 双喜临门 三月, 广德湖、东钱湖的疏浚工作总算是结束了,刘绰便又腾出手来清理一下明州的务镇官队伍。 务镇官是指市舶务、都税务、酒务、盐务等管理专门的行业的官, 多数都是低等官吏,甚至还有不少是从牙吏提上来的。这是因为在前朝, 这些务镇官都是牙吏担任的, 只是周朝之后才逐渐用朝廷派遣的官员代替的。 然而不管是明州还是别处,总有些务镇官仍旧由牙吏担任, 否则酒课定额之事后, 这些酒务便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对百姓下手。 刘绰倒不是认为酒务禁止二十里外的百姓私自酿酒是错的,他只是不赞同酒务借由此次机会威胁勒索百姓, 导致百姓倾家荡产。 之前的民乱便有不少被酒务要挟, 赔上全部身家最终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百姓,而刘绰那会儿忙着对付豪强,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务镇官,如今才有空。 他也懒得跟那些务镇官谈心, 直接上书朝廷请朝廷裁掉各务镇官中的一员, 再增设别的官职。 四月朝廷便下令准许了他的奏请,裁掉了一员都酒务武官,增设为鲒埼镇巡检, 也就是裁员了管理都酒务的治安的官员,增设了一个管理鲒埼镇的治安管理官员。 镇并不是后世的行政区域划分,它就相当于一个大型的市场,而且不是初三、十三才会出现的草市、村集,它是固定区域的市场。 还有比较务、赡军等都裁掉一员, 增设鲒埼监镇、慈溪县丞。 而与此同时,刘绰又推荐了唐浩根去参加流外铨的考试,流外铨是朝廷管理流外官的考试、考核的部门,小吏想要为官,便是需要通过这样的部门的考试。只是流外为官通常都很是严格,不仅要看推荐的人的影响力,又得考试合格,还得看工龄。 唐浩根今年便是当典事的第五年,故而他是有考试的资格的,加上占城稻一事上,宋玉延将功劳给了唐浩根,也算是唐浩根为吏时做过的政绩之一。 唐浩根考试无需到汴京去,有专门的官员到两浙道来,对受举荐的小吏进行统一的考试。两浙路的省会在杭州,唐浩根便在得到朝廷的准可后赴杭州考试,陈采杞与陈都巡检派来的下人陪伴在侧。 他这些年即使身为典事也一直未放弃读书、练字,后来跟在刘绰的身边办事,又得到了刘绰的指点,刘绰认为他拿下这次的考试还是没问题的,加上履历漂亮,不管怎么样,都可以通过考验的。 唯一的问题是,即使通过了考试,若是没有职务空缺的话,朝廷一般都会让通过考试的流外官待阙,也就是等待职位空缺,有的得等上好几年。 刘绰之所以特意奏请朝廷增设一些官职,也正是想给唐浩根制造一个机会。若是唐浩根运气好,或许就能顺利在慈溪县定下官职了。 而唐浩根这两年来的运气似乎一直都很不错一个月后,朝廷便下了令,让唐浩根补慈溪县丞,为从九品的低等文官。 慈溪县先前只有主簿与县尉,县丞的职务由主簿兼任,主要跟县尉负责辅佐县令,分管一文一武的事务。如今多了县丞后,县丞便主管文书、仓库等事务,主簿则依旧负责文书类事务。 县丞与主簿的职责虽然相似,可实际上县丞等于副县长、办公室主任,而主簿则是县委书记的秘书。 唐浩根便等于是通过了国考后,又通过了组织的考核、市委的提拔,从一名办事员升为了慈溪县办公室主任。 从胥吏到县丞,那些曾经因为他是胥吏出身而瞧不起他的人这下子都噤声了,巷尾的陈家老太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受宋大郎的威胁放弃跟唐家提亲,要是当初向唐家提亲了,那我们便是县丞的亲家了,在这慈溪县,还不横着走?! 陈家新妇吕氏: 说得好像陈家去提亲,唐家就会答应似的!也不想想小叔子跟宋大郎能比嘛?人家宋大郎多才多艺,朋友遍地,而且还有宋氏当靠山。陈家有什么?除了人口多地方小外,小叔子要才学没才学,要样貌没样貌,唐家图什么?图自己的妹子到陈家扶贫? _____ 对于刘绰的举荐之恩,唐浩根感激得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刘绰道:你也不必感激我,我这也是在报答你罢了。 刘绰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没有唐浩根,也没有宋玉延,更没有人通过留青竹刻来警示和提醒他关于明州的官场与豪强之间的关系,然后他就像个愣头青似的,一意孤行地要跟豪强对抗。 结果他被衙门的下属、小吏诬告他为官不仁,朝廷也因为明州的民乱,认为他治理不当,他才到明州一年便将他调走了,后来更是贬职了。 自那之后,他的官场之路便一直都很坎坷,直到他病死,都还是中低层的官员。 梦醒之后,他心有余悸,觉得那仿佛就是真的发生过的。而正是因为唐浩根、宋玉延的出现,使他多了一双臂膀,看得远了些,心态也能沉稳下来。 前不久他得到了朝廷的调令,命他明年开春便回京述职。也就是说,朝廷认为他这两年在明州干得不错,尤其是水利方面的功劳显著,又推广了占城稻,使得百姓的粮食产量提高了,还减少了客户的增加,这每一项都让朝廷看见了他的才能,故而回京述职后,基本上是升官的了。 他觉得自己若是走了,那新来的知州不一定会继续重用唐浩根,于是才为唐浩根铺了路,也算是报答了他当初的提醒之恩。 唐浩根的喜事还不只是这一件,在他被提拔为慈溪县丞之后,陈采杞很快便传出了有喜的消息来。 这会儿已经到了六月,唐浩根自从担任慈溪县丞后,便又搬回了家住,跟陈采杞相处的机会多了,这自然而然地便怀上了。 唐浩根初为人父,紧张得不行,天天问宋玉延一些保胎的问题。唐枝都看不下去了,挡在宋玉延前面道,大哥,宋大郎并不是郎中,你问她没用。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你便怪她。 唐浩根被外向的妹妹闹得心塞,他委屈道:我也没将他当成郎中,只是他不是看过医书嘛,我就想知道医书上有没有一些要注意的事项。 宋玉延也知道医疗水平落后的古代,没有产检等条件,生产时也没有剖腹产可选择,故而古人为了确保生产时能顺利,在产前便会通过各种预防小产等注意事项来保证胎儿的健康。 唐浩根在确定陈采杞有喜后,便追着郎中问了许多注意事项,而陈采杞一有不适的地方,他也会跑去找郎中,可见他并非舍不得去请郎中,实则是他很紧张和关心陈采杞及胎儿。 为此,宋玉延也很乐意去帮唐浩根的忙,在闲暇时便去借了几本关于妇科的医书回来看。 唐枝知道她最近要忙蜡园跟棉花的事情,还得回族里开会,帮族里解决一些难题,常常到处奔波,夜晚回来后还得挑灯看书。唐枝希望自家兄长别再给她添事,便将看医书这事揽了下来。 陈采杞知道后干脆跟唐枝一块儿看,她还夸唐枝道,还是阿枝想得周到,早些看这些医书,早做准备,日后自己有喜了便不会再这么手忙脚乱的了。 唐枝一顿,心想她跟宋玉延哪里需要面对这个问题她不会有为人母的喜悦,也不会为了胎儿的安康、是否能顺产而忧心,虽然无法享受到十月怀胎、为人母的喜悦、忧愁,但是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姑嫂俩看了不少妇科专著,甚至还会将陈采杞的孕期反应给记录下来,以便翻看医书时能更加直截了当地摸清楚胎儿的情况。 得知姑嫂俩的行径后,同巷子里的一些孕妇也都好奇地上门来找她们咨询,陈采杞虽然有孕后会经常感到疲惫和劳累,可是有人陪她唠嗑的话她也是十分乐意的,便拉着这些孕妇一起研究妇科医书。 陈家新妇吕氏也有身孕了,不过她这不是头胎,而是第二胎了。一般人认为第二胎容易生产,可吕氏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跟陈采杞一块儿讨论时才知道自己头胎之所以有些许难产,都是因为平日有许多没注意到的地方。 这会儿她看了医书,回到家后,便将医书上说的指给了她的夫婿,陈三亮看。陈三亮不识字,可是见她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也信了。不仅很少跟她耍横了,每回陈老太又要指使吕氏去做些重活时,他也会硬着头皮去说情。 他不帮忙说情不行,吕氏跟唐枝、陈采杞玩得好,而唐浩根如今是县丞,他一个小民,哪里招惹的起唐家的人?偏偏他也想靠吕氏来跟唐家拉近关系,对吕氏自然要多哄着些。 吕氏等妇人往唐家跑的次数变多后,每每与人说起唐家都十分羡慕地道:这唐家是时来运转了,先是受到了知州的青睐到知州身边为典事,后来又幸运地娶了都巡检之女,夫妻俩和和美美,也没急过眼。这年还当了县丞,如今那陈氏有喜,身体也是倍儿健康 主要也是唐家没有双亲在世,陈氏一来便可掌管家中大权,否则唐家哪能这般安宁!有人酸道。 我可是听说唐家还是唐小娘子在管账。 那还不是因为唐小娘子也快要成为宋家妇了吗?陈氏也不急在这一时。 吕氏呸了一声,道:别胡说八道,那陈氏人好得很,与唐小娘子相处得也十分好,她甚至还不希望让唐小娘子那么快便嫁到宋家呢! 提到宋家,众人的话题又变了:说来宋家也是时来运转了,他将造纸的技艺拿出来给宋家,那宋家的造纸作坊一共有十几户、二三十人在帮忙,产出来的竹纸备受欢迎,族里为此帮他修葺了屋子,还给了他不少钱 宋家的造纸作坊早在三月便陆陆续续造出了第一批竹纸来,因为初次造纸,族人对流程还不是那么熟悉,而宋玉延也不能每个环节都监察到位,故而产出来的纸在色泽以及柔软度上还是有不少可改进的空间的。 宋玉延为此特意回去盯了一段时间,跟宋平亲自上手,她教会了宋平的同时,也让那些族人也记住了这些细节。随后第二批竹纸产出来后较之前的竹纸有了明显的进步,这让宋氏族人备受鼓舞,又一鼓作气生产了第三批竹纸。 这一批竹纸被纸铺相中,按照皮纸的价格给谈了下来。而前两批竹纸则派发给族人使用,或赠送给在读书的友人。 这时候许多人才知道原来竹纸也能造出质量这么上乘的纸。有些造火纸的作坊想知道,明明同样都是用竹子造纸,可他们只能造出价格低廉的火纸,而宋家却能造出质量上佳,能被读书人也喜爱的纸呢?! 可惜宋家的造纸工序并不外传,族长下了命令,谁敢传出去,便是损害了家族的利益,要逐出宋氏。这一招可把那些想为了钱而偷偷告诉外人的族人给唬住了,没人敢再动那样的念头为了一点钱,被逐出宋氏,连族谱都被除名,那日后还怎么在这儿生活? 且竹纸卖出去后,族人也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先是每个月给族人的粮食从糙粮改成细粮不说,还多了婚嫁补贴、丧葬补贴、科举补贴等。 这些补贴里都有详细的领取规定,如婚嫁补贴:若是嫁女儿,可以领五贯钱,若是女儿改嫁,则可以领两贯钱。而男儿娶妻只能领两贯钱,若是再娶则没有补贴。 虽说对男儿娶妻来说很不公平,然而女儿出嫁给多点嫁妆是百姓的通识,没有族人会对此有异议。 而宋玉延这回又恰巧赶上了可以领补贴的时候,虽然只有两贯钱,可也是宋玉延姐弟三人一个月的开支了。族长认为还是少了点,毕竟她的造纸术可是帮族里赚了不少钱的。而且造纸可以作为一项族传的技艺传给后人,让族人也能多一项手艺来谋生,用惠泽后代来形容也不为过。 鉴于宋玉延在这事上出的力,每回族里开什么大事的会议都会将她喊上。一开始她还是坐在下座的,也没什么发表意见的机会,可是她帮着族里解决了几次河渠的问题后,渐渐地,开会时有什么难决断的问题时,也会顺嘴问她一遍有没有解决之策。 第74章 太孟浪了 河渠的问题对于老百姓而言是大问题, 哪怕是同宗同族,只要自家的田地跟邻家的田地有水源问题, 便总是容易引起纷争。比如族中族人的田地基本上都是相邻的,而离河流比较远的地方, 都会在中间挖一口水塘, 这是为了方便族人就近挑水。 然而挑水的时候,水位下降, 离得远的人家会认为这是离得近的人家挑水最多, 故而才把水用光了,没给别的族人留下。 离水塘近的人家则感到冤枉, 相反还认为离水塘远的族人过来挑水时, 故意踩坏了他家的田。 这种事情族里能帮忙调解一次两次,却不能次次都调解得让每个人都满意。 宋玉延认为既然是水源的问题,那还是从源头开始解决比较好。慈溪的水源其实并不少,只要各个要地的堰闸设置得当, 那灌溉和排泄都能解决了。 宋玉延勘测过地形、水源等后发现, 宋家并非没有挖过河渠,直接使得河水流入水塘,只是挖的河渠总是容易令靠近河流的上游农田出现积水, 而河渠的水流到下游时又总是不足。 于是她设计了几样以小型农田为主的水利工程。比如根据族人的农田集中的情况,挖灌排的沟渠、置小型灌区、还有抗旱时用的灌溉水网,另外再多挖几口蓄水池,因为设计的合理和恰当,河水会沿着这些沟渠流入蓄水池中, 不会再发生沟渠的上游积水,下游没水的尴尬情况。 第61章 这不仅能让宋氏族人获利,连带着附近的田地也获利不小,有的人还问宋氏族长为什么以前也有沟渠,却出现那么多问题,如今却没有这种问题? 宋氏的族长也不懂,问宋玉延,可是宋玉延解释了几遍,他还是没听懂。他便自我安慰道,没听懂没关系,我只需知道山药大概在这方面很有想法就行了。 所以有想法的宋玉延就这么在族会上有了话语权。 在一次总结这次造纸的族会上,宋玉延认为可以造多些品种的竹纸,打响宋氏造纸作坊的名声,比如精细加工打造一部分洁白柔韧、不渗墨、容易保存、不易蛀虫或者变色的精品竹纸。 官府文件以及文人对用纸的要求极高,若是能造出那样的精品竹纸,那必定能吸引到这些人买纸,作坊的名声也会大涨。 宋氏要的可不仅仅是维持眼前的富贵,从族长到族人,无一不希望宋氏能成为望族,故而宋玉延的建议让他们很是意动。只是更精细的造纸工艺只有宋玉延懂,他们只能将这重任交给她。 族长认为宋玉延没道理为这事白忙活,便给她也发了工钱。她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要工钱,她知道宋氏族田中有不少肥力不够肥沃的下等田,她想租几亩,而这地的租金可用她的工钱来相抵。 族长微感诧异:你租那些地做什么? 他可没听说宋玉延打算回来种田呀!而且那边的地种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成,他可不希望宋玉延折腾了一通后,最后什么好都没捞着。 宋玉延也不想瞒着族长,便道:楼家二郎君让人从天竺那边带了些棉花种子回来,我打算种几亩棉花。而棉花对土壤的要求不高,只要肥力还行,排水良好的壤土就行,我看过族田中的那几亩下等田,用来种粮食作物是比较勉强,可种棉花的话便不成问题。 族长听得一头雾水:棉花是什么,是木棉吗?可是木棉不是该到林子里去种的吗? 宋玉延轻拍了一下脑袋,尴尬地笑道:忘了与您解释,棉花是天竺那边的植物,它结出的棉花就跟木棉一样白绒绒的,能装进被衾保暖,而且木棉无法纺织成布,可是棉花柔软能纺织成布,最重要的是,它结出的棉花可比木棉多许多了。 族长那双老眼顿时精神了起来:那这棉花可是好东西呀!你可会种? 楼二郎君派去的人在那边学习了如何种植,所以要试种一下才知道结果。 族长道:那楼二郎君能将棉花种子卖给你,又肯教你种植,可真是大方,你若是种出了棉花,可得好好感谢他。 宋玉延笑着应下了,实际上她的棉花种子是楼二给的。楼二的人回来后,他本想拉着宋玉延一块儿种植棉花,可是宋玉延认为出钱又出力的是楼二,她只是提了棉花的价值和位置而已,所以楼二自己种植棉花,她也不会有想法的。 楼二的人虽然会种植棉花,可是如何推广和利用棉花,他们却是不清楚。楼二知道宋玉延肯定有想法,故而他跟宋玉延商量了一下,他给她一些种子,教她如何种植棉花,等棉花成功种出来后,她再教楼二如何发挥棉花的价值。 这是一个两赢的方案,宋玉延没道理拒绝,故而拿了种子,又知道了种植的方法后,她便琢磨着开始试种棉花了。 之所以不买地,一来是她的钱还有别的用处,二来是她不确定棉花能顺利种出来,所以选择采取租田的方式。与其租别人的田,倒不如租族里的田,至少可以选择交租金的方式,而且族田是族里的财产,也没人有胆量到田里来捣乱。 族长不清楚这么多内情,他问宋玉延想租多长时间,宋玉延试探道:先租三年不知道族里的意见如何? 族长颔首:三年好,你若是没把握能养活那棉花,三年也能及时止损。若是种出来了,你可以直接去买地,也不必再租族田了。 宋玉延又跟族长聊了许多租田的细节,因那几亩下田的租金并不是很贵,且目前租佃方式为粮食的分成,宋玉延没有种植粮食,故而租金会从她指导族内造纸的工钱里扣,直到工钱被扣完。 族长做主将那几亩田租给她,族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那几亩下田一直都是鸡肋,族田是公产不能卖,租给佃户的话收成又太差,往往佃户都会退租。宋玉延愿意租,也就避免了那田继续荒废下去。 至于宋玉延租那几亩田是要种什么,她跟族长都没有透露出去。 宋玉延租族田的时候,也回了原身的家几次。原本破破烂烂、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农家小院如今已经焕然一新,主屋坐西北朝东南,左右各开了一间房,左边还有一处屋子,里面有两间房。 主屋的斜对面是厨房与杂物房,主屋后还有茅厕与一个草木搭起来的棚子,余下的地方都是院落。 除了主屋的厅堂摆着一张八仙桌和两条长板凳外,也只有宋玉延的卧室有床等家具摆设。她回来的时候回往别的房间添一些家当,因为她总得雇人帮她打理棉花田,所以这儿可以借给别人住,只不过要等到她成亲之后。 二十一叔与她说了不少忌讳,她若是让人住进来了,成亲之时便会不太吉利。她到时候迎亲是得将唐枝迎回这儿的,然后第三日唐枝回门之后再到慈溪县那边住。 也正因如此,对这屋子没什么归属感的宋玉延才会将它当成真正的家,而不只是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在布置前了解了不少唐枝的喜好,故而床、桌子等都按唐枝的喜好来让人打造的,她自己更是亲自上阵,在床和桌椅上雕刻了一些图案花样。 成亲时男方需要准备床席桌椅,女方便得准备被褥帐幔。唐枝没有选择在外面买被褥帐幔,而是买了布回来后,自己在被面绣图案。 唐枝会刺绣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她是小时候随其母学的,不过其母去世后,她也就没什么机会刺绣了,最多便是做些针线活。 即使是唐枝的亲哥唐浩根也不知道这事,他从妻子的口中知道这事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以为按照自家妹妹的性格来看,做鞋子已经是尽头了,没想到还会更加考验耐心和专注度的刺绣。 他酸溜溜地对妻子说:我们兄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可没在我这个兄长面前露过这一手。 陈采杞白了他一眼:这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身为兄长,居然连亲妹子都不了解,枉费你自称是阿枝的亲大哥! 陈采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大哥不称职啊,阿枝本来就是细心温柔之人,都是因为你护不住她,所以她只能让自己变得像个泼辣的小辣椒,殊不知她这刀子嘴都是被生活磨出来的。 唐浩根悻然地摸了摸鼻子,他自然知道,所以他一直都觉得亏欠唐枝的。只是出了给唐枝找个能呵护她、听她的话的夫婿之外,他唯有努力地往上爬,才能当妹妹坚实的后盾。 他也不怪妻子骂自己失职,为了避免妻子的火气噌地上来,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又去摸妻子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 陈采杞没好气地拍开他的爪子,让他滚一边儿去。 孕妇脾气大,唐浩根也没跟她计较,反倒是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在妻子面前耍宝,总算是把刚才脸上还阴云密布的妻子哄得阳光灿烂。 _____ 为了让宋玉延知道自己的妹子多好,唐浩根特意跟她说:阿枝近来在家绣被褥,她自幼没干过这种精细的女红,可是为了你,她可是伤了好几次手指头,我与你说,她这么贤惠的女子已经不多见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她! 宋玉延听说唐枝伤了手指,便先放下手里的事,去药铺给她抓了些外敷的药去看她。 到了唐家,陈采杞听说了她的来意,神情有一丝古怪,不过她还是将宋玉延引到唐枝的房间的窗边,也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地指了指窗口。 宋玉延稍微弯腰,便能看见窗台边上,唐枝正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给手里的布刺绣,此时的她跟平日里活泼、张扬的模样不同,她娴静的模样给了宋玉延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想了想,宋玉延敲了敲窗台,唐枝扭头看着她,眉眼都弯了:你怎的过来了? 宋玉延拿出药给她,道:怕你的手指伤着了,给你拿了些药膏。 唐枝道:我没伤。 我不信,给我瞧瞧? 唐枝伸出手去,宋玉延抓过她的手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没有被针刺伤的伤口。不过她没有立刻松开,而是迅速地亲了一下,笑道:那也得防着受伤。 唐枝: 她的脸跟身子都迅速地发烫了起来,尤其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家嫂子站在不远处八卦又惊奇的目光,她简直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她迅速地将宋玉延从自己的窗台推了出去,又一把将窗户给关上,末了,还捂着脸,羞赧地骂道:登徒浪子! 宋玉延厚着脸皮将打开窗将药膏放下才肯离去,她一转身,便看见恨不得拿出瓜果来嗑的陈采杞,不过她对着外人,脸皮一向很厚,便处之泰然地跟陈采杞打了招呼。 陈采杞: 天耶,宋大郎真是大胆又奔放,太孟浪了! 可是她好喜欢这种孟浪的举动 等唐浩根回来,忽然被妻子要求做了许多孟浪的事情。 唐县丞:??? 第75章 田契 棉花的适种时节在开春的二三月, 不过在种进地里之前还需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来育种。宋玉延跟楼杲都是初次种棉花,便趁着夏季炎热, 阳光猛烈,对喜阳的棉花进行了育种实验。 与此同时, 进入七月后, 蜡园又再次开始采收白蜡。 蜡园经过了两年多的营运,底下的伙计对于如何采收、制作白蜡也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并且伙计的技艺和蜡园的管理也趋于成熟。即使没有楼杲跟宋玉延亲自盯着, 提拔上来的蜡园管事、作坊管事以及蜡烛铺掌柜都能进行紧密的配合。 今年白蜡虫的养殖情况比往年要好,所产的雄幼虫也比去年多, 也就是说蜡园的经济效益在提高。 去年有不少蜡烛铺都对蜡园的营运十分感兴趣, 只可惜他们出到了很高的价钱,楼杲与宋玉延等也不肯将蜡园的白蜡虫或者白蜡卖给他们,众人也只能眼馋一下。 今年眼见白蜡比往年还多了,即使只有两成利的白粲赚得都比以往去伐木时要多许多, 所以众多蜡烛铺东家那颗寻求合作的心又开始活跃了。 楼杲他们确实打算扩大蜡园的经营了, 通过头两年的经营和对市场的观察,三人都认为条件已经成熟。加上楼杲与白粲合作种植女贞、白蜡树等,也需要市场的开拓才能发展起来, 于是楼杲便在宋玉延的建议之下,公开招商。 三过山蜡园的白蜡虫养殖技术依旧是蜡园的机密,这是宋玉延等人经过了精心的研究和养殖得出来的技术,比眼下的人工养殖更加科学和系统一些,她也没圣母到要将自己的成果扩散出去。 基于此, 蜡园不招合作之人,但是可以出售白蜡虫以及蜡园产出的蜡烛。 许多想寻求合作的商贾叹气道:卖给我们白蜡虫又如何?我们也不会养。 楼家也有人劝楼杲:你还想卖白蜡树与女贞,若是没人养白蜡虫,那怎么卖的出去呢? 对此,楼杲笑道:他们不养最好,如此一来,明州便只有我们一家蜡园,卖出的蜡烛也是我们最多。再说了,他们这是想合作而不是想来占我们的便宜?会养白蜡虫的也不只有我们蜡园的伙计,我们都是向别人请教回来的,为何我们能做到,他们却做不到?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不想付出就想得到更多回报罢了。 众人哑口无言。确实,楼家的先祖做买卖也都是为了一分利而东奔西跑,付出了许多才能有今日的财富,若那些商贾真有心做买卖,必然能想到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想着如何占楼家的便宜。 当然,也有人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如嫌弃自家家业还不够大的赵家,在得到蜡园放出来的消息后,他们便立马派人快马加鞭赶到江淮地区打听白蜡虫的养殖技术。 虽然那边的养殖技术跟宋玉延等人琢磨出来的养殖技术有些差距,可好歹能让蜡园产生利润。而且他们可以从江淮地区学了养殖技术,再从三过山蜡园那儿买白蜡虫,如此一来又能减少运输成本。 至于白蜡树与女贞树等,明州没主的女贞树与白蜡树有许多都被楼杲与白粲跟官府买下后移栽到他们的林子去了。赵家虽然也能派人去找那些无主的树,可到底会耗费更多人力物力,于是便直接与楼杲商谈买树以及白蜡虫的事宜。 宋玉延并不负责洽商的部分,她的重心仍旧在生产制造方面,比如白蜡虫的养殖研究、制蜡工序的监管以及产品工艺开发等。 白蜡虫目前的养殖技术已经是宋玉延的研究极限了,她认为除非是出现工业机械,否则要想让养殖技术更高一步那是不可能的。至于制蜡的工序监管也无需她常常盯着,毕竟蜡园的管理也趋于成熟了。 可这并不代表她很清闲,她除了蜡园这边的事情之外,还有族里的造纸指导工作、棉花种植等事情要忙,好在菜园子那边有黄氏父子打理,又有唐枝管账与跟买木场、造船场等接洽,否则她怕是兼顾不了这么多事。 一直到十一月,白蜡虫停止分泌白蜡,最后一批蜡烛也才陆陆续续地制作出来,送到了蜡烛铺。 去年的这时候,三过山蜡园的白蜡烛只在楼家的这间铺子出售,而今年,诸多蜡烛铺与楼杲洽谈后,获得了三过山白蜡烛的代售权,也就是说有多家蜡烛铺都选择从蜡园的作坊进货。 为了打响蜡烛的名气,也为了合作的蜡烛铺之间不会互相影响生意,楼杲特意筛选了不同的县的蜡烛铺。为此,慈溪也有一家蜡烛铺也卖上了三过山白蜡烛。 诸多富户也听过三过山蜡园的名声,便让人去买一些白蜡回来使用。结果有位富户的仆役只买了几根回来,他不满道:是钱不够吗,怎的买这么少?没用两日便烧完了! 那仆役特委屈:是卖完了,只剩下这些。 那富户十分吃惊:不是说三过山蜡园今年的蜡烛比去年多吗,怎么这么快便卖完了? 可不是?我见齐家、赵家都是一百来根地买的,加上大家都知道三过山蜡园的蜡烛烧起来明亮、烛芯不必剪以及气味不浓,而价格与别家的蜡烛却一样,故而大家都会选择三过山蜡园的白蜡烛。没一会儿,那白蜡烛就都卖完了。 那富户早些年跟赵家为了买卖上的事情而闹过不快,故而听见赵家又要大出风头,便骂道:又是赵家,他们都准备开蜡园了,日后有大把蜡烛可以用,还跟我们抢蜡烛?呸,不要脸! 第62章 那富户气不过,大手一挥:去,让人去明州的三过山蜡烛铺买,给我买百根蜡烛回来!还有那种装在竹子里的蜡烛,你们小郎君和小娘子都喜欢,你也买多一点。 仆役: _____ 蜡烛的热销让宋玉延三人又赚的盆满钵满,不过宋玉延又投入了一部分钱用于蜡园的扩大经营,她的分成也从四成增加至四成半,另外楼杲也加大了投入,倒是白粲要将资金用到种植园林的建设上,故而他在蜡园的分利减少到了一成。 宋玉延剩下的那一部分利润也分成了好几份,一份作为棉花的种植成本,一部分用于日常开支,剩下的那部分她又买了两亩菜地,不过连同她之前的菜地,她都转到了唐枝的名义之下,最后将地契一起给了唐枝。 唐枝拿着三份地契,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测,但是又不敢自作多情,便压抑着内心的汹涌,疑惑道:聘礼不是已经给过了吗,这又是什么? 宋玉延坦荡地道:这是我们的家当。 唐枝知道自己并非自作多情,她的心情就像海浪拍打着岩石,一丈比一丈高。她问:既然是我们的家当,为何要转至我的名下?如此一来,不就成了我的嫁妆了? 宋玉延笑着解释:因为很快我的也就是你的了,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田地,这才三亩地,还不算什么。 没什么情话能比我的便是你的更让人感到安心了,因为这说明宋玉延对唐枝是信任的、毫无设防的,她也真心地在营造一个属于她们的家的和谐环境。 唐枝不在乎宋玉延有没有给她这三亩地,她只知道,将来不管是宋玉延,还是这个家,她都会好好呵护。 还会有更多的田地吗?唐枝微微一笑,道,我会努力经营菜园子,然后买更多田地的! 宋玉延刚想说这是她放出来的豪言壮志,不需要唐枝为她的话负责,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又想起她们将来是要组成一个家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跟唐小娘子去争谁负责赚钱养家? 她顺着唐枝的话接道,我相信小娘子能办到的。 那我买田地回来后,你负责种吗?唐枝又问。 宋玉延有些许可怜地看着唐枝:小娘子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行吗? 唐枝娇嗔地瞪了宋玉延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赚钱养家后便不能貌美如花了? 宋玉延: 宋玉延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可以解释的话,最终她道:自然是可以的,毕竟赚钱养家是能力,相貌是外在,这二者并不冲突。小娘子不管赚多少钱,都是貌美如花的。 唐枝如今爱听宋玉延夸她,这倒不是她虚荣或是自大,她只是觉得在所爱之人的眼里、心里她都是一个有优点的人,能让她在这段感情里更加自信和幸福。 当然,她每次听完宋玉延的夸奖,觉得世界都是闪亮的,若是在独处时,便什么顾虑都没有,径直地凑上去亲了宋玉延一下。 亲完之后,她往往会突然为自己大胆的举动而羞赧不已,迅速地跑了,宋玉延便会在她跑开之前抓住她的手,道:怎能总是让小娘子欺负我呢?! 说罢,便又亲了回去,算是她对小娘子欺负她的反击。 不过俩人到底还没成亲,唐枝如此冲动的情况很少发生,宋玉延在人前又正经得不行,除了偶然撞见这俩人亲密举动的陈采杞、唐叶以及宋家的两个小萝卜头外,倒是没有别人知道她们私底下的越礼之举。否则传了出去,定有人说些不好的话了。 也好在还有两个多月俩人便要成婚了。 第76章 学功夫 临近婚期, 宋玉延反倒闲了下来:蜡园已经过了最忙碌的时期、棉花需要开春才能栽种,虽然族里的造纸工作一直在进行中, 可她只需把关最关键的步骤就行。 清闲下来后,她只好拿出染红的纸来剪囍字, 剪纸跟皮影制作有异曲同工之处, 都需要进行精细的裁剪。两者中皮影制作更难,所以剪纸她自然也不在话下。 宋竹来找过她几回, 看见这些剪纸, 忍不住问她:我说山药,你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为何这种女人做的女红你也会? 瞧那剪纸, 囍字剪得跟朵花似的可不是朵花嘛,这剪纸上的囍字完全跟花融合在了一起,近看是一簇簇花,远了看又是囍字。 虽说他这侄儿的剪纸技艺之高超让他也惊叹不已, 然而他还是觉得这手艺过于娘儿们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都是女人在闺房里做的手工活。 宋玉延笑道:只要能混一口饭吃,哪管是不是女人才能做的女红?十三叔您说我这手艺, 会不会有许多要办喜事的人家找我买剪纸? 混饭不混饭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将能亲自打造的结婚用品都琢磨出来,她觉得唐小娘子会喜欢这个由她一手布置的新家当然,省钱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宋竹心想,别说那些要办喜事的人家了, 就连他都想买些回去贴在窗棂上当然,换成别的颜色或许会更好一些。 难怪我让你回来读书你都百般推脱,原来心里还是念叨着赚钱。你与人捣腾蜡园赚的也比你以往卖篾篮子要多许多,既然生活无忧了,何不回来读书,将来好考取功名呢!宋竹道。 宋玉延以前也不认为自己是如此喜欢赚钱的一个人,毕竟她从出生开始,就不用考虑要怎么样才能填饱肚子,也不用担心冬天会受冻、挨饿其实她也不是喜欢赚钱,她只不过是找到了积极面对另一种人生、享受生活的理由。 宋竹拿出一本书塞给宋玉延,虽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刻板的模样,可是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这书你好好看看。 宋玉延翻开看了一下,这书大抵是类似于个人自费出版的文集,上面有诸多的论、赋与诗词,其中还有一些带有教育意义的故事,比如她跟笋儿那个熊孩子是如何的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 宋玉延: 她没想到十三叔居然真的将她跟笋儿的事迹写进书里了,而且看样子还打算作为教材给传播出去?! 想到这儿,她忽然觉得好羞耻,以她跟笋儿的相处方式,其实在寻常人的眼里根本算不上兄友弟恭,万一哪天崩人设了怎么办? 十三叔,这宋玉延刚想劝十三叔删了这文章,结果宋竹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翻开另一篇文章,我想让你看的是这篇论说文! 这篇论跟《劝学》一样,全文围绕着学海无涯、学无止境的主题来进行论说,宋玉延觉得十三叔这都已经是明示了,她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能道,十三叔这篇论说文写得真是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还有这纸,看起来有点眼熟,应该是咱们族里出的竹纸吧? 那是,你看这纸洁白莹润、吸墨不渗墨宋竹一顿,瞪宋玉延道,险些又被你带偏了,你这马屁拍得可是越来越不动声色了。 宋玉延尴尬地笑了笑,宋竹撇撇嘴,收起自己的书,傲娇道:你想看我还不让你看呢! 宋玉延以她对十三叔的了解,她觉得十三叔肯定会一副懒得理你的态度离去,不过这回十三叔在发表完傲娇言论后并没有气呼呼地离去,而是道:不闲扯了,与你说正事。 宋玉延: 敢情您刚才在这儿说了那么久,都还没进入主题?! 宋竹所说的正事其实应该算是宋玉延的正事,族长本来打算让宋平见到宋玉延时与她提一下成亲之日的酒宴安排,结果宋竹听见了,也想让宋玉延研读一下他的文集,便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事,跑了过来。 之前宋玉延没提过宴席的安排,族长以为她心里有章程故而没过问,怎知婚期将近,她还是没动作,宋冰跟族长聊天时才道:我琢磨着山药那孩子也是头次成亲,不知道这些章程,有一些我跟他婶自作主张地帮忙操办了,至于这宴席,我也还未问他要在祠堂办还是在家中办。 祠堂往往除了祭拜祖先、召开族中大会外,也会作为婚事、丧事、冠礼等举办的场所,一般家境不怎么好的族人都会选择在家中办宴席,因为没钱办太多宴席,去祠堂的话太丢脸了。 宋玉延却是初次知道原来还可以在祠堂办婚礼,毕竟她唯一一次可以取经的婚礼是唐浩根与陈采杞成亲时,在唐家的小院里摆几张桌子,一拨人吃完撤下换另一拨人吃的这种摆宴方式。 为此她还特意回去考察了金川乡的小院,看能容纳多少人,若是来参加婚礼的族人太多,她也有必要采取一拨人吃完换另一拨人的方式。 宋竹忽然跟她说可以到祠堂摆,她便豁然开朗:祠堂地方够大,倒也合适。 宋竹睨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若是手头紧,十三叔可助你一臂之力。 宋玉延知道十三叔对她向来慷慨,只不过这个好意她心领了。她道:十三叔不必担心,摆宴的钱我都攒着呢! 宋竹忽然明白她为何这么热衷于赚钱了她凡事都想靠自己解决,如此自立自强,他没道理因为认为读书是高洁的、读书人的名声比商人的名声更好,而去反对宋玉延继续做女红。 系统:我估计你十三叔心里正在想,山药你变成了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了。你不再是那个入选宋氏语文课本教材寓言故事里充满正能量的宋大郎了! 宋玉延:我相信我刚才的一顿操作,我在十三叔的心里,我依旧是那个独立自强、积极向上的好孩子,人设还没崩。 系统: 它是越来越骚不过这个宿主了。 ____ 北风催着急雨赶在开春前将明州冬天的潮湿寒冷再次展现个淋漓尽致。好在雨来得急,去得也快。春风不紧不慢地赶来,将寒冷的北风温柔地驱逐出明州这片大地。 明启八年二月初,宋玉延便带着笋儿和饼儿回了金川乡。俩人回乡的次数都不多,尤其是饼儿,她对金川乡的记忆是陌生的,因为她出生起便生活在慈溪县的兴贤坊里,后来即便宋玉延多次回乡,她也从未想过跟宋玉延回去看一看,因为她对金川乡的羁绊实在是不深。 笋儿偶尔会回来,只是他跟族里的孩子也玩不到一块儿,倒是宋竹等长辈考校他的课业时,他的表现并未让长辈们失望,故而他在长辈那儿的关注度比在同龄的孩子中要高一些。 这次回来并非是为了宋玉延的婚事,饼儿跟宋玉延说,她想知道大哥的家是怎样的,所以她才跟着回来。 她已经十一岁了,也能完全按照她的想法表达出她的意思了。她说这话的意思自然不是否认宋玉延是她的家人,恰恰相反,她是最害怕宋玉延离开的人,只不过相较于当年的彷徨无措,如今的她会更加理性罢了。 姐弟三人一路回到金川乡,宋玉延先领他们到了家里,她将主屋的一间房指给饼儿看,道:饼儿,这是你的房间。 又指了院子左边的两间屋子中一间对笋儿道:笋儿,这是你的房间。 饼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她提起裙摆便跑进了那间属于她的房间,里面虽然只有最基本的一张床与一张桌子,可她还是喜欢得紧。 大哥,你怎么给我跟二哥留房间了? 宋玉延道:这儿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房间自然要给你们留着。 饼儿原本还有些彷徨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她大哥才不会抛弃她跟二哥呢,这儿也是他们的家! 笋儿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也默默地进屋看了会儿,一会儿在床上躺一下,一会儿又摸摸桌椅,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如何布置这间房了。 宋玉延不给他们感动的时间,她拿出一堆东西给兄妹俩:来,帮忙干活,将这些剪纸贴在窗户与门上 宋玉延又道:哦对了,你们的房间要想添置什么物什家当,得靠你们自己努力了。大哥成亲后,这账目就不归大哥管了。 笋儿: 饼儿: 把他们的感动给还回来! _____ 宋玉延与唐枝的婚期在二月初四,宋玉延提前三天便回了金川乡,这事她也事先跟唐枝说了。尽管如此,唐枝每次经过宋家门前,看见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时,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 唐浩根见妹妹出嫁前心情不佳,以为她是舍不得他们,便开解道:宋大郎与我说,除了要忙族里以及田里的事情需要回乡落脚外,他都会住在慈溪县的,阿枝你随时都能回家。你放心,即使你嫁了也依旧是我唐浩根的妹妹,你若是在宋家受什么委屈,大哥一定会帮你出气的! 唐枝没好意思说实话让她大哥失望,便道:谢谢大哥,大哥真好。 唐浩根以为自己的开解见了成效,心里也放心了。第二日,也就是宋玉延迎亲的前一日便带着人将唐枝的嫁妆给搬到了金川乡的宋家。 只是宋玉延与唐枝也不常住金川乡的屋子,故而宋玉延让唐浩根送些轻便的器奁,如被褥、衣物、首饰等过来就好。至于旁的,空闲时再直接送到慈溪县的屋子里去。 唐浩根出了门,唐家便只有姑嫂三人在家,唐枝待在房中试嫁衣,唐叶则在一边替她梳头发。 陈采杞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进来,又要帮唐枝收拾这个,又要叮嘱唐枝注意那个,这活蹦乱跳的模样,看得唐枝也紧张不已,生怕她在走动时磕碰到了桌椅,或者摔了。 嫂子,你别忙活了,坐下吧!唐枝道。 陈采杞想了想,拉着唐枝在床边坐下,然后对唐叶道:小叶,我与你阿姊有些话要说,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唐叶一走,陈采杞便在唐枝耳边嘀咕了起来,听得唐枝也不知是羞红了脸,还是嫁衣映衬得脸色红润。她厚着脸皮问了句:嫂子,大哥的功夫这么三脚猫的吗? 陈采杞道:可不是?!要不是我娘给我塞了几本书,我学了几招,反过来教他,我这肚子可能都是瘪的呢! 说完,她将书塞给了唐枝:私家经典藏书,从不外传。 第63章 唐枝: 她只是八卦地问一下,并没有打算取经来着,毕竟她认为大嫂学的估计她跟宋玉延也用不上。 第77章 成亲 迎亲前的日子眨眼即逝, 唐枝昨日还悠闲地在家中与嫂子、妹妹闲聊,而一眨眼, 她便已经换上了嫁衣,坐在床上等来了宋玉延。 看见宋玉延被周围的彩绸映得双颊绯红的模样时, 她还有一丝恍惚, 随后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与宋玉延成家了。 宋玉延朝她伸出了手, 只轻轻唤道:阿枝, 我来了。 唐枝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明明只是一句很轻的话, 可是她的心房却突然涌进了许多暖意, 信心倍增。 宋玉延道:你愿意接受我,接受往后与我一起分享、共同经历生活的一切吗? 我愿意接受。唐枝将手搭在宋玉延的手上,后者随即紧了紧她的手,一把将她拢入怀中。 旁边的媒婆看得心惊肉跳, 忙道:宋大郎你也太猴急了, 这时辰还未到呢! 宋玉延却当做没听见媒婆的话,而是在唐枝的耳边低声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唐枝发出了悦耳的笑声,道:我知道。 媒婆看着这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新人, 虽然她觉得小俩口私底下做什么亲昵的举动都不会显得过分,可这是在迎亲,还是得按规矩来,便又开口敦促她们:吉时快到了,宋大郎还不快些将新娘子背出去! 宋玉延这回从善如流了, 她一个转身,弯腰让唐枝爬上她的后背。唐枝看着宋玉延纤瘦的后背,生怕自己会压垮她,所以她的动作很是小心、谨慎。 双臂环上宋玉延的脖颈,唐枝心里犹在琢磨宋玉延这两年也没缺过吃的,怎么还是这般瘦呢?看来她以后得多盯着这人的饮食才行了。 唐枝的嫁衣有些重,加上宋玉延身形纤瘦,连媒人都担心她是绣花枕头,会被唐枝压垮,故而特意上前搭把手。 宋玉延忙道:没事,我背得动。若是连我娘子都背不动,那我将来如何能肩负起俩人共同开创的未来呢! 唐枝凑到她耳边道: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喘气。 宋玉延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她信誓旦旦道:肯定不带喘气的! 说罢,她便将唐枝背出了闺房,将她送到了迎亲的马车上。 马车是宋玉延跟婚庆公司租的,包括这支迎亲队伍,那些吹着喇叭唢呐的乐官、报时辰的克择官、茶酒司仪等都是婚庆公司的一条龙服务。 没错,婚庆公司可不是近代社会的产物,早在这千年前便已经存在了,不过这会儿也没有专业的名词,而都是以行当来代称的。 这家婚庆公司是林永明帮忙找的,虽然宋玉延已经很少做竹编了,可林永明并未因此与她疏远,俩人还偶尔会坐到一块儿喝碗茶。这次得知宋玉延要成亲,便主动帮她找婚庆公司,挑的都是有口碑的团队。 兴贤坊仓桥巷的街坊邻居都出来凑热闹了,更有孩童聚集在唐家的门前等着唐家发利市钱。利市钱并不多,一般情况下也就百来文钱,不过都只是图个吉利喜庆,倒每人会计较钱的多少。 宋玉延将唐枝送上马车后,便憋着不让自己的气息紊乱,她道:我没喘气吧! 唐枝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这可不好说。 宋玉延道:怎的小娘子还带耍赖的? 不过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她也不欲纠结太多,按照行程走了一遍后,便启程返回金川乡。 唐浩根扶着妻子、唐叶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目送迎亲的队伍远去。待迎亲队伍从视线里消失后,唐浩根才对妻子道:我算是明白你出嫁之时丈母为何垂泪了,这心情我今日也尝到了娘子,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采杞没听见他如此感性的发言,她此时正琢磨着唐叶已经十六岁了,过两年肯定也得嫁人,那她得赶紧在唐叶嫁人之前,培养唐叶的管账能力 唐叶这心里正在感伤呢,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便打了一个冷颤,她扭头看去,便见自家嫂子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唐叶:??? ____ 有了马车,迎亲的时间便缩短了不少,宋玉延是天未亮便出发的,正好赶在了吉时之前回到了金川乡。 曾经冷清的宋家如今也是热闹非凡,宋氏族人、宋玉延的朋友、金川乡的乡里都来凑这个热闹。 唐枝下马车时还能听见他们的夸奖之言:宋大郎的娘子长得可真好看,跟天仙似的,瞧着脾气也好,定然是个温柔娴淑的贤妻! 宋玉延喜欢听别人夸唐枝,她立刻朝那人道了谢,又给了些钱物。有了先例,后来的人便争相念出不少吉利的话来,若非烈婶出马将宋玉延拉走,她肯定会被道喜的人给围困住。 你当你是散财童子吗?!烈婶偷偷骂了宋玉延一句。 宋玉延浑然不在意,笑着给了烈婶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红包,道:烈婶,你也有份。 烈婶: 面对这样反应的宋玉延,她突然没词了。于是接过宋玉延的红包,暗道,今日是山药的大喜之日,还是由着他吧,反正日后能这般乱花钱的机会也不多了。 由于宋玉延没有爹娘在世,故而这里辈分最高的便是族长,宋玉延与唐枝行参拜礼时,便由族长代受参拜之礼。 族长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十九岁青年,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九年前,那时候周氏病亡,宋尧安家便只剩宋玉延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在世。他接到族人的通知,说宋尧安的弟弟妹妹到灵堂闹事,他匆匆赶来,却见这孩子无助地看着争吵的叔父与姑姑,眼里满是泪水,却始终咬着牙躲在一旁不敢发声。 而之后的五年,这孩子曾走向深渊,忽然之间又回到了岸上,然后在这四年里,不断地用事实证明他不曾放弃自己的未来,即使没有族人的帮助,他也依旧能过好这一生。 如今这孩子成家了,他这个当族长的,欣慰的同时也会感慨万千,觉得宋氏的未来还是得靠这样的杰出才俊。 族长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宋玉延,他叮咛道:孩子,你成家了,往后有人能陪着你、体贴地照顾你、爱护你了,你要谨记这份关爱是来自于你的枕边人,日后好好待她,好好经营这个家。 宋玉延接过红包,微笑道:伯祖父可说漏了一人,爱护我、照顾我的也不仅仅是阿枝一人,还有伯祖父您呢! 族长高兴不已,一点也没觉得宋玉延这是在拍马屁,反而认为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他将另一个红包给了唐枝,又嘱咐她跟宋玉延好好过日子,如果宋玉延做了什么混账事,惹她难过了,她也可告诉他,届时不必唐家的人来为她讨公道,他自会为她做主。 唐枝认真地应下了,又衷心地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让族长对她的印象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后来总是与人说宋玉延有福气,娶了一位知情识趣的贤妻。 参拜礼之后,唐枝牵着同心结拉着宋玉延回了新房,而后便是宋玉延看电视时最熟悉的交拜、合髻与喝交杯酒。 喝完了交杯酒,便没有媒人、司仪什么事了,她们说了些吉利的话后便退出了新房,让这对新人独处。 宋玉延松了一口气,在唐枝的身边坐下,问她:小娘子可累? 唐枝望着她:你唤我什么? 宋玉延反应过来了,她挪了一下屁股贴着唐枝,又将手覆在唐枝的手背上,一边偷瞄唐枝,紧张地开口:娘子。 又道,若非必要,你唤我的名字可好? 唐枝问:为何? 宋玉延道:我好歹也是一个女子,被你喊夫君、郎君,我觉得怪怪的。 唐枝心中一动,手掌一翻,指尖缠上了宋玉延的手,她唤道:阿药直呼你的名字不太好,若是让人听见了定要说我没有家教。山药是你的乳名,我也不喊,你唤我阿枝,我便唤你阿药。 药、要同音,我是你所需要的、重要的、必要、要紧的人,所以阿药也很好!宋玉延乐观地道。 唐枝被她乐观的自我开解给逗乐了,便侧身贴着她,在她耳边道:还有我要你的意思呢! 说罢,她又突然觉得羞耻了起来这是陈采杞教她的,说有些话能增添一点情趣,她当时也没认真听,可刚才突然就闪出这段记忆,也不知道宋玉延听了后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矜持了。 怎料宋玉延也懵了片刻,然后脸上热气腾升了起来,脸颊连带着耳尖都红透了。她没想到唐枝会出言挑逗她,而她觉得这种感觉好像还不赖?! 就在她想着要怎么保持自己沉稳自信、运筹帷幄的形象时,唐枝忽然伸手解她腰上的同心结,她忙道:那个、那个待会儿还得入筵 唐枝动作一顿,轻咬下唇:该换衣裳出去见亲朋好友了,你在想些什么! 宋玉延: 原谅她是第一次结婚,当初给唐浩根当伴郎也没在房中,故而并不知道还有这一步骤。 宋玉延为掩饰自己的尴尬,狡辩道:咳,我没想什么。 她的自辩显得苍白而毫无说服力,不过唐枝也没抓着这一点不放,与她换了另一身衣裳,出来见过来道喜的亲朋好友后,再一起到祠堂去入筵。 宋玉延毕竟也还不算富贵之人,故而这菜式都比较简单,基本都是鱼、虾、莱菔羹、海紫菜、水晶龙凤糕等。明州近海,鱼、虾等都比较便宜,可是没有人会觉得寒酸,因为便宜的菜在厨子高超的厨艺,以及摆盘的新奇别致衬托下,宴席的规格都变得高档起来。 听说这些装虾、龙凤糕的小篮子都是宋大郎亲手编的,为了这亲事,他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女眷席上,一些女眷在底下嘀咕道。 何止是这些小篮子,连宋家的囍字剪纸都是宋大郎亲手剪出来的呢! 边上的妇人惊叹道:真的吗?我先前还觉得那剪纸剪得可真是太妙了,不仅能看出是囍字,还能看成一簇花。也不知那宋大郎卖不卖剪纸,我儿还有三个月便也要成亲了 唐枝听见她们的议论,目光便悄悄地落到了分隔男女席的屏风处正在与朋友说话的宋玉延身上。宋玉延似有所感,侧过头看她,然后请朋友入筵后便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是不是还不适应? 唐枝轻轻摇头:我还好,倒是你,可得记住自己的酒量。 宋玉延弯了眉眼:我晓得。 她偷偷地对唐枝道,这酒是水团家前些年酿的,一直都不敢往外卖,今日以送的名义卖给我,我特意让他挑一坛没那么烈的酒给我。 唐枝脸上也带了笑意,跟她说了几句后便让她赶紧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待会儿也就喝不下那么多酒水了。 宋玉延却反过来给她挑菜,让她多些吃,别饿着了。 旁人见俩人的互动,顿时酸倒了一排牙她们的夫婿可没有这么体贴过她们,见到了宋玉延跟唐枝的相处方式后,她们才知道自家的夫婿真是太不合格了! ____ 且不管旁人如何羡慕这对新人,她们的婚礼都在热闹喜庆的气氛中度过了。入夜后,筵席也散了,宋玉延用装醉骗过了那些企图闹洞房的人,加上族长发了话,宋玉延得以牵着唐枝的手一起回到了家中。 实际上宋玉延也不算装醉,虽然孟水团给她留的酒度数不高,可她的人缘有点好,来敬酒的人多,她喝的多了,自然就上头了。 好在她是借着去厕所的机会吐出来的,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呕吐,实在是太不文雅了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人生第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可不能给众人留下如此不雅的印象。不然以后跟人唠嗑,听见别人说:还记得你成亲那会儿,高兴之下喝多了,给喝到吐了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回到家中,她又恢复了精神,让唐枝先去歇息,自己则跑去烧水。这时笋儿告诉她:水我已经烧好了。 宋玉延微微诧异:你这么快便离席了,不是因为吃饱了,而是回来烧水?那你晚饭吃饱了吗? 笋儿见她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面上依旧是一派高冷,道:我是吃饱了才离席的,回来后想沐浴了,这才顺便给你烧水的。 宋玉延寻思这小子是越来越傲娇了,颇有向十三叔看齐的迹象。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自己表达得更得体,将来与人往来也不会吃了跟厉思古那样嘴贱的亏,她便放心了。 那你若是洗漱过了,便早些睡吧! 笋儿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他已经十四岁了,加上县城的家隔音效果不好,莫说宋玉延偶尔能听见邻居的嘿咻声,他也是能听见的。只是早些年他还不懂,只觉得这些声音很奇怪。 宋玉延: 现在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么早熟的吗? 第78章 看新婚 宋玉延回房时, 唐枝正拿着一个影人对着蜡烛操纵着,让墙面上映出一个半人高的人影。这是当初的影人红拂女, 随着唐枝的嫁妆被带来了这儿。 宋玉延见她在这儿自娱自乐,忍不住拿出李靖的影人来跟她对戏。唐枝忽然道:阿药, 我想再回味一下你初次为我演红拂女时的情景。 宋玉延接过红拂女的影人, 将李靖给了唐枝:那得劳烦娘子与我对戏了。 唐枝笑靥如花:好。 俩人对了一场红拂女与李靖初识到私奔的戏,红拂女夜里只身一人跑到驿馆见李靖, 倾慕于李靖的侠义和心中大志, 并且主动提出跟随他。 红拂女大胆奔放,敢叛出杨素门下, 又因相中李靖而毅然追随他将三纲五常要求女子躲在闺中的条条框框踩在脚下。 这让宋玉延想到了唐枝, 唐枝也是这般,明知她是女子、在不清楚她有可以掩饰身份的外挂前提下依旧选择与她在一块儿,这不得不需要极大的勇气。唐枝想来也想过若是她的身份暴露了的下场,甚至要顶着俩人不会有孩子的流言蜚语, 可这些都没有阻挡她嫁给自己的决心。 第64章 一场戏唱罢, 唐枝意犹未尽地放下影人,宋玉延道:娘子还想演吗? 唐枝望着她,眼里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她道:弄影戏再好看,影人再逼真,也总不如你在我的面前更让我欢喜。 她抬手抚上了宋玉延的脸,然后往上触及头上的幞头宋玉延还未加冠,以前跟寻常百姓一样用布包着头, 而今日因成亲,故而戴的幞头。 幞头里边是她扎的丸子头,用布条绑着。唐枝一扯下布条,头发便散落了下来。 宋大郎以前的头发只到肩膀,干枯又分叉,像被狗啃一样。平日被布包着倒没什么,可一旦拿下布之后,她的颜值就被拉得更低了。故而宋玉延从那会儿开始除了注重卫生之外,也蓄起了长发。 四年时间,她的头发早便及腰了,也从一开始的干枯分叉润养得乌黑发亮。因长时间束发,发丝有些卷曲,只不过她迎亲前方洗了头,故而发丝还算丝滑。 唐枝的目光微微一滞,她纵然知道宋玉延的真实身份多年,可仿佛却是今日才开始慢慢地开始了解真实的宋玉延她不再是外人眼中面如冠玉的宋大郎,而是她眼中明媚动人、略显娇态的宋玉延。 宋玉延并没有阻止唐枝的举动,她反而在唐枝愣神的时候微微低头,亲了唐枝。 第二场戏,娘子可愿与我继续共谱一曲?宋玉延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眼神却颇为期待。 唐枝从那一吻中回神,目光流转,便笑着应下。 古有诗云: 初笄梦桃李,新妆应摽梅。疑逐朝云去,翻随暮雨来。 杂佩含风响,丛花隔扇开。姮娥对此夕,何用久裴回。 云去雨来,丛花盛开。 又诗云: 莫愁年十五,来聘子都家。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暂却轻纨扉,倾城判不赊。 朝云暮雨,情之所至。 ____ 宋玉延以为自己年长唐枝几岁,又占了穿越者的优势,怎么也算一位老司机才是,怎料,她发现自己揣着科目一的真题,却连科目二都还没过。 系统:你忘了你没拿到驾照? 宋玉延: 她辩解道,我也是会驾牛车的。 系统:会是一回事,可你驾车技术有唐小娘子娴熟吗? 宋玉延: 这不科学!一定是我驾车的方式不对! 系统:你上次驾车的姿势确实不对。 宋玉延快被系统给吐槽到颜面无存的地步了,不过她也看出了系统似乎还藏着什么后招。 果不其然,系统用很贱的语气道:你想考驾照吗?求我啊! 宋玉延猛地回想起之前跟系统拌嘴,系统气呼呼地甩下一句:有你求我的时候。敢情是在这事上等着她呢! 宋玉延是会受威胁的人吗?!她哼了哼,不必了,开车多累,还是坐副驾驶比较舒服。 却在心里暗自琢磨,上路的机会多了,总能练成老司机的。 ____ 翌日天还黑着,宋玉延与唐枝起来祭拜原主的爹娘,笋儿与饼儿起得也早,看见她们,先是下意识地喊了唐枝唐姐姐。随即笋儿先反应过来,便改变了往日对唐枝的称呼,唤道:大、大嫂。 唐枝还有些不大适应这个新的称呼,不过却并不反感,宋玉延道:跟以往一样随意就行了,不必弄得这么生硬、疏远。 饼儿从善如流,高兴地上前去拉唐枝的手,亲热道:唐姐姐! 唐枝微微一笑,给她跟笋儿各拿了一个红包。俩人收了红包后,宋玉延便打发他们回去睡回笼觉了。 唐枝见她自己也偷偷打哈欠,道:待会儿也没什么事了,阿药也先回去睡一觉吧,毕竟昨夜都没怎么休息。 宋玉延面上有些挂不住,她清了清嗓子,道:没事,我去做早食。等吃完了早食,我带你四处走走。 说到做早饭,唐枝来了兴致,她跃跃欲试:这些活我来做便好,我这些日子都在琢磨厨艺,我觉得我的厨艺大有长进了。 宋玉延: 看着唐枝自信又期待的眼神,她无法拒绝。 只是笋儿本来已经快躺回床上了,闻言大惊失色,连忙跑出来,义正言辞地道:嫂子你在说些什么呢?你刚嫁进宋家,还是新妇,怎能做这些粗活呢!大哥,你这就不对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体贴嫂子,拦着嫂子呢?我习惯了做这些事,还是交给我吧! 说完,生怕唐枝会跟他抢厨房似的,他一溜烟地跑进了厨房中,顺带将门给关上了。 唐枝对宋玉延感慨道:笋儿是越发懂得体贴人了,似乎比你还早开窍。 想想这熊孩子以前的言行举止,跟如今简直判若两人,都成小暖男了。 宋玉延: 行吧,为了大家的味蕾,这个锅,她还是背了吧! 吃过了早饭,宋玉延便带着唐枝在乡里转了一下,随即先去了造纸的作坊。唐枝这是第一次见到略成规模的造纸作坊,相较之下,宋玉延自己造纸时的规模看起来便像是小打小闹了。 尽管如此,她依旧从这些工序里看出了宋玉延的影子,毫无疑问,这些人造纸的技艺都是从宋玉延那儿学去的。 这里面的抄浆工是族里请来的老手,族里也有抄浆工,不过因学习抄浆才一年多,还不足以抄出上佳的纸浆来,故而他们都是负责生产次等的纸。 饶是他们无法现在就抄上等纸,却也被严格要求,抄浆的过程中不许松懈。 宋氏造纸作坊里生产的纸是越来越好了,在宋玉延的指点和把关之下,每一道工序都是精益求精,竹纸渐渐获得了不少使用过的文人的称赞,那纸铺出的收购价也是比当初要高了许多。 有人看见宋玉延,打趣道:宋大郎,新婚燕尔时,怎么起这么早? 宋玉延笑了下,看着唐枝道:带内子出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非单身的人则明白她此举,想当初他们也曾如此,恨不得让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娘子有多好。而单身汉们则表示羡慕嫉妒了,纷纷嚷着说昨日没喝翻她,今日再战。 忽然有人说了句:这恐怕由不得宋大郎了,得问人家的娘子答应不答应。 众人便纷纷将视线投向了唐枝。只见唐枝面上带着微笑,从容不迫道:我岂能擅作主张替夫君做主?我只会从旁辅助她,尽我的责任罢了。该如何选择,还是她自己的意志。 众人点头,觉得唐枝很识大体,又温柔、贤惠,宋大郎这媳妇娶得没错。 当然,他们自然不知道唐枝的话中含义,宋玉延却听懂了唐枝不会替宋玉延做主,可她的态度却能左右宋玉延是否选择跟这些人去吃酒。 非喜庆日子,宋玉延自然是不会再做喝酒这种伤身的事情,她三言两语将众人给忽悠了过去,又待了片刻,才携着唐枝的手离开作坊。 唐枝还记得宋玉延曾经被人骂作丧门星、扫把星,因此不管是兴贤坊的街坊怕被她相克而避着她,还是族人,也都不敢与之往来。而如今,从众人的态度来看,哪里还能看出当年宋玉延深受流言蜚语所害的情景呢! 想到这儿,唐枝忽然有件藏在心底很久的事情想跟宋玉延说。她也不知道这时候才说会不会晚了些 阿药。唐枝紧了紧宋玉延的手,感受她掌心的茧子。 宋玉延扭头看她,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唐枝迟疑了,当年你被人传是丧门星、扫把星的事情,其实并非是你真的天煞孤星,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宋玉延微微诧异,唐枝接着道,其实你娘、叔父去世之时都还没有这些传言的,是后来我娘死了,你婶婶吴氏想要改嫁而捏造的谎言。 唐枝当年在这样的流言传出来后,也曾一度相信,只不过她的兄长相信宋玉延,故而并不相信这些话。后来吴氏为了改嫁而使出了一系列手段,让唐浩根发现了真相,他告诉她,这兴许是吴氏捏造的,为的就是让自己改嫁而少受些压力。 朝廷不限制寡妇改嫁,甚至还提倡寡妇改嫁,故而民间也不会对寡妇改嫁有太多约束。可是寡妇改嫁在道义上肯定会被人非议,需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加上吴氏想要改嫁一户好人家,需要大额的钱财,故而她便将目光放在了被自己夫婿侵占了的宋玉延家家产上。 她趁着唐母病死的机会,捏造宋玉延是天煞孤星,跟谁亲近谁就被克死的谣言。百姓心中对鬼神多敬畏,联想到宋玉延还没出生就死了爹,十岁又丧母,刚被叔父收养两年就克死了叔父,连平常见了宋玉延都颇多关照的唐母也死了,这怎么看都跟宋玉延脱不了干系。 于是谣言越传越广,这时吴氏便又表现出了害怕被宋玉延克死而被迫改嫁的假象。众人果然没有怎么议论她,反而认为她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谁让宋玉延的命不好呢! 吴氏卷走了宋家的钱财,答应娶她做续弦的那户人家看在她带来的嫁妆的份上,也找人帮她造势,把她改嫁之事传的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吴氏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是她兄弟多,仗着吴家人胡搅蛮缠,加上族人对宋玉延叔父家的事情也不大感兴趣,最后便没争得过吴家人。 至于吴氏的两个孩子,她为了让自己在新夫婿家能过得好些,并没有带他们改嫁。 最后她倒是嫁的远远的,跟宋氏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可她捏造出来的谣言,却让笋儿、饼儿相信了他们的娘亲是害怕被宋玉延克死才扔下他们改嫁的。 宋大郎不爱跟旁人多费口舌去解释什么,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叔父是否自己克死的。 唐枝知道真相时已经晚了,她也曾伤过宋大郎,每当她想跟宋大郎道歉时,却总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而迟迟没有将道歉的话说出口。 后来她在私底下也曾帮宋大郎说过话,可是左邻右舍已经坚信宋玉延是丧门星、扫把星,连童谣都出来了,她的解释在这些强大的谣言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本来有机会告诉你的。唐枝说着说着,想起了梦中宋大郎跟她道别,说她再也不会到唐家的门前吓她了。 她瞬间红了眼眶,她一直以来对宋大郎的心情那么复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这份愧疚感、因为那没来得及说出的真相,和道歉。 虽然之前她跟宋玉延一起偷菜贼,站出来为宋大郎正名了,她以为那算是跟过去的宋大郎做了一次了结,可实际上她还是有些许自责的。 宋玉延忽然拥抱了她一下,然后在她耳边浅笑道:我知道。 唐枝悲伤的情绪卡在了中间,惊讶极了:你、你知道? 大舅哥很早以前便跟我说了。 唐浩根很早便跟原主说过这事了,他是担心原主过于自责而做出什么伤害自身的事情来,便将他调查的结论告诉原主,让原主别将亲人和唐母之死归结到自己的身上去。 原主早在母亲病故时便见识到了世间的残酷,这样的谣言对她来说,无非是在伤上多加一道小伤口罢了。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伤痛,又或许是无力去证明自己不是天煞孤星,所以她也就懒得跟人争辩。 你一直很愧疚没有及早告诉过去的我真相是吗?宋玉延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就是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又柔软的人啊!宋玉延摸了摸唐枝的脑袋。本来原主也不认为唐枝对她造成过什么伤害,也就是唐枝心善,一直有负疚感。 唐枝抽了抽鼻子,宋玉延说的是过去的我,她觉得指的是宋大郎,也就是说,宋大郎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 她的心头像是卸下了千斤担,尔后迅速调整了心情,瞥了宋玉延一眼:你早知道这事,却一直没说出来。 宋玉延隐约觉得有些不妙原主自己不说,她也没道理不合时宜地拿出这件事来说呀!更何况唐枝心存愧疚这事是她猜出来的,为此她还以为唐枝心仪原主,郁闷了许久。 想到这儿,宋玉延忽然起了较劲的心思:娘子,你是何时看上我的? 唐枝深深地看着她,虽然知道她这是在跟宋大郎较劲,可还是如实告诉了她,大抵是我们去踏青写生之时,你将我画进了你的画中,我将你装进了我的心底。 第79章 生娃 唐枝回门之日, 宋玉延带着笋儿、饼儿收拾好这边的东西后便一起回了慈溪县城的小院落。回到这熟悉的地方, 唐枝恍若还未婚嫁之时,连左邻右舍也有改不了口的, 呼她:唐小娘子, 你回来啦! 什么唐小娘子,该叫宋唐氏了呢!有人纠正道。 喊得那么生疏做什么?叫唐大娘子就行了! 邻居们一顿争执,最后还是决定喊她唐大娘子, 毕竟已经成亲了, 就不再在小娘子的范畴里了。 唐枝并不在意这些, 有人好奇地打听她是否会到金川乡住, 也有人疑惑她出嫁之后,为何菜园子还是她在打理她都是轻描淡写地忽悠了过去,让人觉得这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倒是颇有某个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后看起来温和有礼的家伙的风格。 这才几天就开始妇唱夫随了?!众人被她们俩酸到了。 唐浩根知道她回门,特意请假一日, 虽说俩家隔得不远,而唐浩根也信得过宋玉延的人品,可作为大舅哥, 该表明的态度他还是会强调一下的。 就在他准备警告宋玉延不许欺负他妹子时, 唐枝忽然吓了一跳:嫂子,你 陈采杞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唐枝迅速地跑到陈采杞的身边,低声询问道:嫂子,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 是不是要发动了? 陈采杞低头一看,发现襦裙湿了一块,正是羊水破了!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道:万一不是呢?先前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的。 唐枝算了算日子,也就比当初算好的日子早几天而已。她让陈采杞先回房里躺着,若真的要发动了,陈采杞等会儿就能看出来的。 第65章 毕竟她都看了大半年的医书,每逢唐浩根将郎中请来为她诊脉之时,她也会询问妇科方面的医理知识,虽没有郎中的水平,却也能自己诊断些小毛病。 唐浩根见妹妹让妻子回房躺下,便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嫂子可能要发动了,得去请收生婆唐枝的话还没说完,唐浩根便跟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以及郎中。唐枝在后头补充了句。 宋玉延虽然很少看妇科方面的医书,不过她好歹也是个有常识的人,便让唐叶去帮唐枝的忙收拾产房,而她则去烧水。 兴贤坊便有收生婆,故而没一会儿唐浩根便带着收生婆回来了,宋玉延提醒他还得去请郎中,他又匆匆地跑出去了。收生婆跑得气喘吁吁,唐叶给她递了碗水,她喝过水后便进房间看陈采杞。 唐枝走了出来,宋玉延问她情况,她道:收生婆按照她这么多年的助产经验,说十有八-九是羊水破了。不过我们也不必紧张,羊水破了到发动,得好几个时辰呢!也幸亏我回来了,否则光靠大哥跟小叶,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宋玉延笑道:或许是你嫂子肚子里的小家伙得知姑姑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了呢? 唐枝戳了戳她的脸蛋:是我嫂子,不是你嫂子吗? 宋玉延抓着她的爪子亲了下,笑道: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儿或侄女。 唐枝跟她说了会儿悄悄话便又进产房了。 陈采杞目前还没产生别的不适感,收生婆说距离她生孩子还有很久,便先回去做饭了。 郎中来了,望闻问切后,也认为陈采杞因平日里一直都有锻炼和养生,故而觉得在她开始阵痛之前,都是不需要操心的,便也说过两个时辰再来。 面对这么淡定的收生婆和郎中,陈采杞跟唐枝也紧张不起来。倒是唐浩根一直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时不时地问陈采杞痛不痛、饿不饿。 陈采杞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还是先去通知你丈人和丈母一声吧! 唐浩根一拍脑袋:是哦! 宋玉延拦住他,道:还是我去吧,这种时候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在这儿陪着她! 唐浩根拍了拍宋玉延的肩膀:好妹婿,让阿枝嫁予你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宋玉延不想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便准备找车到明州去。唐枝拉住了她,道:你不会驾车怎么去?我与你一道去,到明州来回也就两三个时辰,那时嫂子估计也差不多发动了。 唐浩根也同意了:那你们小心些,快去快回。 宋玉延与唐枝通知完陈家回来时已经天黑了,她们跟陈采杞之母是摸黑赶回来的,而回来之后恰巧听见陈采杞惨绝人寰的痛呼。 唐浩根在床边抓着陈采杞的手陪她聊天,而收生婆则偶尔掀一下被子看情况。 陈母来了后,这儿便没宋玉延和唐枝什么事了,俩人忙碌过后发觉肚子打起了鼓,这才想起她们似乎还未吃晚饭。幸好笋儿准备晚食的时候多做了两份在锅里热着留给她们。 陈采杞生孩子的动静一直闹到半夜,才伴随着孩子的啼哭声逐渐停下来。唐枝面上带着喜气地回到宋家的小院,对昏昏欲睡的宋玉延道:嫂子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宋玉延精神了些:平安便好!你忙了一天了,想必也很累,我已经烧好热水了,你洗漱后便早些休息吧! 唐枝心中一暖,这就是有人相伴、相依偎的感觉呀!跟与兄长、妹妹一起生活不一样,以前是她照顾兄长、妹妹,而如今,也有人照顾她了呢! 她拉着宋玉延的手道:你也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膀推推背吧! 宋玉延微微诧异:娘子会这些技艺? 之前看医书,上面有穴道图,说推按揉那些穴位,能达到舒经活络的作用,揉完之后会舒服许多。 宋玉延很是期待,等唐枝洗完澡后,便跑到床上去趴好,道:我准备好了,快来吧! 唐枝: 看见她这么主动的样子,唐枝突然就不想给她推背按摩了要不改为切磋武艺? ____ 陈采杞生产后好几日,唐浩根还是不敢松懈下来,他总是听人说什么产后出血过多,又或者照顾不妥当最后留下病根子的例子,都把他吓出心理阴影来了,故而这几天只要衙门没什么事,他便跑回来照看陈采杞。 陈母见状,对女儿道:看样子女婿还是很关心和体贴你的。 陈采杞此时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经过陈母以及唐浩根用补品给她补身子后,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闻言,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他确实很体贴女儿,哪怕偶尔发生争执,他也是很快便认错 那你生了女儿,他怎么说?陈母虽然在唐家照顾女儿,却并不清楚唐浩根私底下是如何看待她女儿生了个女儿的事情的。 这事陈采杞也没什么底,她道:他没说什么,只说要给孩子起名字,叫贻来。 陈母眉目一松,笑道:那我便放心了。他能给孩子取名字,而且还是这么好听的名字,说明他并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兴许是跟两个妹妹相依为命多年的缘故,唐浩根对于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并无不满,只是想到以后要将这么娇软的贴心小棉袄嫁出去,他就感到不舍。 宋玉延说他:孩子才出生几天,你就想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唐浩根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没当爹,你不懂! 宋玉延摸了摸脑袋,不需要当爹她也能体会这种心情,比如将来饼儿若是出嫁,她兴许也会不舍虽然饼儿非她的亲妹妹,可毕竟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她这铁一般的心肠,也早已被饼儿的天真、柔情给融化了,她跟笋儿、饼儿之间的羁绊也比以前深了许多。 于是原本只有唐浩根一个人会长吁短叹的,后来便变成宋玉延一起跟他长吁短叹。 唐枝看不下去了,将黄鳏夫与黄土酥给她喊来了:我把人喊来了,你不是有事要与他们商议的吗? 黄氏父子有些紧张,他们担心是不是唐枝嫁人后,这菜园子便会交回到唐家的手里,他们也就不归这小俩口管了。 他们觉得这小俩口是不错的东家,若是换了东家,他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黄土酥已经十五岁了,算一个劳动力,故而随着宋玉延多买了两亩地后,便给了他正式的工钱。 加上菜园子的收益不错,唐枝也给他们提了工钱,也就是说父子俩一个月便拿了一千八百钱。 父子俩在菜园子附近租了一间农屋居住,除了值夜的时候到宋玉延当初搭的小屋里去之外,生活都在租住的农屋那边,而他们的下一步便是攒钱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宅子。 当然,还在攒钱的阶段,便被宋玉延跟唐枝喊过来了。 宋玉延循例问了一下他们父子对眼前的工作的看法,若是他们安于现状,那她就要改变一下方案。 好在黄鳏夫虽然看不出她的用意,可是黄土酥却看出了她并没有裁员的念头,加上联系宋玉延的身份,他便大胆猜测宋玉延或许是要给他们父子升职的机会。 产生这种念头后,他便对目前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同时也暗示宋玉延,若是有别的工作安排给他,他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宋玉延暗自发笑,这小子果然机敏。 她也不卖关子了,道:我眼下要种植棉花,只是那地在金川乡,是租的宋氏族田,而我常驻于此,怕是很难顾及那边,故而我想问你们,是否有意向去帮我打理棉花田? 黄鳏夫讷讷地问:棉花是什么东西? 宋玉延大概地介绍了一下棉花的用处,黄土酥听闻后,眼前一亮,又扯了扯他爹的衣袖。黄鳏夫虽然不太明白儿子的用意,不过也知道儿子这是希望他答应下来。 他想了想,仍旧谨慎地道:可我们并不曾接触棉花,我怕种不好 宋玉延道:这个不必担心,楼家会有人教你们种棉花,我也会时常到那边走动的,毕竟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成功种出棉花来。 那菜园子呢? 宋玉延点点头,黄鳏夫还算敬业,会担心他们走后菜园子无人打理,可谓是尽职尽责了。 菜园子我会另外找人打理的,你不必担心。哦,对了,我请你们父子打理棉花田,工钱不变,不过若是成功种出棉花,工钱我会酌情增加的。 如此,黄鳏夫才答应了下来,等离开宋家后,他才问儿子:我们在菜园子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种棉花呢?若是种不好,那不是说没有工钱加了不说,可能连这个活计都没了? 他们一走,菜园子便有别的人负责打理了,若是棉花田种植不成功,他们也不可能被安排回到菜园子。故而对黄鳏夫来说,这是一项冒险的决定。 黄土酥道:爹难道没留意到吗?宋大郎说了,楼家会有人教我们种棉花,这透露出两点信息,一是这棉花必然很值钱,二是楼家的人会种,也就是说楼家有把握能成功种出棉花来。 我听着棉花像是木棉,倒也不算太值钱吧? 黄土酥很是无奈:爹,动动您的脑瓜子好好想一想,楼家是什么人家?要是棉花不值钱,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去种植吗?不说楼家,便说宋大郎,您还不了解他吗?他看好的事情,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他又道,而且这是宋大郎给我们的机遇,爹试想一下,若是我们种成功了棉花,那宋大郎是否需要一些熟悉如何种植棉花的人帮忙?若是想扩大种植,那我们是不是便可以负责教别人种植?我们的活便轻省了,可是说话的份量却重了。 黄鳏夫想明白了,忍不住抱着儿子亲了一口:儿子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黄土酥都已经是半大的小子了,不想再被他亲,于是连忙用手挡住了脸,嘿嘿一笑,道:那都是跟宋大郎学的。 宋大郎让唐家娘子教人养殖白蜡虫,不正是这样么! 第80章 吃你 唐枝虽然明白宋玉延为什么这么安排, 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 宋玉延道:这几年他们父子打理菜园子并无不妥, 黄鳏夫是个老实又尽职的人,我将棉花田交给他打理, 不担心他会坏了我的事。而土酥机灵又好学, 相信很快便能捉摸清楚如何种植棉花,日后便能帮我的大忙。还有,若是有人对族田下手, 他这么机灵的人, 也能应付得过来。 安排好棉花田的人手后, 唐枝便又去雇了两个人回来打理菜园子, 这次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他们是兴贤坊的人,可也不是什么富户,城郭户分十等, 因为没有房契、累积的财富,他们家也就排在第七等。 夫妻俩孩子, 长子在富户当仆役,次子则是在渡口撑船,虽然有工钱, 但是他们也有家要养, 夫妻俩因年纪偏大,没人愿意雇佣他们,他们便出来帮唐枝打理菜园子了。 等宋玉延与唐枝安排妥善这些事情后,陈采杞坐完了月子,唐家的小闺女也满月了。 唐浩根虽然没有摆满月酒, 不过还是买了一些鸡蛋与饴糖回来派给左邻右舍,晚上还让唐叶做了一顿丰盛的,跟宋家人一块儿吃。 宋玉延作为小麦的姑父小麦是贻来的乳名,虽然不明白唐浩根为什么不起小稻,不过作为名字来说,宋玉延还是觉得小麦比较好听。她自然是要给小麦送一个红包的,寓意红红火火、大吉大利。 而在席上,唐枝也提出将属于唐家的那一亩多菜园子交由陈采杞打理。 陈采杞是带了嫁妆过来的,加上她之前有孕在身,又不想管事,故而她并不在意唐家的那一亩多的菜园子。不过唐枝认为那毕竟是唐家的菜园子,一直由她打理也不太妥当,便趁陈采杞恢复身子了,提出这件事来。 唐浩根道:阿枝,当初说好的,那菜园子一直都是你在打理,所以当做你的嫁妆,带走就好。 唐枝翻了个白眼:大哥,你的那点俸禄,养得起嫂子跟小麦吗?还有小叶也大了,这嫁妆理应有她的一份。 本来神游太虚的唐叶被点名了,她啊了一下,然后又继续神游太虚。 唐枝: 怎么自家妹妹不见一段时日,又跟以前一样开始自闭了? 宋玉延却是明白,唐叶其实对打理菜园子也不是很感兴趣,自从她走上了竹雕之路后,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艺术的钻研上了。她跟宋玉延学了三年竹雕,技艺虽然还没到达宋玉延的水平,可也有一定的水准了。 除了竹雕之外,她跟饼儿一样,苦练书法、绘画。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的她,对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也越发不感兴趣。 唐浩根也不想因为菜园子最终惹得兄妹间生了嫌隙,便答应了唐枝的提议,唐母在世时的那大半亩菜园子留给唐浩根,而唐枝后来买的那一亩菜园子则一分为二,她与唐叶一人一半。 雇人打理菜园子的钱,也从他们的菜园子的收益中出,至于账目,则由唐枝与陈采杞共同打理。 唐枝并未因跟宋玉延成亲了便撒手不管事,坐等宋玉延赚钱养家,她反而将未来规划得很好: 首先不管未来宋玉延要做什么买卖,她这边肯定是要将菜园子事业发扬光大的;其次,棉花田那边她也要关注,虽然宋玉延懂得种植,可她并不想落在宋玉延的后头;最后,也是目前最主要的事情她想养鸡。 宋玉延: 她道:你想开养鸡场? 唐枝道: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高骛远之人么?我只是想养几只鸡在家,逢年过节还能杀一只鸡来吃。 这事很重要吗? 自然重要。唐枝掰算给她听,阿药以为什么叫最重要呢?是靠菜园子大赚一笔还是等棉花种植成功?这些都只能算是长远的事业,于此时的境况而言,并不算重要。所以我们目前能解决,而且又有好处的事情,哪怕只是养鸡这种事,也算是很重要的事! 宋玉延哑口无言,只能按照唐枝的意思,将之前造纸弄的池子给拆了,然后用它的材料重新修了一个养鸡的围栏。 唐枝买了十只只长了两三个月的鸡回来养,其中有一只公鸡,还有两只乌鸡。 第66章 乌鸡这会儿还是很罕见的,普遍只在江西、广南一带养殖,唐枝恰巧遇到了来自广南的客商,正提着几笼乌鸡叫卖。她想起之前研读妇科医书时便在唐代的《食疗本萆》上说乌鸡对新产妇产后出现的疾病有一定疗效,故而便买了下来,至于是否会饲养的问题多琢磨琢磨总能学会的。 而自从唐枝养了鸡,饼儿便总是对着鸡圈吞口水,还总是问唐枝,要养多久才能吃。 唐枝道:一只鸡至少要养半年才能吃到肉。 又问她:你这是多久没吃过鸡了? 唐姐姐与大哥成亲前两个月吃一回,而且还只是一顿。最近一回吃是小麦满月之时。 这个频率倒算正常,毕竟有些人家的鸡就是用来下蛋的,一直都舍不得杀,半年才尝到一块鸡肉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不过唐枝尤为惦记宋玉延那消瘦的身板,觉得宋家两个月才吃一回鸡肯定是不够的,于是更加坚定了要饲养鸡的念头。 宋玉延也没想过唐枝养鸡是为了她,她想,既然要养鸡,那就得注意卫生问题,臭味倒是其次,主要是要预防鸡瘟。 可惜她除了手工方面的技能点亮了之外,农畜方面的技能都没点亮她虽然不懂,但是没关系,《齐民要术》里有答案就行了。 宋玉延也不得不钦佩《齐民要术》的作者,他写出了这本综合性农书,虽然有些缺陷,不过这已经为生产技术的传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想到这儿,她也生出了一股豪情壮志,想编纂一本关于手工技艺的书,供后人学习,才不会使得许多传统手工技艺没落了。 然而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先别说她没名气,就算写出来也不会有人买来看,其次她也没这么多时间去折腾这些。 没过多久,自认为没什么名气的宋玉延忽然接到了一封挑战书一封来自竹雕行会的邀请函。 至于为何说是挑战书,因为这封邀请函并非单纯的邀请宋玉延去参加什么会议,而是为了邀请她去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唐枝有些紧张,行会发出的邀请,那非同小可。 辛亥年玉石雕刻竹木雕刻大师切磋会。这是竹雕行联合玉雕、石雕以及木雕行共同举办的切磋大会,文雅一点的说法是切磋,功利一些的说法是比赛,分出个高下来。 往年我们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切磋大会,今年怎么唐枝百思不得其解。 宋玉延也想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她的朋友很多,她可以去打听一下,看看这邀请函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秘密。 一打听果然让她得到了不少相关的消息,比如说这事的根源其实还在她的身上,因她的留青竹刻不知怎的,竟传到了越州那边去。越州竹雕行的人都听说了,明州有个叫录方的,她的竹雕竟卖出了五千钱的高价来。 这就让同行很是羡慕嫉妒了,他们一件竹雕能卖出一百钱都已经算是高价了,而那些在竹雕行业里颇有盛名的名家都卖不出五千钱。那个叫录方的竹雕,凭什么能卖出如此高的价钱?她的竹雕是金竹吗! 他们虽然也好奇录方的竹雕作品,可他们更加在意录方是真的有水准,还只是营销出来的,名不副实? 他们倾向于后者,毕竟听闻那录方也才十多岁,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是不可能拥有能让人将价格抬高到五千钱的水平的。 于是越州的竹雕行便有人来到了明州,指名要挑战录方。 明州竹雕行会的行老表示录方压根便没有加入竹雕的行会,因为录方并不是登记在册以竹木雕刻为生的匠户。 一听说对方还是个业余的,越州的竹雕匠人更加不甘了。而莫说他们不甘了,连明州本土的竹雕匠人也早已不甘多年了。只是前些年刘绰在任,他们的作品没能入刘绰的眼便足以说明他们去触录方的霉头是没好下场的,故而众人只能看着她的竹雕被抬至高价。 如今刘绰走了,新到任的知州也不是个好竹雕之物的人,所以他并不会成为录方新的靠山,竹雕行的匠人们那颗搞事的心也蠢蠢欲动了。 双方一合计,搞事是要搞的,关键是怎么搞?那录方的大舅哥可是慈溪县的县丞,打击报复是肯定不行的。 有人想出了直接挑战录方,让大家挑出谁的竹雕才更有水准。 这个提议获得了一致的认可,只要竹雕行里的匠人没有人承认录方的竹雕,那么那些没什么欣赏水准的百姓肯定会认为录方名不副实,名声也会变臭,如此一来,对他们便构不成威胁了。 只不过在他们来找宋玉延之前,明州竹雕行的行老便出面干涉这事了,他道:你们顶着我们行会的名义去挑衅人家,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的行会声誉便要扫地了!更何况你们还企图联手打压人家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行老便是这一行的老大,众多匠人日后要想在明州卖竹雕,便只能被行老以及行规管束。当然,匠人也可不加入行会,只是这样一来,那匠人在明州是生活不下去的,因为行会存在的目的,一是为了调和同行之间的各种冲突、维护他们的利益,与此同时也负责出面跟官府打交道。 不加入行会的匠人一般会被排挤出去,又或是直接受胥吏借着纳税的名义,收各种保护费。 而宋玉延之所以没有加入行会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最主要的是她交友广泛,没人会这么不长眼地去收她的保护费。加上她也不以竹雕为生,就不会有被排挤这种说法了。 当然,行老也没有完全阻止这件事,他只是道:我们可以切磋的名义,邀请各方名家前来互相切磋,名义上是互相指点切磋,实际上也总是会分出个高下来,如此一来,你们谁的竹雕更出彩,也就一目了然了。 众匠人一听,纷纷赞成,都称赞行老英明。 行老得了众人拍的马屁,回到家。他的女儿过来询问他结果,他才笑道:芝儿想的法子自然是绝妙的,那一下步该如何做才好?万一那录方不接受怎么办? 行老之女自信一笑:爹可邀请玉石雕行、以及木雕行一起举办这次的切磋大会,这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技艺上的切磋交流,那宋录方不会多想的。即使他看出了这其中的问题,那也没关系,因为他必须要参加。若是他不参加,那往后他的竹雕在明州便没有一席之地了。 行老乐道:没错没错。不管怎么样,举办这次切磋大会,这对我们行会都是极为有利的。只要将此次切磋大会宣扬出去,那么必定能汇集众多喜爱竹雕的文人雅客以及老百姓,更别说有宋录方作为噱头,那必定能吸引众多人的注目 不管怎么样,关注竹雕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当然,行老的本业并非竹雕匠人,他是个切切实实的商人,故而一切自然要从利益的角度出发。 玉雕、石雕以及木雕行自然也相中了这次机会所带来的利益,故而很快便答应了。 于是宋玉延便收到了这封邀请函。 宋玉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竹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可也明白,若是她受到了邀请却不参加,那么必然会传出诸多对她不利的传言来。 诸如此次切磋邀请的都是大师、名家,那宋录方榜上有名,已然是被认可的名家,可是她居然没有参加,莫非是徒有虚名?之类的话。 即便认为她的竹雕技艺确实不错的那些迷弟们,或许在诸多流言的洗脑之下,也会慢慢地改变想法。 她不以竹雕为生是一回事,可是她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的竹雕变得一文不值,故而她是肯定要接下这邀请的。 切磋大会在五月,也就是说宋玉延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当然,规则是届时直接将自己雕刻好的作品带到切磋大会的地点,让评委点评就行了。而评委是受邀参加比赛的竹雕行家们,当然也有一些颇有名望的文人。 唐枝有些担心:万一那些人联合起来违心地说你的竹雕不行呢? 宋玉延道:既然说了是一切磋指点为名义的,那么规则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加上有一些具有欣赏水平的人在,想要指鹿为马可不容易。而且我们不妨往好的地方想万一那些名家都是心胸宽广之人呢! 唐枝叹了口气,旋即笑道:等那会儿,家里的鸡也养好了,你若是赢了,我便杀一只鸡奖励你。 宋玉延啊了一声,有些遗憾:输了就没鸡吃吗? 唐枝道:输了就杀两只补偿你受伤的心灵。 宋玉延拉过她的手,直白道:可我更想吃你。 唐枝眼神一变,突然娇媚了起来:那我等着。 娇媚中又带着一丝挑衅,仿佛在揶揄宋玉延。宋玉延眯了眯眼,准备认真地让她知道自己的武功也是有进步的,怎料饼儿在门外喊她们:大哥,唐姐姐,大白天的你们在屋里关着门做什么? 宋玉延走了出来,皱着眉头对她道:去唐家,让小叶准备一下,五月我带她去参加竹雕行的切磋大会。 饼儿得到指令便跑去唐家了,宋玉延回头,见唐枝笑得像是狡猾的狐狸:到嘴的鸭子飞了。 宋玉延: 娘子将自己比喻成鸭子,真的好么? 唐枝收敛的笑容,瞪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没吃到想吃的,故意说得气话呢!唐枝没理她,转身去看她养的鸡怎么样了。 第81章 切磋交流 竹雕行联合玉雕、石雕、木雕行会举办的切磋大会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 很快便传遍了明州以及越州, 恰逢高丽客商以及日本客商刚参加完绍兴的元宵节要从明州的港口离开,闻言便顺便到明州凑凑热闹。 连这些国外的客商都知道了这事, 明州、越州的文人骚客、百姓自然也是知晓了的。 那些熟悉宋录方的竹雕的人一看这邀请的名单上面居然有她, 便也对此事关注了起来。 行会虽然以切磋为名义,不过还是准备了一个场地东钱湖南边的一片竹林,名竹洲, 虽然是一片竹海, 不过也有一座锦照堂。 锦照堂是前几任知州带着乡郡富户所建, 属于公家所有, 但是寻常百姓也可到此游玩、停歇。而这儿也是文人骚客们办雅集、诗会时最喜欢选的地方之一。 行会提前找官府将此处预定下来,并且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治安问题, 届时会在此地设置屏障,除了受邀参加切磋大会的雕刻名家之外, 其余人想要围观便得先买入门资格。 当然,维持秩序、治安都是明面上的说法,明眼人一看便知行会的目的还是在于售卖入门资格来获利。 而一听说要买门票, 百姓们都打消了凑热闹的念头, 门票虽然不贵,可他们并不懂欣赏雕刻艺术,又何必要浪费这些钱呢? 行老也很担心女儿出的主意是否可行,其女显然料想到了这种情况,道:入门资格能获利不多, 我们的目的也不在于此。爹试想一下,能来凑这个热闹的除了颇有名望,好文雅之物的人外,定然少不得那些豪强富户,毕竟这场切磋大会有的可不仅仅是竹木雕,还有玉石雕呢! 行老一琢磨,很快便想明白了,名义上是切磋交流,暗地里是比赛,实际上是为了趁机推销行会里各位名家、大师的雕刻作品,他们家做的买卖也包括了出售竹雕行的匠人雕刻的作品,与此同时还承接别人起宅邸、修房屋时所需的雕梁画栋方面的工程。 也就是说他们的底下便有不少匠人,若是能借此机会提高竹木雕刻的名气,吸引更多人在修房屋时,添加一些竹木类的雕刻,那对他们也是赚了的。而这也是玉雕、石雕行会之所以答应与竹雕行联合的原因。 行老之女所图也不仅于此,她私底下联络了不少行商,有卖文房四宝的,也有卖吃食的,还有卖果饮的,她出租一些摊位给他们,届时不管是前来切磋的名家们,还是来围观的寻常人,想必也会需要吃的喝的。 行老被她的操作给看呆了,办一次切磋会,愣是被她整出了好几套赚钱的法子! ____ 即使知道行会的目的,可还是有不少人准备买资格来围观的,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次的切磋涉及了雕刻这门工艺的发展,它带来的影响或许目前只局限于明州,但是未来总会向四周蔓延,为传统的雕刻工艺带来不同的风气。 像赵赜这等无所事事又爱凑热闹的富二代自然是乐得去围观的;也有像王致等读书人想去看看手艺界的切磋大会与他们读书人之间的文会、雅集有何不同;更有厉思古等对书法、绘画颇为自得的人也想看看自己的作品有没有机会出现在那些雕刻作品上。 于是原本只有二十文的入门资格券,最后被炒出了一百文一个资格的高价。 不管外头的人对这次切磋大会抱有怎样的看法,门票又炒的有多高,宋玉延都没怎么在意。她要忙的事情非常多,每天忙完正事后还得腾时间去雕刻竹雕,故而外头那些消息几乎是楼杲带过来的。 宋玉延不打算敷衍地对待这次切磋大会,除非是条件不满足,否则她若是随意地拿出一件与自己目前的水平不符的竹雕去与人切磋,那是轻慢了对方,也是侮辱了她所爱的竹雕。 既然此次切磋大会并没有限制是留青竹刻,她便打算用多种雕刻手法雕刻出一件作品来。 只学了留青竹刻的唐叶很是吃惊:竹雕不同手法之间难道还能用到一块儿? 宋玉延道:只要你想,自然可以。然而眼下许多人都卡在了想这里,他们不曾想过,自然就雕刻不出来。 宋玉延也不敢自诩宗师,毕竟她所学皆是前人不断地琢磨和钻研,然后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慢慢出现的突破。 就目前的雕刻工艺而言,匠人们缺少创新思维,一件作品要么用浮雕,要么用平雕,要么用透雕等,即使根雕在唐代便出现了,可表现的手法依旧单一。但是论雕刻的技术、手法,堪称大师的也还是大有人在的。 宋玉延前面也提过了,这是因为在汉唐时期,雕刻工艺一般是由手工艺人,也就是匠人传承的,而文人对这方面的审美并无多少涉及。 可是从周朝开始,文人对四君子之一的竹子的喜爱日益增加,开始给竹子作诗、作画到如今对竹雕的欣赏。随着文人开始关注竹雕,他们对竹雕的工艺水平的要求也会提高,这便会促使雕刻家们去想,想更多的花样,想更多的技巧。 所以这次的大会,宋玉延的重点还是在于切磋交流的,她希望自己的竹雕能给予同行启发,也希望能汲取这些前人所累积的雕刻经验,精益求精让自己的技艺变得更加高超、竹雕也更有灵性。 至于唐叶,宋玉延让她先将留青竹刻学专了、精了,她再教她别的雕刻手法。 第67章 _____ 唐枝好几次见宋玉延半夜点着油灯雕刻,她既心疼灯油钱,又心疼宋玉延,于是她在掌握了如何种植棉花之后,便让宋玉延将时间腾出来雕刻,改由她负责照看棉花田。 宋玉延见棉花的苗成功度过了适应期,根须开始往地里深入,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长势喜人,且还未到花蕾期,不再需要她时刻盯着,她便只能麻烦唐枝多费些心了。 至于棉花容易长蚜虫、棉铃虫等虫害的问题,唐枝也用以前种菜的除虫法子解决了,因为她记得宋玉延说过那些办法可以防治蚜虫。 对于唐枝能如此迅速地上手棉花种植事宜,宋玉延还是有些吃惊的,不过想到她娘子在白蜡虫养殖方面也是一点就透,便了然了一切皆因她娘子的学习能力很强。这样下去,她往后大可搞养殖业与种植业! 这事太长远,宋玉延只能将其列入长远规划中,分心处理完这些事后,她便开始专心雕琢她的作品。 _____ 眨眼间端午便过去了,而玉石竹木雕刻行会的切磋大会也如期而至。按照行会的安排,大会将举行四日,第一日是玉雕的切磋交流,第二日是石雕的切磋交流,第三日则是竹雕,最后一日是木雕。 这个安排明眼人一看便知竹雕是压轴的,作为最后一日才举行切磋交流的木雕行虽然有些不满,可毕竟这切磋大会是竹雕行领头举办的,这儿不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只能将不满给咽回肚子里。 宋玉延第一日便出门了。这趟出门要四日,故而除了要上学而没空的笋儿外,宋玉延、唐枝以及唐叶、饼儿会一起过去。 宋玉延让唐枝回唐家拿一套唐浩根的衣服给唐叶换上,唐枝小声拉着她嘀咕:阿药莫非以为小叶与你一样,换上男儿的衣衫就没人认得出真实身份了? 宋玉延暗暗一惊,唐枝这话是无心的还是已经知道她掩饰身份的外挂与装扮有关?因系统说过此外挂只在于减淡别人对她的性别印象,可她若是在装扮方面显得女性化,那他们对她的身份的认知便会改变。 她仔细地观察唐枝的神情,后者见她没回应,又扯了扯她的衣袖:你是如何想的? 宋玉延回神,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唐枝不可能知道系统与她身上有外挂的事情的。 我让她换上男儿的衣衫并未是为了让大家以为她是男儿郎,只不过与那些同行切磋交流,她换上男装,也能少些非议。 唐枝好奇道:既然知道会有非议,那你为何还要带她过去,而且还打算让她拿出自己的竹雕来与人切磋? 宋玉延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若是真的打算在竹雕这一条路上走下去,那她便得去开阔眼界,吸取别人的经验,学习他们好的地方,来精进自己的雕刻技艺,以及去思考如何发展、创新竹雕的手法。 宋玉延又道,而且她与你、饼儿不一样,你们作为观众,无人会去在意你们是男儿郎还是小娘子,而她是要拿出竹雕来亮相的,届时必然会有众多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虽说换了衣衫别人依旧能看出她是小娘子,但比起她直接穿着襦裙出现在那儿要低调许多。 宋玉延较庆幸的是目前还没什么程朱理学,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女子多数也无需缠足,甚至有条件的人家也会培养女儿的才艺,故而唐叶作为一名女子,学习竹雕、练习书画也不算什么罕见的事。 唐枝也没有责怪宋玉延的意思,她问过唐叶,唐叶是自愿选择去参加切磋大会的,而且也坚定了竹雕这条路。唐枝也希望她能坚持下去,将来若是能传出点名气来,才不枉她坚持了这么多年。 ____ 楼杲知道宋玉延要参加切磋大会,而他本人以及其父也是尤为关注的,便让人派了马车过来接送宋玉延。他还想给宋玉延安排到楼家在明州的宅邸落脚的,不过宋玉延考虑到要拖家带口,有些麻烦,便婉拒了。 楼杲道:我俩的交情你还与我客气什么?在外头落脚那多不安全,且麻烦? 楼杲的妻子朱氏也在,她也是很欣赏宋玉延的为人和才能的,便也出言相劝。恰巧楼杲的第五子楼郁正在庭院里抱着蹴鞠玩,蹴鞠滚到宋玉延的脚下,他跑了过来,一时不稳,便抓住了宋玉延的裤脚。 朱氏笑道:郁儿也希望你们在这儿落脚呢! 才三岁的楼郁长得白白嫩嫩的,也软乎乎的,能把人看得心都化了。他还奶声奶气地重复朱氏的话:脚脚。 楼杲没忍住,一把抱起他,狠狠地亲了一口,宋玉延也被他逗笑了,扭头征询唐枝的意见。唐枝在外自然是一副由她做主的模样,于是她们一行人便在楼杲这儿落脚了。 住宿问题解决后,宋玉延便迫不及待地去了竹洲,唐叶与饼儿没有去。她们一个被要求再精雕细琢一下自己的竹雕作品,另一个则是出远门了也逃脱不了练习书画的命运。 楼杲对玉雕的兴致不大,故而没有一起去,而朱氏将楼郁哄去睡午觉后,见饼儿在作画,便在旁边观看起来。 饼儿经过宋玉延的严格训练,作画时的注意力已经能集中了,故而她画到胳膊酸,打算中场休息时才发现有人在围观。 朱氏问她:小娘子的画是谁教的? 饼儿老实相告:是大哥教我的。 朱氏点点头,她记得自己的公公与夫婿都提过宋玉延会书画,而且擅长画山川风物。而她本人也会书画,见到饼儿稚嫩而又初见风韵的画作,她也忍不住指点了一下饼儿。 饼儿在外还是很老实的,朱氏也是第一次见到她,除了看出她不良于行之外,对她也不甚了解。只是跟她相处了一阵子后,便越发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了。 要不是饼儿的年纪还小,她都想替自己那个已经年满十三的三子提亲了。 第82章 惊艳全场 盛夏时期的东钱湖湖面平静无波清澈如镜, 周围的林子里传来阵阵蝉鸣, 无不诉说着夏日的炎热。而东钱湖南边的竹洲处,本是最为静僻幽深的地方, 此时却像个菜市场般, 熙熙攘攘。 宋玉延想象中自己要逛的是博物馆,实际上她跟唐枝来到竹洲后发现更像是在逛玉石市场。 锦照堂外,搭起来临时店铺处摆着不少玉石古玩, 周围还有一些兜售文房四宝以及食物饮料的摊子, 不少身着光鲜亮丽的富庶之人从锦照堂里出来后, 便直奔卖玉石古玩的小铺。 唐枝道:摆卖玉石古玩我倒是理解, 可为何有文房四宝? 宋玉延琢磨道:能来此地的除了玉雕行家外,便也只有那些对玉石感兴趣的富户了,可他们不一定会亲自前来, 如同楼二,他也没有前来, 不过派了仆役过来了解情况。而若是有些人准备不充足,又需要向主家传递详细的情况时,那这些笔墨纸砚自然就派上用场了。 果不其然, 唐枝看见好几个人匆匆地从锦照堂里出来, 然后特别豪气地买了一刀纸以及笔、墨条、砚台等返回锦照堂。她忍不住拉着宋玉延进锦照堂一探究竟。 一进锦照堂,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对比外头的熙熙攘攘,里面则显得安静异常。倒也不是完全的安静,而是除了那些面前摆着玉雕的人交流起来颇为平心静气之外, 围观的人群|交谈都会刻意压低声音。 唐枝被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她听那些玉雕名家们说了会儿话,发现自己听不懂,干脆欣赏起他们面前的玉雕来。 不过她不懂玉,只知道玉石这种物件只有权贵、富人才有机会接触因金子是官府严格管控之物,即使富人有钱,能买到的金饰品也有限,故而玉石往往是他们彰显身份的替代品。 她正想拉着宋玉延说什么,却发现宋玉延看着一件玉鱼莲坠微微出神。刚才她便注意到了,即便是那些富庶之人看见外头琳琅满目的玉饰时,也忍不住露出渴求、惊奇的目光,就连她看见那些玉簪、玉饰,也很是心动。 可宋玉延的目光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只带着欣赏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一会儿,便又去欣赏下一件玉雕。在她的眼里,这些玉石就跟隔壁摊子香喷喷的食物一样,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感官上的冲击。 唐枝不认为宋玉延是因为不知道玉石的价值,才这般平静。若说她对财帛不动心也不可能,她平日里没少琢磨着如何发家致富。所以更有可能是她以前接触这些玉石太多,玉石在她的生活中就跟食物一样,并不罕见。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因一件玉鱼莲坠而失神,看来这里面有秘密。 她低声问宋玉延:你看上那件玉鱼莲坠了? 宋玉延回神,随即道:这倒没有,只是看见这件玉坠,想起了些人与事罢了。 宋玉延的爷爷是玉石雕刻大师,故而在宋玉延的记忆中,她的身边就不乏这些玉石。而她爷爷最爱的一件玉器却不是出自他的手的,而是一件古董,宋代的玉鱼莲坠。 所以看见那件玉鱼莲坠,她便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被他押在玉雕机前雕琢玉石的日子。 怎么,在你我相识之前,你还跟这件玉坠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呢,那件玉坠虽然是仿古玉,可一看便知是刚雕琢出来没多久的,玉色白而温润,造型结构、纹饰以及雕琢的手法皆是如今流行的艺术风格 唐枝安静地听她说完,才点了点头,表示她听懂了。可随即她又问了句:你平日接触玉石的机会也不多,若只是欣赏玉器,怎能说得这般头头是道?莫非你除了懂竹雕之外,还懂玉雕? 宋玉延:!!! 她感觉自己的马甲快要捂不住了,不过她面上仍旧十分淡定地胡扯道:我哪儿来的机会接触玉雕呢?莫说摸了,连见都很少见到。我之所以说得头头是道,那都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唐枝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直把宋玉延盯得心虚无比。她忽而露出了一个粲然的笑容:原来如此,看来只有多读书,见识才能更广些。 宋玉延内心松气,面上认真地点头,恍若一个严肃的老学究。 俩人今日纯属围观,什么也没买便回去了,第二日的石雕切磋交流大会她们倒是没去,而是在楼家休整了一番。 楼杲一直缠着宋玉延想看她拿出什么样的竹雕来,宋玉延态度坚决:若是提前看了,那明日便不是没有惊喜了?楼二郎君不妨再多等一夜。 楼杲没见到她的竹雕,回去跟朱氏嘀咕她:宋大郎小气,太小气了!不让我看,那我就看他那小徒弟的竹雕去,到时候我要在他面前使劲夸他徒弟,气死他! 朱氏: 她夫婿大抵是跟宋玉延来往多了,被少年人的活泼所感染,心性越来越年轻,也越活越孩子气了。 她道:你去吧!你夸宋大郎的小徒弟,他那小徒弟定然会很高兴自己的竹雕获得了认可。小徒弟的姐姐唐氏会高兴,那宋大郎必然也会很高兴。你夸一人,便有三人高兴,这事值得做。 楼杲一听,又不干了:敢情我怎么做,最后高兴的都是他?那我不干了,留到明日再说! ____ 楼杲憋了一晚,翌日便兴致勃勃地跟宋玉延一家四口前往竹洲。 其父楼皓本意欲一同前往,奈何新来的明州知州在生活中是个旷达豪放、性情不羁的人,可是为政上却是事必躬亲、严格执法的官吏,他自然不允许楼皓旷工。 楼杲便对他爹道:爹,若是宋大郎的竹雕能让我耳目一新,我不论如何都会将它买回来赠与您的,你便放心吧! 宋玉延道:若我不卖给你,那岂非连累你成不孝子了? 那便要看宋大郎愿不愿意成全我的孝心了。 宋玉延笑了笑,没答应也没说不好。 到了锦照堂后,已经有不少文人以及富家公子在观众席上坐着了。宋玉延将唐枝与饼儿安置好,便带着唐叶到指定的席位上落座。 而在她出现后,便有不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人投以轻蔑的目光,有人好奇地往她抱着的竹编盒子那儿探,还有些并不认识她的人,并未理会她。 不一会儿,竹雕行的行老便出现了,在他的身后是一位容貌俊丽的年轻女子,她面带微笑,目光在在场之人的脸上轻轻拂过,却并没有给人一种受到冷落的感觉,当即便有围观的人向旁人打听道:那是哪家的小娘子? 有识得该女子的人便答道:这是竹雕行会杜行老之女,据说她自幼便跟在杜行老身边,近些年更是一直帮杜行老打理家中的买卖,是个颇有手段的女子。此次切磋大会,便是她提议举办的。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杜行老会带着她来这儿。 有些人倒是还想打听她是否婚配,然而杜行老开始宣读规矩,又介绍众位受邀请前来的竹雕大家,锦照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倒无人再那么不长眼地喧哗了。 杜行老说完规矩,又特意补充了句:此为切磋,以增进同行之间的交流、技艺为目的,并非要分个高下,望诸位能在此场切磋中受益。 他说完后,便立刻有人盯着宋玉延,恨不得立刻便让她拿出她的竹雕来。只是按照规矩,杜行老自然是先请声名远播的竹雕名家先亮出他们的作品,由大家品鉴。 有人认为论名气,宋玉延的名气并不算很大,她的作品该在前头亮相才是。可有人一眼便看出了杜行老的安排的用意:本来宋录方便是此次切磋大会中最年轻的匠人,而且场上的匠人多不服她的竹雕能卖出高价,也就是说他本就是这场切磋大会的焦点。 若他的竹雕真的好,那放倒后面作为压轴倒也无不可。若他的竹雕名不副实,那么放他在那个位置,对他而言便是一次无情的嘲讽。所以杜行老此举可谓是要将宋录方架在篝火上面烤啊!且看这次宋录方是否能拿出惊艳全场的作品来,若成,则名扬天下,若败 听了这话,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宋录方成败可真的在此一举了!不过我瞧这事可不像杜行老的作风。 那人微微一笑:是谁的手笔那是一目了然的。 众人将目光落在了安静地坐在杜行老斜后方,不发一言的杜小娘子,突然便打了一个冷颤。 唐枝听见这些悄悄话,也不由得多看那杜小娘子几眼,后者不知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亦或是凑巧,也朝她这儿瞟了一眼。 目光相对,杜小娘子面带微笑地朝唐枝点了点头,唐枝的脸上也堆起了笑容,颔首以回敬她。 视线移开之后,唐枝暗暗下决定,日后定然不能让宋玉延加入竹雕行,否则遇上杜小娘子那等厉害的女人,她被坑成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呢! 第68章 并不知道场外有人在替她担忧的宋玉延安静又认真地看完了前辈的竹雕,他们拿出来的多是笔筒、香筒等,上面或采用了浅浮雕手法,又或是采用了透雕手法,留青雕则采取阴刻的雕刻手法,虽然刀工飘逸、构图恰当,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有种画面呆板、层次单一的感觉。 除了竹雕行请来的德高望重的名人发表了自己对那些竹雕的看法之外,场上的竹雕名家们也都在相□□评彼此的竹雕。 宋玉延只称赞了个别线条刚劲有力的名家竹雕,别的倒是没怎么点评。倒不是她看不上那些竹雕,而是因为她的立场不支持她去点评。 后人的竹雕工艺也是从前人那儿继承和发展而来的,也就是说,没有这些匠人的技艺传承,便不会有后来竹雕的蓬勃发展。 可让她违心地称赞这些竹雕,她试问也做不到。 而她的举动让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的人更加不满了,质问她:宋录方,你为何看了我的笔筒后不发一言,是否瞧不起我?既然你瞧不起我,那不妨拿你的竹雕出来让大家看看,品鉴一下,看你是否有瞧不起我的本事! 宋玉延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她听见后面有人提醒道:他的儿子当初在刘知州找寻的录方竹雕时,为了贪功而假冒你,后来这事被衙门发现,受了罚的。 宋玉延明白了这位竹雕匠人为何会用愤恨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只是她这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他儿子其身不正最后被罚,与她何干? 杜行老清了清嗓子:安静,切记今日只是切磋交流 杜行老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附和刚才的竹雕匠人:既然是切磋交流,那何必守着那些繁冗的规矩呢?随意些如何? 杜行老语塞了,他看了一眼自家的女儿,又看了看宋玉延。宋玉延感觉到了数十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扭头示意唐叶拿出她的竹雕来。 她道:诸位说得没错,既然是切磋交流,那还是随意一些为好。录方承蒙诸位看得起,邀请录方前来参加此次切磋大会,不过在录方拿出拙作之前,也想请各位前辈指点一下小徒。 众人早便看见坐在她后面的唐叶了,虽然看出她是个女子,不过考虑到杜小娘子以及观众席上还有女眷在,倒没人去拿她的性别说事。 宋玉延的话一下子将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了唐叶的身上,她紧张了起来,身上也开始冒汗。 唐枝有些担心她是否受得住这种场合,毕竟她以前还是一个内向、胆怯的孩子呢! 出乎意料的是唐叶最终仍旧顶着众人的目光,拿出了她的竹雕来一件臂搁。 一般的臂搁多采用留青刻法,故而众人在她的雕刻手法上倒没有别的说法。她的臂搁上刻的是郊外田野边上的农家小院,小院门前长着不少杂草,而杂草中蹿出了一朵野花,令院外的画面一下子生动活泼了起来; 小院内则有一条狗与一只鸡,本该在吃虫子的鸡却没有做它该做的事情,反而追着那条狗在院子里跑。狗的胆子显然不小,然而却还被鸡追着跑,只能说明这鸡狗相处十分和谐,这样的画面也令人忍俊不禁。 许多人几乎是带着笑容看完这件留青竹刻的,而点评完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是宋玉延的徒弟、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所雕刻的,无论是画面还是刀工、创意皆略胜多数匠人一筹。 唐叶获得了这么多人的认可,内心十分雀跃。当然,那些故意说她的构图有问题,或者刀工不行的,她也认真听取,准备回去多加钻研。 唐叶的臂搁也获得了不少观众的青睐,有些人想买她的臂搁,但是碍于切磋大会还在进行当中,便只能按捺下来。 ____ 唐叶的留青竹刻已经让那些本不认识宋录方的人心里的天平发生倾斜徒弟都能刻出这么灵性的作品,那师父还了得?! 于是众人对宋玉延的竹雕期待了起来。宋玉延也不再推脱,她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竹雕,放在身前的桌上,道:请诸位前辈指教。 众人定眼一看 受过宋玉延称赞的透雕大家: 同样受过宋玉延夸奖的浮雕大师: 质疑宋玉延的竹雕匠人们: 场上的众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他们有一种被自称为晚辈的宋玉延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宋玉延拿出来的是一件香筒,香筒上采用了透雕、浮雕以及留青等多种手法,雕刻出了一幅山水风物图,图中有的不仅是山水,还有建筑、人物与飞鸟。 其构图饱满、层次分明,光是肉眼看便能看出四五层来,而且细巧秀雅,连远去的飞鸟都雕刻得一清二楚。 至于刀工,那更是无可挑剔,在她精湛娴熟的刀法下,竹雕的线条飘逸,画面极具艺术感染力。整件作品,不仅富有创意,而且文人气息十足。 这件竹雕出来后,不等宋玉延开口阐述它的创作背景,便有一群人争相询问她这画是否自己所画?她如何能在使用透雕的手法时又用上了浮雕、留青等而不至于打破构图的平衡?更有甚者直接问她还收不收徒。 宋玉延: 观众席上的楼杲看见那群眼睛放光的文人以及富二代们,暗戳戳地算了一下,他要用多少钱才能在这群人开出的价格中拿下这件竹雕。 第83章 小瓷瓶 竹雕切磋大会从宋玉延亮出其作品后, 气氛便一改之前的不愠不火, 变得热烈了起来, 众人就宋玉延那件香筒的雕刻手法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那些先前做了完全准备, 打算让宋玉延难堪的竹雕匠人们都被冷落在一旁。 他们嫉妒宋玉延,但是也无法否认宋玉延的留青竹刻手法十分高超精湛, 故而他们也刻意去模仿宋玉延的留青竹刻, 又找了一些画家买了他们的画作来雕刻,并且小心翼翼地根据竹青的深浅, 雕刻出了不同深浅变化明显的留青竹刻来。 然而他们的竹雕在前头被点评时, 只获得了中等的评价, 还有些人的竹雕还未亮相, 可是他们都知道自己败了。宋玉延的香筒出来后, 后面的人的竹雕都已经无法再吸引众人的视线了。 倒是那些在此之前并不认识宋玉延的竹雕名家们放得下身段, 虚心地向宋玉延求教。 杜行老见场面已经失控,打算让人中止这场切磋大会, 杜小娘子道:爹, 这才是切磋交流本该有的气氛嘛! 杜行老不解:可是这样一来,规矩不是全坏了吗? 杜小娘子和柔温顺地笑了:此时此刻,再拘谨规矩可不成了。爹若想让明州的竹雕行发展更甚,那便该想想法子如何将那宋录方拉拢过来。 今日之后,宋录方的竹雕势必会掀起一场竹雕审美思潮的变化,她的竹雕也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商品。 杜行老自然是看出了宋玉延的价值的,只是经女儿这么一提, 他才下定了决心。若是能将宋录方拉拢到杜家帮忙,那自然最好,不然让她加进竹雕行会也行啊! 杜小娘子似乎并不打算帮她爹的忙,而是起身离去了。 杜行老一人也控制不住场面,干脆由着众人将切磋大会变成了教学现场。 有人问宋玉延年纪轻轻,为何就可以有这等功底,她想了想,拿出一套刀具,一脸幸福地道:我觉得是我娘子专门让人打的刀具使用起来十分顺手,思如泉涌之下,落刀便十分流畅 众人: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偏偏还无法拒绝,而且他们看见那套刻刀后,发现这或许是真相?! 这刀不知令正是在哪儿打的?当即便有人开口询问。 宋玉延扭头看唐枝,这得问我娘子了。 唐枝在她提及自己的时候,心跳便加速了她家阿药有时候真是出乎她想象的大胆奔放呀! 她也没藏着掖着,而是将自己去王铁匠那儿打的刻刀告诉了众人。 这时边上有读书人拿起纸,笔走龙游地写下了一则趣事:明启年间,明州有一竹刻名家宋录方,其竹刻技艺超群,所雕刻的香筒栩栩如生、精妙无比,问之何以如此神乎其技?答曰,妻所赠之刀笔精巧,用此刀如有神助,香筒自然而成。 当然,唐枝也不会知道,托她的福,王铁匠的生意比以往更加好了,找他打刻刀的竹木雕刻匠人络绎不绝,而且纷纷要求装上木柄。 王铁匠:??? 虽然生意变好了,可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怎么看起来有些似曾相识呢? _____ 傍晚时分,竹雕切磋大会也落下了帷幕,宋玉延与人交流探讨了一日,也学习到了不少东西。别的竹雕名家纷纷一脸满足地跟她告别,她看见唐枝等人似乎有些疲惫,便也打算与她们一道回去了。 这时赵赜等人拦下了她们,笑容灿烂地问:请问你打算出手你的竹雕吗? 宋玉延摇了摇头:我有朋友想要买回去尽孝心,所以已经被他预定了。 赵赜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道:那个我是问录方的徒儿这位小娘子呢!毕竟我也知道录方的香筒价值不菲,哪怕我出高价也未必抢得过别人,故而只能退而求其次,求购这位小娘子的臂搁了。 他说完之后,还有挺多人附和的。 宋玉延: 这就尴尬了! 唐叶愣了一下,她没想过在宋玉延的竹雕大放异彩后,还会有人看上自己的竹雕,不过她也知晓,这是沾了宋玉延的光。 她看着宋玉延,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宋玉延道:你的东西,自己决定就好。 唐叶便对赵赜道:我的技艺还不够精湛,不能贪利而昧着良心卖给您,待我日后出师了,希望您还看得上我的拙作。 赵赜顿时头疼,看来这真是宋录方的徒弟了,连脾气都相似,性格恬淡不说,还视钱财如粪土。他倒是希望唐叶千万、务必要昧着良心了,这样一来,他们才有机会买下这些竹雕啊! 他们也料想得到,今日之后,宋录方的竹雕势必会风行起来,比以前更难得到,可能连带着她的小徒弟的竹雕也会水涨船高,他们现在不买回去珍藏,那要等到何时? 赵赜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的手里有录方的留青竹刻,日后带去雅集、文会,那都是倍有面子的呀! 赵赜决定,他日后要多去参加雅集,而为了能去雅集,并且得到众人的瞩目,他也有必要努力读书,最好去练个书法、学个绘画。虽说他学不来竹雕,可是文学才艺还是有机会跟宋录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不是? 饼儿见唐叶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臂搁卖出去,便抓了抓她的手,道:叶子姐姐,我不买你的拙作,你送给我,这样一来,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了。 众人: 第一次见人把占便宜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 偏偏饼儿说得认真,唐叶也轻轻一笑,道:拙作不是这么用的,只能我说自己,你却不能这么说我。不过,你说得对,这竹雕若是卖出去,肯定不合适,送与你的话,倒无需考虑良心不良心的问题了。 赵赜等人: 原来想拿到这竹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早知道他们也开口讨要了,一开口就是买卖,这等不趋炎附势的人儿果然会觉得说钱是侮辱了她吧! 饼儿才不管拙作是怎么用的呢!她高兴地接过她的臂搁,又一直在手臂下方比划,想着自己练习书画时,有了这臂搁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 唐枝扭头问宋玉延:我怎么觉得小叶这话有些耳熟? 宋玉延:嗯? 唐枝:你当年赠我笔筒,也是这么说的吧?你们雕刻竹木的,都喜欢先把自己的竹雕贬得一文不值,然后才出手送人吗? 宋玉延:娘子你的记性倒是挺好的。 唐枝嘟哝着说:都怪你骗我说,那是你随意雕刻的,还说送人也无妨,所以我就送出去了那可是我收到的第二件礼物呢! 第二件? 这人居然想不起送过什么给我了?唐枝横了她一眼:一领草席,你忘了吗? 宋玉延想起来了,她想说那几乎是抵押给唐枝当补还欠款的,然而唐枝将那草席当成了送她的,那她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吧! 回了楼家,楼杲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似的来到宋玉延的面前:宋大郎我听见了,你说要成全我的孝心,卖那件香筒给我的。 宋玉延装傻:我有说过吗? 楼杲登时便笑不出来了:宋大郎,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我出五千钱,你必须得卖给我,不然我爹跟你哭你信不信? 楼二说得是夸张了点,不过宋玉延也没打算真让他爹出面找她买香筒,便答应了他。 楼二拿到了香筒后便藏在了房中,他爹从衙门回来,问他:你买到了录方的竹雕了吗? 楼二道:儿子不孝,没买到。 他爹一脸可惜地离去了。朱氏看着丈夫一脸侥幸的模样,寻思着若是让她公公知道了他藏着宋录方的竹雕后,不知道会不会要跟他脱离父子关系? ____ 有宋玉延在竹雕切磋大会上大放异彩在前,最后一日的木雕切磋交流大会便显得冷清多了。宋玉延与唐枝也没去逛木雕切磋现场,而是趁此机会到明州城外的市镇买些家中要用的物件。 俩人在市镇上遇到了净觉,宋玉延觉得这真是太巧了,明明市镇那么大,那么多人,可净觉还是看见了她,过来与她打招呼。 净觉腹诽:施主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想要装作没看见都困难。 他趁着宋玉延去买东西了,便跟唐枝打听宋玉延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善事,否则为何每次他看见宋玉延,都觉得那金光越来越明亮? 唐枝又下意识地看了宋玉延的头顶一眼,依旧没看见什么金光。她想到宋玉延最近种的棉花,棉花若是推广开来,必能在寒冬里为百姓带来一丝温暖;如今宋玉延又因竹雕而传出了名声来,她的竹雕手法必然会为人所争相模仿,兴许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竹雕,所以也不知道她的金光是否与这些事有关。 第69章 不过随着净觉三番四次都能看见宋玉延身上的光芒绽放得越来越强烈,她的内心也升起了一股不安若宋玉延的来历与金光有关,那等金光到了一个界限时,宋玉延的身上又会发生何种变化? 宋玉延买完东西回来时,净觉也离去了,她没向唐枝打听他们说了什么,而是神秘兮兮地给她塞了一个小瓷瓶,回去再打开来看! 唐枝总觉得她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可知道她不会害自己,故而也就依她的,没有立刻打开。 一行人到晌午的时候便启程回慈溪县了,笋儿看见她们归来,内心高兴得很。她们不在家的日子里,虽然有唐浩根照顾他,可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上完学堂回来后,编竹编补贴家用,却发现没有人可以指点他;也没人会让他产生一种必须去做饭的危机感;夜晚更是无人敦促他去洗澡可以说,这四天,他的日子过得是多无趣了! 然而看见宋玉延等人后,他便淡淡地道:回来了?吃晚饭了没,我去做饭。 唐枝微微一笑:笋儿辛苦了。 家里的黑犬也一直朝她摇尾巴,她蹲下来摸了摸黑犬的脑袋,笑道,小黑看家也辛苦了。 笋儿挑了挑眉毛,心里高兴得飞起,然而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你们都是妇人,这点事只能我来办了。 他又斜了宋玉延一眼,还有个比妇人更不能指望的。 宋玉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四天里,看来你在家野得很呢!拿你这几日写得字出来我瞧瞧有没有进步,还有待会儿吃完晚饭后对墨义十条,有一条对不上,你就负责喂鸡、清理鸡粪一天,对不上多少条,便干这活多少天。 笋儿: 掌握经济大权的人惹不起,溜了溜了! 唐枝看着笋儿逃进厨房的身影,趁着唐叶回家了,而饼儿则累得回房休息,便亲了亲宋玉延抿紧的嘴唇,笑道:你赢了竹雕的比赛,按照事先说好的约定,要给你杀只鸡。 被唐枝这么一亲,宋玉延哪里还绷得住神情,当即便咧嘴笑了:当日说的可不是吃鸡。 唐枝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去整理她们在明州带回来的物件。 夜里,唐枝沐浴完回房,她看见摆在桌面上的小瓷瓶,想起宋玉延白天神秘兮兮的模样,便捻起它端详了片刻。 坐在床上,靠着墙看书的宋玉延见状,便扔了书,下了床道:娘子打开来看一看? 唐枝见她满怀期待的神情,实在是不忍,便顺着她的意打开了。只闻见一道扑鼻的清香从小瓷瓶的口子里蔓延出来,让她微微发怔。 喜欢吗?宋玉延问。 这是面脂?唐枝问。 这是护手霜也就是手药,涂抹于手上可令手软滑,冬天不开裂。我们自成亲以来我好像没给你买过什么礼物,所以今日看见了,便买了,希望你能喜欢。 唐枝睫毛扑了扑,她道:怎会没给我送过礼物呢?这满室的竹雕、弄影、蜡烛、纸、毛笔,哪样不是你送我的?而且这手药,还是你更加需要。 宋玉延道:来来去去都是这些物件,没个新意,我自个都看不下去。你快上手试试看。 唐枝心里软软的,又暖暖的,她依言倒了点手药在手上,然后涂抹开来。抹完后,宋玉延凑过去闻了一下,笑道:挺香的。 嗯!唐枝对这带着甘松香的手药味道也很喜欢。 在她点完头之后,宋玉延笑得更加灿烂了,她道:娘子,这手药,睡前涂抹,效果最好,你可不要洗了,浪费了。 唐枝慢慢地察觉到她真正的用意了。 果不其然,便听见宋玉延道,所以今夜,娘子的手能便动便别动了,让我来便好。 唐枝: 她朝宋玉延伸出了手。 宋玉延:怎么了? 唐枝:将你卖竹雕的钱上交,我管账。 看你日后还怎么乱花钱,买这些有的没的! 宋玉延: 第84章 取表字 在竹雕切磋大会后没几日, 便陆陆续续地有人登门求购宋玉延的竹雕。虽然人数并不比以前刘绰在任时那么多, 可每一个前来的人不是明州有名的文人, 便是特别富的富户, 又或者是背景很深的官户。 文人更多的是想跟宋玉延探讨艺术, 而有钱的富户则一开口便是五千钱一件笔筒或者香筒,那些官户自然是想买她的竹雕装饰门面, 又或者拿去给家中在朝为官的家人, 送给他们的上峰。 因为宋玉延的雕刻技法彻底折服了那些来自越州的竹雕匠人,他们将宋玉延的名字带到了越州, 临近越州的杭州也听闻了她的名声。 加上以前杜衍在扬州一带为官, 他便时常向朋友介绍宋玉延的诗筒, 故而扬州的官吏、文人一听宋录方这名字, 立马便对应了起来。 也就一个多月, 宋录方的竹雕之名便传遍了江浙两地。 宋竹拿着他二哥的信来寻宋玉延, 道:你的竹雕,连二哥都知道了, 还回信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玉延无辜地看着她十三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宋竹塞了几本书以及一封信给她:二哥给你的书与信。 宋玉延稍感意外, 毕竟她跟那位在她还没记事就离家去当官,且不怎么往来的族叔没什么往来,上次跟宋傅通信还是因为占城稻之事,而且信也是通过宋竹转交的,这次他竟然会亲自给自己写信了? 她将书放好,先看了一下信,信上大意是宋傅在汴京也听闻了她最近似乎在捣鼓许多东西, 他一方面希望她能好好读书,将来在官场上跟他碰头,另一方面又暗戳戳地打听棉花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宋傅早在试种以及举荐占城稻之后便入了皇帝的眼,故而早便调回朝廷当了个尚书左司郎中兼任侍御史知杂事。 他之前虽然为知州,但是这是派遣的职务,而他本来的官阶便只有六品。如今升为了从五品的尚书左司郎中,实际职务则是到御史台当个副职,也算是升了一级。 宋傅虽然有长辈的风范,端的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宋玉延还是看出了他对棉花似乎颇为期待,而且也挺希望能再靠一点实际的东西提高政绩的。 宋玉延也不会认为他这么做很功利,相反,若是他没有一点野心和算计,那他又怎么当宋氏发展壮大的靠山呢? 她种植棉花肯定是要推广的,可是光靠她跟楼杲来推广也有难度,若是跟她的族叔合作,那么就是双赢的局面,她没道理不优先考虑族叔。 另外宋傅还提及他的好友举荐了杜衍,相信明年他又能挪一挪位子了。至于冯元,则升为大理寺评事了。 大理寺评事一般是状元的起点,冯元折腾了这么久才到状元的起点,说起来似乎没升什么职。然而他当年殿试的排名并不在前列,故而若非他提了一下占城稻,估计还得好些年才能升到这个位子来。 为此,他也想得很开,高兴地跟杜衍分享了这事,还让老家的人给宋玉延带去一些岭南的特产,也算是报答她当年肯跟自己的族叔搭线之恩了。 冯家在番禺本就是有底蕴的,加上冯元好歹是入朝为官,也算是光耀冯家门楣,冯家的人对他的话自然重视,正巧冯家有人要北上到汴京,便让人弄了些香料跟着沿海北上的船只到达明州,送给宋玉延。 宋玉延看见这一大箱七八种香料,吓了一跳,也不敢收。香料是外国货,而且朝廷规定外商只能卖给官府,市舶司的职责之一便是盯着这事。官府得到香料后便运到汴京等地,然后卖出高价就等于两块钱的成本价,被卖出了两百块的感觉。 到广南的官吏往往都会私下买大量香料,然后等调任的时候便会带走这些香料,转手卖到别的地方。冯家有人在广南为官,他们能弄到这么多香料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冯家的人执意要谢宋玉延,还提及了宋傅。 宋玉延一琢磨便明白了,冯家虽然有人在广南为官,可看样子也升不上去了,而且总不能看着冯家就这么没落了,那么希望便只能寄托在冯元的身上了。 如今宋傅升了官,前途还未可说,可此时的他却一定能带冯元一把,他们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跟宋傅搭上关系。 宋玉延不敢擅作主张,便找了族长。也不知道冯家的人与族长说了什么,族长最终收下了这箱香料,并且分了宋玉延一半。 宋玉延不好意思白收人家的好处,便赠了冯家的人一个笔筒,希望他能转交给冯元。 冯家的人一开始也看不上她一个不值钱的笔筒,不过碍于情面,没有表现出来。等他们到了汴京,又从冯元口中得知这个笔筒的价值之后,他们的心情有多震惊和复杂,这些都是宋玉延不知道的事情了。 ____ 传出名声来的也不仅是宋玉延,连带着唐叶的竹雕也小范围地被人提及。宋玉延让她取个字,如若不然以后她的竹雕上便要用真名了。 唐叶也不希望别人以后提及她就直呼她的姓名,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字比较合适。 她希望宋玉延能帮她取,至于为何不是唐浩根,因为唐浩根道:宋大郎虽说没正式收你为徒,可毕竟教了你这般手艺,你喊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将来你的字是要留在竹雕上的,有他帮你取表字很合适。 于是宋玉延琢磨了一阵子后,给她定了青归为表字。这是取自杜甫的诗句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一般人取字都会是名字的补充,又或者与名字相辅相成,所以唐叶、唐浩根都很满意这表字。 宋玉延还问唐枝:娘子好像没有字,要不要也取一字? 唐枝道:我便算了,我不写诗、不作词、不雕刻、无书画,取字作甚? 宋玉延没打算就此作罢,继续劝道:万一哪天就用得上了呢? 唐枝被她缠得不行,只得道:那请阿药替我取一表字了。 宋玉延早就想好了,她替唐叶取字时,之所以想了那么久,是因为她趁机给唐枝琢磨什么字比较好。 素姿如何? 唐枝咀嚼了这表字一会儿,才问:为何取这作为字? 宋玉延有心考她:娘子想知道?不妨自己琢磨。 唐枝瞪了她一眼:这是嫌弃我读书少呢?!哼,反正我也用不上,我才不想知道呢! 虽然这么说,可她还是暗搓搓地买了些唐人的诗集回去翻,考虑到唐诗有数千甚至上万首,她也只能在闲暇时随手翻一下。 ____ 杜行老在交流大会中赚得不少,既赚了钱,又赚了名气。竹雕这行的名气传出去了,也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竹雕的艺术价值,故而连带着雕行的竹雕匠人接到的生意都多了起来。 可惜这都是少数,更多的人想要的还是宋录方的竹雕。为此,杜行老特意带上厚礼到了宋家,想邀请宋玉延加入竹雕行。 只是宋玉延是那么好忽悠的吗?她不以竹雕为生计,且她压根便不怕竹雕行对她的打压,像她那样手艺高超,构思巧妙、有创意的人,即使不依靠竹雕行,也会有一堆人上门去求购她的竹雕。 杜行老也想到了,不过他不信邪,第一回 过去,宋玉延回了金川乡;第二回过去,宋玉延在蜡园处理事务也不在家;第三回宋玉延则被王周等人约出去参加雅集了。连着三次他都没见到人,只能铩羽而归。 杜小娘子猜到了他会一无所获,也不意外。他苦着脸向女儿求救:芝儿啊,那宋录方也太忙了点吧,我每次过去他都不在家突然又反应过来了,他是不是故意避着我啊,不然为何每次都那么凑巧不在家呢? 杜小娘子颔首:看来爹猜到了。那宋录方确实可能在躲着您,而且他通过这几次的外出理由告诉了您,他不缺钱,不缺势,小小的竹雕行还入不了他的眼呢! 杜行老愤愤地道:那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说完,他又苦着脸承认,他确实有资格这么看自己。那我能怎么办呢?虽然竹雕行的名气打出来了,也有人开始模仿他,可却始终得不到其精髓。而大家也都是奔着他的竹雕来的,若是我们家、咳咳,我们竹雕行还没有一个镇场的,可又会跟从前一样了。 杜小娘子始终都很淡定,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杜行老在她的神情上看见了希望,也早就丢弃了他当爹的老脸,道:芝儿,快替爹想想法子,毕竟以后杜家,还是得靠你的了! 杜小娘子眼眸一抬,带着三分狡猾:爹说真的? 杜行老腹诽,他这女儿可真是商人本性!都坑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不过他这一骂,也将身为商人的自己给骂了进去。他倒不是真的气恼自己的女儿,毕竟他都是日常依靠这个女儿的。 那还会有假?日后爹也不将你嫁出去了,给你找个上门女婿杜行老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杜小娘子听他唠叨完,才不紧不慢地道:他加不加入竹雕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之合作便足以。 杜行老道:可怎么样才能与之合作呢? 杜小娘子拿了一本书给他看,他翻了几页,觉得上面的事颇为眼熟。再细想,这不是那日切磋大会的情景么?她这是让人将之详尽地记录下来了?可是记录下来又有什么用? 爹难道没打听到,我们竹雕行办的大会,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了竹雕的名气?,而这更多的人里,也包括新来的知州? 杜行老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知州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切磋大会?可是这跟宋录方与我们合作有何关系?跟这书又有何关系? 杜小娘子顿了一下,继续道:爹可知明州每年都有哪些贡品上交? 盐、金波酒、双鱼酒、罗、女儿布 这些都是明州的特产,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地方官员会给皇宫送去这些特产。倒不是说作为贡品,就不许百姓使用或者购买了。 杜小娘子道:若是将明州的竹雕之名传遍天下,那官家是否会想看一看那盛名之下的竹雕,到底有何精妙之处? 杜行老被她这么一指点,立马便想通了:芝儿的意思是,让知州觉得我们的竹雕值得作为贡品上交给官家,那他必然会出面跟宋录方谈?可是我听闻那范知州生性耿直,可不像是会动这些心思之人。 第70章 杜小娘子颔首:故而我准备了这份东西,打算琢磨出一条能让他点头的策略。而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礼后兵,得先知会宋录方一声,否则我这仅剩的良心也会过意不去呢! 第85章 护夫 杜行老每次去找宋玉延都没碰着倒不是她真的避而不见, 而是她确实很忙碌, 杜行老没有提前选好拜访的日子, 也不怪乎她没有安排会面的时间。 杜小娘子比杜行老细心, 她特意让人持拜帖上门, 宋玉延便选了一天空闲见她。 唐枝虽然防着宋玉延被坑,可也没有阻止二人见面。只是杜小娘子到访的那日, 她也没有出去, 而是留在了家中。 杜小娘子来了后没有立刻谈邀请宋玉延加入竹雕行的事情,而是先跟她聊起了竹雕的未来发展。 她挑起话题的方向很正确, 宋玉延有心拒绝加入竹雕行, 却因为对方没有主动提及而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来聊。恰巧宋玉延也是很关心竹雕的未来发展方向的, 于是谈话的节奏就慢慢地被杜小娘子掌控了。 唐枝一开始也没察觉, 后来慢慢地才回过味来, 心想杜小娘子应该是在那日的切磋大会上根据宋玉延的发言以及对竹雕的喜爱断定她虽然不想靠竹雕来牟利, 可却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竹雕能够得到发展的。 说到底,创意灵感并非长年累月地重复去做一件事就能冒出来的, 而是应该加强雕刻者的文化功底, 并且多加交流,只有开拓了眼界,才能改变思路。宋玉延说完,又补充道,这些都是我的老师教我的。 杜小娘子问:不知尊师是何人? 宋玉延微微一笑:我的老师并不在此。 杜小娘子倒没有追问,因为在宋玉延出现之前,雕行一直不曾听闻过还有这等惊才绝艳的竹雕名家, 故而她认为那要么是隐士,要么不是江浙一带的人。而据她所知,宋玉延一直都没出过明州,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一般的隐士连官府的邀请都不会给面子,故而她也没打算从宋玉延的老师那儿下手。 孔圣人教书育人有教无类,故而有弟子三千。知识、学识都是一代传一代的,只是世上雕刻者多,有如此手法、功底的却不多。若是尊师或者你也能学孔圣人,广收弟子,那竹雕的百花争艳也指日可待不是? 宋玉延很佩服杜小娘子能扯到那么大的道理方面去,她道:录方只怕有心而无力。 杜小娘子叹了一口气,只好拿出让明州知州将她的竹雕作为贡品给上交上去之事来要挟宋玉延。 唐枝也看出俩人这是谈崩了,而杜小娘子开始耍手段了。她道:官家又如何?我们不想给,他还能强迫了我们不成? 杜小娘子跟宋玉延都看着她,前者微微诧异,是诧异唐枝的勇气;后者则有些担心,因为宋玉延不知道周朝的皇帝是否如宋仁宗那般好说话。 因为唐枝的发言,杜小娘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想,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没想到令正这么有胆量与骨气,刚才我也不过是与二位开个玩笑。 宋玉延: 你威胁人的语气可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 杜小娘子进而解释道:要想让知州将竹雕作为贡品上交,那必须得让明州的竹雕成为比别处更著名的手艺才行,而这依靠录方一人的竹雕是办不成的。录方之名若是传到官家的耳中,那只有录方被招进文思院的可能性。 文思院是管各种手工作的,它有四十二作,诸如玉作、牙作、雕木作等,竹雕木雕都属于雕木作,只是因为竹雕在世人的眼中不值钱,也没什么欣赏价值,故而在文思院没有独立的作坊。 被招进去成为官吏的可能性为零,故而进去之后虽然有机会得到皇帝的青睐,可出身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匠人。许多工匠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故而倒不在乎那些。 杜小娘子又说:我也不希望录方的手艺日后只能为达官贵人所观赏呢,故而特来与你做笔买卖。 你在威胁我们?唐枝皱眉,内心已经十分不满了。 杜小娘子道:唐大娘子可是误会我了,我并无威胁之意。即便宋录方不答应与我做买卖,我也不会耍什么手段,让他有被招进文思院的可能,毕竟我们杜家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只是任何人都会对特别出众的人或物感到好奇,故而说到竹雕,大家都只知宋录方,那么大家都会对宋录方感到好奇 宋玉延沉思了起来,杜小娘子的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而且也并非完全在威胁她。 唐枝也没有言语,因为她也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那杜小娘子想做什么买卖? 加入竹雕行,不过竹雕行并不会干涉你的竹雕创作与交易,也不会收你什么费用,只需你偶尔参加一下竹雕行的大会、指点一下别的竹雕匠人,以及有事关竹雕行名誉、生死存亡的事情时要提供帮助。相对的,竹雕行会给你一些束脩。 杜小娘子也知道即使宋玉延指点了,那些匠人突破自身能力限制的情况也不会多见,故而她这么做的目的其实还是希望竹雕行能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只有这样,对竹雕越来越感兴趣的人才会多,或许能吸引一批对艺术有独特见解的人开始接触竹雕,如此一来,竹雕便能大力地发展起来。 宋玉延琢磨了一下,这不就是文学艺术界的行会的名誉委员嘛!也就是不担任实际职务的头衔的一种。 杜小娘子瞥了唐枝一眼,忽然道:唐大娘子可真是护夫呢! 潜台词是,你今日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家夫婿,醋味浓得满屋都是了。 唐枝跟宋玉延听懂了。 唐枝:不,我只是担心她被蛇咬了。 宋玉延却笑容灿烂地看着唐枝,心里甜滋滋的:唉,看来我还是有值得被阿枝担心爬墙的魅力的! 杜小娘子又被她们灌了一壶酸醋,她知道宋玉延一时半会儿也给不了答复的了,便先告辞了。 她一走,唐枝便对宋玉延正色道:我是完全相信阿药能一个人应付她的,只是我闲来无事,故而才顺道听一听她想说些什么罢了。 唐枝担心宋玉延被杜小娘子的话给挑拨了,认为她这是对宋玉延的能力没信心。 宋玉延:娘子什么时候学了笋儿的言不由衷?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很喜欢呢! 唐枝:??? 她觉得宋玉延可能是误会了什么,然而看见她这一脸幸福的模样,解释的话就吞回了肚子里算了,这人哪是那么容易受别人挑拨的。 _____ 宋玉延在了解清楚竹雕行的运营模式之后,也找唐浩根帮忙分析了一下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陷阱。唐浩根说竹雕行并非官方的机构,故而对她的社会身份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是说,她并不会因为加入了竹雕行就变成了匠籍。 在分析了利弊之后,宋玉延最终答应了杜小娘子的提议。唐叶也收到了杜小娘子的邀请,这回她没有依靠别人的判断,而是自己做主加入了竹雕行。 唐枝得知后感慨:小叶也长大了呢! 想当初,唐叶怕生又内向,即使跟她去菜园子,也只负责摘菜而不敢与人讲价。一眨眼,她都能自己替自己做主了! 在她身边抱着孩子的陈采杞闻言,生怕唐枝开始琢磨唐叶的婚事,便道:明年才十七岁呢,还小的很! 唐枝: 她想到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在宋玉延的眼里也还是一个小丫头,故而对于自家嫂子的态度并没有产生疑惑。 对了,阿枝你与宋大郎成婚也有半载了,肚子有动静了吗? 姑嫂之间聊天也难免会聊到这些话题,唐枝早前便被来探望的烈婶问了一次,后来又被吕氏等人关心了一番,故而对这问题早就免疫了。 她道:还没有,阿药说要顺其自然。连保恩院的净觉师傅也说,这一切都自有天定,不必时刻记挂的。 这些话自然是她胡扯了,毕竟净觉虽然能看见宋玉延身上的金光,却不会算命。 可是这话的效果很好,陈采杞是保恩院的香客兼粉丝,也知道宋玉延跟知礼有往来,那么净觉会跟唐枝说这些话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也好在陈采杞不会去找净觉查证,若是净觉知道了,定会觉得自己这个锅背得似乎有点无辜了。 _____ 宋玉延与唐叶加入竹雕行之后,行会的受关注度也确实比之前高了许多,而且唐叶作为行会里唯一一个女性竹雕家,自然受到了不少瞩目。 手工这一行业里也并非没有女性的匠人,比如吴越便曾经有一位很出名的木匠,后来在周朝当了都料匠的喻浩,其女便是继承了他的衣钵的女性匠人。 都料匠是掌管建筑设计、管理木工的官吏,可以看做是工匠出身之人的最高荣誉与终点。喻浩编纂了一本著名的《木经》,当然,后世也有小部分人认为是其女所写,只不过女性地位较低,故而著作冠在了其父的头上罢了。 不管《木经》是何人所编纂,喻浩之女精通木工却是无可争议的。 杜小娘子大胆地将唐叶招进竹雕行,而唐叶也大胆地应下了,这虽然引起小范围的热议,不过也没人去多管这些闲事,毕竟没有哪条行规规定女子不能加入行会。 相反,有不少人带着好奇之心到竹雕行打听唐叶的竹雕,也算是为唐叶的青归之名增加了一点名气。 宋玉延履行自己的诺言,偶尔会跟竹雕行会的匠人交流一下,他们也有意地模仿宋玉延的风格,虽然缺少一些灵性,可是技法的提升也让他们的竹雕较之前更加受欢迎了。 那些地主豪强家中添置屏风、竹椅等,都喜欢通过竹雕行找人帮忙雕刻一些纹饰。尤其是那屏风,巧匠能用数百块竹片以最小的缝隙拼接、雕刻出一幅长宽高都有两三米的山水图来,让那些地主豪强十分满意。 这些都是后话了。 眨眼便到了八月,因齐如要启程去参加明年的省试,故而笋儿不得不中止了他的学业。 宋玉延跟唐枝商量了一下,认为他其实也该换个学习环境了。倒不是说齐如那儿不好,而是齐如的教学水平也有限,笋儿若想要深造,还是该到教育水平较好的学校去。 首先便排除了县学,州学还是值得考虑的,不过宋竹要求将笋儿送回义学,一来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接受监督,二来也要培养他对家族的融入感。 宋玉延这回并没有直接让笋儿做主,因为宋玉延对他未来要选择的道路其实也多了一点期待。 以前想着让他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日后最差也是去当一个账房,只要不偷懒也就不会饿死就行了。 如今她已经融入到了宋大郎的这个身份中,跟笋儿也相处了近五年,说没有产生一点感情也是假的,故而将他当成一个弟弟来看待的话,也是希望他的知识水平能更上一层楼,目标也不要只局限于当账房先生。 可是最近她也察觉到了,笋儿相较于靠读书走出一条康庄大道,他更想放弃学习,去帮宋玉延的忙,打理一下蜡园或者棉花田的事务。 宋玉延不认为他是图谋蜡园或者棉花田,因为她看得出他还是想读书的,可是却为了某些事而不得不放弃学习。如此一来,她自然不能让他做主了。 俩人商议好了之后,便由唐枝去跟笋儿谈话。 笋儿长大后,嘴巴也是越来越严实了,唐枝还是靠着自己是他的家人的身份来撬开他的嘴的。 听他扭扭捏捏地说完自己的顾虑之后,唐枝才明白,原来那日她跟宋玉延坦白吴氏造谣宋玉延是天煞孤星的真相时,笋儿正巧在村子里晃悠,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得知真相的他回想起以前因为这些理由而辱骂、故意气宋玉延,他后悔不已,也十分羞愧。 之所以没有感到太过于震惊,那是他这些年懂事后其实也隐约猜到跟自己的亲娘有关系,猜到跟亲耳听见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可不管怎么样,他都决定为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而赎罪。 他不想再成为宋玉延的负担,也想帮她分担繁杂的事务,故而趁着早在两个月前,得知齐如不能继续教他了,他便制定了计划先是从头开始了解蜡园、棉花等事项的运作情况,等了解清楚了,他再找机会去实习,以后就帮宋玉延打下手。 宋玉延从唐枝那儿得知了笋儿变化的前因后果后,也没说什么矫情的话,而是按照笋儿的意愿,带他回金川乡的棉花田。 笋儿以为她要自己帮忙干活,岂料宋玉延只是指着路过的宋敬德,问笋儿:笋儿认为宋敬德当年为何敢欺辱我? 笋儿沉默,他记得自己似乎还因为这事嘲笑过兄长。 他也知道宋玉延说这事不是为了翻旧账,想了会儿,便回答道:因为他家有钱。 宋玉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你这么肤浅的吗? 笋儿: 好久没被宋玉延这么骂了,还有点爽是怎么一回事? 宋玉延道:那是因为他爹、祖父能在族里说得上话。 笋儿明白了,他又道:可他爹、祖父不是因为有钱才在族里说得上话的吗? 宋玉延: 她道,我没钱,不也能说得上一两句话? 宋玉延从未因此而骄傲自满,不过在教育晚辈时,还是有必要提一下的。 笋儿这回是真的明白了。 宋玉延又带他去见黄土酥,虽然俩人都认识,不过事后宋玉延教育笋儿,土酥虽然没条件读书,但是他并不甘心一直都当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农,故而他一直在抓紧一切机会学习,争取走向他认为很好的路。 你想帮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替我打下手、干杂事的助手。这样的助手我到外面招就有了,何必让你去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我依旧不会替你决定你的路,不过会给你一点适当的建议。 笋儿想了一宿,然后对宋玉延说:我想要男人的浪漫。 宋玉延:??? 什么玩意儿? 我想要宝马,可是能骑马的非官、富所不能有,故而我已经选好了我要走的路了! 宋玉延: 行吧,她记起来了,是自己跟笋儿嘀咕过宝马是男人的浪漫的,没想到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呢,也够执着的。 第71章 那你努力,不过要记住一点,凡事不可靠违法乱纪、不择手段来获取。 笋儿不屑道:那种事,我才不屑去做呢! 于是笋儿在九月之时便被送回了金川乡的义学进学,饼儿虽然舍不得二哥,可她自认为自己也是个坚强的人儿了呢,是不会哭的! 宋玉延:你二哥回义学了,你的进度也要赶上才行,抄一份他的书,我教你。 饼儿: 她是个坚强的人儿,不能哭! 第86章 棉花 笋儿回乡读书之时, 棉花田正陆续地吐出了棉絮, 放眼望去, 白绿白绿的一片, 像在春天里地里开满了白色的花。 唐枝看了都说:若将枝叶修剪一番, 那也是可供观赏的花卉呢! 宋玉延道:那我们带几株回去种,就种在庭院里 唐枝白了她一眼:我只是说一说罢了。种棉花的这大半年来, 我可是发现了种棉花可并不比种粮食要轻松, 看你为了棉花奔波的这些日子里,黑了又瘦了, 我将养的鸡全杀了给你滋补, 怕也补不回来。平日照顾棉花田便已经累的够呛了, 我也不想回到家还要种棉花。 宋玉延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肉, 又突然拥着唐枝, 而后皱眉道:相较之下, 我觉得还是你瘦得比较厉害。接下来采收棉花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你别跟着我跑来跑去的了。 唐枝觉得她这种靠搂抱来检测体重的方法并不靠谱, 只是拥抱已经是俩人之间相处的常态了, 她没有一丝不自在,反而很是乐呵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棉花田这边有黄氏父子,我再雇些人来采收棉花,人手应该足够,到时候你也能轻省些。至于蜡园那边,我去帮你看着,你也别到处跑了。 那你可得小心些。 从义学放学后打算到棉花田帮忙的笋儿看见相拥的俩人后, 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回家喂一下鸡再过来没错,唐枝在金川乡的家也养了四只鸡,不过因她不能时常待在金川乡,故而这养鸡大业就交给了笋儿。 虽然笋儿平日要去义学读书,可家里的鸡在他的细心照料之下,长得越来越肥美,宋玉延问他:我要是办个养鸡场,你要不要去帮我养鸡? 笋儿: 虽然养鸡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可宋玉延的话无疑是对他的能力的一种认可,他的内心也还是有些小骄傲了,养起鸡来就更加细心了。 ____ 棉花吐絮不只是一次,采收的工作也要多次,唐枝雇的人手帮宋玉延、黄氏父子减轻了不少工作量,不过他们此前也没收过棉花,宋玉延还得让黄土酥先培训他们。 棉花对百姓而言可是样新鲜的作物,金川乡有不少人路过棉花田时会围观一下采收的工作,还有些人在田边围观时偷偷地摘了一些回去。 族长也亲自前来看过,他一来,那些人倒是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摘棉花了。 这棉花跟棉絮长得可真像!不过捏起来确实很柔软。族长捧着棉花,觉得手里热得很。 宋玉延热得擦了把汗,棉花确实是个好东西,就是采收的时候太累了,她觉得还好唐枝有先见之明,雇佣一些短工来帮忙,不然真采收不完。而且她还得想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棉花处理完,不然搁置太久,棉花就变质了。 至于如何处理,她在之前就跟楼杲商议了很长时间,她的建议是找个经验老到的纺织工,给她一些棉花,让她琢磨如何将棉花纺织成布。另外也能在弹棉花之后填充进被子、衣服里作为冬天御寒物出售。 楼杲是同意她的方案的,于是找来了楼家作坊里的不少纺织女工,众人虽然第一次见棉花,不过听说楼杲希望将棉花变成布,她们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 眼下的布一开始也只是蚕丝、麻等,都是靠人将之捻成线,再织成布的。棉花虽然看起来松散,实际上它的柔软、密度给女工们提供了不少可操作的便利。 在正式采收之前,宋玉延与楼杲便提供了一些棉花让纺织女工们尝试纺织,不过宋玉延记得在纺织之前,似乎有将棉花籽去掉以及弹棉花,使得棉花变得更有弹性的步骤。 都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宋玉延这个没弹过棉花的理论家,只将她所知道的说出来而已,那些聪明的纺织女工便按照她的描述琢磨出了轧棉花、弹棉花的工具。 宋玉延第一次在一件事上不怎么需要费心,就达到了。 第一匹棉布纺织出来后,楼杲摸着棉布那叫一个爱不释手,棉布比起麻布、象山县的女儿布更加柔软,且根据女工们的反馈,纺织棉布可比纺织蚕丝、麻布等容易多了。 楼杲已经想好要怎么靠棉布赚钱了:他先是让人放出消息,吸引人们的眼球,然后等布铺、百姓去围观棉布,炒起热度,他也就不愁他们种的棉花卖不出去了。 宋玉延采收完的棉花都卖给了楼杲,楼杲虽然自家也种了棉花,但是到底没种太多,他要想用棉布来打开市场,就必须得多攒些棉花。全明州只有他跟宋玉延种了棉花,他收购宋玉延的棉花是必然的。 由于棉花以及蜡园的采收都是在八、九月份,楼杲与宋玉延忙得脚不沾地,好在蜡园那边的运营模式已经比较成熟了,还有唐枝偶尔帮忙盯着,底下的工作开展得也是有条不紊的。 如今三过山蜡园已经扩张了不少,而且宋玉延与楼杲在奉化县也开了一个蜡园,虽然宋玉延每年的收益都投了一半出去,可是相对的,随着人们对蜡烛的需求越来越多,她所得到的回报也是越来越多了。 经过近三年的营造,明州的三过山蜡园蜡烛以明亮、持久、无需剪烛闻名于两浙道,越州、台州等邻州的商贾也都会特意到明州来买蜡烛。 还有三个月便是年节了,范知州也不得不腾出时间来关注一下送节礼的事情。原本他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的,直接挥手让人按照以往的礼单来准备节礼。不过他后来想起衙门用的蜡烛似乎有些特殊,便问底下的人这蜡烛是哪里买的。 底下的人如实相告,他才隐约记得刘绰调任之后,也曾带了不少这种蜡烛走。当时的他还以为刘绰生活奢侈,又或者是收受了底下的贿赂,却没想到他是因为真心觉得这些蜡烛好用,故而才特意花大价钱买下来带走的。 他对那些蜡烛稍微上了心,又了解了不少三过山蜡园的情况后,觉得这儿产出的蜡烛可以放上节礼的名单上。 得知楼杲跟楼皓的关系,他便跟楼皓说了一下这事。楼皓道:这事是我儿子与人一起办的,属下也做不了主! 范知州一直以为这事里楼家该是主导才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涉及到第三人,恰巧那些蜡烛的制作技术是那人捣腾出来的,想要忽视她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很是困难。 他只好在招楼杲前来时,一起招见了宋玉延与白粲。 楼杲与宋玉延早就跟刘绰等打过交道,自然不怵,而白粲这些年跟楼杲一起经营种植园,也见过了不少世面,再也不会像当初那般,见了社会地位高一些的人就感到拘谨或紧张。 三人见到范知州并未有因紧张而出现的不当之举,这让双方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 跟范知州谈判的主要还是楼杲,因为他知道如何谈判才能让官府以他们能承受的价格收一些蜡烛去作为节礼。 范知州也不是小气之人,并没有采取别的知州以低廉的价格买进一些特产,然后送进宫当节礼的做法,而是按照市场价价格买了一千条蜡烛。 鉴于这知州做事厚道,楼杲与宋玉延也不介意跟他介绍了一下棉花。 范知州知道刘绰调任是带着占城稻、疏浚两湖、解决地主豪强兼并土地等好看的政绩离开的。而他来明州大半年了,除了平常处理一些公务,又到处走访之外,似乎一点政绩都没有。 楼杲他们所推荐的棉花,若是能在明州广泛种植开来,那百姓便不必再担心冬天会受寒了。 于是官府出面从楼杲那儿收了一些棉花籽以及几匹棉布,然后连同蜡烛以及明州其余的特产一块儿作为节礼送到了汴京。 官家得到他的节礼后会有何反应,宋玉延等人暂且不知,她的棉花种成功后,族长便出面向她买了不少棉花籽,打算让族人腾出十分之一的地来种棉花,如拥有十亩地的人家就要种一亩棉花。 这种强制的手段让族人颇为不满,然而他们见过了宋玉延种棉花,以及从棉花中获得的利润后,大半人都心动了。 后来县城里有一种新的布棉布开始在布庄售卖,而且因为棉布柔软、保暖、舒适又实惠的特点获得了不小的反响之后,越来越多的族人同意种植棉花。 你们每家的女人都会做女红,也有纺锤,既然搓麻制衣是搓,那搓棉花也是一样的。各家的棉花种出来之后可以织成布,也可以填进被褥、衣衫里,冬天也就不必再担心会冷了。 另外,义庄决定,以后族里的冬衣皆是发一件棉衣,故而你们种出来的棉花,也可以卖给族里。你们也不必担心不会种,玉延已经答应了,只要有族人想种,那他可以教你们种。 族长将这些道理掰算给族人听,很多人都听进去了。有人仍旧有疑虑:可是我们纳夏税时要交绢以及麻布,朝廷承认棉布吗? 不必担心,知州已经将棉花以及棉布送到了朝廷那儿,相信最晚到明年开春就会有定论了。 ____ 不必等到明年的开春,在范知州向宫里送去棉花以及棉布,并且详细地说明了棉花对百姓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好处之后,加上宋傅、刘绰等知道是楼杲与宋玉延捣鼓出来的之后,也相信他们的人品,为棉花背书,官家便对此物重视了起来。 朝中也有官员道:近些年各地偶有天灾,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生出了不少作乱之心,便说先前的明州之乱,皆因百姓生活困顿,迫不得已所致。而百姓若是能吃饱、穿好,那民乱想必也会少许多 官家一听,觉得甚是有道理。 衣食住行是百姓最为关心的问题,如今他已经下令大力推广占城稻,随着粮食产量的提高,百姓离温饱又能更近一步。而若是推广了棉花,那百姓冬天不怕冷了,是否会觉得日子还过得去,而不去想反抗的问题呢? 所以官家很快便下令,鼓励两浙道的耕农种植棉花,朝廷也承认棉布作为明州百姓缴纳夏税的税物。至于种子的问题,他也让市舶司去跟外来的客商商谈,看看能否从天竺取回更多的棉花种子。 ____ 明州入冬后,百姓才真切地意识到棉花是种好东西,一件棉衣,比百姓穿三件麻衣、纸衣还要暖和,而它的价格却只比麻衣贵一点。 只可惜等他们想买棉衣时才发现,宋玉延种的几亩棉花以及楼家种的七八亩棉花,都用完了,或纺织成棉布,或制成棉被、棉衣,被人抢售一空了。 第87章 出远门 宋玉延的棉花除了卖给楼杲之外, 也给自家留了一部分, 她找人打了六床棉被, 除了她跟唐枝的之外, 笋儿、饼儿、唐叶以及唐浩根夫妇也都各留了一床。 剩下那一床她送给了烈婶。烈婶又岂是会白白收她的棉被的脾性?所以她以宋夭夭即将出嫁为由, 这床棉被便算是她这个当弟弟的一点心意。这个理由使得恰到好处,烈婶也就没再说给她钱的事情。 宋夭夭过了今年便要二十一了, 在这时代已经是左邻右舍眼中的大龄剩女了, 故而即使宋冰与烈婶再不乐意,却还是给她说了亲。 说亲的对象是宋玉延的朋友王周。 而说起这事, 便不得不从当初王周与宋夭夭相识说起, 那是宋玉延捣鼓皮影那会儿找王周帮忙, 常往来于宋家的宋夭夭并因此与他相识, 然后他对宋夭夭就一见倾心了。 后来王周跟宋玉延搭戏让宋夭夭发现了他迷人的一面, 宋夭夭的目光这才开始在王周的身上停留久一些。 宋夭夭无疑是喜欢才子的, 然而她择偶的观念跟爹娘那种相亲后觉得对方合适便成亲的想法不同,她考虑更多的还是自己身为独身女, 若是嫁出去了, 爹娘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因为这些顾虑,她只能将自己对王周的爱慕之心掩藏在心底。王周见她忽然对自己冷淡了起来,也着急了,便去请宋玉延帮忙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 宋玉延对外的身份是儿郎,自然不好去找宋夭夭盘问,便让唐枝帮忙。唐枝跟宋夭夭相处得不错,她们凑到一块儿之后, 聊了些女儿家的心事,很快,唐枝便知道了宋夭夭的心结所在。 宋玉延没有直接跟二十一叔、烈婶说这些事,她先跟王周提了一下二十一叔与烈婶的情况,说明他们只有宋夭夭一个女儿,若是宋夭夭出嫁了,那他们就没有依靠了。 王周沉默了许久,又回家想了好些日子,他才上门提亲。 他提亲之时,诚恳地道:晚辈已经征得爹娘的同意,晚辈若是娶了宋小娘子,也会将宋叔父、婶子当成至亲来奉养。 他是家中独子,要入赘,他的爹娘也不会同意,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将来为宋冰、烈婶养老送终,待他们如亲生父母。 宋冰听了王周的话,表示要考虑一段时日,烈婶这急性子的人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急,而是赞同了宋冰的话。 于是夫妻俩考虑了近一个月,在多番打听王周的家世、名声之后,综合得出他颇有才名,只是因为家里穷,要供他读书,所以他都二十三了也没成婚的结论。 他跟宋夭夭俩人,一个是大龄剩女,一个是大龄剩男,家世也没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情况,最终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宋冰与烈婶将县城的的吃食铺子连同那座小宅院作为宋夭夭的嫁妆记到了宋夭夭的名下,又给宋夭夭添了几十贯钱。这些是他们夫妇俩奋斗了二十多年攒出来的大半身家,虽然并非全部,可这份嫁妆还是让旁人眼热的很。 宋玉延问二十一叔,将吃食铺子给了宋夭夭之后,他们要怎么安排。二十一叔道:我们这些年也赚了些钱,在乡里买了不少田,故而只能回去收一下佃租了,养养花草度日了。 他跟妻子已经想好了,反正他们没有儿子,而女儿、女婿也无需他们来养,故而赚再多的钱也没用。家中有三十亩田,靠收佃租,他们也能安享晚年了。 宋玉延: 也难怪有人眼热,原来二十一叔跟烈婶还是个隐形富豪,都当起了小地主来。 宋夭夭与王周年头便定了亲,不过因为王周来年要去考省试,故而赶在了年尾的时候办了婚事。 宋玉延送的这床棉被便很是时候,至少能让宋夭夭过一个温暖的冬季因为王周过了腊月便要启程去汴京了,故而这温暖只能宋夭夭一个人独享了。 第72章 宋夭夭也担心王周去汴京会冷着了,便找宋玉延买了些棉花,给他缝制了一件棉衣。 且不说新婚的小俩口在分别时是如何的难舍难分,王周最终还是要与明州的解举人一块儿赴京赶考的。宋玉延与王致等人也去为他送行了,还祝福他能高中,从此青云直上。 王周带着众人的祝福北上了,宋玉延将宋夭夭送回到王家,又跟旁人打听了一下她在王家的生活是否过得去。虽说在宋夭夭与王周成亲之前她便打听到王周的父母老实好相与,可她也担心那是假象。 左邻右舍都说王家父母待宋夭夭很和气,有人酸溜溜地嘀咕他们可能是看在她的随嫁嫁妆的份上才这么和气的,可宋玉延知道宋夭夭也不是那种爱作死的人,故而目前双方的相处堪称婆媳相处的典范。 宋玉延回去之后便跟二十一叔、烈婶提了下,好让他们放心。 烈婶眉头一松,然后很霸气地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王家的人敢欺负我女儿,那我准去收拾他们! 宋玉延心想,有烈婶在,王家想让宋夭夭受委屈还真的不容易。 ____ 又是一年春节。宋玉延与唐枝的这一年守岁是在金川乡度过的,因为族里的事情多,为免宋玉延两头跑,唐枝便拍板决定下来了。 二十一叔与烈婶得知她们要在乡里过年,便隔三差五到宋家溜达,要么帮忙喂鸡,要么帮忙打扫一下卫生。在宋家没人的时候,看见有贼眉鼠眼的人在附近转悠也挺身而出将人给凶走。 宋玉延与唐枝到亲戚家拜年的时候,第一家去的就是二十一叔与烈婶那儿。虽然俩人成了亲,可是还未生孩子,故而二十一叔给了笋儿、饼儿各一份压岁钱后,也给她们塞了一份压岁钱,弄得她们哭笑不得。 她们又去向族长、宋竹等拜年,无一例外都拿到了压岁钱。 宋玉延虽然嘴上说着不要,可是回了家后便兴致勃勃躲在房间里数压岁钱,数完钱,她跟唐枝道:娘子,我们买一辆马车吧!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她如今也有两百贯身家了呢!折换成人民币,算上这两年有些通货膨胀,两百贯钱也有五十万了,买匹马是不会拉低生活质量的。 唐枝道:那最差的马也得两三万钱一匹呢!买回来后不仅没地方给它住,还担心被贼人偷了,又得准备草料,若是买的马不好,总是生病还得请相畜的郎中给它看病 系统也道:就跟你买车一样,车便宜,几十万就有了,可你要养车却得花不少钱它顿了一下,哦,忘了你是个没驾照,也无需操心养车开销的人。 宋玉延被一人一系统同时吐槽,算是彻底看清了现实她现在离变成富婆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 唐枝也知道她为什么想买马车,估计是嫌弃牛车速度太慢。她以前便说过:金川乡离慈溪县其实并不远,若是按马车的速度,半个时辰便到了。可是牛车却要多花一个时辰,如若不然,我们也无需因为忙碌而时常分居两地了。 所以唐枝道:买马不值当,不如买驴吧,驴一万多钱便有了,而且不仅可以下地干活,赶车的速度也比牛车快。 宋玉延一琢磨,若将马车比喻成汽车,牛车为自行车,那驴车无疑就是摩托车了。虽然摩托车的速度也不比汽车,可是那也比自行车要好。 于是她点头后,便跟唐枝去买了一头年轻力壮的驴回来,加上板车等,前后花了十多贯钱。 买完了驴车之后,宋玉延便让唐枝安排一下菜园子的工作,并且腾出一个月的时间来陪她去一个地方。 唐枝深感疑惑:什么地方要去一个月之久? 宋玉延神秘一笑:我明年便及冠了,便当是替我过生辰。 唐枝知道宋玉延的生辰在二月初一,过完年后又恰巧是她二十岁生辰,虽然不知道她有何安排,但是她也是很乐意陪同宋玉延去任何地方的,便欣然应下了。 ____ 族里造纸的指导工作已经无需宋玉延操心了,棉花田又有黄土酥父子照料,蜡园那边也有楼杲与白粲在主持事务,至于菜园子那边,唐枝则交给了她嫂子帮忙看顾一段时间。 忙碌了这么些年后,突然清闲下来的俩人还是有些许不适应的,不过她们很快便要出远门,唐枝得做好准备,才又小忙了一阵子。 二十一叔跟烈婶得知她们要出远门,颇为不解:很快便是元宵佳节了,你们什么时候出远门不行,偏偏要选在这时候? 宋玉延粲然道:正是因为要到元宵佳节了,所以才出远门的呀! 一旁的唐枝听了,心中微微一动,她好像猜到宋玉延想带她去哪儿了。虽然不知道宋玉延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可她的内心却期待了起来。 烈婶可不吃宋玉延的这一套,于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宋玉延只好偷偷地告诉她:我听说阿枝一直想去绍兴开元寺见识一下那边的元宵佳节,之前我们还未成亲,我不能带她前去绍兴,今年有了名分就不必担忧了! 三年前唐浩根与宋玉延说了这事,她便记了三年,也等了三年。 或许元宵节在哪里都能过,可是既然是唐枝的心愿,那她总得在最合适的时间内去实现的。 别说十几二十年后一样可以实现,既然现在有能力实现,为什么要那么迟才实现呢? 烈婶瞅着她: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挺有心思的! 宋玉延笑了笑,趁着还年轻,还走得动,那就四处走走,达成我们的心愿。 烈婶没说话,只暗自琢磨着她这话。 于是等宋玉延、唐枝带着笋儿、饼儿准备出发去绍兴的时候,宋冰与烈婶也带着行囊,坐上了她们的驴车。 宋玉延: 走吧,一道去!宋冰拍了拍宋玉延的肩膀。 宋玉延:不是,一道去哪里? 烈婶道:不是说去绍兴吗?还能去哪里? 宋玉延真想捂着烈婶的嘴,她可是特意瞒着唐枝的呢,连笋儿跟饼儿之所以能一块儿过去,都是跟她打好包票不会告诉唐枝后才获得许可的。 她看着唐枝,而唐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她也不知道唐枝到底猜没猜出她准备的惊喜。 我觉得山药你说得对,既然有想去的地方,有想见识的风景,那就得趁着年轻,还能走动而多些走动。想当年我们俩也是走南闯北二十一叔开始跟跟宋玉延吹他以前跟烈婶走商之时的事情。 宋玉延想起烈婶的威名就是那会儿传出来的,不过二十一叔吹起牛逼来让饼儿这个不清楚前尘往事的小年轻还以为当年是他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吓跑了那群劫匪的。 宋玉延: 算了,给身为长辈的二十一叔留点面子吧! 这边的三姐弟在给自家的二十一叔捧场,那边的唐枝的关注点尚没有被带跑,问烈婶道:婶与二十一叔当真要与我们一块儿去绍兴? 烈婶道:行囊都收拾好了,还有说笑的?而且我们两个在家也没事做,正好出去走走。况且绍兴我们以前走商的时候就去过,识得路,给你们带路,还能帮你们看着笋儿、饼儿,让你们多些独处的时间,并且放心地玩,不好吗? 烈婶向来不拐弯抹角,唐枝在长辈面前脸皮还是有些薄的,听了这话,脸蛋便红了起来。 第88章 灯市 慈溪到越州城, 也就是绍兴要两百里路, 若不是驴车承受了太多重量走得慢慢悠悠,中途还常常停下来歇息, 那么一两天就能到越州城。 好在宋玉延也不是很着急赶路, 一行人一路上沿着慈溪北上,走到慈溪与余姚之间的那段路时,宋玉延还见到了著名的青瓷生产地越窑。 看见那立在上林湖周围的越窑窑场时,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的外公是余杭人, 也是越窑青瓷烧制技艺传承人, 所以她的母亲自幼接触的就是青瓷。 只是比起一心沉醉于烧瓷、将越窑的青瓷烧制技艺传承下去的外公, 她母亲显得更加现实一些,大学读了瓷艺相关专业,毕业后就去陶瓷厂干活,等累积了经验后, 她就自己在越窑窑场的遗址附近开了一家陶瓷厂, 将艺术与资本相结合。 所以到了余杭这地方,又看见越窑窑场, 宋玉延难免会想起她的亲人。当然, 她不是因为睹目思人才眼睛泛酸,而是想起她被母亲抓去陶瓷厂打杂的艰苦往事,就掬了把辛酸泪。 ____ 一行人几乎是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情到了越州城的,恰巧赶在了正月十三开元寺灯市的前一天到达。 此时的越州城商家们都在自家铺子前挂起了彩锻、灯笼,街头巷尾也能看见不少操着一口带着异域特色的口音的海外客商,在开元寺周围, 几乎所有可占用的道路两旁空间都摆满了摊子,货郎正在准备货物,以待灯市开市时大赚一笔。 宋玉延本来想去脚店投宿的,结果二十一叔直接拉着她们往住宅区跑,然后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很快便开了,一个童子伸出了脑袋来,看见二十一叔,眼睛顿时亮了:宋叔父,您来了! 二十一叔摸出一块半路投喂饼儿剩下的糖给他,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是你来开的门,是不是又在院子里玩了?去告诉你爹,我来了。 童子回屋喊人了,二十一叔则回头跟宋玉延解释:这是我的旧识,我在启程的前几天便来信给他,希望能在他这儿借住几日。 说完,那头便有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出来,迎向二十一叔,随即热络地拉起他的手,道:志坚,你可算是来了。前两日便收到了你的来信,我立刻便收拾了厢房,就盼着你们过来呢! 丹实,这回便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客气?林丹实看见烈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弟妹,你也来了呢?! 宋玉延跟唐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想,这也是一个畏惧烈婶的威名之人。 不待烈婶答话,他又迅速地将目光转移到宋玉延四人身上,这是你那侄儿吧? 正是。你们快过来见过林叔父。二十一叔对宋玉延道。 宋玉延等规规矩矩地上前去行了晚辈的礼,林丹实微微诧异:这四个孩子,他本以为一身书生气卷的宋玉延以及看起来端庄文雅的唐枝可能会比较识礼得体,却没想到笋儿这个半大的少年、饼儿那个小萝卜头行礼时的仪态都十分端方。这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觉得宋家的家教很是不错。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热情地将众人迎了进去:哎,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进来喝口茶! 林家这里是一座二进的小宅院,左右的客房少说也有四间,除了一间房给家里的仆役住之外,林丹实能收拾出三间房,一间给宋冰夫妇,一间给宋玉延与唐枝,还有一间则给饼儿。至于笋儿,林丹实打算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一间房。 那童子倒也不排斥笋儿跟他同住,反而也想跟他一块儿玩。至于为什么不选宋玉延,大抵是他觉得宋玉延看起来并不像是那么贪玩的人。 笋儿: 我满脸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是打哪儿看出我贪玩的? 然后他就在童子热切的目光之下,扎了一个风筝,跟童子跑到离家不远的空地去放风筝了。饼儿也想跟着去,但是到了陌生的环境里,她还是有些担心有人嘲笑自己的,便不敢出去。 烈婶道:这有什么,我带你去玩,有谁敢说你什么,看我不用嘴皮子收拾他! 因宋玉延还得跟宋冰陪林丹实闲聊,故而唐枝便跟这一大一小一块儿出门去了。 宋玉延虽然面上十分认真地倾听林丹实的话,实则内心已经随着她们飘出门去了。 对了,山药,你不是对青瓷颇为感兴趣嘛?你林叔父便是做青瓷买卖的,你若是感兴趣,不妨向他多请教。宋冰忽然道。 宋玉延回神,刚想说她对青瓷不是那么感兴趣,那林丹实便已经像发现新的伙伴似的拉着她,跟她说青瓷的事情。 林丹实做的买卖便是到余姚去买入青瓷,然后运到别处售卖,虽然赚不了多少钱,可是经营了这么些年,单是看这小宅院便看得出,还是累积了一定身家的。 不过想到这门生意,林丹实也很是烦恼和头疼:近两年这青瓷的买卖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宋冰不禁感到疑惑:怎么会,如今的青瓷的瓷胎薄腻至极,造型秀美,许多人都对此赞不绝口,怎么会不好做呢? 宋玉延却是隐约能猜出原因:越窑青瓷在唐、五代以来进入发展的鼎盛时期,然而在北宋中期便开始出现衰落的情况。这个中原因除了是生产水平逐渐跟不上时代之外,也有人们的审美发生变化,以及龙泉窑、哥窑、定窑等窑场开始快速发展起来有关。 以至于在唐、五代时期还是贡品的越窑,到了北宋的中后期便开始走向衰落,南宋开始停烧,使得曾经最为流行的越窑青瓷就这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直到近现代才又为人所熟知起来。 当然,这是指大部分窑场停烧,一些分散在四处小的窑场也还是会烧一些的,否则宋玉延的外公也不可能从祖辈那儿学来这门烧制技艺。 林丹实没有过多地诉苦,而是看着自己拉着他们似乎聊了很多,耽误了他们,便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备下饭食,你们用完之后可以到开元寺走一走,那边最是热闹了。 笋儿跟林丹实的儿子林小郎回来了,不过唐枝跟烈婶她们似乎在外头玩得不亦乐乎,并没有归来。 笋儿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她们,便向宋玉延转述了她们的话,道:烈婶说要带嫂子与妹妹去吃好吃的,晚些再回来,让你们别担心。 二十一叔气得嘴都歪了:一出门就跟野马脱缰似的,居然不带我玩! 宋玉延: 看在她的内心也是这么想的份上,她就难得没有开口替烈婶她们申辩。 ____ 吃过了晚饭后,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宋玉延便打算出门去开元寺寻人。宋冰吃完饭反倒犯了懒,不想出去了,他道:明日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我明日再出去。 至于笋儿跟林小郎放风筝放了半天,也是很累,所以干脆也躺在床上装瘫。宋玉延可不管他们,自己揣着百来贯钱就带着对越州城夜市的期待地出了门。 第73章 好在开元寺离得不远,她一边跟人打听,一边欣赏城内风情,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只是看着人海茫茫,她顿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那三个没良心的女人了。 就在她踟蹰着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吵架。虽然别人吵架与她无关,可是她听见有人喊了宋录方,这就不得不让她顺着争吵源头过去一探究竟了。 争吵的是一个摆着竹木雕刻的小贩与一个带着明显的高丽口音的客商,宋玉延听别的围观的人说,事情的起因大致是这名高丽客商来参加灯市,然后看见有人摆卖竹雕,便过来看一眼,结果看见上面刻着宋录方之名,便很是高兴地买了不少回去。结果没两天,那客商便发现这是赝品,故而过来找这小贩算账。 宋玉延一听,也不知该作何感想才好。她记得当初参加切磋大会的就有越州的竹雕行家,故而她的名字会传到这儿来并不奇怪。可是有人假冒她来用自己的竹雕来冒充她的竹雕,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她本也没打算多管闲事,毕竟那小贩敢这么欺瞒别人,或许也有些背景。可是那个高丽客商,她看着着实有些眼熟,便走了过去,拿起一件刻着她的名字的竹雕端详了起来。 那小贩看见她,也懒得跟那高丽客商纠缠,直接道:这位客人你可别听这高丽人胡说,我这可都是真的宋录方竹雕! 宋玉延: 她看了一下,这里大约有十三件假冒伪劣产品,而且只有笔筒与香筒。且不说这些笔筒、香筒的雕刻水平,便说这数目她自穿越以来雕刻的香筒,只有参加完切磋大会,卖给楼杲的那一件,所以,这假冒得也太不走心了。 她估计这是参加过切磋大会,见她拿出那一件香筒,便以为那是她最拿手的物件,所以就大量仿制香筒。可却不知,她其实最拿手的是留青竹刻,卖出去最多的也是臂搁。 宋录方?宋玉延发出一个疑惑的问题。 那小贩一听,不仅没有认为她是来捣乱的,反而眼睛亮了起来:不识货就好,不识货的好忽悠! 于是他张嘴便夸道:这位客人不知?宋录方在这竹雕上可是很有名的。明州宋录方可听说过?他的竹雕可是值五千钱的,而且别人求他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件 围观的群众顿时哗然:一节竹子居然值五千钱?!我也去砍竹子回来刻一下,卖一千钱估计也不过分吧? 那小贩冷笑道:随意刻的竹子能叫竹雕?你们都不识货,也不会欣赏。只有真正懂的人才能品味出这其中的乐趣! 宋玉延道:可是在我看来,这上面雕刻的虽然看起来很好看,可实际上还是却了点什么! 小贩顿时不乐意了,开始面色不虞地看着她:你懂不懂竹雕?不懂别捣乱! 宋玉延放下竹雕,歉然地笑了笑:不是很懂,让你见笑了,我不买了。 她退得及时,那小贩倒是没再为难她。只是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想了一会儿才发现,刚才还依依不饶的高丽客商居然没再吵了? 难道是被我吓退了?小贩心里顿时得意不已。 他抬头看去,却见那高丽客商看着刚才过来凑热闹的年轻男子,面露尴尬,不发一言的奇怪模样。 也不怪乎他这么尴尬,因为他遇到了正主。 没错,这位便是当年向宋玉延买了几件竹雕回去倒卖的高丽客商。 当年他下重本买了几件竹雕回去后,经过一番营销,果然在高丽的贵族圈大受欢迎,而他连本带利地赚了回来。这让他尝到了甜头,觉得下次到明州,还可以再带多一些回来倒卖。 只是他到了大周后要过来参加灯市,也就暂时没空到明州去拜访宋玉延。而在这里,他发现有宋玉延的竹雕贩卖,虽然一开始抱着怀疑的态度,可是后来他去竹雕行也听说了宋玉延切磋大会上扬名的事情。 名人之作流传很广的事情并不罕见,故而高丽客商的怀疑便去了不少。他也研究过这些竹雕,但是因他的水平有限,除了看出它的风格确实像宋玉延的竹雕之外,也没看出别的门道来。 加上这儿的竹雕卖得便宜,他一时贪心,就连那点怀疑都丢了,买了十几件回去。 等回去后,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于是又研究这些竹雕很久,最终发现,虽然风格相似,可是刀笔却远没有他当初看见的那一件作品要来得灵气、飘逸。加上录方的竹雕,留名时采用的是行书,可这些竹雕上用的却是楷书,这就差远了! 他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后,立马便回来找这小贩算账了。他还以为小贩骗了人后便会立刻跑掉,却没想到小贩以为别人发现不了,故而大着胆子依旧在这儿摆摊。 俩人争执的时候,宋玉延便出现了。 高丽客商此刻的内心是尴尬又奔溃的,要是让宋玉延知道他是因为嫌弃她的竹雕太贵,而又贪便宜,所以买了她的赝品回去,她会如何想? 在他尴尬不已的时候,宋玉延朝他微微一笑:多年不见,金员外看起来还是这么精神! 高丽客商金三轩: 这个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内心在鄙视他了,他还有机会跟宋玉延谈合作吗? 第89章 共浴 小贩一听, 俩人还是认识的?虽然心里犯了嘀咕, 可他也不怵,反而借着这次机会冤枉宋玉延道:大家看看, 这俩人是认识的呢, 凑一块儿想捣乱呢! 本就是围观的群众,他们对高丽人也不是很热情,故而这会儿更是翘着手臂看热闹。 你金三轩憋得脸色涨红,想说宋玉延就是宋录方, 然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 人群中有几道身影扒拉了进来, 宋玉延一看见这三章熟悉的面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还在想该去哪里找她们呢! 阿药,你没事吧?唐枝着急地走到宋玉延身边, 左看右看。 她们吃过晚食后便在开元寺的四周闲逛, 然后忽然就听见了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本来也不打算凑热闹的她们听见了宋玉延的声音, 这才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的。 我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呢?宋玉延好笑道。 烈婶瞪了她一眼:我们都听见了,是不是有人为难你? 哟,还叫了帮手来是不是?那小贩冷笑一声,也扭头去喊人。不一会儿,人群中又挤进来了好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 眼看这事要闹起来了,有人立马去喊了越州竹雕行的人过来, 毕竟这卖竹雕的人怎么也得归竹雕行管。 越州的竹雕行就在不远,当下便有几人匆匆赶了过来:竹雕行有竹雕行的规矩,谁敢在竹雕行的地方闹事? 那小贩见有人来撑腰了,底气更加充足,便道:这些人联合高丽商,来我的小摊捣乱呢! 金三轩这会儿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宋玉延本人都在这儿了,他买盗版货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先把这笔损失给要回来再说! 什么捣乱,你卖给我假货,还不许我来退货了? 竹雕行的人认为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便看向那小贩。小贩的帮手中有人跑到他们面前道:这可不是假货,是竹雕行的江主事当初去明州时带回来的录方竹雕的真品!可是花了大价格收买到的呢! 一听说这小贩跟江主事有关系,竹雕行的人都犹豫了一下。 唐枝算是弄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可不是磨蹭的性格,当即便找宋玉延确认。 宋玉延道:不是我的手笔。 确认了这些竹雕不是出自宋玉延之手后,唐枝便道:或许是你们的江主事花了大价钱买了假货呢! 小贩怒斥:你这小娘儿们说什么呢?有你说话的地方? 我说这竹雕根本便不是录方所刻的,你们最好去找卖给你们这些竹雕的人,免得上当受骗。唐枝故意试探那小贩。 若那小贩本就不知道这是假货,自然会存疑,可是他态度十分坚决地道:胡说八道!这可是江主事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区区行会主事而已,又不是什么行老!有人嘀咕道。 唐枝却不管那江主事的人品如何,以至于这小贩将它当成招牌。她道:我也不管你是否知情,总而言之,这竹雕就是假的,你们不许打着宋录方之名到处招摇撞骗! 竹雕行的人问道:这位娘子这般肯定他的竹雕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看见那小贩以及地痞流氓不善的眼神,宋玉延将唐枝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朝那竹雕行的人微微一笑:因为我不曾雕刻过这些竹雕,那自然便是假的。至少不是明州的宋录方雕刻的。 众人刚想说什么,突然便意识到她这话的意思,那些话顿时便卡在了喉咙里。 小贩:?! 竹雕行的人: 围观群众:??? 等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竹雕行的人反应过来了,想再确认一下。 什么意思?这位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录方竹雕的宋录方本人!金三轩站出来道。 小贩心中觉得甚是不妙,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承认自己卖假货,便道:你们说他是宋录方,他便是宋录方了?那我说我是宋录方呢! 宋玉延道:这简单,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越州贵行会的江主事、林恒之等都到明州参加切磋大会了,他们该认得我才是。另外,虽然没必要,可我出门也还是带了户贴的,我有户贴为证。 竹雕行的人其实已经信了九分,不过他们意识到这事或许跟江主事有关,而为了竹雕行的清誉,他们必须要想好对策。顾及到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也不方便谈话,便邀请金三轩以及宋玉延等到竹雕行说话。 小贩想耍赖,他仗着自己人多,让人帮忙将所有的竹雕都偷偷带走,打算销毁,好来个死无对证。金三轩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顿时一声呵斥,而围观的人群生怕他们打起来连累自己,也连忙退开。 现场一度变得混乱起来,好在饼儿不知何时赶回去喊了宋冰等人过来。而林丹实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让他们在越州出事,便也带着家中唯一的仆役赶了过来。 后来巡逻的巡兵发现这儿的骚乱后,立马介入,将所有人都带到了清净一些的地方,防止他们聚众斗殴,引起更大的混乱。 鉴于事情闹大了,无法平息下来,那小贩意识到他可能要出事,顿时神色灰败。等那江主事赶来,得知自己偷学宋玉延的雕刻技艺后,冒充她的名字来卖竹雕的事情被那小贩抖擞出来后,气个半死。 而竹雕行的行老得知此事后,毫不犹豫地将江主事赶出竹雕行,同时又向宋玉延道歉。 宋玉延道:其实竹雕技艺没有专属于谁之说,我不会在乎谁模仿我的风格来雕刻。只有这录方之名,是独属于我的,故而我不会原谅假冒我的名字来谋取私利、做出有损我的声誉的人。 越州竹雕行行老见宋玉延只打算追究江主事的责任而没有追究竹雕行的责任,也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日后我们竹雕行定会多加约束行会的匠人的。 ____ 发生这种小插曲后,众人见天色已晚,也没时间、心情再去逛了,便直接回了林家。 林家没有天天烧水洗澡的习惯,唐枝知道宋玉延这人爱干净,晚上不洗澡就跟长虱子一样难受,便去借林家的厨房一用,又花钱跟林家的邻居买了些木材回来烧水。 宋玉延跟唐枝咬耳朵:出门在外,不能跟在家一样用柴火,不如我们一块儿洗,倒省了再去烧一次水。 唐枝横了她一眼,就差没揪着她的耳朵说话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今夜要不是遇见你,又让饼儿回去喊二十一叔与林叔过来,我瞧你不被那些地痞剥一层皮才怪!我看那江主事胆儿不小,如今竹雕行将他赶出去了,他必然怀恨在心,明日我们再想逛灯市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宋玉延道:我没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 唐枝一噎,敢情她说了这么多,宋玉延就只记得前面那一句?不过这让她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事不怪宋玉延,毕竟那江主事拿着宋玉延的名字来招摇撞骗,这损害的便是宋玉延的声誉。 她没再拿这事来说,倒是宋玉延拉着她要一起共浴。她瞪宋玉延,心想这人怎么贼心不死,后者则眼巴巴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心里小鹿乱撞,便应了下来。 洗完澡,她一边帮宋玉延擦头发,一边骂她: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宋玉延嘿嘿一笑,道:嗯,下次我不这样了。 唐枝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琢磨了一下,呸她:还有下次呢? 宋玉延道:我已经答应你下次不这样了,你不能再提更多的要求了。 唐枝哼了哼,懒得再理她。 翌日一早,烈婶拉着宋玉延等开了一个小会,他们大抵也是意识到那江主事可能会怀恨在心,故而今日的灯市要不就不去了,要么就大家一块儿出门。对方看见他们人多,想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他们下手。 林丹实正好也要去参加灯市,观察一下青瓷的市场,便带着妻儿与她们一道出门去了。 他们再次来到开元寺的时候,果然发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不过见他们人多,那几道目光在追随了他们好一阵子后便消失了。 唐枝叹气:看来在此地也不宜久留了。 宋玉延却不怎么担心,她笑道:我们出行计划是一个月,自然不会在此久留! 唐枝斜睨她: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宋玉延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征询她的意见:娘子觉得如何? 唐枝倒是很心动,可是想到与其将时间花在游山玩水上,倒不如回去打理一下营生,或许能多赚些钱。 当然,她难得有机会出远门,也想到处看看这美丽的山河,倒是没有反对。 一行人逛了半天,随即在一处茶馆落脚歇息。不一会儿金三轩便出现在她们面前,宋玉延道:这么巧,金员外。 金三轩道:不巧,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他昨天报了官后,官府便将那小贩骗他的钱给追讨回来了,不过他也是今日早上才拿到的钱,等他再去林家找宋玉延时,林家的仆役便说他们到开元寺来了,于是他就匆匆赶来了这儿。 第74章 他向宋玉延道歉,说他也不知道那竹雕是假的。虽然他心里疑惑过宋玉延何时雕刻出这么多竹雕来了,不过考虑到距离他见宋玉延也已经有两年多了,宋玉延或许已经改了性子,屈服在金钱的魅力之下了呢? 昨日一遇,他才知道,宋玉延还是那个宋玉延,除了雕刻技艺更加精湛之外,依旧是那不打算利用竹雕来赚钱的性子。 宋玉延摆了摆手,道:你本就不熟悉竹雕,会上当受骗也不奇怪。 除此之外,她也没说再多的了。 金三轩心中甚是遗憾,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没机会再找宋玉延买竹雕了。 第90章 偶像呀 参加完开元寺灯市, 宋玉延本来打算跟唐枝启程去杭州的,怎料越州竹雕行的匠人听闻了她来越州之事,便上门虚心请教她竹雕技法。 这些人不是江主事之流, 而且只一心关注如何精进雕刻技法,宋玉延见他们也算诚心, 便又在越州停留了两日。 宋玉延记得越州是杜衍的老家,便给他去了一封信, 告诉他,她在越州的所见所闻。等信送出去后, 她们便也发出去杭州了。 越州到杭州的官道修得平坦且笔直, 加上宋冰与烈婶幸运地蹭到了一支商队的驴车, 宋家的驴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 奔走起来的速度有所提升, 故而一行人走一日多便到了杭州。 在脚店办理好投宿手续, 又安置好驴车, 笋儿与饼儿便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识一下西湖的风景了。 宋玉延是来过几次西湖的,然而她所看见的西湖景致已经是千余年后的了, 跟如今的景致是截然不同的。 千余年后的西湖经过多次的疏浚、构筑沿岸的堤岸, 已经颇有人气,而如今的西湖没有堤岸, 湖中葑草杂生, 少了一丝人气,但环境清幽,是文人骚客最喜欢的景致了。 来到西湖, 宋玉延脑海中浮现的自然是苏轼大佬在杭州任通判期间写下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诗句。 另外西湖有一湖堤名为苏堤就是苏轼修的,只是这会儿苏轼大佬还未出生,这西湖岸也没有后世满是石砖堆砌的模样。 而宋玉延她们过来的时候,一场又一场春雨温柔地落下,让原本就清幽的西湖看上去云烟缭绕,烟雨朦胧,恍若仙境。宋玉延心中暗叹,难怪诗人们写诗总喜欢写西湖,就这景致,若是她有诗才,怕是也忍不住吟一首诗了。 她虽然不会吟诗,但是好歹会作画,于是她拉着唐枝到旁边的灵隐山登高,又特意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亭子,展开纸,便琢磨着要如何下笔。 此时在她的脑海中是两幅不同的画面,千年前与千年后的西湖景致在她的脑中相互碰撞,随着碰撞的发生,她的灵感也如泉涌般,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唐枝拿出砚台与墨条,倒了点水后便在一旁帮她研墨。 笋儿与饼儿俩兄妹随宋冰、烈婶去灵隐寺上香去了。饼儿看见宋玉延出门前在准备文房四宝,便知晓她必然是要作画的,为了避免自己出门游玩也还要做功课,她才鼓吹烈婶去灵隐寺的。 烈婶先一步提出要去上香,宋玉延想抓饼儿去写生时才通过唐枝的口得知她早就跟着烈婶溜出门了。 唐枝还笑说:你看你,平日将她盯得那么紧,她都害怕你了。 宋玉延道:严格一些也是为了她好。 唐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阿药这般,想来以前也被管的紧。 宋玉延目光一滞,唐枝又道,像十三叔、二十一叔与烈婶,对阿药你都挺严格的。 原来指这事。宋玉延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道,嗯,娘子漏了一人。 嗯? 还有娘子也这般严格不是么? 唐枝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 ____ 西湖孤山一条小舟从岸边悄然划出,小舟在烟雨中飘至湖岸。林逋施施然地从小舟上下来,又神态自若地掸了掸衣裳上的雨珠,这才往山中石路走去。 他隐居西湖已经数年,平日最大的爱好便是写诗以及遍访西湖周围的寺庙,和僧人朋友们以诗相往来。 今日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灵隐寺外,却见一小亭子里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相会。本意欲避开,然而他靠近了些才发现男子似乎正在作画,而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则在研墨。 他心中暗笑自己错将琴瑟和鸣的夫妻当成了私下幽会的未婚男女,因着发现对方已经成婚,他倒是不必避嫌了,径直地走过去看那年轻男子作画。 长三尺(90厘米),宽两尺(60厘米),洁白柔韧的纸上绵延山林立在烟雾迷漫、浩渺空旷的西湖纸上,一座宝塔在山林、烟雾间若隐若现,随着笔墨的巧妙运用,空灵的湖面、庄严的宝塔与郁郁葱葱的山林便形成了巧妙和谐的对比。 林逋看得专注,不自觉地捋着胡子。 宋玉延因过于全神贯注没注意到身旁多了别人,倒是唐枝注意到了,可是她只是看了林逋一眼,并未开口打扰作画者与赏画者。 直到灵隐寺的钟声敲响,宋玉延的画笔顿了一下,尔后收起笔,她才注意到正在围观的中年男人。 林逋也被那钟声给拉回了思绪,他抬眼看着宋玉延,却见后者朝他行了礼。 林逋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晚辈姓宋,名玉延,字录方。 录方小郎君这画的可是西湖之景? 宋玉延不卑不亢:是也不是。 林逋笑道:这画上只有一半景致乃眼下的景,余下的一半,如那宝塔,怕是录方小郎君所说的不是了吧? 宋玉延微微一笑,道:先生慧眼。 那座塔便是雷峰塔,历史上建于宋太宗继位的第二年,是吴王钱俶所建。然而由于周世宗郭荣没有按照原定的轨迹死去让赵家上位,故而吴国境内也发生了一些小的变动,比如这座后世赫赫有名的雷峰塔便没有建成。 宋玉延完全是按照记忆中的雷峰塔画成的,也不知道是否会被人说是画蛇添足。她看得出这位大叔是个文人,就他这性格的文人雅士,宋玉延认识的便不下四位。 林逋捋了捋胡子,吟道:天竺横分景色宽,孤山背后泊船看。林藏野路秋偏静,水映渔家晚自寒。拂拂烟云初淡荡,萧萧芦苇半衰残。舂锄数点谁惊起,书破晴云粉字乾。 宋玉延微微一惊,她估计自己是遇到什么大文豪了。便提笔写下这首诗,随即觉得还差了点什么,问道:敢问先生大名? 林逋,字君复。 宋玉延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而能让她耳熟的文豪必然是出现过在语文课本上,又或者被身边的友人频繁提及的人物。 仔细回忆了片刻,她猛然惊觉:先生便是写下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那位林先生? 这首《山园小梅》是后世读者最为称赞的咏梅诗之一,可以用朗朗上口来形容了。在宋玉延与杜衍等人往来时,也曾听过这首诗。 当然,林逋在教科书里更出名的还是一首《相思令·吴山青》,只是宋玉延不清楚林逋是否作出了这首小词,故而她不敢贸然念出来,否则翻起车来就不太好看了。 林逋似乎并不意外宋玉延知道他的名字,毕竟他知道自己虽然隐居西湖,可还是挺有名气的。 是我。 基于对大文豪的钦佩,宋玉延又朝他行了一个郑重的见面礼,又说了些早有耳闻之类的拍马屁的话。 林逋觉得她还挺有趣的,来向他求学的人很多,各种各样拍马屁的话他都听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玉延的马屁就显得动听些。大概是她的画入了他的眼吧! 正当俩人聊着的时候,笋儿与饼儿也从灵隐寺出来,寻到了她们。饼儿并不在乎亭子里有谁,她高兴地跑到唐枝身边去,然后挂在她的身上道:唐姐姐,上香好累啊,以后都不想上香了! 唐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问道:上香怎么累了? 磕头嗑得累,那寺里有好多佛殿,烈婶说要逢佛必拜,于是就拜了佛祖、菩萨、十八罗汉饼儿掰着指头算道。 既然这么累,下回留下来作画吧!唐枝道。 饼儿乍一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她大哥说的,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了她大哥一眼,见她正在跟一个大叔闲聊没有注意到她,才矢口道:上香其实也不是那么累,毕竟最主要是心诚嘛! 唐枝知道宋玉延可不会放任饼儿这么散漫下去,想了想,便道:你叶子姐姐说,待你大哥回去,她会交五幅画、三件竹雕给你大哥检查。你大哥说你叶子姐姐进步神速,相信不出一年,便可到达门槛了。 饼儿:可是叶子姐姐平常不是常与我出去玩吗? 饼儿觉得不科学,为何叶子姐姐也是常常玩乐,可是功课却从未落下呢? 唐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觉得呢? 饼儿: 她叶子姐姐怎么这么狡猾,嘴上说着没认真做功课,没能达成大哥的要求,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努力。 她凑到宋玉延的身边去,看了一眼宋玉延的画,知道自己这是拍马都追不上的画功。她大哥常说勤能补拙,既然她没有这天赋,那还是得多画多看的。于是她老实地问唐枝要了纸笔,便又拉着烈婶与唐枝的手溜进了灵隐寺她决定好了要画什么了。 宋玉延虽然在跟林逋说话,可实际上这二人都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林逋也不好打扰人家一家子的兴致,便告辞了。在辞别之前,宋玉延将自己的画赠与了他,毕竟林逋从他随口吟出一首诗开始,已经算是她半个偶像了。 林逋爽快地收下了她的画,还特意邀请宋玉延到孤山一聚。宋玉延觉得机会难得,便恳请他能指点一下笋儿的诗文。 林逋见她心诚,而那个半大的少年也眼神炯炯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希冀。他寻思着自己也不是收徒,只是指点一下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罢了,便应下了。 待林逋离去,宋玉延对笋儿道:能得那位先生指点,你将受用无穷! 笋儿眼神坚毅:机会难得,我会用心学习的! 这事了却,宋玉延便去寻唐枝了。她在灵隐寺走了一圈,然后在后院发现唐枝与烈婶正坐在石凳上喝茶,而饼儿则趴在桌子上作画。 她凑近一看,看不出饼儿画得什么。她也不管,问唐枝道:是否觉得无聊?若是,我们夜晚出去看看杭州的夜晚。 又对烈婶道:还请烈婶帮忙照看一下笋儿与饼儿。 烈婶挥了挥手:去吧! 饼儿一听,抬头刚想说话,烈婶便抬手压了一下她的脑袋:老实画画,看你大哥嫂子何时能给你生个小侄儿玩耍。 宋玉延: 唐枝: 这话让她们怎么接? 饼儿眼睛一亮:唐姐姐要有小侄儿了吗?! 笋儿道:唐姐姐已经有小侄儿了,可我们还没有。 饼儿立马保证:那我乖乖地画画,我们就有小侄儿了! 宋玉延: 不是,你为什么用的肯定的语气?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要失望的! 虽然心里怪多话想吐槽的,可她还是厚着脸皮拉起了唐枝的手,笑道:那我们就先回城里了,二十一叔与烈婶也不要在此待太晚。 俩人手牵着手离开了灵隐寺后,唐枝瞥了宋玉延一眼,低声道:你今日也累了吧,晚上就别逛了,我给你按摩,松松骨头。 宋玉延: 第91章 回明州 宋玉延在遇见林逋的第二天便带着笋儿登门造访了。林逋没有妻儿, 身边只有一童子,宋玉延跟饼儿乘着小舟到西湖中的孤山后,那童子便前来接他们了。 林逋居住的环境十分清幽, 周围也没有别的建筑,就他的一间屋子。宋玉延听说这屋子还是许多人慕其名, 邀请他入朝为官被拒绝后捐钱给他修的。 童子道:先生在见客,还请二位稍候。 宋玉延颔首:好的。 她跟笋儿也没等多久, 便见林逋与一位僧人从里头走出来,林逋笑着介绍道:潜夫, 那位便是作画的录方小郎君。 僧人打量了一下宋玉延, 点了点头:少年英才, 难得, 难得。 林逋又为宋玉延介绍僧人:录方小郎君, 这位是奉先寺的智圆大师, 字无外, 又号潜夫。 宋玉延觉得这位大师的法号有些耳熟,细想之下很快便想起了她认识知礼时, 曾知晓知礼跟人争山外派与山家派哪门佛法才是正宗的天台山的, 而与知礼互相写书对骂的,可不就是叫智圆吗?! 世界也太小了。宋玉延暗暗惊叹。 宋玉延没有受智圆跟知礼的纷争的影响而对智圆产生先入为主的恶劣印象, 因为她对佛门之事并不清楚, 这二人所争之事也无关道德、人品,故而林逋在给她介绍智圆时,她也能心平气和地与智圆打招呼。 智圆没有久留。他走后, 林逋也记起答应帮忙指点一下笋儿这个少年的事情,他先考校了笋儿几题,摸清楚笋儿的水准后,然后指出了他的强项与弱项,再告诉他,从哪些书入手、如何思考才能更加迅速地弥补弱项。 宋玉延在一旁听着,竟也觉得受益良多,她寻思着林逋不愧是被称为通晓经史百家的高洁隐士,所提之要点鞭辟入里,连她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见笋儿听得认真和仔细,便也没有打扰他们。 等她们离去时,她问笋儿的心的体会,笋儿想了想,问道:大哥,我明日还能来向先生请教吗?我自个儿来,无需再劳烦你陪同,你与嫂子难得出远门游玩,还是该去好好玩耍一下才是。 宋玉延反问:你问先生了吗? 先生同意了。 宋玉延笑骂:行呀,都学会先斩后奏了。 又道,这于你而言是受益无穷的,我又岂会反对呢? 第75章 回去之后,唐枝也问笋儿收获如何,听了他的决定后,她有些担忧:你一个人过去没问题吗? 我已经十五岁了,不会有问题的。笋儿道。 十五岁在这时代的人的眼里已经不是孩童了,唐枝也没有过多地担忧他的安危。 而后唐枝问宋玉延:杭州城已经逛过了,你的目的仅是来逛杭州城吗? 宋玉延笑道:知我者阿枝也。确实,我来杭州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游玩我老早便听闻钱塘江海塘之名,故而特想来见识一番。 作为中国最著名的水利工程之一,钱塘江观潮一直都是后世的新闻热点,而人们之所以能在钱塘江观潮,也是得益于海塘的修筑。 但是在后世之人那么幸福地观潮时,古人却为海浪而头疼不已。海潮不仅使得周围的农田都成了江面,还有威胁到杭州城的安全,故而古人面对浪潮时,绝对不会有什么欣赏壮丽的景致的心情。 宋玉延学的是水利工程,而且被系统弄来这儿之前,她正在进修的便是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虽说在海岸工程方面她不是专精,但是钱塘江海塘的修筑历史,她还是了解过的。既然她来到了杭州,那么自然是得去见证一下这时期的海塘修筑情况。 一百年前,吴国的国君钱镠便曾下令修筑海塘,而唐代用的土塘总是容易被冲毁,故而他采用了石囤木桩法,就是将石头装进用竹子编的笼子里,然后放在海岸,再用木桩将石笼固定在中间,再在上面加上石块,增加堤身的重量。 而这种办法几乎是目前生产水平能到达的最好的了,那李冰修都江堰,用的也是将石头装进竹笼里,堆填出一个堰来,这种做法叫楗尾,故而又称为楗尾堰。 钱塘江的海塘一直到清代,人们才想出用石塘来代替石囤木桩塘,到了民国时期才开始使用混凝土材料。 总而言之,钱塘江海塘的发展历史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生产水平的发展历史,宋玉延有必要亲眼见证一下那些早已被淘汰的技术。 另外,她也想从中学习,然后回到明州后便能给唐浩根提供一些建议。 唐浩根自当县丞以来,便时常为海水倒灌,使得土地盐碱化、农田受灾眼中等问题而头疼不已。恰巧朝廷上下都颇为重视治河以及水利工程,若是能修筑出一些海塘工程,也是政绩一件。 明州的颇有规模的海塘最早的修筑记录是王安石在鄞县为县令时让人修筑的海塘,故而又名王公堤。修筑的方法与钱塘江海塘相同,当然,在他修筑之前,隔壁余姚县的县令谢景初便已经修筑了一条长2.8万尺长的海塘,还请他帮忙写了一篇《余姚县海塘记》。 这种办法修筑的海塘几乎年年都会被海浪冲毁,故而每年每任县令几乎都会补修海塘。 宋玉延没见着王安石大佬的影子,明州自然也没有初成规模的海塘,有的也就是百姓自发修筑的散的海塘。 宋玉延知道盐碱地可以种植白蜡树,但是种树也不是办法,最好的还是要修筑海塘。 唐枝听她说想见识海塘,可联系到她帮宋氏族里规划和修筑的河渠,她突然便明白了什么。也没有说破,而是点点头,假装她又信了。 宋玉延对此有些许内疚,为她一直以来这么忽悠和瞒骗唐枝而感到心虚内疚,可惜她无法说明自己的来历,万一唐枝无法接受呢?所有有时候她会告诉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 ____ 宋玉延跟唐枝去钱塘江观察海塘后,宋冰、烈婶便一如既往地走街串巷,让他们完全闲下来是不可能的,他们见到杭州有这么多新奇的玩意儿,便想收购一些带回明州贩卖,当做赚笔路费。 等宋玉延跟唐枝从海塘那儿回来时,他们又买了一辆驴车,还装了不少货物 宋玉延: 果然,自从二十一叔跟烈婶蹭了商队的车之后,做买卖的那颗心又开始躁动了。 当然,考虑到他们也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因为宋夭夭嫁出去了,而开启养老模式便有些虚度时光了,他们能找到事情做,便是找到了乐趣和方向。 她们一直在杭州待到二月中旬,整个江南地区已经开始进入春雨绵绵的梅雨时节,宋玉延还是有些受不了这种天气的,她们带的换洗的衣物也不多,不如在家自在,于是她跟唐枝、二十一叔、烈婶商议过后,便决定回明州了。 笋儿在杭州待的这些日子里,学问也是见长了,若非宋玉延要回明州去,他都想留在这边,好向林逋学习了。 然而他也知道林逋是个隐士,是不可能收徒的,林逋能短时间指点一二,却不能长时间教育他,故而他也不敢再叨扰林逋。 宋玉延在离开前去向林逋辞行,还赠送了她雕刻的一件西湖春日图留青竹刻笔筒。原本送诗筒给身为诗人的林逋才是最合适的,但是林逋从来写完一首诗都是随后丢弃,诗筒对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用。而他平日里也会作画以及写书法,故而宋玉延选择送给他一件笔筒。 林逋咏梅最多,但并非不爱竹,于是他也欣然地接受了宋玉延的竹雕,又赠了她一首诗作为送别之礼。 ____ 去时悠悠,回时也悠悠。一行人优哉游哉地从杭州返回慈溪也不过是花了三四日。 经过金川乡时,二十一叔与烈婶便直接回了家。宋玉延她们则选择先回县城。 见到熟悉的兴贤坊牌坊,饼儿已经迫不及待地下驴车往自家跑了,笋儿抱着林逋赠予他的书也往家里跑。 宋玉延跟唐枝拉着驴车在后头慢悠悠地走,左邻右舍看见她们,惊喜道:宋大郎跟唐大娘子这是回来了!一个多月没见着了,我们还以为你们就扎根金川乡,不回来了呢! 面对他们的热情,唐枝也给他们赠送了一些从杭州带回来的土特产,每个人听说她们居然跑去了杭州,都瞪大了双眼,咋跑那么远? 年轻小娘子更多的是羡慕:因为想去看开元寺的灯市,便特意带着娘子、弟妹过去,宋大郎多温柔体贴啊!要是宋大郎还未成亲就好了! 宋玉延有些尴尬,唐枝听见了,面上不懂声色,但是却特意在进门之前,给宋玉延擦了擦汗。 宋玉延不知她的心思,但是却为她温柔的举动而弯了眉眼。 旁人被酸倒了一排牙,赶紧拿着她们送的土特产回家去了。 唐枝特意瞥了一眼那些不甘心离去的年轻小娘子们,心情颇好地弯起了嘴角,又拉着宋玉延回家去。 她们不在家的一个多月里,这里养的鸡鸭都是唐叶跟陈采杞照看的,她们也没有进堂屋,故而堂屋的门是锁着的。唐枝打开堂屋的门后,便开始清扫屋子,又将宋玉延赶去查看鸡窝的情况。 宋玉延: 刚才的温柔都是假象! 笋儿自动自觉地去厨房做饭了,而宋玉延想找饼儿去帮唐枝的忙的时候,却发现她早就溜到唐家去了。 过了会儿,唐叶提溜着饼儿回来了。准确地说是唐叶要来宋家,饼儿才不情愿地跟着一起归来的。 宋玉延似笑非笑地看着饼儿:你看这些鸡,被你叶子姐姐养的又肥又多肉 言下之意是你叶子姐姐一个外人都会帮忙干活,你就只会偷懒。 唐叶跟饼儿都听懂了,唐叶想说其实她帮忙养鸡,那都是因为自家的姐姐与姐夫是给了她工钱的,不过她觉得自家姐夫正在教育饼儿,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于是就看着饼儿因为惭愧而拿起了扫帚去打扫鸡窝。 宋玉延转头去帮唐枝的忙,道:小叶来了,你们姐妹俩有一个多月没说过话了,过去跟她聊会儿吧! 唐枝瞥了她一眼,将这儿交给她了,自己则带着唐叶回房,一边聊天,一边整理从杭州带回来的东西。 唐枝给左邻右舍都带了土特产,自然不会缺了自家人的,她整理出一小篮子的枇杷,又有两饼西湖龙井茶,道:枇杷是回来时路过果园采摘的,分给左邻右舍一些了,剩下两篮子,你提一篮子回去。还有这龙井茶,据说还是贡品,拿回去收着,莫要浪费了。 唐叶问她一路的见闻,唐枝道:其实那边也就比明州要热闹一点,高门大户也多一些,别的倒没什么。那开元寺灯市确实有不少东西卖 唐叶见自家姐姐虽然嘴上说着外出游玩纯属是浪费钱,可实际上从她说起外面的见闻时神采飞扬的模样便可看出,她这次出门大有所获。 以前自家姐姐也是一副开朗外向又张扬的模样,可更多时候会受自己的身世影响而有些不自信。可是自从她跟宋玉延在一块儿之后,接触的事物多了,见到的人多了,游历的见闻也增长了,故而她整个人都自信了许多。 也别看她说起这一个多月来的历程时那么滔滔不绝,实际上唐叶能察觉出她的内心其实要更加沉稳内敛了。 唐叶就跟个小迷妹似的听自家姐姐说路上的趣事,饼儿来过几回,好几次都想插嘴,然而又被宋玉延给提溜走了。等唐叶好不容易从房中出来,饼儿则拿着自己在杭州带回来的布偶玩具跟她分享:叶子姐姐你看,这是我买的布偶,好不好看! 唐叶已经过了玩布偶的时候,不过她还是很给饼儿面子的,便道:好看,小老虎挺可爱的。 饼儿顿时高兴了起来,她骄傲道:这是饼儿拿自己的钱买的呢! 那饼儿哪来的钱?唐叶又顺着她的话问。 饼儿叉腰:自然是卖画得来的! 唐叶眨巴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唐枝站在门口,笑着解释:她那日在灵隐寺画灵隐寺养在池子里的乌龟,恰巧有香客经过,见她年幼却能画出不错的画来,便花几文钱买了去。后来她跟烈婶去逛街,看见这小老虎布偶,便买了回来。 唐叶见饼儿一副求夸奖的模样,便夸奖道:饼儿的画都能卖钱了呢,看来学成之日,必有大作。难怪宋大郎时常押着你学习,看来你很有天赋。 提及此事,饼儿的神情又垮了:叶子姐姐,你是不是背着我画了许多画给大哥检查? 唐叶道:也没有很多,也就五六幅画,还有两件竹雕,因为这一个月里要帮忙带小麦,故而也不是特别勤奋。 饼儿: 叶子姐姐的嘴,骗人的鬼! 第92章 含蓄是啥 宋玉延从钱塘江海塘取经回来后没有立刻就给唐浩根建议, 毕竟嘴上动嘴皮子容易,可实际上要实施起来还得要不少准备工作。 比如要先勘测地质、地理环境,又要关注自然条件, 还得分析土层的物理力学性质指标等等。 古人修筑海塘没有这么多讲究,但是宋玉延对自己有要求, 故而她特意往慈溪容易受潮灾影响的地段跑了几回。没有科学的勘测地质工具,那她只能靠人工来观测。 从海边回去后, 她列举了石囤木桩法与石塘两种修筑方法,毕竟以现在的能力虽然可以修筑石塘, 但是清朝的时候粮食产量高, 人口也多, 故而可以花很大的人力物力来修筑, 如今的生产水平, 她并不能保证。 比如明清时期修筑城墙等, 都是用糯米浆加石灰、黏土等捣鼓出来的。宋玉延在大学时期便做过实验, 确实有效,然而这时候粮食产量并不高, 许多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哪儿来这么多糯米浆? 况且海水具有腐蚀作用,将用于修筑城墙的方法用到海岸工程来, 虽然能起一定的作用, 但是不出五年十年,肯定会有些地方被冲毁。 宋玉延在想,若是朝廷真的能下定决心修筑海塘的话, 她倒是有胆量提出制作水泥,不必用工业机械也能生产出来的水泥,又称之为土法自制水泥。 比如瓷器等以铝矾土为主体原料的材料,在经过煅烧之后,结合新出窑的生石灰以及石膏,按照一定的比例调配就能制作出抗水性好、耐酸碱腐蚀的水泥来。 当然,在煅烧瓷器、生石灰时,煅烧的工艺也必须成熟。如今已经有石灰煅烧工艺、煤矿煅烧工艺等,要想生产土法自制水泥,只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倒不是什么问题。 宋玉延将这些要求分析了给唐浩根听,后者听着觉得像是天书,石囤木桩法他听懂了,糯米浆加石灰作为粘合材料他也听懂了,就是后面的石塘建造他有些没听懂。 还有,石膏是石膏散吗?可那不是药吗?唐浩根问。 宋玉延顿了一下,只好先从石膏可用作建筑材料,只是被世人以为是一种药而一直没有研究出其他用途说起。 石膏竟还有这等妙用!唐浩根惊愕不已。 他虽然不知道宋玉延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些用处,可他也没有去细究,根据她以往说出来的话最后都成真了的案例,他这会儿已经跟二十一叔一样,是无脑信她了。 宋玉延又写了一份计划书,说明了两种修筑海塘的方法的优劣之处,比如石囤木桩法能省去粘合材料,能节省不少经费投入,然而维修成本高,比如被海浪冲毁的几率大,加上明州有台风肆虐,这种海塘也是很容易被台风摧垮的。 而石塘一开始要投入的成本就很高,但是石塘抵御风险能力强,维修成本低,防潮等作用也比较好。 唐浩根一个人无法决定,只能将宋玉延的方案提交给县令。 县令宁直也是支持修筑海塘的,因为朝廷一直下令鼓励地方官修筑水利,若是修筑成了,也能名留青史、流芳百世。 宁直对此很是心动,给范知州提了建议,范知州一看这策划书里又有宋玉延的名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宋大郎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什么事他都能掺一脚? 虽然疑惑,但是朝廷一直都在寻找治水的能人,若是真有懂治水的能人,直接授予修筑水利工程的相关官吏也是存在的。而官吏中若是有治水之能的人才,朝廷一般也会重用。 所以范知州并未因宋玉延只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就轻视她的这份策划书。 可他也不想只看一份策划书就轻易地下决定,于是便将宁直、唐浩根以及宋玉延等招到面前来听取他们的建议,共同商议这事。 有了宋玉延的现身说法,范知州觉得这份策划书上的内容便容易理解了许多,不过他毕竟在此前还未听说过瓷器可以制造发挥比粘土更有粘性的材料,便特意先委派唐浩根以及宋玉延去试验一下可实施性。 宋玉延之所以没有为了增加说服力而先准备好水泥,那是因为她其实只是想帮大舅哥解决一些烦恼,而并不想将这事揽在自己的身上。 再说在导师手底下做实验时,实验室都是有国家资金赞助的,即使有些自掏腰包的实验室,研究出来的成果肯定也是属于私人的。故而她也没有自掏腰包,然后为天下谋福祉的伟光正觉悟。 第76章 有了范知州的资金支持之后,宋玉延便让唐浩根组织人手去按照她的要求来做。比如先去山里挖高岭土,又或者越窑的窑场走一趟,收集不少窑场不要的破烂瓷器,然后自行修建一座煅烧炉窑,又或是借助石灰窑的窑场。 许多人听了她的要求,觉得她是在说天书:瓷器便是粘土烧出来的,如何还能烧出比粘土更粘的东西来? 还有石膏是药,怎能用来跟粘土混在一起使用呢?这不是浪费嘛! 还有矿灰不是只能涂抹墙或者跟粘土夯实后修筑城墙、陵墓嘛! 这样的质疑宋玉延听了不少,然而有唐浩根以及范知州的支持,那些人也没有因为质疑她而不按她的要求去做。 唐枝知道宋玉延受到质疑后,便时常跟着宋玉延去捣鼓水泥。旁人见了,对她道:你一介女流,何须跑来这儿找罪受? 唐枝道:因为我相信我家官人说的法子是管用的。若我都不信她,不出来支持她,那还算什么夫妻? 众人讪笑着夸她们夫唱妇随、伉俪情深,是夫妻相处的楷模,也不再在宋玉延的面前质疑她的法子了。 唐枝跟着宋玉延捣鼓了几日后,嗓门又大了起来,人也黑了几度,她回去后跟宋玉延唉声叹气:我本想做个端庄娴淑的贤内助的,可惜好像破功了。 宋玉延哈哈一笑,牵起她的手亲一下,道:娘子已经达到了端庄贤淑的标准了,像你这般无条件信任我、支持我,还为了我而舌战群雄的娘子,谁又敢说你不是贤淑之人呢! 唐枝对她的夸奖很满意,又拉着她嘀咕:你说我们要不要捣鼓出什么水泥之后,拿去卖? 有了水泥,发家致富那指日可待了啊! 宋玉延没有反对,而是道:最好还是找个投资人,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唐枝还不了解她?她的后半句估计是多找些人分担风险,她才能降低损失。唐枝也没拆穿她。 ____ 一般高岭土粘土的煅烧温度要在600-800摄氏度之间,而石灰的煅烧则在900-1100摄氏度,故而仿造石灰窑的立窑规格又或者是烧砖瓦的窑规格打造一座煅烧炉窑是可以达到煅烧粘土的条件的。 但是在这过程中要注意的是温度必须控制在600-800摄氏度之间,高了和低了,所煅烧出来的材料便是不合格的。 不管是越窑窑场的窑户还是石灰窑的窑户,他们的煅烧技艺都是不可小觑的,毕竟要想烧出优质的瓷器、上好的石灰,对工序、火候的掌握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因而宋玉延只是给他们画了一些示意图,又要求将高岭土、石灰、石膏等煅烧至什么状态才行,他们就自个去琢磨了一阵子,又经过反复的失败,花了一个多月,终于煅烧出她所要求的材料来了。 水泥的制造步骤并非就此结束,还得经过一定比例的调配,等它凝结成块后,再行煅烧、烘干、研磨等,最后生产出来的才是水泥。 第一批水泥生产出来那会儿,所有参与了煅烧的窑户都到场围观。 唐浩根看着那灰色的粉状物质,十分兴奋地问:是兑了水直接用吗? 宋玉延让他先去让人准备一些砖块、以及细小的黄砂。等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宋玉延再用水泥、石灰、黄砂跟水按比例调配好,用铲子将之搅拌均匀,随后才涂抹在砖块上,筑起了一道两米长,一米高的墙。 检验养护的天数在二十天左右,在这期间,唐浩根一直让人看着,别被人在这里动了手脚。 一开始众人十分期待水泥的作用,可是唐浩根不让人碰,他们这心痒得很!等时间一久,众人的好奇心也就淡去了,关注的人就没有之前多了,还有人酸道:这玩意儿肯定不管用,不然为何这么久都不让人检查呢! 唐浩根也有些担忧,但是宋玉延不为所动。 半个月过去了,衙门的杂役渐渐地也开始松懈了起来,夜里常常跑去睡觉。结果一天夜里,他突然听见一些声响,像是凿子开凿的声音,他一下子惊醒了,跑去看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还没靠近,便看见那道墙的旁边有一道黑影,似乎正在对那面墙动什么手脚。 他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道黑影吓得凿子都掉了,也不敢捡,直接跑了。 杂役追了一会儿追不上,只得放弃,回去检查那面墙。他本以为那凿打的声音那么响,那面墙应该很脆弱的才是,结果他只在那灰白的粘合处看见被凿开了一些坑,却是连一块砖都没有掉。 他登时就看呆了,第二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回去通知唐浩根:成了、唐丞,成了! 唐浩根迷迷糊糊的:什么成了? 须臾,他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水泥成了?! 他也顾不得别的事了,直接往那边走,杂役跟着他说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不敢说是因为自己偷懒所以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只说自己去小解了,回来看见有人想动手脚,被他吓退了。 唐浩根也懒得追究他是去上厕所了还是偷懒去了,他到了那儿后,尝试用手推一下那块砖,发现粘合得还是很牢固的,一点也没被推松动的迹象。 他很是高兴,让人将宋玉延喊来。 宋玉延的关注点却在昨夜的那个人的身上:你看清楚他的脸了吗? 杂役悻然:天太黑了,没看清楚。 唐浩根也从水泥制作成功的喜悦中回过味来:明知这事是官府办的,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动手脚? 定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而且又不希望我们做成功这事的人。不过他大抵是没想到,水泥的强度还可以,他没成功就闹出了动静来。宋玉延道。 唐浩根思索了片刻,让底下的人去查所有参与了制造水泥的人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宋玉延对这嫌疑人也没什么头绪,便把重心放回到水泥上来。她拿来锤子,让一个力气比较大的壮汉去敲打那面墙。 众人本以为这么大力气下去,那块砖肯定会飞出来,结果那壮汉敲打到手麻了,那块砖才只有些松动,而整面墙都还是好好的。 唐浩根咂舌:水泥这般强悍的吗? 宋玉延道:这并非全是水泥的功劳,而是我当初让人砌墙时,便用了平砖丁砌错缝法,这种法子砌起来的墙很厚,城墙便是这么砌的。而修筑海塘,只是薄薄的一面墙自然是不够的。 宋玉延又让人合力推这面墙,五四个人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面墙给推倒,而且倒下后,除了个别砖块会散开来之后,其余的砖块都还连结在一起,可见水泥的粘合性还是较好的。 宋玉延却不是很满意,她知道这种工艺制造出来的水泥强度应该在200-300号之间这是水泥强度的标号,标号越大表示强度越高,抗压抗拉承受能力越强。 这个强度的水泥用于建筑物修筑还行,修筑海塘的话,不出五年,肯定会些地方会被冲毁。 唐浩根听了她的话很是无语:宋大郎可知朝廷对桥梁、河渠等的要求是多少年? 宋玉延看着他,他道:五年,五年内出什么大事,则追究督造之人的责任。而海塘宋大郎又知道要求是多少年吗? 宋玉延试探道:五年? 唐浩根道:钱塘江海塘,年年被浪潮冲毁,屡毁屡修。明州也有不少散塘,皆由木桩、土等夯成,一年毁好几次,也是屡毁屡修。可是却很少追究过匠人的责任因为压根便追究不来。 更主要的是桥梁河渠等工程,是会将将工程督造者或是工匠的名字刻在上面的,哪一环节出了事,便直接问责那工匠。比如黄河决堤,往往会有很多官员被问责,可是却很少见海塘被冲毁,有大批人受牵连的,究其原因是朝廷重视河渠等水利工程,海岸工程在面对大浪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宋玉延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我不能因为如此,便降低要求。 习惯了工程质量要求是二十年起步的,突然降低到五年,她觉得很有压力。 唐浩根问:还有更好的水泥? 有是有,不过得在工序上更加费心。 唐浩根让宋玉延去做,他自己则先拿着成果去向宁直、范知州禀报。 二人被惊动了,也跑到那儿去看了一次热闹,范知州还组织了别的县令一起去。看得众人都是一脸懵逼:本官只知道粘土与矿灰能粘合砖块,但是却不够牢固,可为何同样是粘土、矿灰,为何加了石膏之后,便能发挥如此作用?到底是如何想出这种法子来的? 宋玉延觉得本国被称为吃货大国,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火药的发明是因为炼丹,石膏的作用也只被当成中药或许正是因为百姓的吃货本质,限制了科技水平的发展吧! ____ 在亲眼见证了水泥的作用之后,范知州赶紧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拨款给他修海塘。还将宋玉延发明的水泥作用等一并上书说了,当然,他也没提到宋玉延的名字,毕竟一个普通身份的百姓还不够资格出现在给官家看的折子上。 朝廷对水泥也颇为感兴趣,然而知道要制作出水泥,必须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又犹豫了起来。 有的官员灵机一动:若是将那水泥应用到河渠的修筑上,岂非能有效防止决堤? 还有人认为:这种法子应该上交给朝廷,不应该外传。若是能用在城墙修筑上,还怕那契丹人攻墙不成? 官家见这些人越扯越远,只能开口把话题转移回到范知州的折子上来:今日应商讨的是拨款给明州修筑海塘之事。 朝廷官员们又分成两派吵开了来: 反对的人道:此法生产水泥,修筑海塘耗费太多,那是劳民伤财,不应推广。 支持的官吏则认为:每年朝廷为了维护海塘,花费近千万钱,这又如何不是一笔大开销?若是修一处海塘,能保几年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____ 朝廷对于是否拨款给明州修筑海塘而争吵的事情,宋玉延是不知道的,她后来在不断地完善自己所知的制作水泥的工艺的情况下,又生产了一批硬度更好的水泥。 楼杲得知这事,又摸到了宋家来,道:宋大郎你可不仗义,有这等赚钱的法子,怎么能不先考虑我呢? 宋玉延等的就是他,她故作为难道:这不是还未琢磨出更好的水泥来,不敢让楼二哥失望不是? 宋玉延敦厚老实的外表下,其实拥有一颗奸商的心,楼杲跟她认识这么多年,早就清楚了,知道她这是借用了官府之手,让人看到水泥的作用,而增加了她谈判的主动权。 他也没生气,而是笑骂道:你这就跟我见外了!你出方子,我们楼家负责造与卖,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宋玉延道:这可不行,若是什么钱都是我们赚了,那别人肯定会不满的。 楼杲一听,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们合作办的蜡园每年都在增值,他的种植园也刚有起色,别人对此眼馋得很!想过来分杯羹的也不是没有人,若他依旧霸占了水泥的市场,那必然要被人针对的。 虽然楼家家大业大,但是他们都是靠做善事来累积声望的,虽有声望,可却没有权势。加上他也清楚水泥这种材料用途说大不大,说不大却很大,分分钟会被官府给占据了,故而他若是能拉到许多人加入,那官府也不敢轻易下手。 他道:若你信得过我,这事交给我去办。 宋玉延对他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加上她也还有别的事要忙,便同意将此事交给他去办了。 楼杲去找了砖场、石灰窑场、石膏煅烧窑场等行业的大商户,跟他们谈水泥生产的合作,比如他们能定量且便宜提供粘土、石灰、石膏的话,届时生产出来的水泥获利也分他们一些。 水泥的用途很广,上至城墙、房屋修筑,下至陵墓、地窖等的工程,都可用到。寻常百姓或许买不起,可是那些富户,谁不希望自己住的是用青砖绿瓦修建出来的房屋?权贵们也希望自己的陵墓修筑整齐牢固,才不会容易被盗墓之类的,扰了他们在底下的安宁? 所以水泥的买卖还是做得的。 这些大商户早在唐浩根跟宋玉延要捣鼓水泥之初,就关注到了这事,后来官府对水泥的看重,也使得他们意识到了水泥的重要性。在楼杲来找他们之前,他们的内心也有些意动,而经过楼杲这么一游说,他们便答应了下来。 ____ 宋玉延要忙的事情其实还是海塘的修筑问题,有了水泥还不够,因为应对不同的地理位置,海塘的结构形式也是不同的。 根据她所学的海塘修筑和塘工技术的演进历史来看,目前能采用到的最好的办法是用纵横交错的桩基石塘,也就是用防腐耐腐的松木打桩,再在上面用石块纵横交错堆砌,为了减少波浪的动力作用,可以采用斜坡式。最后再在内侧用土夯实为堤,其与石塘中间用碎石作为过渡层,可承受外侧的压力。 而有了水泥,石塘的作用想必会更久一些。 等宋玉延短暂地忙完,得以停歇一段时间的时候,她才发现今年殿试的结果出来了三个多月了,莫说排名,就连大部分进士的官职都已经确定了下来。 王周这次的殿试成绩虽然挂在第三甲,不过好歹是进士出身了,王家以及二十一叔、烈婶都十分高兴。旁人直夸宋夭夭旺夫,他是宋夭夭嫁进王家后,王周才中进士的。 许是被这样的话洗脑了,王周的爹娘对宋夭夭更加好了,每天对她嘘寒问暖,疼惜得不得了。 宋玉延倒是不信这些,她也从二十一叔那儿隐约听闻,这大概有他跟烈婶的手笔。唐枝夜里跟她嘀咕:二十一叔与婶子也是为了让夭夭姐在王家过得更好,毕竟你那好友考中了进士,将来是否会被繁华迷了眼,而让夭夭姐伤心也未可知。二十一叔与婶子无法保证男人不会变心,只能靠这样的法子来稳固夭夭姐的地位了。 宋玉延挑眉:娘子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嫁给我的吧? 俩人成亲多年,有些话说得倒没有以前那么含蓄了,比如此刻宋玉延便直白地探究唐枝当初看上她是单纯地被她的魅力征服,还是因为不必担心她变心? 唐枝掐了她的腰一把,骂道:宋玉延你作死啊?敢污蔑我嫁给你是带着用意的? 宋玉延被掐的疼,龇牙咧嘴,赶紧道:我没污蔑你,我们平和地探讨一下嘛!别动粗。 第77章 唐枝哼了哼,晚上躺在床上时不打架,何时才合适? 宋玉延: 她娘子的荤话水平越来越高了。 第93章 举荐 朝廷对于是否拨款给明州修海塘争吵了半个多月, 最终同意拨款, 不过只按照土塘的两万尺(约6.6公里)规格所需的钱来拨款, 也就是说, 若是明州想修石塘,就只能自己想办法筹款了。 范知州头疼不已,虽说可以借助年底的徭役机会,让百姓去修海塘, 他们的补贴也是朝廷给的, 可修海塘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 必须要另外征召民夫, 而人数上少于一千都是不够的,这笔钱,他还得另外想办法凑。 若是修土塘, 他又不甘心,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能令明州变得更加繁荣富庶, 为什么要放弃呢? 楼皓得知他的烦恼, 也回家跟楼杲商议: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捐点钱给官府修海塘,这样也是行善积德了。 楼杲道:楼家能捐款, 可是哪怕是拿出所有的钱财, 也只是杯水车薪。 宋玉延与唐枝正巧来明州, 顺道拜访楼家,楼杲便跟她们提了一嘴。宋玉延若有所思,随即拿出她画的慈溪海岸线地图。 那段时间她总是往海边跑,也不仅仅是为了勘测地质, 更重要的还是观察环境,并且实地测绘地图。 慈溪县衙有地图,可是画的太粗糙了,她用不上。而她所画的地图标注了涨潮、退潮后的位置,还有受潮水影响而盐碱化的土地范围,以及村子的距离等。 她道:若是修起了海塘,那这一带便可成为良田,此处还能种白蜡树 楼杲看着她的地图啧啧称奇:这舆图画得可真详尽,还有标注!这是在哪儿买的? 宋玉延: 重点难道在这儿? 我自己画的。 我险些忘了你会作画了! 楼杲见宋玉延盯着自己瞧,便嘿嘿一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问题是石塘或许还修不起来呢! 唐枝摇头叹气,将地图拿过来,道:这些地因每年都被海浪侵袭淹没,成为不毛之地,故而不管是官府还是百姓都没有人在那儿种东西,那儿都是无主之地。若是能变成良田,楼二郎君认为这些良田会属于谁的? 楼杲一时语塞,他眼睛骨碌地转了一下,登时便明白她们的意思了: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以置办田产为名,跟官府买下这些地,那官府有了钱,便能修海塘了,最终受益的,其实也就是我们? 一万尺的海塘,受益的农田便有数万亩,明州有数顷、数十顷田地的地主豪强大有人在,可他们仍旧不会满足,故而在没有可开垦的农田的情况下,只会去兼并普通农民的农田。 若是有多出来数万亩田地,他们的目标便能转移。只要他们尝到了甜头,那么将来剩下的海沿岸的海塘修筑,便有更多的资金投入了。 田地的价格也就2、3贯钱一亩,一万亩便有两三万贯钱。然后再以建立功德祠等为名,又能忽悠到他豪强富户们捐出不少钱来,那石塘的修筑经费就凑到了。 楼杲很是意动,然而他也知道不能由楼家的人去提这件事,这个主意最好是范知州身边的人出的,这样一来,范知州才会出面找地主豪强们谈判。 楼杲去着手安排这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范知州的妻子便听说了这些法子。 她知道自家官人最近在为海塘之事而忧心,便将她白日在外头听来的法子告诉了他,道:官人为何不劝明州的富户捐钱修海塘呢? 范知州道:明州的富户不少,可是他们也不是每户都是善心之人,时常行善积德的,也就一部分人。可是我身为父母官,怎么能出面让他们捐钱呢?他们捐不捐势必都会看我的脸色,若是有人不想捐,那肯定也担心我怪罪而不得不捐,如此一来,岂非是强迫他们捐,而有违我的初心? 那官人是否想过海塘修好之后,那些荒芜之地变成良田之后如何处置? 范知州道:自然是作为官田租佃出去。 那官人为何不提前将这些田卖出去,然后将这些钱作为修筑海塘所用?再建个功德祠将所有捐钱的人列入其中 范知州思忖片刻,问她:这些主意都是谁给你出的? 她道:都是我上街时,听人议论时说的。你平日不上街便不清楚,如今这街上,人人都在议论海塘以及水泥,我听说那些个富商还凑到一起准备大量制造水泥,将来谁家要修屋子,就不必再用泥砖了! 说到水泥,范知州道:那宋大郎真是个奇人,难怪刘绰离任前跟我提了他一嘴,我还以为他是背靠宋氏才值得刘绰如此重视的,没想到先是棉花,如今又是水泥的,花样多。 他又拿出宋玉延设计的海塘断面示意图,他不是泛泛之辈,如此精确又合理的海塘建造构思,可比钱塘江的海塘要巧妙多了。 这等奇人,官人不妨拉拢到身边来。他不是会治水吗?朝廷上下也缺少治水能人,官人可举荐他。将来若是他得到了重用,那必然会记得官人的举荐之恩的。 若是此次修筑海塘顺利,我必然是会举荐他的范知州喃喃道。 他跟宁直商议了几日,然后下定决心办了一次筵席,将明州的地主豪强都邀请了过来,开篇便是共同展望明州的未来。 这些地主豪强在刘绰在任时被打压得厉害,这些年对范知州也一直持观望的态度,而范知州向他们伸出了招揽之手,他们便有些心动了。 可是在海塘还未修筑成功之前,那里的地依旧是种不出什么高产粮食的荒地,他们花那么高的价格买了田似乎也不太划算。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楼杲一口气买了五百亩地。他相信宋玉延,若是海塘修筑成功的话,那这五百亩田地,将是楼家从富户向望族迈进的又一个阶梯! 不管届时是否采用石塘的修筑方式,海塘的修筑都是定局了,故而他还是会受益的,只不过可能每年也会造成一点损失罢了。大不了,他赞助官府将他买下的那部分田那一带的海塘给修成石塘。 别的地主豪强本来还想拿捏一下范知州,好压低价格的,岂料楼杲这么捧场的行为,让他们失去了谈判的主动权,于是生怕自己晚开口一会儿那边的田就被人买光了的豪强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不出一个时辰,海塘修筑范围内的田地都卖完了。随后宁直又开口说修建功德祠的事情。 宁直为人正直,由他出面说这些话,众人并不觉得他是在为了凑修筑海塘的钱而忽悠他们,反而更加重视这事。 况且功德祠可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这就跟状元牌坊一样,是要流传下去的,它就是门匾和招牌。 比起买田地,这些人更在意功德祠的事情。 看见这些人争相询问,范知州心想,别说两万尺的海塘了,要修五万尺的海塘都是有可能的。 宁直本来也不太喜欢这些地主豪强,觉得他们中有些低价购买生活困苦的百姓的农田之人,但是修海塘是于国于民都有益的事情。 范知州说得对,就当是他们平日剥削百姓,要还给百姓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坑他们的机会。便说:谁行善积德最多,功德祠的名字便在最前。 于是原本只打算捐数百数千贯钱的地主豪强,为了让自己的名字排在最前面,便开始了竞价模式。 楼杲为了自己的那五百亩田,无论如何都希望海塘能修筑成功的,故而他并不介意成为托,将捐款的钱推高。跟他爹一直都是死对头的赵赜之父以及别的富户,自然不甘屈于楼家之下,便也拿出了比楼家高出一倍的捐款来。 范知州: 早知道这些人这么争强好胜、互相攀比,他早就该这么做的,又何必三番四次找朝廷拨款呢!官家如今看见他的折子就头疼,还跟他哭诉国库没钱。 ____ 资金到位,海塘的修筑工程便可以开始了。 楼杲已经跟宋玉延以及一些富户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开始批量地生产水泥,为海塘的修筑而做准备。 范知州以异才奇学之名向朝廷举荐了宋玉延,官家觉得这名字有些眼熟,问左右,才知这是宋傅的族侄儿,去年明州进贡的棉花就是她种的,听说之前朝廷争议的水泥,也是她捣鼓出来的。 于是官家又将宋傅找来,问他:宋卿这侄儿可有能耐,为何不见宋卿举荐他? 宋傅也想举荐自家人,奈何官家很是忌讳这个,他自然不能顺着官家的话说。于是便以宋玉延没有考取功名,不足以担任重任等为说辞,既表示了他的公正无私,又肯定了科举取士的做法。 官家点点头,道:若是有异才奇学又何必拘泥于科举?范卿认为他有治水的才能而举荐他,那我便任命他为权知明州堰闸都监事,督修明州海塘。 堰闸都监是朝廷去年才正式设置的衙署,专门负责河渠、堰闸、海塘等修筑维护工程,从九品的芝麻官,上头还有堰闸指挥、治水都监等官员。 当然,前面加了权知的意思便是代理,意思是宋玉延也只是暂代此职务,若是她真的有治水的才能,到时候才有可能转正。 宋傅有些懵逼,他这位侄儿之前还是一个普通人,突然之间就混上了官职,而且还不用通过科考!虽然他宁愿宋玉延是通过科举入仕的,不然以后肯定要被人鄙视的。 迷迷糊糊回到家,妻子见他状态不太对,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便将官家给宋玉延封官的事情说了,他妻子闻言,白了他一眼,喝道:那你还呆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家里去信,告知此事呀! 宋傅回过神来:对,我忘了这茬了! 于是他赶紧修书一封给家里送了回去。但是送信的速度再快,也不及朝廷的文书快,在宋氏族长拿到宋傅的家书之前,宋玉延便接到了朝廷的任命。 宋玉延都呆了:?! 不是,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赚个钱,我没想走上仕途。 本想帮唐浩根解决一下烦恼,顺便从官府那儿赚点设计费,督工费什么的,等工程完了,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谁能料到范知州这么客气,直接举荐她,给她弄了一个水利局工程管理科代理科长来当,她一下子就觉得有压力了。 比她更有压力更加焦虑的是唐枝,她坐立难安,问宋玉延:你万一被人拆穿了身份,朝廷会不会拿你问罪? 宋玉延安慰道:不会有事的,等海塘修完,我便不干了,朝廷总不能强迫我的。毕竟这只是暂时的,若是海塘修筑得快,也就一年。 对比之下,宋玉延便显得太淡定了,唐枝见她这荣辱不惊的模样,冷静下来的同时,心里头对宋玉延的来历的猜测也越发深了。 第94章 又穷了 跟宋玉延相识五年又半载, 宋玉延懂得的手艺之多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曾经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普通人, 可是随着时间的转移, 她的谈吐、见识以及处事的态度都能看出她其实出身很好。 以前唐枝猜测过她出身富户, 可是没有哪一个富户在突然被封官之时是依旧能维持淡定的,甚至说,除了那些高洁的隐士面对朝廷的封官会无动于衷之外,绝大部分人都会感到高兴。 这说明宋玉延要么是高洁的隐士, 要么是本身当过官, 故而对被封官之事并没有什么期待;甚至有可能是她本就是来自天上的神仙, 对凡间的官并不感兴趣。 结合净觉在宋玉延的身上看见的金光, 唐枝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担心戏文里说神仙似乎是不能私自下凡的,更是不能跟凡人相恋, 那宋玉延跟她相爱了,是否会被天庭发现, 然后抓她回去? 于是很长的一段日子里, 只要唐枝跟宋玉延独处,她的目光总是不离宋玉延, 生怕哪个不注意, 这人就被天兵天将给抓回去了。 宋玉延虽然觉得被唐枝这么看着很是甜蜜幸福, 然而时间久了也会察觉到异样,她问唐枝:娘子,我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否则你为何总是这般盯着我看 唐枝反问:不给看吗? 宋玉延怎么可能拒绝呢, 便点头:给看给看! 说完这话,她也不好再追问唐枝为什么盯着她看了。而过了些日子,唐枝拿着皮影跟她对戏,忽然问她:阿药你说天庭是什么样子的呢?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宋玉延并没有想过天庭、神仙之类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电视剧是没少看的,于是道:大抵是在九重天之上,建在云层上面的,云烟缭绕、富丽堂皇,每个神仙都穿得跟暴发户似的地方吧! 唐枝: 听了这话,为什么她一下子对天庭就不是很期待了呢?! 等她们的生活因为宋玉延被封官而变得忙碌了起来之后,唐枝也渐渐地没空去想这事了。 左邻右舍们只知道原本只靠手艺赚钱的宋大郎去旅游回来之后,突然会造海塘了,然后因为这事也被封官了,这比当初唐浩根考上试最后被分配为慈溪县丞更令他们感到惊诧。 一群人一窝蜂地涌到宋家去送祝福,兴贤坊的街巷也是闹哄哄的,宋玉延不得不带着一家子先回金川乡躲避。 然而她回到了金川乡,也还是躲不过族人的关爱,族长等人习惯性地拉着她去谈话,而别的族人则是过来看看她,对她嘘寒问暖,让她产生一种自己是族宝的错觉。 这倒不是她的错觉,毕竟她是眼下宋氏第二个当官的族人,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可万一修完海塘,朝廷认为她大有作为,而继续给她升官呢? 当初宋玉延捣腾出水泥之后,有人便买了一些回去修补自家的墙,结果发现,水泥虽然贵,可是却省了不少人工费,毕竟不再需要找人用很大的力气去夯土,即使只有他一人,也能将墙修补完。 加上族人也想修葺一下祠堂,有了水泥的话,修出更加庄严好看的祠堂,不就能实现了?! 族长为此还召开了一次大会,将这事列入了族中大事,当然,前提是必须得累积资金,否则是完成不了这个宏愿的。 宋平并不担心宋氏会没钱,他将宋氏新的一年的账本拿给他爹以及族人看,众人一看这上面造纸这一项的收支,顿时瞠目结舌:这纸,竟然卖得这么多钱?! 宋平颔首:经过录方的指点,每个环节我都让人严格把关,最后所产出来的纸被朝廷大量买进,用于书画、公文以及簿册之上,而且汴京的勋贵每年都会订一批纸。 第78章 宋氏生产的竹纸之所以能受到追捧,其实也跟宋傅厚着脸皮为自家的纸打广告而有些关系。他将纸送给了当朝宰相,然后便得到了夸奖。加上明州挑选特产也选了宋氏的纸,这纸便成为了御用的文书纸。 成为御用文书纸并不代表寻常人不能用,相反,因为这纸有朝廷打广告,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竹纸。宋氏竹纸订单从明州、越州、杭州一直到汴京往北的地方都有。 宋平不得不扩造纸作坊的规模,优先招族人干活。对于后面招的新手,他没有再让宋玉延去指导,而是将几个平常干活卖力又细心的族人提为了小监工,让他们负责指导。 当然,在这过程中,宋平也曾发现有族人偷偷地学了造纸技术,再自行造纸,打着宋氏竹纸之名出去卖。 这种败坏宋氏竹纸的名声的行径,最是让人唾弃,族里召开大会严惩了他们,又将他们在族谱上除名,这才震慑了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族人们。 因为造纸的收益超出了成本许多,故而这笔费用除了可以给族人补贴之外,也能拿一些出来修葺祠堂。 这些钱从未经过族人的手,他们自然不会舍不得,而且祠堂越好,说明家族的凝聚力越强,以后在这金川乡,谁人不会羡慕和高看宋氏家族?于是修祠堂之事就这么通过了决议。 宋玉延得知族里要修葺祠堂,便让二十一叔与合作伙伴们商议,宋氏买水泥给打八折。一来她是宋氏的族人,若是不出力,族人肯定要不满;二来若是宋氏的祠堂修好了,那效果总不会太差,能给别的家族立一个示范,那水泥的订单肯定会提高。 至于为什么是二十一叔去商议,那是因为二十一叔是名义上跟楼杲等人合作水泥生意的主事人。 这是宋氏族人跟宋玉延商量过的,因她被封官,督修海塘,若是她又有水泥的生意,那海塘修完之后,朝廷必然要说她假公济私。 朝廷虽然允许官员的亲属做买卖,却不允许官员本人经商,这也是担心官员假公济私。故而为了避免这种冲突,宋玉延的蜡园则转移到了唐枝的名下蜡园是她的嫁妆,这总没有问题吧? 至于棉花田这不成问题,这是她租的族田。便是菜园子的田,名义上也都是属于唐枝的。 合作伙伴们都是人精了,哪里会算不清楚这笔账?加上宋玉延督修海塘,必然会需要大量的水泥,这便是赚官府的钱啊,他们没必要得罪宋玉延,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宋玉延也是因为这些事而忙得脚不沾地,作为她忠实的竹雕粉丝,赵赜等人有些遗憾她很久都没有产出了,但是想到她正在做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好事,也没有喊她回去雕刻竹木,也觉得她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反而更加光辉了! 赵赜等人给宋玉延写了信,表示自己在去年便受到了她的鼓励和启发,为了追赶她的步伐而决定好好读书。之所以没有登门祝贺她被封官,也是因为要闭门读书,在他们考上解举人之前,他们是不打算出门的了。 宋玉延也庆幸他们没有过来,否则自己太忙而没空招待他们,那便是失礼了。加上他们这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很值得称赞,便也给了他们回信,鼓励他们多加努力。 这些书信还都是用诗筒装着的,赵赜收到回信,感觉自己像是蹭到了一件竹雕,内心还有些小激动。 他是快乐了,宋玉延却是有些郁闷,她发现因为一个官职,自己就从拥有多处产业的小土豪,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怎能不郁闷? 她对唐枝道:以后我就身无分文了,全靠娘子养着了。 唐枝数着箱子里藏着的钱,闻言,抬头看着她,并没有多少同情的目光:你不是还有卖竹雕的私房钱吗? 宋玉延: 她悄悄地抱着自己的小金库:里面真没钱了。 唐枝道:真没钱?那盒子我帮你收着。 宋玉延道:盒子给你收着也行,不过最近学了三招,你得让我练习一下。 唐枝左右衡量,最终点了点头:拿住了宋玉延的私房钱,她哪里还有机会去研究更多的招数?! 宋玉延高兴地将盒子里的钱掏出来用钱袋装着,然后把盒子给了唐枝。 唐枝: 她有些牙疼,怎么感觉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____ 唐枝没打算真让宋玉延一穷二白,她跟宋玉延平日在生活上十分节俭,宋玉延的理财计划更是进行了近六年,攒了不少身家。 她没用这些钱来买大宅院,也没有大量置办田地,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的财产变多了,必定会招人眼红。 财不露白的道理她懂。不过,更多的是她本身便是一个低调的人,即使是在前世,她的朋友虽多,但是知道她的家世的却没有几个。 唐枝也知道宋玉延只是靠节俭的话是攒不出这么多钱的,最主要的是她一边开源,一边节流,故而她也要继续将这种做法贯彻下去。 她不懂做大买卖,她只知道长期有效又稳定的投资其实是田产,置办了田地,再雇人干活,或者租佃农田,也是一种开源节流的方式。 唐枝便拿出一小部分存款,悄悄地在金川乡买了十亩地,其中五亩种粮食,另外五亩种棉花。 十亩田地在这时代并不算多,加上宋玉延在金川乡还是颇有名声的,只是置办了十亩田地,没有传到县城的街坊邻里的耳中的话,是没有人会去眼红和嫉妒她的。 而唐枝跟宋玉延接下来的一年里都无法时常往金川乡跑,所以这十亩地,只能让黄鳏夫父子看顾。 等到了秋末,台风天、海浪狂袭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农夫们也清闲下来了,官府让人开凿和运送过来的大块石块也已经准备好,明州海塘的修筑工程便正式开始了。 第95章 又有钱了 海塘的选址, 宋玉延早就经过勘测决定了, 而按照古今的习俗, 都要先进行一些仪式, 以祈求工程能顺顺利利。宋玉延知道这样的做法太过迷信,然而哪怕是在现代,她也会遵循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因为工人们的心里会安心一些。 果然, 等祭祀完之后, 那些受募集而来的民夫以及服役的百姓干起活来就很卖力了许多。 宋玉延安全生产为名, 让官府给民夫们准备了手套, 原本范知州认为这笔钱是没必要出的,宋玉延以加快进度为名,且又以可以多次利用为由劝他, 最终范知州才让人去赶制了低廉的麻制手套。 有了手套之后,那些搬运石块、挖地基的民夫一下子觉得轻松了。那些服役的百姓更是感动以前他们服役去修河渠、疏浚河道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如今看来范知州很是爱惜他们的。 于是范知州到工地监察时发现民夫们忽然对他热情了起来。 范知州:??? 后来他跟民夫们闲聊, 这才知道是因为一双小小的手套,收买了他们。被他们感激的时候, 范知州也有些惭愧和心虚, 他身为父母官, 本就该为百姓而着想,可是他却远不及宋玉延来得细心,也不知道百姓的需求是什么。 再看宋玉延,自己戴着一顶斗笠便跟着一起干活, 要不是找人询问,他都找不到宋玉延在哪里。 这海塘的工程负责人是宋玉延,她不盯着不行,万一哪一步出了纰漏,那问罪的可就是她了,因此她就一直住在周围搭建的草棚中。 基于这种环境,民夫们想去洗澡就能去不远处的寺院的澡堂,她想每日洗澡那是不可能的了,且海边离县城五六十里,她也不可能每日都回家。 唐枝每次见她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先冲回屋里洗澡,寻思着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在离海岸几里远的地方租了一处农家小院,这样一来,宋玉延的洗澡问题便能解决了。 唐浩根来过几次,他劝宋玉延道:你也不必每日起早贪黑地跟民夫们一起干活,不必时刻盯着,我还未见过有哪位监官像你这般拼命的。 宋玉延道:这次修筑海塘采用的是全新的方式,没有前人的经验可取,故而只能自己多盯着点,否则一个细小的环节出了岔子,那整个工程都会被毁了,而且百姓也会质疑这种造塘方式的先进性。 唐浩根闻言,便没有继续劝她。 临近年关,民夫们因为不能回家过年,故而内心是有些浮躁的,接连出了几次岔子。宋玉延庆幸自己盯得紧,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是她也不敢让人继续干活了,便跟范知州商议,让他们轮流回去过一个年。 范知州对轮班这种方式并不陌生,毕竟朝廷每逢节假日要休务时,总是会安排官员在衙署轮流值班的。只是他当地方官之后,上下班的时间很是机动,可是过年时期若是衙门有事,也还是得回去处理事务的。 他并不想拖延进度,可也认为宋玉延的提议有效,便让人排好了班,让民夫们回去过年。 当然,民夫们也能自愿留下,毕竟年节的头三天有三倍工钱。 基于这三倍工钱,反倒有一大半的民夫选择留了下来,他们想的倒开:不能回家过节而已,可以让妻儿过来团聚的嘛!那几天可是有三倍工钱的呀!干一天等于干三天,干三天等于干九天,多划算! 他们得知这种三倍工钱的奖励是宋玉延建议的,心中对她更有好感。这位堰闸都监平日里一点架子都没有,跟他们同吃不说,还一起干活,哪怕是范知州、宁县令都没有她这么尽职尽责。 唐枝跟笋儿、饼儿来看宋玉延的时候,民夫的妻儿们还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又给她们拿了些自家腌制的蔬菜。 宋玉延与她们躲回租住的农家小院时,饼儿一把抱住了她:大哥,饼儿好想你! 从前天天见,朝夕相处,这两三个月来,只能见一两面,饼儿这心里很是难受。不过从第一个月的难受,到后来发现大哥不在家,唐姐姐又忙着打理事业而没空管她,她可自在多了。 唐枝便说她是脱缰的野马,为了管住她,她特意让自己的妹妹盯着这个小萝卜头。 后来她发现,也不知唐叶用了什么法子,饼儿确实安静下来,每日都按时完成宋玉延交代她练习的字画。 她问唐叶,唐叶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没怎么管她,毕竟我有一堆的事情要做,就等于挪了一个窝做事而已,她就忽然静下心来了。 饼儿: 她不静下心能行吗?!从前还肯陪着她玩的叶子姐姐自从在竹雕行业传出了名声,而大哥又去修海塘之后,偶尔也有竹雕爱好者找叶子姐姐买竹雕。 虽然叶子姐姐认为他们是因为自己是录方之徒,故而才爱屋及乌,买她的竹雕的。为了不辱没大哥的名声,叶子姐姐便更加刻苦了。即使待在宋家,也都是拿着她的竹雕雕刻,要么是练习书法,要么是对着花朵作画每日都充实得不得了! 这种对比之下,饼儿玩闹之心也淡了下来。唐枝知道后对宋玉延道:在宋家,你我压不住饼儿,笋儿也不行,只有小叶才能镇住她了。 宋玉延道:那是因为饼儿还是很倔强的,又不服输,知道自己落后于小叶,自然而然地就起了追赶她的心思 那以后让她们俩多待着。 宋玉延道:过了年,小叶也十八了吧,大舅哥开始给她说亲了吗? 唐枝并不是很着急,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是字画、竹雕,而且生怕成了亲之后便不能再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所以大哥与我谈起她的婚事时,她便淡得很。嫂子还说,是因为她的兄长以及姐夫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郎君,以至于她挑人的眼界都变高了。 宋玉延: 所以这是我过于优秀的错咯? ____ 过完新年后,海塘的进度也已经到了砌筑的部分了,正是从这一步开始,就需要大量的水泥。好在从去年准备开始修海塘开始,楼杲等便已经准备生产出更多的水泥来,这么大半年下来,他们生产的水泥完全能供应得上。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水泥的作用,富户们发现自己又捂不住钱包了,因为当他们围观了第一户用水泥砌出来的墙砖的人家之后,也不想让自己屈于人后,便大量订购水泥,开始他们的宅邸翻修。 可惜工匠们许多都被募集去修海塘了,剩余的工匠、木匠就成了稀缺的人力资源,别人找他们干活的工钱都高出了不少,一下子又给工匠、木匠们带来了不少的收益。 有条件的人家热闹,没条件的人家则看热闹。看见那一堵堵青灰色的墙,他们一下子觉得,这才是豪强富户的标识! 当朝廷还在吵是否要将水泥列入官方才能生产的秘密产业时,水泥早就在明州及四周的州传开来了。当然,他们普遍只知道水泥的作用,却并不清楚制作的技艺这配方目前为止主要还是在宋玉延的手里。 唐枝也知道,因为宋玉延之前捣鼓水泥时,便在家写了不少制作的工序、粘土与石灰等的配方,她将之交给了唐枝与二十一叔,若日后我有个好歹,这配方才能一直延续下去。 你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作甚?!唐枝跟二十一叔都骂了她一顿。 宋玉延倒是不忌讳这些,她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坦然接受,早作安排才不会有遗憾。 唐枝和二十一叔道:道理都懂,可是你说这话就让人很不安了。 宋玉延只好住嘴,但是配方以及一系列的制作工序图纸等都交给了他们保管。 窑场有些窑户将工序等泄露了出去,宋玉延也不在意,她没打算垄断这个行业,自然要给他们一丝将水泥技艺传出去的机会。当然,目前有这生产能力的,也就跟她合作的那几家了。 宋玉延忙起修海塘之事后便没再怎么过问水泥的生意,倒是唐枝每月都能领到属于宋玉延的分红,她一看账本,便跟当初宋氏族人看宋氏竹纸的利润时一般神情。 今年产的棉花已经悉数卖了,有卖给楼家的,也有卖给左邻右舍的,更有卖给朝廷的,甚至还有些供不应求。另外有不少人来找她求购棉花种子 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最后一归纳,宋玉延的身家都可以在明州买一座三进的宅邸,再添几十亩地了!别说养一匹马,养三匹都绰绰有余! 她准备改天等宋玉延回来了,便告诉她这一好消息,再满足她购马的愿望! 与此同时,宋玉延在督工时,眼前忽然一花,她看见了工地上带着安全帽、身穿马甲的工人,以及正在运作的长臂反铲、强夯机等。 但是当她想辨别时,发现眼前还是那些熟悉的民夫们,刚才的一瞬仿佛只是她晃神下看见的幻觉。 第79章 宋玉延想了想,问了一下很久都没怎么出现的系统:刚才的幻象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问她:什么幻象? 宋玉延顿了一下,寻思难道系统也不知道这事?不过系统除了给她带来遮盖女儿身的外挂之外,对她的干涉几乎为零,所以它不太可能给她制造幻象。 宋玉延抬头看了一眼开始投射出灼热的光芒的太阳,道:可能是太累了吧! 第96章 新家 两万尺的海塘一共用了九个月才修筑好, 而后期的养护则花了三个多月, 期间台风、海浪也曾侵袭, 但是在夏秋之前便建好的那几段海塘, 无一例外地替海岸挡住了浪涛,这让各个在这儿买了田地的豪强富户看见了希望,也让范知州高兴不已。 海塘修成那一日,明州的百姓纷纷到这边围观, 他们发现即使涨潮了, 海水仍旧没有浸过这一边, 这跟以前用楗尾的方式筑成的海塘不一样。 还有些人爬到了海塘上面去, 看着塘边的海浪滔天,但是依旧无法撼动这海塘半分,一股豪情壮志便油然而生, 他们朝着底下的人喊道:海浪真的上不来,明州日后不怕狂风大浪了! 官府的人赶紧上去将他们赶下来:这上面危险, 要是掉入了海中, 被海浪卷走了呢? 那些人悻悻然地下去,但是回去之后便手舞足蹈地跟左邻右舍形容站在海塘上所看见的景致和心情, 引得更多的人去围观那海塘。 海塘修好了, 豪强富户们也开始挖河渠, 将水灌溉那些盐碱化的土地,只要润养个一年半载,相信这儿也能变成良田的! 豪强富户也无法自己去种田,便将这些地出租给佃农。鉴于这地在初期无法种出高产量的粮食来, 他们定的头三年的租税很低,后面的几年才会开始按照普遍的租税来收,为此也吸引了一部分无田产的人去租佃。 渐渐地,曾经的荒凉之地,慢慢地便变得有了生机与人气,而少了潮灾的侵害,这儿便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范知州上书朝廷,正好朝廷要派监察御史下来各地视察,便让监察御史顺便到海塘这边检验成果。 那监察御史回去之后便对官家说:臣视察过明州那新修筑的海塘,在水泥的粘合之下,石块与石块之间十分牢固,即使是海浪,也难轻易将之摧毁。那宋都监说能保五年,想来不是虚话。 官家听了十分满意,这才下定决心要让人大量生产水泥,至于方子,他也不是无赖,不会昧下宋玉延琢磨出来的东西,便以宋玉延更新了技术为名,赏赐了她五十万钱,然后将水泥的制造方法都搬到了将作监,让将作监的工匠按要求烧制水泥。 宋玉延不仅得到了赏赐,其实也获得了名声,明州及周围州府的百姓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再是因为竹雕。而说起她,那也是一片夸赞之声。 也有人因为她是堰闸都监,治水、修海塘的技艺是能传承下来的,若是她收了弟子,将来岂非能继承她的衣钵? 出于这种利益的驱动,每日登门求她收自己的孩子为学徒的人数不胜数。 宋玉延虽然帮导师上过课,可她对收徒带学生真的有些有心无力。没办法,最终她只能赶紧向朝廷递上辞呈她不当堰闸都监了,即使收了他们的孩子为徒,他们将来也无法继承她的衣钵的。 不过朝廷直接驳回了她的辞呈,还说她这么快就递辞呈,莫非是在海塘上偷工减料,又或者对自己的工程没有信心,害怕出事而受到牵连? 宋玉延本意自然不是这样的,她又努力争取了一下,官家直接回复她说:若五年之内海塘并无大碍,便准你辞官。 官家都发话了,宋玉延要是还请辞,那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加上官家也准许她接下来只需要养护海塘,不会给她安排什么重任,她也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被调到别的地方督修海塘。 至于收徒之事,她还真的没什么想法。那些人见她态度坚决,宁愿辞官,也不愿收徒,慢慢地也就淡了下来。 ____ 呼,总算是能清净一些了。 求她收徒的人少了之后,宋家的小院也总算是能安静一些了。 饼儿也松了一口气:可不是?他们整天来,吵得我都无法安心作画了! 宋玉延斜睨她:看来这一年里,你的画技精进了,让我欣赏一下你的大作? 饼儿赶紧把自己的画拿出来给她看,宋玉延发现她确实是进步了不少,不过有些地方的用墨还是不够匀称,她都一一指了出来。 最后她道:你才十四岁,还很年轻,也还有很多时间继续精进你的画技,继续保持。 饼儿过滤了宋玉延的批评,只听了那夸奖的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便拿着这幅画去找唐叶求夸奖了。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唐枝跟宋玉延商量:你看你总是有朋友上门拜访,又有旁人登门求你帮忙,这家里一天天的也不见清净。 宋玉延点头:说到底,这儿小了点,隔音也不好。 这些年家里的收入也变多了,我们可以换一处宅子住,阿药认为如何? 宋玉延乐道:我早就想换一间带大院子的宅子住了,就是担心你不准。既然娘子也有这想法的话,不若我们改天就去相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还是说,我们修一座这样的宅子? 唐枝道:我之前拜托林叔找了几处要出售的宅子,有一处在状元坊,三进的宅子,要四十万钱;一处在崇孝坊,二进的,只需二十万钱;还有一处在郊区,也是三进的,不过因为年久失修,只需三十万钱 我改天与你一同去看一下,若是满意了,我们再定下来,至于是否年久失修也没关系,正好可以翻新一下。 宋玉延说完,眼睛骨碌一转:娘子,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辛苦你了。 唐枝轻笑:辛苦什么,最辛苦的是你不是吗?瞧你都黑成什么样了! 宋玉延摇头:不不不,还是娘子比较辛苦,毕竟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独守空房。 唐枝: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玉延:这么说,阿药不是了?难道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有旁人陪着不成? 自然没有!不过娘子不觉得,你很需要我吗? 宋玉延牵着她的手,亲了她的嘴一下,又笑嘻嘻地道,娘子看,你的小嘴在说,好久不见,我甚是想念。这么明晃晃地勾引着我呢! 这人平日在外,或风光霁月,或古板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唯独在闺房之中,才会如此孟浪。这一面只有她能看见,她这心又躁动了起来,想拉着宋玉延叙叙旧。 ____ 唐枝说要买宅子也不是空话,她是个行动派,没过多久便跟宋玉延寻了空隙去相看宅子。 林永明虽然是中间商,但是推荐的宅子都不是经由牙行出售的,因为由牙行介入售卖的宅邸必然要贵许多。他跟宋玉延都是老朋友了,自然不会坑她,为此还亲自带着她们去看房子。 几个地方走下来,最终宋玉延定下了郊区的那座三进的宅子。这座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也不是蛇虫鼠蚁爱筑窝的地方,之所以卖这么便宜,也是因为这是老宅子,每次下雨都漏雨水,还有些柱子都被虫子蛀空了。 唐枝还跟宅子的主人砍了一下价:都已经不是年久失修的问题了,而是已经成危房了吧?我们买了还得花十几万钱修葺,这不划算。 林永明也在旁边帮着说话。那屋主人被她砍价砍得颇有压力,最终以二十六万钱卖给了她们。 宋玉延还给了林永明一万钱作为他帮忙的谢礼,林永明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收那么多,最终只收了一半。 宋玉延送走林永明,才对唐枝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娘子杀价能这般厉害? 唐枝道:别人跟我杀价杀多了,我能防着那些买菜的人跟我杀价,自然能学他们杀价的手段。 她又说,剩下的这三万五千钱,可以添置一辆马车了。 宋玉延眼前一亮,笑道:那我设计这宅子时,给辟出一个地方来养马! 宋玉延没打算只翻新宅子,有些地方她是肯定要重新规划的,比如房间太多,中间的庭院太大了,要有效地利用,才不算浪费。 她琢磨出设计图后,又买了不少水泥与砖瓦,这才开始动工翻修这座宅子。 传统的屋檐容易漏水,她便让人在每块砖瓦那儿都用水泥封住缝隙。至于地面,她没有用青砖、大理石,而是直接铺了一层水泥砂浆。外面的院墙则用了石块堆砌而成。 帮她修房子的木匠本来就有脾气,他们也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然而想到这人是宋玉延,她设计出了海塘,对土木工程也有自己的见解也就是说,她完全就是内行人,木匠们怼不起她,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她的设计来修葺宅子。 不过等他们修完之后,发现宋玉延设计的宅邸还真的很美观大方,既有文人骚客的雅致高洁,又有衬得起这三进宅院的宏大宽敞。用宋玉延的话来说便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这宅邸也翻修了很长的时间,而在此期间,宋玉延一家子依旧是住在县城的小院里。宋玉延偶尔便得往海塘那边跑,年头的时候朝廷又设了捍塘兵士指挥,也就是调拨了一支百人的兵士到海塘那儿巡逻,日常负责维护、养护海塘,因此,宋玉延总算不用时常到那边去盯着了,只十天半个月去巡视一回便足够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就清闲了下来,因为她除了要督修海塘,还得负责明州的堰闸、河渠的修补。 除了海塘之外,明州也没什么大型的水利工程了,不过官府还是给她拨了一百多人,她要做的便是日常指挥和监督这一百多人去修补河渠,顺便再研究一下新的农田水利灌溉工程。 明启十年的这一年夏秋两季,明州的灾害明显比往年少了,百姓所遭受的损失也少了许多。便说那海塘,再一次抵御住了浪潮的攻击,让周围的百姓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而也是在这一年的八月,宋玉延与唐枝新买的宅邸也修葺完毕了,她低调地给亲朋好友派发了请柬,邀请他们来参加新宅邸的进宅宴。 她在亲朋好友那儿的声望也很高,故而人缘十分好,给她回信说会准时到的十有八-九。 笋儿从金川乡回来,犹豫地问宋玉延:大哥,我能邀请朋友吗? 他这话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宋玉延如今买了宅邸,可那毕竟不是他的,他不确定那儿还是否一样有自己的位置。 宋玉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笑了下,道:自然可以,不过在你邀请朋友过来之前,先去看一下新家。 新家。笋儿心里念着这话,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他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第97章 不着调 杜衍等人虽然无法参加宋玉延的进宅筵席, 但是也写信祝贺了她, 倒是林逋远在杭州都听闻了她督修的海塘之事, 夸了她一番。 宋玉延给他们回信之后, 便开始专心接待前来做客的朋友们她如今在明州也算是半个名人了,加上她换到了新宅子住之后,也有足够的地方接待客人,故而每天来访的人都是络绎不绝的。 范知州也来了。他这次任期满了, 朝廷见他政绩也好, 便升为右司谏, 为三司度支判官。 所谓三司度支判官, 其中的三司是户部、盐铁以及度支三个分管国家财政民政以及赋税的部门,度支判官,也就是度支使的副手。 他想在离开之前劝一劝宋玉延, 若想为天下苍生做实事,那就不应该拒绝朝廷的封赏。 宋玉延感觉压力山大, 周围的人对她的期盼都太高了, 不是劝她考科举走入仕,然后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便是希望她考虑为官的好处, 从而别想辞职的事情了。 宋玉延道:我即使不入仕, 依旧有许多办法能为百姓谋福利。造福天下苍生有许多途径和办法,所有的职业、行当也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若只拘泥于一条路,便容易误入歧途。 她见太多那种一开始一心为民, 最终为了达到为民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最终落网的官员的例子了。 便说那唐朝的宰相李绅,写下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著名诗句的人,最终也是在权力的道路上迷失了自己,做出了为官不仁、草菅人命、视百姓为贱民的事情来。 宋玉延很是感激范知州的举荐之恩,但是她也仅止步于此了。范知州听了后,觉得她这是在用李绅的例子告诉自己要保持本心。他并没有因此而恼羞成怒,反而觉得宋玉延待他真诚,否则也不会跟他说这些话。 很快,新的知州便调来了,范知州跟他交接完工作之后,便赴京述职了。 那新来的知州叫苏耆,是个标准的官二代,他爹叫苏易简,他六岁便受父荫被授宣节校尉,后来又改奉礼郎等。 虽然后来他爹病逝了,可他还有位岳父很有名,便是当朝宰相王旦, 虽然王旦是一位正直的人,但是在苏耆二十岁举进士不中之后的第二年,官家还是看在了王旦的面子上给他赐了进士及第。 如今才二十七岁的他,便已经当上了明州的知州,相较于刘绰、范讽两位知州来说,他的官路已经算是亨通的了。 新知州到了明州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去了宋氏找族长。族长还有些迷茫,难道他是来走访的?可是走访不应该先到乡里走一趟吗? 虽然迷茫,可还是接待了他,而见了他才知道他是为了宋氏的竹纸而来的。 这事其实跟宋玉延也有些关系,因为宋玉延当时为了掩盖自己的造纸技艺的来历,便说她是看了苏公的《纸谱》才学来的。而她说的苏公,其实就是苏耆的爹苏易简。 随着宋氏竹纸远销汴京,在京城当了多年知县的苏耆也有所耳闻,后来更是听说是自己爹留下的遗作给了旁人如此机会,他就更是替自己的爹感到骄傲。 故而来到了明州,他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到宋氏,看看他们是如何靠着自己的爹造出这么好的竹纸来的。 宋氏族长听说了他的来历,切身地体会到了他的不着调。 在宋玉延提及《纸谱》之后,他也去找了苏易简的文房四谱来看,上面虽然有个别造纸工艺说了大致的步骤,可是却没有竹纸的造纸过程。故而宋玉延说是从纸谱上学来的,他认为只能是她受到了启发,真正学会造纸,还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然后再自己加以改进的。 第80章 也就是说,这并非《纸谱》的功劳,而是宋玉延自己的才能。 苏耆若是认真研读过其父的著作,那便不会产生这种认知。 苏耆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只是想跟人探讨一下他爹留下的著作罢了。故而族长便将宋玉延给喊了回来,让她来招待苏耆。 好在宋玉延当初为了让自己的造纸技艺有一个来历,也是下足了功课的,苏易简的文房四谱她研读了许多回,都能背出来了。 俩人就文房四谱而展开讨论,宋玉延甚至还亲自示范如何制作毛笔,苏耆看了后惊叹不已。他虽然读书也不太行,可是他对作画却颇为在行,他尤其擅长山水画,在这一点上,他跟宋玉延又有了更多的话题。 要不是宋玉延还有诸多的正事要干,他怕是也意识不到自己来明州是要干实事的。 他怀着一颗看山水的心情到四处走访,发现明州比他想象中要繁荣得多了。他一直以为江南数扬州、杭州最为富庶,等到了明州他才发现,自从海塘修筑起来后,这儿的农田变多。 因土地盐碱化得到了改善,加上占城稻的适应性,百姓种的粮食产量也在提高,还有棉花的热销使得百姓在冬天都能不依靠木炭而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了。 苏耆有些牙疼,他发现他的前两任知州,要么靠占城稻获得政绩,要么靠修海塘获得朝廷的夸奖。而他也找不到能够快速混政绩的方式了,就只能在这些基础上,让这一切都发展得更好。 于是他上书给朝廷,在前人已经提及的棉花的好处上,再次阐述棉花的好。朝廷最终决定允许明州的百姓以棉花来抵一部分税,并以此鼓励百姓种棉花。 本朝的税收方式也以二税为主,便是夏季六月收的夏税,以及十一月收的秋税。 夏税一般收钱,秋税一般收米。在夏税进行收税的时候,绢、布、麦、茶等都能成为抵税的物品。比如说,茶的市价是一斤十文,那农户要交百文钱的税,便能用十斤茶来抵。 但是遇到会剥削百姓的官员,他们往往会压低价格,收更多的赋税,从而制造出一种本地的税收多,说明人民富裕、生活安康和乐的假象,这也都是追求政绩的后果。 苏耆虽然有些不着调,可到底没打算打肿脸充胖子,他并没有利用赋税来伪造政绩,反而受到宋玉延的启发,为了发展明州的读书风气,他决定要整顿州学、县学等。 其实宋玉延也没做什么,就是俩人在往来的时候也会谈论到教育方面的事情,苏耆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增加名气的办法了若是他治下出现许多有名气的读书人,将明州发展成为一个读书风气浓郁的地方,那他肯定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于是他摩拳擦掌,先是将那些没什么真才实学,混日子的州学教授等都撸了,直接邀请了一些有名望的文人前来授课。其次再整顿就读的学生,先将那些考试不通过的给办理了退学手续,然后再招收新的学生。 赵赜等人都因为后来潜心学习而躲过了一劫,加上有了新的老师后,他们学习也就更加认真刻苦了。他跟宋玉延通信,宋玉延都能从他的书面看出他的变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 ____ 苏耆的到任对于宋玉延等人而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倒是宋玉延不必再常驻海边督修海塘之后,二十一叔跟唐浩根等都关心过她跟唐枝的后代问题。 二十一叔道:之前你一年都在海塘,跟民夫们朝夕相对。如今回来了,与你朝夕相对的人就只剩下了侄媳妇,你怎么还不赶紧把握机会! 宋玉延装傻:什么机会? 二十一叔横了她一眼:你们成亲已经三载,可是侄媳妇肚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宋玉延打着马虎眼:才三载啊,原来我们还这般年轻,既然年轻,那就该再享受多两年二人世界的时光嘛! 二十一叔如何看不出她在装傻,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回去找烈婶诉苦去了:山药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点。 他跟烈婶就是一直没生出儿子来,故而即使他们再疼爱宋夭夭,可仍旧有人看不起他们,说他们要绝户。 宋玉延是没承受过这种嘲笑,所以二十一叔不希望将来她们也跟他们一样,才有些着急的。 烈婶道:山药以前受过的嘲笑、谩骂与屈辱可多了去了,又岂会在意别人的这一点嘲笑? 二十一叔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也是。他们还年轻,慢慢来吧! 唐浩根也是找宋玉延旁敲侧击,他主要是担心唐枝三年无所出,宋玉延会认为是唐枝的问题。因为近些年已经有人开始质疑唐枝是否不能生,还传出宋玉延如今发达了日后定要纳妾等等不怀好意的预言来。 他自然不会去问是否是唐枝不能生,即使真的是唐枝的原因,他身为唐枝的兄长,无论如何都得护着她的。 宋玉延面对大舅哥,倒不像忽悠二十一叔那般,而是态度很明确:生子这种事还是得看我与阿枝是否与他/她有缘,若是缘分要我们二十年后才生,那我们现在着急也没用。 宋玉延当初搬到郊外来居住,也是为了避开人员密集的住宅区,左邻右舍少一些虽然有些安全隐患,但是流言蜚语、是非也少,耳根子能清净许多。 至于为何有人传出宋玉延会纳妾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基于目前众人的认知,以及宋玉延住进了新的宅邸后,有夫妻带着儿女登门,求宋玉延买下他们的女儿当婢女。 宋家的宅子确实需要一些帮忙打扫卫生,以及做饭、看门的人,不过这事宋玉延没有管,唐枝便做主雇了那对夫妻的一双儿女。儿子才十五岁,唐枝便让他平常看门,若是有人来访,便及时地通传;女儿已经十七岁,唐枝便让她平日做一些家务,照料一下园子里的花草。 唐枝还另外雇了一个厨娘,算是彻底解放了饼儿自从笋儿去读书后,做饭的工作便落到了宋玉延与饼儿的头上,然而宋玉延时常不在家,饼儿也不敢吃唐枝做的饭菜,只能积极地自荐去做饭。 虽然她做的饭也不怎么样,可唐枝尝不出来,这么吃久了,饼儿自己就受不了,只能不断地精进厨艺,宋玉延还夸她说:厨艺见长,快赶上笋儿了,看来做饭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只能交给你们来做了! 饼儿还将这话转述给唐叶。 唐叶: 你确定你大哥不是为了让你卖力地干活而忽悠你了? 第98章 陈恨 家里的地方变大变宽敞之后, 唐枝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养二十只乌骨鸡了!她养这么多鸡也不仅仅是为了吃, 而是乌骨鸡拥有很高的营养价值, 卖出去也比别的鸡贵, 若是能大量养殖,就能小赚一笔了。 陈采杞带着小麦来宋家玩时还吐槽道:在后院养鸡,一到夏天把屋子弄得臭气熏天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 如今你们都有不少更赚钱的营生了, 何必还要去费这些功夫呢? 宋玉延在边上听见了, 点点头:也对。 唐枝见二人都不支持自己养鸡,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可也还是熄了这心思。 没过几日,宋玉延忽然给她塞了一张地契, 道:你收着。 唐枝见她一脸期待自己赶紧打开的模样,觉得似曾相识, 她打开地契, 发现宋玉延居然在宅子的不远处买了一块空地。地不大,也就一亩大, 这地显然不是用来种菜的 唐枝问:你哪儿来的钱买地? 宋玉延: 真不愧是她娘子, 关注点这么不一样! 她道:我又卖出了几件竹雕, 攒下来的。娘子便不好奇我买这一亩地做什么? 唐枝逗她:种菜吗? 如今菜园子的收益已经比不过蜡园、棉花田、水泥场了,加上那对夫妻也打理不了太多,唐枝便没有继续扩大菜园子的规模。 宋玉延一副你猜不到的乐呵模样:既种菜,又养鸡!你不是想养鸡嘛, 既然在家养鸡会弄得臭气熏天,那干脆在外头养,一半的地方用来盖养鸡场,剩下的地方种菜,平常把鸡放出来散养,吃吃虫子什么的,一举两得。 唐枝道:就为了养十几只鸡,你弄这块地来,还真是钱多得没出烧是不是? 宋玉延道:钱赚了就是得花的,你想养乌骨鸡,我当然得全力支持,养多少都没问题。 她言出必行,没过多久便去找木匠搭了几个大草棚,她自己则亲自编竹笼,将草棚内划分出几个区域来,她跟唐枝解释:鸡养太多了,最好便是这么分开来,要是一只鸡得了鸡瘟,才不容易传染给别的鸡笼里的鸡。 唐枝本来只打算养二十只乌骨鸡,被她这么一捣鼓,倒是不好意思浪费剩下的空地了,于是买了不少鸡苗回来养,有乌骨鸡,也有普通的鸡。 乌骨鸡的鸡苗存活率不高,故而乌骨鸡才稀有,唐枝已经做好了会死两三成鸡苗的准备了,可最终每天还是为此而愁眉不展的,因为不管是乌骨鸡,还是普通的鸡苗,死亡率都太高了,仅一个月,便死了近一半。 宋玉延虽然没养过这么多鸡,她有时候会去养鸡场走一圈,喂喂鸡,清理一下鸡粪、顺便看一下是否有病鸡什么的,所以她也不是完全不懂养鸡,对于自家的养鸡场出现这么高的死亡率,又并非鸡瘟,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想起前世常常看到的大学生回乡养鱼,一夜之间鱼全部死光的新闻,她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将自家的小黑牵到了这边来看场子。 而有了小黑之后,那些鸡的死亡率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大半个月也就死了一两只鸡苗。 唐枝也瞧出不对劲来,她道:是有人半夜趁我们不能经常巡视而来毒我们的鸡? 她本以为养鸡场离家不远,周围居住的人也不多,应该不会影响到旁人,以至于招人恨才是的。难道是有人嫉妒宋家,所以才下的手? 宋玉延道:或许是遭人嫉妒了,但又或许是招人恨了。娘子是否还记得当年李耀半夜想潜进唐家意图不轨之事?当时他说一个叫陈恨的人怂恿他这么干的,后来官府一直在找陈恨却是没找着,最后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唐枝瞪大了双眼:难道是陈恨干的? 这种事也发生了好几次,便说我造水泥那会儿,有人半夜想在我试验水泥的成果上动手脚,好让人认为我的水泥其实压根便没什么作用,但是那人太机警了,跑得很快。 因为这些事情发生的间隔太长了,以至于宋玉延之前完全没能将之联系在一起,她本以为自己总会有威胁到别人的利益的地方,然后被人搞点小破坏的。可是这次养鸡场出事,让她意识到,做下那些事的或许是同一个人当初怂恿李耀的人。 如果是陈恨,那么这人的范围便能缩小了,至少是在李耀被抓之前,与她们结怨的人。宋玉延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她穿越来之前,是否招惹或得罪过的地痞无赖之流。 唐枝道:按照李耀的说法,这人犯过事。他估计怕人知道,故而整日用布包着脑袋,我们不妨留意一下。 我们不仅不能打草惊蛇,还得引蛇出洞。 对此,唐枝跟宋玉延还算是很有默契的了,俩人表现出来的依旧是认为鸡是自然病死的模样,有左邻右舍来问,她们便叹气:都说鸡不好养,尤其是这乌骨鸡,也难怪这么贵,都是因为养不活呀! 左邻右舍也替她感到惋惜:要不别养了,这不是浪费钱嘛! 唐枝皱眉:还有一半呢,先把那些养出来再说,要是还死了,那就不养了。 然后俩人又表现出家里没有狗就不安全的假象,从而将小黑给牵回家里看门宋玉延这也是担心那人下毒手时会把小黑了一同毒杀了。 而在没有狗之后,养鸡场也依旧没什么动静,唐枝顺利将剩下的鸡养成,给唐家、二十一叔等亲友都送了一只,让他们炖汤喝,其余的都卖给了酒楼。 虽然因为死了一半的鸡而损失不小,但是最终也只是收支持平。唐枝为了引出那条蛇,只得继续买鸡苗回来养。 许是她们表现得毫无戒心的模样迷惑了别人,而且距离上一次鸡苗大量死亡的情况已经过了几个月,那蛇终于按捺不住,又开始对养鸡场下手。 这一次养鸡场的鸡一死便是一半。 宋玉延上次发现蹊跷的时候那些鸡早就被处理了,故而没有来得及拿鸡的尸体检查,这次她特意剖开鸡的胃,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一些被剁得很碎的有毒的草,这草就跟碎屑一样,一般混入食物之中很难被发现。 宋玉延跟唐枝去找唐浩根,唐浩根如今在衙门的地位很稳固,他跟县尉打了个招呼,县尉便派了几个人,让他们乔装打扮后,以路人的身份去宋家的周围找个借口借住,然后夜里帮忙蹲守。 ____ 在一个乌云盖月的夜晚,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养鸡场附近,他们隐藏在草丛之中,屏气凝神地等了许久,才让其中一个人去探路。 不一会儿,那探路的人悄悄地摸了回来,道:打听过了,官府没动静,姓宋的也不在家。地上没有任何矿灰,也没有什么气味。 另一人道:这般谨慎做什么,谁有事没事就往地方撒矿灰?矿灰那么贵,无异于往地上撒钱。 须臾,一把低沉的声音冷哼道:你们可别小瞧了这姓宋的,他可多诡计了,要不然能让他混得这般好?你们以前跟他可是兄弟,可是他发财了也不带你们,反而还将你们撇清,你们难道就不恨他? 另外两人笑嘻嘻地道:你也不必用激将法,李耀是怎么死的,我们都知道。我们之所以跟你合作,也不过是受雇于人罢了! 他们不再多言,一人负责盯梢,两人负责潜入养鸡场,将剁碎的毒草倒进食槽中,再丢些草进去混淆视线。 做完这一切,他们便准备撤退了,结果刚翻出围墙,他们打算叫盯梢的人撤退,可是好会儿都没发现有动静。 其中一人警觉,转身就想跑,但是被草丛里藏着人扑过来,一把压住。 而发现那人逃跑时,剩下一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也想跑,可是发现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些灯笼,他的腿顿时就哆嗦无力地软下来了。 唐枝赶过来,看见被抓住的这三人,十分诧异:是你们?! 这三人她都认识,应该说,她跟宋玉延都认识,因为其中两人还真是宋玉延以前当地痞无赖那会儿结识的朋友,至于剩下一人,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叫陈恨了。 第81章 陈二鸣,陈恨?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碰巧路过的。陈二鸣目光躲闪,但是心虚中又透着一丝慌张和恨意。 唐枝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让官府的人将他们押走,又让人收集了食槽里的东西带走。 宋玉延第二天便赶了回来,听说陈恨便是陈二鸣,她并不怎么吃惊,虽然这么说有些马后炮,可是我一开始心里猜的便是他。但是后来我又想,人哪有这么坏的,因为一件事而一直盯着一个人,想尽办法来复仇,这心眼也太小了点。可是没想到,我还真的高估了他的心眼。 陈二鸣这次被抓,陈家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宋玉延她们才听说,因为陈二鸣那次偷唐枝的菜被抓后,便被兄长、嫂子等埋怨,他的爹娘也嫌弃他身上有纹身而常常责骂他。 他受不了,就离家自己闯荡了。他化名为陈恨,一直四处打零工,但是因为脖子的印一直让他备受歧视,甚至还有无良掌柜故意雇佣他干活,最后以他手脚不干净为由,将他赶出铺子,还不给他工钱。 他一旦去追讨,掌柜便会指着他的印说:你不就是因为盗窃才被官府抓的吗?我没有报官,对你已经是仁慈了。 旁人都认为他就是手脚不干净的人,也没有为他说话。 故而他想起自己之所以有今日,都是被唐枝和宋玉延所害。于是他接近李耀,企图怂恿李耀毁了唐家、让宋玉延即使日后娶了唐枝,心头也会留下疙瘩。 可是他发现上天实在是太眷顾宋玉延了,他们的目的不仅没达成,李耀还没抓了,险些将他供了出来。 他害怕极了,躲藏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见风头过去了,他才又开始盯着宋玉延宋玉延过的日子越来越好,他的仇恨便越发滔天,凭什么他到处都被人欺辱,而宋玉延却能买宅邸、置办田地,过上那么好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很难对宋玉延下手,故而只能再次蛰伏起来,等待机会。 上一次对那水泥墙下手,便是想毁掉宋玉延的名声,这一次,纯粹是有人看中了宋玉延的养鸡场,想让她赔本之后,将那养鸡场转手,这样别人就能低价买下她的养鸡场。他也想借此机会报复宋玉延,便主动寻求合作。 谁知道,宋玉延居然还懂草药和相畜,看出了鸡的死不正常! 我没想过让你死,我只是想让你损失一些财物而已。陈二鸣辩解道。 宋玉延冷笑:当你想毁掉阿枝的名声时,你就想置我们于死地了!你恨我们很没有道理,因为你完全没有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你之所以要遭受后来的一切,那都是你自作自受,你种下的因,便得吃下它结的果! 第99章 第二次 陈二鸣之事即使宋玉延肯放过他, 唐浩根也绝不会再留一个隐患在, 以免让他日后继续报复自己的妹妹一家。加上若是人误食了那些吃了毒草的鸡, 从而出现人命, 那才是无法挽救的。 宋氏族长为了宋玉延的安危,也要求官府严惩陈二鸣等人,包括背后指使地痞无赖去使坏,想要宋玉延的养鸡场的那人。 宋玉延的身上还挂着官职, 陈二鸣等人的行为便不是普通的寻仇了, 要知道朝廷的律令, 百姓间的恩怨有一套处理的方法, 百姓与官员之间的恩怨,又是另一套处理方法。陈二鸣等人不懂律法,所以才敢这么做。 而被抓之后, 他们要面临的则是更为严厉的惩罚陈二鸣等分别被判徒一年、二年等。 等陈二鸣的事情了了,宋玉延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人还没被抓, 那她们的身边总是藏着一颗不定时炸-弹也挺让人寝食难安的。 唐枝跟她道:这事传出去之后,有些人担心我们的鸡是毒草喂大的, 不敢买我们的鸡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流言, 可这鸡也不好卖了。 宋玉延思忖了片刻, 问道:那娘子是什么想法? 这鸡要不就别养了,养着几只自家吃就行了。唐枝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挺想将这项事业发展下去,奈何她暂时还没能想出什么应对的法子。 宋玉延笑道:会因为一点小挫折便打退堂鼓的可不是我认识的娘子。 唐枝瞅她, 想听她怎么说。 我娘子她,十二岁就开始打理菜园子,即使被地痞无赖欺负了、被菜园子艰苦的劳作折磨了,却也从未想过放弃菜园子,除了那菜园子是丈母留下的原因外,更因为我娘子是一个不服输、不言弃的人。 那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唐枝回想起那段日子,眼眶仍旧会湿一次,她瞪着宋玉延:说这么煽情的话作甚,让人眼睛泛酸怪丢脸的。 宋玉延笑着搂了搂她,道:我这都是实话,娘子之所以觉得煽情,那是因为娘子心中有情。我们在一起了、成亲了,就该相互扶持,你有想做的营生,我不能因为家中的条件尚好,便阻止你去做,反而,我应该更加支持你,与你想办法。 唐枝确实受到了鼓励,她道:因为阿药太优秀了,所以我想努力赶上你。 我觉得娘子也很优秀,所以为了努力不落后于娘子,也只能努力干活了。 到前院转悠的饼儿: 这俩人的情话真是说几年都不会腻的? 唐枝看见饼儿来了,才想起还有别的事跟宋玉延商量:饼儿明年便及笄了,族里的意思是,回祠堂与同族的其余孩子一同加笄,阿药认为呢? 宋玉延也看见饼儿了,不过她的脸皮已经很厚了,能够在饼儿面前也做到抱着唐枝不撒手。她道:让她自己选吧! 唐枝拍开她的爪子,去问饼儿,饼儿没有一点打扰了兄嫂约会的内疚,她忸怩道:仪式并不重要,人家主要是想让大哥帮我取字叶子姐姐取字都已经取字多年了,人家也想要嘛! 宋玉延:你好好说话。 饼儿:我想要表字。 宋玉延:等明年再说。 饼儿急了:不成,叶子姐姐说要给我刻章作为我明年及笄之礼的,取晚了,收到的刻章便晚了! 唐枝寻思着饼儿的年龄到底都还是年轻了些,宋玉延明显是在逗她,可她却一秒就破了功。不过这都是这对姐妹的相处日常了,她只是笑了笑,没插话。 你三句不离叶子姐姐,日后你嫁人了,你的夫君定要吃你叶子姐姐的醋了。 饼儿嘟嘴:我不想嫁人。 说完,她还偷偷地瞄了宋玉延与唐枝一眼,内心忐忑又不安。 岂料唐枝只是皱了皱眉头,看了宋玉延一眼,没说什么。而宋玉延更是连眉头都不抬一下,在愣神了好一会儿之后,说出了她那句常挂在嘴边的话:你自己决定就好。 在宋玉延浪子回头的那会儿饼儿觉得她这话还挺不负责任的,就像一个对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的冷情之人,为了不想将事情揽上身而推卸责任。 可随着后来的相处,她们之间有越来越多的误会得到了消除,隔阂小了,她才慢慢地意识到,宋玉延不仅不冷情,反而内心还是很火热的。 对比别人家那些掌控了儿女的一切的爹娘,或者奉行长兄为父的兄长对弟弟妹妹的人生指手画脚,到最后他们都快二十岁了,也还是要事事先问过爹娘、兄长才能行动的情况,宋玉延的行径便算得上是大胆、叛逆了。 宋玉延更多的时候不仅仅是推卸责任一般让他们自行决定,也会在这话的后面给他们一些建议,当他们遇到难题的时候,依旧会伸出援手。所以这看似冷漠的话语之下,其实包裹这一颗炽热的心。 果不其然,宋玉延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又道:只要你想清楚自己为何不想嫁人,而自己又不会后悔便行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你或许需要承担很大的压力,这些压力甚至能将你压垮有我在的一日,我能替你扛住一部分压力,但是若我不在了,那你得有自己扛的意志力。 饼儿跑过来抱着她撒娇:大哥怎么会不在呢! 宋玉延笑了笑,让她抱了一会儿后,道:该撒手了,这儿的位置是你嫂子的。 唐枝本来还在因为她那句我不在了而皱眉头的,听见这话,顿时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那大哥你别忘了替我取字。 饼儿说完就跑了。 宋玉延厚着脸皮对唐枝道:娘子,我们继续? 唐枝才不依她,道:我去想想养鸡之事。 她走后,宋玉延的笑容便淡了下来,喃喃道:第二次了。 她出现幻象已经是第二回 了。第一回是在修筑海塘那会儿,那一瞬息的画面,她当时以为是累着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未再出现那样的幻觉,故而她渐渐地就忘了那事。 直到刚才,饼儿让她帮忙取字,她嘴上虽然说着等明年再说,可内心却已经开始翻书寻找合适的字了。 也是在这片刻的功夫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爷爷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书案前翻着书,而她则趴在边上,一脸期待:爷爷找到我的字了吗? 她爷爷抬眼,逗她说:找到了,就叫山药怎么样? 她的神情顿时垮了下来:不要。 然后她爷爷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____ 这一次,宋玉延知道这并非幻象,包括第一次出现的施工现场,那都是宋玉延从前生活中的片段,它不过是从她的记忆中截取,然后浮现的罢了。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的心里有个想法:系统,原主的心愿是不是快要完成了? 系统语调道:是哒! 宋玉延: 你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沉重吗?卖什么萌! 宋玉延哼了哼,那上次我问你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没回答? 系统:本系统是很人道的,为了小宋同学的身心健康,以及能顺利完成手上的工作,特别照顾了你的情绪呢! 宋玉延想骂人,然而还是把骂人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 系统没说明确的时间,只道:等原主的心愿完成。 原主想要躲过死劫,然后活得出彩、获得名利、地位和幸福,如今她躲过了死劫,又没了陈二鸣这颗不定时的炸-弹,还交了许多朋友、赢得了不少名声,身上甚至还挂着一个官职,可以说这是原主从前从未想过可以到达的人生巅峰。 更因为家族的重视、亲人的关爱、朋友的信赖、百姓的认可,以及笋儿、饼儿的成长,让原主更加满足。对于原主而言,这些便已经是幸福,至于宋玉延跟唐枝的事情,原主虽然没有要求,可是内心也确实是希望唐枝能得到一个真心爱她,待她好的人的,或许算得上是额外的收获了。 系统说的话侧面证实了原主的心愿还未算彻底完成,这给了宋玉延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既庆幸原主的心愿还未达成,又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而羞愧不已。 幻象的出现似乎在提醒她,那儿才是她的人生,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替别人过出来的人生罢了。 你们系统还真是不通人性、不知人情。宋玉延自言自语道,你们随意地将我弄来这里,到头来,又要随意地让我离去,我就是一颗棋子而已啊! 系统没有噤声。 你总能告诉我,若我离去,她们会如何吧? 我们的宗旨是售后服务百分百满意,为了防止宿主离开之后,这一切的幸福会土崩瓦解,所以会有相应的措施。若是宿主也有心愿,我们也可代为实现。 这不就跟传销一样,越拉越多人进坑吗?宋玉延嗤笑,她并不想牺牲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何况只有她自己亲自经历的才是她的人生,她不会跟原主一样,找别人来代替自己获得想要得到的一切。 系统没有再说什么。宋玉延当初之所以纠结着是否要承认自己对唐枝的感情,也是基于此种担忧,她既然在当初就选择任性一回,豁出去了,那么接下来还是得看她自己会如何选择了。 诚然,宋玉延有许多种办法可以选择留下来,可是这些办法无一不是建立在捣毁她曾经所做的努力的基础之上的。而她那样做,固然可以留下来,却会毁了别人的幸福她所做的那一切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事关宋氏家族、关乎唐家、关乎笋儿、饼儿兄妹,甚至是唐枝。 _____ 阿药,你怎么了,最近都心不在焉的,难道饼儿的字那么难取?唐枝好几次发现宋玉延在走神,心里也开始担忧,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 我已经取好了,不过先别告诉她。小叶不是说要帮她刻印章嘛,我告诉小叶,届时再给她一个惊喜。 唐枝无奈道:你这样逗她,她又该跟你急了。 宋玉延笑了笑,又拉着她讨论要搞一场试吃大会,这是为了让百姓更加信赖唐枝养的鸡而打的广告。 唐枝道:这不急,在这之前,阿药先陪我去保恩院上柱香吧! 宋玉延叹气,自从她娘子被陈采杞给带歪了后,也偶尔会去保恩院上香,每次都跟净觉那僧人偷偷地嘀咕着什么,她都开始吃一个僧人的醋了。 第100章 心愿达成 净觉跟唐枝说过宋玉延身上的金光是功德, 她也认同, 毕竟每当宋玉延做了一件或使自己增加名气的事情,又或是做了对百姓有益的事情,身上的金光便会强盛一些。 然而她也清楚,盛极必衰, 宋玉延身上的金光越来越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她的内心隐隐有个猜测金光是否跟宋玉延的来历有关? 最近的宋玉延待人更加热情, 对她也倍加好,只是那双饱含柔情的双眸里, 还隐藏着一丝痛苦, 仿佛就像她要离开了一样。 若是旁人知道了,定然会笑话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没病没痛的, 又怎么会突然离开呢? 唐枝却知道, 宋玉延来得突然,那么突然地离去,也并非没有可能。 ____ 马车到了保恩院,宋玉延陪唐枝去上香,有认识她们的妇人看见她们也来上香, 还以为是为了求子,便跟她们推荐一些求子比较灵验的寺庙。 第82章 唐枝很有耐心地跟她们唠嗑,以往这时候宋玉延肯定会去找知礼聊雕版的事情,但是这会儿她反倒没有离开,然后一脸温和地说:我们不求子,因为大师说我命中无子。 众人被她的话惊得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好会儿才问道:哪位大师这么胡说八道? 就明州街头那个被人称为半仙的大师,朋友说他算命准,我就去找他算了一下,他算出我命中无子,让我别白费心思了。 众人瞄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完全没有因此而受打击的模样,反而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事,就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是旁人,她们定要在私底下嘀咕是那人做了太多坏事,道行有亏、阴德有损等,所以才会命中无子的。 可是宋玉延显然不是那样的人没看她修的海塘又完好地挺过了一年,造福了一方百姓?所以她们对她颇为同情,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离开之后倒没有跟别人嚼舌根。 唐枝斜睨宋玉延:我如何不知阿药还是明州街头的半仙? 这明显是宋玉延胡诌出来的大师,可是她们竟然都信了。 宋玉延笑道:我命中无子,这话没说错吧? 唐枝: 她也知道宋玉延这是为了将旁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她没说什么,上了香之后便去找净觉了。 其实宋玉延也很好奇唐枝跟净觉嘀咕了什么,但是她尊重唐枝,也愿意给她私人空间,便没有跟过去。 净觉如今已经是知礼的弟子中颇有份量的弟子了,他当初感慨自己看不出宋玉延身上的金光是怎么一回事,觉得自己修行不到家,于是潜心修行、研读经书,想着自己的道行深了,或许就能明白,为什么世上做了好事的人那么多,却唯独宋玉延一人会有金光了。 唐枝偶尔过来礼佛与他交流宋玉延的情况,也为他提供了不少思路。这一次他看见宋玉延,然后对唐枝道:宋施主身上的金光依旧强盛,然而却隐约向上飘去。 唐枝心中一惊,忙问:向上飘去是何意? 净觉顿了一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图,道:原本宋施主身上的金光是这样圆润平滑的包裹着她的,然而随着她的金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便像我佛的背光 净觉经过多年的研究,认为宋玉延前世或许是佛子。因为她符合佛经中身金色相、常光相,也就是身体经常放射着金色的光芒的说法,所以她轮回转身定然是为了普渡众生,而如今她功德圆满,怕是要成佛了。 唐枝认为净觉是佛门中人,所以会夸大佛的作用,她并不认为宋玉延是什么佛子,要立地成佛了,只是那些金光发生的变化,她是无法忽略的在宋玉延或许要离开这一点上,她是认同净觉的。 她问净觉,有没有什么可以让宋玉延留下的办法。净觉不解道:他从哪里来,便该回哪里去。成佛是好事,让其留恋凡尘,便是阻碍他,施主何必呢? 唐枝语塞,在这一点上,她跟净觉是无法达成共识的。净觉一心向佛,自从认为宋玉延是佛子转世,要成佛之后,对宋玉延便也越发敬重,也希望宋玉延能归位,故而对唐枝的一些想法便没那么认同了。 唐枝知道她跟净觉的交流理应是最后一次了,她是个凡人,她有私心,而她的私心并不愿意让宋玉延离去,又或者是剃发出家,当什么佛。 只是净觉那句他从哪里来,便该回哪里去算是戳中了她的心窝,让她疼得好会儿都缓不过劲来。 宋玉延没有问她跟净觉说了什么,但是见她见完净觉之后似乎很不高兴,心里对净觉也有了一丝不满。 我们去别处逛一逛。宋玉延建议道。 唐枝没拒绝,好。 俩人去爬山,遍览明州的山川风景,宋玉延画下了不少山川风物图,又雕刻了一些竹雕,而每一件竹雕里,都有唐枝的影子。 有友人看见她的竹雕,笑道:若有一天你看不见唐氏了,岂不是不会雕刻了? 宋玉延也笑道:若是我看不见她了,那我便不再雕刻了。 众人只当这是玩笑,毕竟俩人都还年轻,平日里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要等宋玉延看不见唐枝了,怕也得到几十年后了。 唐枝有些生气,问她:你怎么总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难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们? 宋玉延赶紧道:我并不想离开你,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若有的选择,我希望能跟你一直在一起,毕竟当初说好的白头偕老,我们都还没白头呢! 唐枝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急躁了,宋玉延若有的选择这话透露了一点信息,也就是说宋玉延是身不由己的。既然她是身不由己的,那么在这种前提下,她努力地去安排好一切,似乎也可以理解。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去找郎中来,想让郎中替宋玉延看一看,免得是得了什么大病。宋玉延哭笑不得,但还是给郎中看了一下病,有外挂在,她也不担心郎中会看出她的身份来。 果然,在郎中看完之后,只说她有些气虚,补补气血就好了。 夜里,俩人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流,宋玉延气喘吁吁:郎中说我气虚,所以还是少些喘气为妙,所以这次的谈判,理应由我主导。 唐枝道:正因为你气虚,所以才该好好地休息休息。 又过了好会儿,屋内的交谈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唐枝看着宋玉延,心中的躁动不安渐渐地也得到了缓解,她心想,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世人躲避不过去的命运,而宋玉延的离开,只是将这些提前罢了。那一天还没到来之前,她都不应该为了这些事而乱了方寸,心里有底之后,好好地享受眼下的时光才是最好的选择。 心中暂时将这事压下后,唐枝跟宋玉延便又嘀咕起了养鸡场的事情,她们联合一些酒楼,办了一场试吃大会。得知可以免费试吃乌骨鸡,百姓们都争相到酒楼里试吃。 酒楼的大厨给炖了乌骨鸡汤,每个前来试吃的百姓都能得到一碗鸡汤,汤里有一两块乌骨鸡肉。虽然很少,但是那碗汤很是够滋味,一群人喝了后,还想来第二碗。 然而试吃之前,掌柜便已经表明,一人只能喝一碗汤,不能外带,喝完即止。众人一开始只是想着占小便宜,故而也不在乎这些,而喝完之后,他们发现不能再喝了,想骂酒楼吝啬,可是规矩摆在那儿,他们不遵守,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酒楼一概将之驱赶出去。 有些人脸皮薄,虽然想给自家人也尝一尝,可这些汤无法外带,他们只能遗憾地等下回再带家人来这儿吃乌骨鸡了。 还有些人回了家后被家人知道了这事,其妻儿便骂道:你自个吃独食,心里一点儿都没我们母子! 那人头都大了:下回若是还办试吃大会,我立刻赶回来带你们过去! 下次?谁知道他们还办不办试吃大会?!听说那乌骨鸡很是滋补,我为你生儿养女,吃点滋补的东西,难道都不准吗? 儿子也哭闹道:我想吃鸡,想喝乌骨鸡汤! 那人被闹得不行,只能带他们到酒楼,特意点了一碗乌骨鸡汤,让母子俩分着。有些人家家底稍好,就顺带点些饭食,酒楼的生意比以前好了,唐枝的养鸡场的名气也打响了,不少大户人家都是直接从她这儿订购乌骨鸡的。 为了能提高乌骨鸡的孵化率和存活率,宋玉延又看了相关的书,琢磨出不少法子来。尽管如此,唐枝养鸡还是固定数量的,她没有因为乌骨鸡的需求变高而养太多,毕竟即便她雇了人帮忙看养鸡场,可养太多也还是处理不过来。 日子的充实让俩人都无暇去想宋玉延要离开的事情,宋玉延虽然时常能看见幻象,可她已经能做到不在意了。 转眼便到了明启十四年,这是宋玉延督修的海塘修成的第五个年头。在这五年里,海塘虽然有些地方会有裂缝,或者砖石脱落,但是经过捍塘兵士指挥以及宋玉延的指挥抢修之后,并没有出现过决堤的现象。 海塘以内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土壤肥沃的良田,周围也出现了许多民居,这儿成为了两浙最富庶的州府之一。 宁直、苏耆之后的县令、知州都按照这种修筑方式,增修了一两万尺的海塘。甚至连钱塘江的海塘,都陆陆续续地换成了这种石塘。 朝廷见识到了宋玉延在水利方面的才能,更加不想放她离开了,在她三番四次递辞呈时,都拒绝了。 宋玉延也没想到朝廷会耍赖,但是没关系,反正朝廷要给她升官,她也拒绝了。 两边这么耗着,终于在笋儿加冠的这一年考上了解举人之后,朝廷放弃了,允了宋玉延的辞官。 当然,宋玉延也没打算就此甩手,她将这些年将水利工程相关的知识编纂成书献给了朝廷。官家看在她立下的功劳上,给她保留了从八品承务郎的散官头衔。 每位到任的县令、知州都会向宋玉延请教修筑海塘的相关经验与知识,宋玉延也会跟一些在水利工程方面颇有天赋的人交流研讨,将她所学的浅薄的知识传递给别人的同时,也收获更多。 这时,系统通知道:恭喜小宋同学,完成原主的心愿! 第101章 归 宋玉延听见耳边传来一两声交谈声,还夹杂着鸟鸣, 然而在汽车呼啸声中, 鸟鸣声又很快消失了。她睁开眼, 看见铺设平坦整齐的小道上, 正有穿着运动服, 戴着耳机的人跑步经过。 她愣了一下, 然后猛地想起这是在她穿越前坐下来休息的公园。时隔多年,再次看见这些场景, 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系统?宋玉延尝试唤了一声, 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在知道自己回来后,她的心空荡荡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当时,系统忽然提醒她, 原主的心愿已经完成, 而且她的表现超出了原主的预想, 所以原主很满足。 这种情况下, 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宋玉延没说什么, 一如既往地安排好所有的事务,又将自己的遗嘱拿给族长、十三叔与二十一叔。若是她有什么事了,那么请他们将遗嘱拿出来, 并且确保唐枝不会受到欺辱, 即便她想改嫁,也可以拿着属于她的那部分遗产离开。 至于笋儿与饼儿,她也不用再担心他们离开了自己会无法生活笋儿考上了解举人, 来宋家为他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饼儿这些年的字画已经在圈内崭露头角,以前旁人见宋玉延总是说她的字画还有进步的空间,还以为没什么水平,孰知宋玉延完全是以大师级水准来要求饼儿的,即便在宋玉延的眼里,她的字画还处于初学者的阶段,但是在文人圈,却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而唐叶,这些年在竹雕上的造诣已经无需宋玉延的指点了,且若不是宋玉延在文人圈的粉丝基础强大,那她的名气也该追上宋玉延了。 若能让宋玉延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唐枝了。 她再次问系统:我替原主完成心愿,我就什么好处都没有? 原则上是没有的,不过鉴于小宋同学超出预期地完成了任务,故而我们公司对你有相应的奖励,你可以提,你想要什么不管是亿万身家,还是权势地位,都能让你得到。 宋玉延心中微微一动,刚想说如果她希望能留下来呢?系统便早一步开了口:唯一无法答应你的是,让你留下来。 为什么? 系统:这属于机密。 宋玉延沉默了片刻,道:你说我有奖励,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无法留下来。 系统: 它这宿主真是成精了啊!知道她唯一能留下来的机会都没了后,便毫不犹豫地利用到它的头上来了。 它能拒绝宿主的要求吗?当然不能! 系统:那我先向公司传递你的要求。 过了会儿,它又道,我以为小宋同学会将这个奖励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让你所爱的人继续幸福下去。 宋玉延道:当初你不是说了,会妥善处理的?既然你们大费周章地将我弄来完成原主的心愿,那么相对的,不可能在我完成任务之后,就让这个成果随之被毁吧? 系统洋洋得意:那是当然,我们公司可是很讲信誉的,售后问题有保证,所以顾客的好评率是百分之百的! 所以我走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宋玉延问完后又后悔了,算了,你也不用告诉我了,我只要阿枝能依旧幸福快乐就行了。 系统应了她的要求,没有告诉她,她离开后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公司很快就回复了它,同意了宋玉延的要求,允许系统将她为什么不能留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告知: 根据卷宗显示,有一位许愿人,希望你能在那个世界活得好好的那个世界就是你原本的世界,所以为了满足许愿人的要求,你只能在那个世界活下去。 至于让宋玉延在这个世界活到老再回到那个世界去?这是不可能的交易,因为谁也无法保证宋玉延在这个世界终老之后,回到那个世界去依旧能有再活一世的意志力。 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宋玉延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神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系统当初是因为发现她消极怠工,所以才将她拐来帮宋大郎完成心愿的。而如今又说她跟另一个许愿的人有关,那么当初系统就不是随便抓人才抓到她的。 至于那个许愿人希望她能好好地活着,难道她本来在原本的世界里会死去? 许愿人是谁,我又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会死? 系统跟念文件似的念道:许愿人是宋瑞和,因其孙女宋玉延在高强度地工作了一个月后,突然猝死,年仅二十七岁。为此,父子、夫妻相互指责,说是对方逼得太紧,加上宋玉延又是一个不擅长向长辈表达内心的想法的人,所以从未向长辈提出过抗议,即便身心俱疲,也依旧在工作,最终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许愿人知道,仅仅是让宋玉延在那一日不会猝死很简单,只要别让她加班就行,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宋家的情况一日没有发生变化,宋玉延一日没有改变自己,那么悲剧也依旧会重演。所以许愿人希望的是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件事,让宋玉延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宋玉延曾经在笋儿与饼儿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因为其实她也一样,内心缺乏安全感。 第83章 而且自幼虽然生活衣食无忧,可她的父母都是很强势的人,对她的要求严格,还将她的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便说高考之后,她母亲希望她学艺术,将来才好进她的厂帮忙,而她的父亲,则更希望她学习水利工程,认为她只有走这条路,他才能为她铺更长的路。 于是强势的母亲跟父亲就吵了很久,最终她父亲争赢了,替她决定了她的未来。 宋玉延抗议过,但是无效,加上从小的教育,她也做不出很叛逆的事情来。后来更是看淡了这些事,也坦然地去接受。 便说她穿越的这件事,她也没花多少世界便接受和消化了,正是因为她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穿越后虽然偶尔会想念家人,可她潜意识里却感到了一丝轻松没有父母压在她的头顶,要求她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都是她自己做主的。 她这些年虽然看似在做宋大郎,其实她也是在做回她自己。 她很快便明白,系统并非是随意地抓一个人来替宋大郎完成心愿的,正是因为爷爷许愿了,所以系统才选中的她。 在得知这个真相后,她对于回到自己那个世界,似乎也没那么无法接受了。虽然和唐枝的分别让她痛苦,可在得知没有她,唐枝也会在系统的运作之下生活得幸福之后,她想着,这种痛苦只有自己承受也好。 ____ 宋玉延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茫然地往身上摸了摸,拿出她的手机来。上面的来电显示写着爸,她又顿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她还没说话,她就能透过听筒感受到她父亲的强势: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去南极走一圈也该回来了吧? 宋玉延: 她看了一眼手表,道,爸,我从单位出来才十二分钟,您又给我四舍五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有些惊诧: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我说,离半小时还有十八分钟,我一定在这十八分钟之内赶回去。 挂了电话后,宋玉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往单位走去。 宋鼎在结束跟女儿的通话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女儿好像跟下班前有些许不同了? 以前他喊宋玉延回来加班尽管有时候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只有时常往单位跑,才能让人看见她的勤奋和努力,这样,闲言闲语才会少一些。 他知道宋玉延还有也不指望宋玉延能明白他的苦心,只要求宋玉延听他的做就是了。所以往往宋玉延并不会跟他多说什么,简单地应了一下,就回来加班了。 等到晚上九点多,建设管理处的办公室最后一盏灯都关掉后,宋玉延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同事问她:玉延你去哪里,要我送你一程吗? 谢谢你,不过我论文还没写好,准备回学校,学校也不远,我扫一辆小黄车就行了。 对方显然是习惯了宋玉延的拒绝,也没在意: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等他们走后,宋玉延还真的去扫了一辆小黄车,不过她没有回学校,而是骑着车,跨越了两个区回到了家。 这会儿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家中依旧漆黑一片,她开了门后,也没有开灯,而是由着身体的惯性朝沙发走去,再倒在沙发上阖眼歇息。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中,随即在黑暗中喃喃:阿枝,对不起。 ____ 在宋玉延偷偷地安排好一切后事的时候,唐枝就知道宋玉延要离开了。她想说点什么,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无法阻止宋玉延的离开,是宋玉延不够爱她,所以才离去的?不,她从宋玉延日夜都黏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她看,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记忆中的模样能看出,宋玉延也是很不舍她的,然而身不由己。 夜里,她问宋玉延:阿药,你说若你先离开了我,那我还能去哪里找你呢? 找一个人很累,等一个人很苦。这种又累又苦的事情,我不希望由你做。 在这之后没过几天,正在家里啃果子的宋玉延忽然放下了果子,然后对她笑了一下:阿枝,对不起。 唐枝扭头。她第一次看见只有净觉才看见的金光,那团金光在宋玉延的身上向着上空一闪,很快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睛模糊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宋玉延往她面前一站,疑惑地问:娘子,你怎么哭了? 唐枝往自己的脸上抹了把泪水,也十分不解道:我怎么哭了呢? 她说完后,抬眼看了一眼宋玉延,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最终她摇了一下头:估计是累着了。 宋玉延叹了一口气:都让你别这么操心了,养鸡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不用你动手。 唐枝翻白眼:你不懂! 宋玉延无奈地叹气:好好好,你喜欢就好。 唐枝盯着宋玉延,她觉得不知道是自己不对劲,还是眼前的宋玉延不对劲。虽然宋玉延跟以前没什么俩样,可是眼前的宋玉延却少了一丝灵气,看向她的眼神,也少了往日那种黏稠的感觉。 难道是宋玉延变心了?明明刚才她跟宋玉延还深情地对望来着。 你刚才为什么向我道歉? 宋玉延:我为什么向你道歉,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唐枝愕然,过来好会儿,才甩了甩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暂时压在心底。 第102章 画 第二天是周六,宋玉延不用上班, 她早期去跑了步, 洗完澡就回了一趟学校, 下午她再坐车到爷爷家去探望他老人家。 在这之前, 她是打电话确认了爷爷宋瑞和在家的, 故而她一进门, 就能看见一位白发苍苍、身穿唐装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杀鸡。 别看他一头银霜,那双手还是非常强劲有力的, 杀起鸡来也是毫不费劲。 想到这位用自己的灵魂跟系统交易, 为的就是能让她好好地活下来的老人,宋玉延心中又温热又酸胀世上会有许多人都有遗憾,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跟系统交易的,正如系统所说, 只有许愿人强烈到能让系统关注到的意念才能跟系统达成协议, 可见她爷爷当时的意念有多强烈。 她走过去:爷爷! 老人回头看见她, 略不满: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这鸡还没杀呢!本来还想让你过来时就正好吃上我做的全鸡宴的。 宋玉延哈哈一笑, 过去帮忙:早点过来还能多跟爷爷待久一点呢!怎么只有爷爷在,孙叔呢? 宋玉延口中的孙叔是她爷爷的生活管家,也就是男性保姆。毕竟她爷爷已经七十七岁了, 虽然身体仍旧健朗, 但是他又不想跟儿子儿媳住一起,所以他们就给他雇了一位生活管家负责他的生活起居。 老人看着她,心里觉得这孙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说的话那就是嘴变甜了。不过他爱听! 你来了,我就让他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老人说完,又略期待地看着她,晚上住爷爷家吗? 住,爷爷家就是我家,我住自己家这不是正常的吗? 老人: 哦,不仅嘴巴变甜了,脸皮也变厚了。 不过他也才大半个月没见孙女,她怎么忽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想了想,他又问:是不是你爸跟你妈又吵架了? 宋玉延道:最近局里忙,我爸一周里有五天睡单位宿舍,我妈又飞去欧洲谈单子,压根不在家,面都见不到,哪里吵得起来。 老人哼了哼:那你当我这儿是收容所么! 哦,爷爷咒爸跟妈,我要去打小报告。 老人: 他孙女怎么一副皮糙肉厚不怕挨骂的模样了? 祖孙俩杀了鸡,随便弄了两个菜吃,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刚才看你杀鸡的动作那么利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杀鸡? 他这孙女,他还不了解吗?自幼锦衣玉食,虽然不至于连厨房都没进过,可是她下厨基本上都是有现成的材料的,也就是说压根就不知道鸡是怎么杀的。别说她了,他在这乡下住着,现在一些乡下的孩子也都是不会杀鸡的呢! 宋玉延有一瞬的恍惚,随即面不改色地道:最近学会的,一个小姑娘教的。当然,也因为是我聪明,一学就上手。 老人: 这不是他的孙女!他的孙女脸皮这是要比城墙厚了啊! 不过他确实被孙女给逗乐了,觉得孙女好像少了一丝仙气,多了一丝人气。 吃过了晚饭后,宋瑞和到他的工作间去雕刻玉石了。宋玉延已经好些年没见过他的工作间了,便在里面左看看右看看的。 宋瑞和也没觉得她在打扰自己,不过仍旧指了指旁边的工作桌:是不是最近没雕刻了,手生了?坐下来练练手? 宋玉延进来后自然是看见了那张属于她的工作桌的,上面还摆着她平常雕刻的工具,不过她也是刻意不去看它们的,因为唐枝不在她的身边了,她就再也刻不出来了。 她将这些工具收了起来,道:爷爷,我用不着这些了,我想暂时封刀。 宋瑞和手一顿,钻子立刻就将他手里的一块玉石给划出了一条痕来。这块玉算是毁了,可是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放下手里的活,问:怎么回事? 他看着孙女长大的,自然知道她虽然也跟自己学习玉雕,可到底最喜欢的还是竹雕,这突然之间就说要封刀了,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打击,他才不信呢! 他准备打个电话给自己儿子,是不是在工作上给她施压了。 宋玉延连忙按住他,道:爷爷,我就想着先潜心学习,把硕士读完,再去想以后的事情。 宋玉延距离毕业还有一年的时间,宋瑞和认为她或许是课业太重,工作太忙,所以才产生暂时封刀的念头。 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嗯,你决定就好。 过了会儿,他走到书房,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封邀请函给宋玉延:既然你来了,明天没事的话陪我去参加一个书画艺术交流展吧! 好。宋玉延应下了。 翌日一早,爷孙俩早早地起了床,宋瑞和在院子里打太极,宋玉延跑了步回来后也跟他打了一段太极。 随后宋玉延口中的孙叔过来帮忙做了一份早餐,等他们吃过后就开车将他们送往书画艺术交流展的举办地点。 因为宋玉延是陪同人员,不必盛装出席,所以她穿着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再裹件春装薄风衣,长发披肩地就出现在了会场上。 这里有不少宋玉延都认识的老面孔,她跟这些书画界的大师们寒暄了一会儿,然后在开幕仪式开始后,选了后排的位置落座。 这时,她忽然看见前排坐着的人中,有一位身穿酒红色礼服、盘着高高的发髻的女子扭头跟身旁的人交头接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本来别人做些小动作什么的,宋玉延是不在乎的,但是在这女子扭头的一瞬间,她的目光一滞她觉得这张侧脸颇为熟悉。 可是等她想定眼看清楚时,那女子早已经回过头去,目视着前方了,只给她留一个后脑勺。 宋玉延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想立刻上前去看清楚那女子的脸,可是开幕仪式正在进行当中,发表讲话的恰巧是她的爷爷,所以她不能,也无法做出离席,跑到前面去的失礼举动。 好不容易等开幕仪式的讲话结束了,宋玉延立刻起身,可是会场里除了那些书画界的大师们,也还有许多参加会展的客人,他们也一起起身,宋玉延的步伐便被挡住了,等她跑到前排时,那儿早已经没了礼服女子的身影。 她连忙用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等她看见那抹酒红色的身影快消失在廊道处,而打算追上去时,她爷爷喊住了她:干嘛去?脸色怎么苍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爷爷,我没有不舒服,我想先去逛一逛。说完,她就朝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宋瑞和: 她这模样看起来像没问题才怪了! ____ 宋玉延在会场里找了好会儿都没找到那身影,她很快就回过神,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看见阿枝呢!是我魔障了! 她停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然后抬眼便发现这里似乎是古画的展览馆。 身旁有人正在议论:这里的字画都是唐家捐的,根据鉴定,这些字画虽然没有落款年号,但是从甲寅年、乙卯年等推断应该在北宋真宗朝后期、仁宗朝前期的作品。 宋玉延现如今对唐字颇为敏感,所以听见他们这么说后,便下意识地去看那些字画。 她一看,便怔在了原地,因为她面前的这幅山水图的风格,她很是熟悉,在图的右上角空白处,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落款宋有馨。 可奇怪的是,史上并未记录过这位画家的名字与事迹。也因此有人认为这画是假的,因为它的风格与郭熙的风格颇为相似,可是郭熙却是神宗时期的人,所以当时的人都认为这画应该是北宋晚期或者南宋时期,有人模仿郭熙的风格作的画。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都说这位画家是为女性,而且所作之画皆随意丢弃,只有这几幅画被家人珍藏,得以留存于世。若不是唐家拿出这些画,大家也不知道原来这史上还有这么一位杰出的女性画家、书法家。 你们发现了吗?这位画家的画里似乎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宋玉延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发现果然每幅画都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身旁的人在交流这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大多数人认为是画家的情郎,但也有人从角落的只字片语里分析这位可能是画家的兄长。 宋玉延的眼睛酸了,她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耳边却回荡着饼儿的那句天真之言:等我学会了作画,我要把大哥画进去! 第103章 姿 宋玉砖的字有馨是宋玉延取的, 而她的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玉延很是疑惑。她从书画艺术交流展出来后, 跟自家的爷爷说了一声,便去了图书馆。 第84章 书上记载的历史依旧是老赵黄袍加身成功之后的历史, 也就是说, 那宋有馨或许真的是北宋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巧,偏偏她叫宋有馨? 宋玉延查了一天,又去请教了一些书画大师, 他们也没听过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女性画家。 不过他们推测应该是其女性身份,加上留存的画不多, 所以缺少历史资料的佐证。若非鉴定的结果显示书画的年代确实是在宋真宗晚期到宋仁宗前期, 他们都要以为唐家拿出来的画是假的了。 提及唐家,宋玉延才惊觉,对啊, 她为什么不去找唐家, 询问他们这些书画是怎么来的?! 她打听到捐书画的唐家是绍兴的腐书网, 唐家在建国前属于祖辈都当官的大家族, 所以家中藏着不少值钱的字画。 随后的民国时期,国家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候, 唐家也是起起伏伏,几经衰败,尽管如此,唐家也从未将手中珍藏的字画出卖以换粮食度日。 到了唐家的当家, 唐老先生这一辈时,已经是另一个动荡的时期,他被下放之前,将家中一些重要的字画都藏了起来,这才使得更多字画避免被毁的命运。 平反后的唐老先生回到了大学教书,其一子一女也走上了教书育人的道路。最近书画艺术交流展的负责人联系到了唐家,唐老先生不知道是否是被说服了,决定捐出这些书画来。当然,他不是捐给展会的,而是在展会展示之后,会送到博物馆去。 宋玉延了解清楚唐家的情况之后,便在一个周末登门拜访。 唐老先生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退休,每天在自家旁边的公园里散散步,跟人下下象棋。宋玉延在公园里随便找个人问一下,都能找到唐老先生的位置。 正是周末时候,公园里人多,也十分热闹。公园里有专门下棋的区域,那里已经坐着不少人正在对弈。宋玉延按照别人的指引见找到了唐老先生,他此时正穿着一件白T恤、一条裤衩坐在一旁围观别人打牌。 宋玉延: 她怎么觉得自己找错人了?要么就是唐老先生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不过她也是思维固化了,本以为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应该是那种看起来很有书生卷气的老人才对,没想到唐老先生这么接地气。 唐老先生扭头看她,问:年轻人,对牌局感兴趣? 宋玉延忙摇头:不是,我不是来看诸位打牌的。 唐老先生点头:嗯,这玩意儿看看也就好了,可千万别沾,像老李头跟老王,也就是输点花生,年轻人玩可就得要人命了。 宋玉延哭笑不得,她总算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唐老先生了,这些话听起来就很像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会说的。 嘿,我也是赢过的啊!旁边一位老人不满地反驳。 另一位老人一边打牌一边剥花生壳,声音清脆又响亮,仿佛是在用花生来嘲讽他们。 老李头跟老王: 小姑娘不是来看我们打牌的,是来找老唐的吧!剥花生的老人道。 宋玉延微微一笑:老先生慧眼。 老人朝着唐老先生嘿嘿一笑,道:老唐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旁边的俩老人一脸好奇,他道:因为她说话就跟老唐似的,文绉绉的,说不好就是老唐以前教过的学生的孩子。 宋玉延: 唐老先生哼了哼,对宋玉延道:别理他们了,我们到别处去说。 唐老先生伸手拿起石桌旁的拐杖,然后拄着拐杖离开了这儿。宋玉延跟了上去,刚想自我介绍,唐老先生便道:你的姓氏是宋,唐宋的宋吧? 宋玉延微感诧异:老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唐老先生道:上次的书画艺术交流展我也参加了,听别人提过,你姓宋,叫玉延。 宋玉延想了一下,那次的书画交流展人有点多,除了她认识的人之外,她确实没有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到别人的身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遗憾地错过了与唐老先生结识的机会吧! 嗯,晚辈叫宋玉延。 唐老先生: 他问,我说话真的有你这么文绉绉的? 宋玉延尴尬一笑,她还是有些没能调整过来,平日在单位、施工现场一忙起来便不会这样,可是跟着不是很熟的老人相处,她总是习惯性地这么说话。 唐老先生又摆摆手,表示他不想追问了,而是问道: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唐老先生,我听说唐家捐了一些宋有馨的字画出来,我想知道这位宋有馨,到底是什么人? 你来的目的我也猜到了八-九分,毕竟这些日子以来过来问我这些问题的人并不少,不过可惜的是,这些字画虽然流传了下来,可惜关于这位画家的故事,却没有多少信息。 宋玉延心头略遗憾。这时,唐老先生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温和地唤了一声:阿姿呀! 宋玉延心头又是一跳,她抬眼盯着唐老先生的手机,可惜唐老先生的手机不漏音,她愣是没听见那头的一丁点声音。 须臾,她回过神来反思自己刚才的行为:我做什么要去偷听别人将电话?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她到边上站着。唐老先生没一会儿就谈完了电话,他翘着嘴角,道:刚才我孙女来电话了。 能让他向一个刚认识的人这般提及的孙女,必定是非常出色,让他很是满意,又或者是跟他的关系很亲近的女性。 宋玉延微笑道:唐老先生跟令孙女的感情真好。 唐老先生正想说什么,在看见宋玉延身后出现的身影时,他顿时咧嘴笑着喊道:阿姿,爷爷在这儿。 宋玉延扭头一看,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她的目光也一直跟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也忘了周遭的一切。 阿枝?! 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三四岁,身上穿着一声职业装,发髻高高地盘着,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干脆利落。只是宋玉延却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张跟唐枝一模一样的脸庞,这不得不让她恍惚了起来。 听见她的声音,女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唐老先生,唤了一声:爷爷。 唐老先生将目光从宋玉延的身上收回,他走了过去,拉着自家孙女的手,问:怎么穿成这样,是去谈单子了? 他这孙女哪儿都好,就是没有选择跟祖辈一样去教书育人的道路。不过好在他们家也算是开明,并不强求这些,即使她只对做生意感兴趣,他们也随她去了。 嗯,刚刚谈完一单,所以就过来探望爷爷了。 女子说完,朝宋玉延伸出了手,她脸上挂上一个很职业化的笑容,宋小姐你好,我叫唐素姿。 宋玉延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的理智险些被那解不开的疑惑,以及欣喜所淹没,然而理智告诉她,这不对劲。 眼前的女子虽然跟唐枝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跟她给唐枝起的字一模一样,可是感觉不对唐素姿不可能是唐枝。 她握着唐素姿的手没有松开,后者尝试抽手好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抱歉,我失礼了。 没什么。唐素姿的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她的失礼。 宋玉延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眸。她不能再看这女子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要将这女子当成阿枝而沦陷了。 可是 她又忍不住看着唐素姿,心道:她真的太像阿枝了。 唐小姐认得我?宋玉延问。 我是做会展的,接过不少举办书画展、艺术展会的单子,所以有幸认识一些大师,也有幸听人说起宋小姐的事迹。 说着,还从她的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了宋玉延。 宋玉延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素姿展览设计有限公司,总经理/资深设计师唐素姿。 她本来想着礼尚往来,自己也该给对方一张名片才是,然而摸了口袋一圈,才想起她压根没有名片,只好尴尬地道:你好,我叫宋玉延。 唐素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宋小姐还有另一艺名,叫宋录方。我有幸见识过宋小姐的竹雕,就在一次承办的展会上。 宋玉延想了一下,道:我有一位故人,跟唐小姐长得还挺像的,她叫唐枝,字素姿。 萼中轻蕊密,枝上素姿繁里面的枝?唐素姿问。 宋玉延心头又是一震,她盯着唐素姿,后者笑道:正巧,我爷爷就是从这句诗中给我取的名字。 唐老先生见自己终于有存在感了,连忙上前,点头:没错。 宋玉延勉强地笑了笑唐素姿果然不是她的阿枝。 第104章 约 难得遇上宋玉延,唐素姿为了公司的业绩, 自然要打听一下她近期是否有意向合作。 我们公司接下了第五届传统手工艺大展的筹划工作, 展会开幕在即, 不知宋小姐是否有意向展示自己的竹雕? 宋玉延发现自己的目光越来越难离开唐素姿,因为唐素姿已经不仅仅是像唐枝的问题了, 而是她跟唐枝长得就是一模一样! 她恍惚了好一会儿, 才道:我并没有作品要参展, 不过展会我还是会去参观的。 唐素姿没有什么反应,她表示明白之后,问起宋玉延怎么会跟自家的爷爷在一块儿。 在自家孙女面前,唐老先生自然是将宋玉延过来的目的交代个一干二净, 唐素姿听了眼神闪了闪, 她道:唐家对于这位画家的信息确实了解不多,不知道宋小姐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宋玉延沉吟片刻, 道:因为她的画作风格,我很喜欢, 而她神秘的生平,让我对她很感兴趣。 原来如此。 宋玉延又看了唐素姿几眼,才道:我也叨扰二位许久了, 真是抱歉,我这边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等宋玉延走后,唐老先生才问自家孙女:她说的话是不是文绉绉的? 唐素姿挽着老人家的胳膊,笑道:这不是挺有礼貌的嘛! 唐老先生放心了:我就说嘛, 老李头他们非要说那姑娘跟我一样,说话文绉绉的。哼,我这哪儿叫文绉绉的,我这叫礼貌! 唐素姿笑了,爷爷说得对! 过了会儿,唐老先生问她:你不是她的粉丝吗?小时候意外在电视上看见她的身影,就一直关注着她,家里收着人家的竹雕和画,今天见了人家,为什么不挽留一下,留个电话号码,探讨一下艺术什么的? 唐素姿垂着眼眸,来日方长,还是有机会的。 这孙女自幼主意就很多,又喜欢自己做主,所以唐老先生早就习惯了,没有再干涉她的事情。 ____ 宋玉延捏着唐素姿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号码,她好几次都想拨通,听一听那熟悉的声音。然而她的理智让她克制住了她这么做,在唐素姿的眼里不就跟变态一样了吗? 况且那不是唐枝,她不能骗自己。 于是她将名片放进了抽屉里,又埋头工作、学习,她爸见她将以往拿刻刀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和学习上,也觉得有些不妥虽然她努力工作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但是连她最喜欢的手工艺都丢下了,这就有些反常了。 宋鼎不擅长跟孩子谈心,于是他将自己的老婆张玿从欧洲喊了回来。 张玿对宋玉延说:你爸给你太大的压力了,辞职,到妈这儿来帮忙。 宋鼎: 我让你跟她谈心,没让你劝她离职去给你打工! 宋玉延也算是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以前对她来说有压力的话,现如今她也已经能很好地接纳和消化,并能自我调节了。 她问:妈能给我开多少钱工资? 张玿: 这见钱眼开的模样,真是她以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 张玿跟她说话也很直白:公司厂子以后都是你的,要什么工资呀! 没工资?那可不行,即使您是我亲妈,我也不能答应您。 就盯着那么点工资,出息!张玿瞪她,不过也知道她这是在拒绝自己,也就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趁着周末,拉她去南边的一个城市参加国际陶瓷展览会。 关于展会,宋玉延又想起了唐素姿公司负责筹划的展会也是开展在即,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了那串电话号码即使她没有将唐素姿的名片带在身上,可她依旧记下了那串号码。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拨打了那一串号码,等手机那头响起铃声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刚想挂断,那头便接通了:你好,我是唐素姿。 这会儿再想挂电话已经来不及了,宋玉延在沉默了片刻后,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好唐小姐,我是宋玉延。 手机那头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宋玉延会给她打电话。 宋玉延问:唐小姐是否在忙,我会不会很冒昧? 唐素姿声音轻快而悦耳,态度也并不会让宋玉延感到难堪,她道:我刚好不忙。 顿了一下,又问,宋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玉延语塞了,平日里还算灵活的脑袋这会儿像是转不动似的,她支吾了片刻,才用了很是笨拙的借口: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展会的日期跟地址毕竟答应了会去参展,错过了就算是毁约了。 唐素姿: 传统手工艺大展已经是第五届了,一般这种固定的展会,日期跟地点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宋玉延已经参加过一两届,哪怕这一次她没有作品要参加展会,可她也不会不清楚的才是。 第85章 宋玉延也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顿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唐素姿却顺着她的话,将她当成一个初次去参加展会的客人,耐心细致地告知了她展会举办的日期和地点,甚至连交通路线也给她查清楚了。 宋玉延道了谢,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那头的唐素姿也很有耐心,没有着急挂电话。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近一分钟,宋玉延憋了这么久,才道:唐小姐挺贴心的,我不会开车,你能为我提供交通路线,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唐素姿顿了一下,笑道:其实我对传统手工艺还是很感兴趣的,我听说宋小姐不仅在竹雕上颇有造诣,在玉石雕刻、书画、刻瓷上也颇有名气,不知道我是否有机会能得宋小姐指导一下? 宋玉延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道:指导不敢,唐小姐若是感兴趣,探讨交流还是可以的。 俩人约定好了时间才结束通话,宋玉延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随即将号码保存进了通讯录,在备注名字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唐素姿的名字。 ____ 第五届传统手工艺大展召开的第一日是在周五,原本宋玉延需要上班的,但是她见最近局里也不忙,且她的老师们也都受邀参加了展会,就请了一天假。 进来单位两年,除了生大病,否则都不曾请过一日假的宋玉延突然请了事假,同事们的反应不是质疑她,而突然产生了一种她终于要当一个普通人的感觉。 也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宋鼎,后者沉默了一下,说:只要她是按流程来请假的,就不用特意来告诉我,再说我也不管人事,这种小事以后就别跟我说了。 那人脸上有些尴尬,他是知道宋玉延是宋鼎的女儿的,虽说宋玉延是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宋玉延也没在单位喊过宋鼎爸,可他们的关系是藏不住的,还是有一小撮人知道了。 而为了防止有人说自己以权谋私,宋鼎对宋玉延尤为关注和严格,久而久之,这些人就喜欢跟宋鼎打小报告了。 而最近宋玉延虽然依旧很认真地工作,但是毫无意义的加班她也会拒绝,而且连拒绝的理由都想得很妥当,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而且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的是,自己的女儿并不会像以往那样,明明不想加班,对着他却总是说不出口。 加上老爷子跟他说:你整天正事不干,光盯着她找茬,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跟她有仇呢!她一天天的都待在单位,你还想不想她以后给你找个女婿回来了? 宋鼎很郁闷,他怎么就不干正事了?他怎么就整天找茬自己的女儿了? 想了下,他又缩回了脖子,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 不过宋玉延请假,他还是私下打电话去问一下情况,得知她要去参加展会,正要生气,那边的手机便被人拿走了,几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他顿时又气不下去了:原来是张老先生 正在宋玉延身边的,是手工委的名人大师们,是宋瑞和的老朋友,其中有几位是宋玉延在竹雕、书画上的老师,宋鼎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对着这些老人的态度也很是端正,他和气地跟对方说完电话,而后才反应过来他以前那个乖巧的女儿,这是故意拉他们当挡箭牌的吧?! 正在参加展会的宋玉延拿着发烫的手机,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又乖巧地朝几位老师道了谢。 你爷爷跟我说,你最近都不打算刻竹了,这下老徐怕是得跟你急了。身穿白色唐装的老人说道。 没有灵感,刻出来的留青也不会有灵性,若是真出现这样的作品,也是辱没了师名,倒不如先静下心来,好好酝酿酝酿。 几位老人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宋玉延看见了朝这儿走来的唐素姿,便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又引她到自己的几位老师面前,道:老师,这位是负责筹办此次展会的公司负责人,唐素姿,她是我的朋友。 唐素姿自然是知道这几位业内颇为有名的大师的,她听闻负责之前几届展会的筹办工作的公司想请他们作为开幕式的发言人,他们也给拒绝了。别说发言,他们甚至不怎么热衷参加这种商业性质的展会。 这次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宋玉延邀请来的。 若是她能得到这几位大师的认可,来年未必不能邀请他们参加第六届大展,而有了这几位大师的名气,展会的关注度便会更高 唐素姿的心头噼啪打着算盘,但是她也清楚这几位大师的性子,所以没有着急上去跟他们说合作的事情,而是先从传统手工艺方面聊起。 双方这么一聊,几位大师还是挺惊讶的,张老先生道:没想到唐小姐一介商人,对竹雕技艺会这么了解。 一介商人听起来有些瞧不起铜臭味的企业家的意思,不过唐素姿没跟这位老人计较,态度很是谦和:其实我不会雕刻,毕竟不管是竹雕还是木雕、玉石雕刻,没有天赋和扎实的功底,是摸不到门道的。我之所以了解,也不过是有位故人擅长此道,我常见她雕刻时说这些,所以记住了一些。 张老先生认同地点了点头:老徐就常说,天赋和功底很重要。不过你能将这些话记在心里,你也不简单哦,对了,老徐就是玉延的老师。 这算是夸奖了,唐素姿笑了下:徐老先生的大名我早有听闻,至于他的弟子宋录方之名,我也有所耳闻。 说罢,唐素姿看了一下宋玉延。 宋玉延也一直看着唐素姿,她总觉得唐素姿话里有话,心中一直按捺着,直到几位老师走开了,她才忍不住问唐素姿:唐小姐的故人,是什么人? 第105章 找 宋玉延成名后的生活总是忙碌的, 唐枝已经习惯了她总是不在家, 虽说她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像是少了什么,可她也要忙着打理菜园子跟养鸡场的事情,所以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事情。 没过两日, 宋玉延忙完回来了,唐枝也选择休息一下, 俩人准备躺床上聊聊风花雪月, 唐枝突然就产生一种很抗拒的感觉, 她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 宋玉延疑惑道:怎么了? 唐枝想了想, 道:你好些天没刻竹雕了吧? 宋玉延道:是呀, 忙得都没时间雕刻了, 棉花的长势很好, 可是害虫还是有些多, 按照之前的法子也只能除去一部分害虫 唐枝认真地听她说完,才道:那我明日帮你翻一下书,找更好的治虫的法子。 宋玉延笑着拉她的手, 不用, 这事该我来做, 你歇着,瞧你累得, 脸色都白了些! 宋玉延还是这般关心体贴她,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可是唐枝还是觉得她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仿佛当年的宋大郎突然变成宋玉延一样。 她有些心慌,松开宋玉延的手,从架子上拿下宋玉延以前雕刻的竹筒来放在手心,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 宋玉延叹了一口气,只好燃起一根蜡烛,拿起刻刀开始刻竹雕。 唐枝在她拿起刻刀的那一刻,有些许心安,然而很快又在看见她雕刻的手法、神情时,心里的不安被放大了。 不对,这感觉不对!唐枝心里对自己说,阿药以前认真专注地雕刻时,神态不是这样的! 唐枝的心里生了疑,便关注起宋玉延来,她发现宋玉延还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方式、待人处事,甚至是一些习惯都不曾发生过变化。她不禁感到怀疑,难道是她思虑太重,想太多了? 后来宋玉延终于雕刻出了一件留青臂搁,唐枝看了半天才发现宋玉延到底哪里不对她雕刻的臂搁没有以前那么充满灵气了。 是因为宋玉延太久没雕刻,所以手法生疏了?对线条的把握不够力度了? 唐枝并不相信。于是她只好再拉着宋玉延去见净觉,虽然上一次见到净觉,她觉得自己跟净觉有些三观不一样了,可是在这事上,她也只能求助于净觉了。 净觉没察觉出唐枝内心的焦虑,毕竟他也是很乐意看见宋玉延的,可是这回他看见宋玉延时,却没能在她的身上看见金光。 他愣了一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盯着宋玉延,看得眼睛都酸痛了,才收回视线。他没有问唐枝是怎么一回事,只叹息一声,跟唐枝说:佛子已成佛,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个凡人的躯壳。 唐枝: 虽然觉得净觉的说法很忽悠人,不过唐枝却相信了,因为她知道了这真的不是宋玉延。 在这一刻,唐枝的眼睛酸涩了起来,她并不争气地落了泪。 宋玉延看见她哭了,着急地过来,怒瞪净觉: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哭? 净觉看着她,虽然知道这已经并非他心中的佛子,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地道:阿尼陀佛。 这不是净觉师父的错,阿药,我们回去吧!唐枝拉着宋玉延。 宋玉延也不想跟净觉计较,她一边哄着唐枝,一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枝什么都没说,不过看向宋玉延时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她的心底有强烈的求知欲,想知道为什么当初宋大郎会消失,然后变成她的阿药,而为什么阿药又会消失,最终留下这个跟阿药并无二致的宋玉延。 若是她不清楚金光的事情,或许阿药离开了,她也区分不出阿药跟眼前的宋玉延的区别,可以说,眼前的宋玉延伪装阿药,比当初的阿药伪装宋大郎更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在唐枝不知道第几次拒绝了宋玉延的床笫之欢后,宋玉延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偷偷摸摸地盯着唐枝观察了好几日,排除了她已经变心的可能性,才问她:娘子,你最近是怎么了? 唐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不太想做那些事。 宋玉延哦了一声,虽然没信,但是也不勉强。 唐枝虽然想跟宋玉延摊牌,可是又担心会横生枝节,于是她也学宋玉延,先将家中的事情安排好了,才找宋玉延对质。 宋玉延这些日子对唐枝的莫名其妙的态度变化一直都感到不□□稳,而唐枝找她摊牌这一日,她被唐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你不是我的阿药。唐枝对宋玉延说。 宋玉延懵了一下,道:我不是你的阿药,那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反正你不是我的阿药。唐枝说这话时,心里揪痛的很她的阿药在哪里呢? 娘子,这一点都不好笑,别闹了。宋玉延还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我没闹,虽然你跟阿药一模一样,你很多地方都能表现得跟她一模一样,可是有一个地方,你永远也模仿不了她你的眼睛,没有她的灵性。 宋玉延错愕了,随即皱眉,她看向唐枝的眼神仿佛唐枝得了什么病。 唐枝笑了,道:你看,我的阿药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因为她一直都相信我和关心我。 宋玉延面色一僵,随即略微心慌了起来,她嘀咕道:完蛋了,要翻车了,我的年终奖没了!!! 唐枝听宋玉延念过不少这种奇怪的话,所以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她没想到这人模仿宋玉延,居然能连这些奇怪的话都能模仿出来! 她没有开口打扰宋玉延,而后者灰着脸,似乎正在等待什么审判的降临。虽然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可唐枝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宋玉延终于抬头,然后用她十分陌生的腔调道:哎嘿,被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没想到宿主不好搞,连她对象都这么不好搞! 唐枝: 宋玉延仍旧觉得十分无法理解,问唐枝:你是怎么发现的? 唐枝也没想到她会坦白得这么快,想了想,说:感觉,感觉不对。我爱阿药,所以我很在意她。 宋玉延看着她,好会儿才道:你是个细心的。 顿了一下,她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晋江幸福人生系统,你可以直接喊我系统。 唐枝:系统? 用你们可以理解的方式来说,就是神仙吧! 那阿药她 她不是神仙,她跟你一样,只是一介凡人。 唐枝的心里谈不上是什么感觉,她只是想迫切地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是否还能再见到阿药。 系统已经获得了上头的许可,将这些事告诉唐枝,因为它也很是好奇,明明百试百灵的招数,为什么到了唐枝这儿就不管用了。 在很久以前,宿主完成任务后,都会获得相应的奖励,或是留下来,或是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得到相应的好处。有的宿主会选择留下来,继续他们的替身之旅,也有的会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 而为了防止宿主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他们所做的一切会崩塌,系统会代替他们,成为他们因为系统是一直伴随着宿主的人,宿主的行为举止、想法,系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故而系统模仿他们一直都是成功的,系统完成了这么多单子以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出它是假的。 因为它不是有血肉的生命体,感情上也不会有自主的想法,就单纯地模仿人类,所以往往它不会理解感情之事,而只会根据宿主遗留的感情来处理。从而系统代替的人在感情上能够从一而终,这让它的好评率一直高居不下。 后来晋江幸福人生公司发现了这一规则,于是便减少了让宿主留下来的选择,因为宿主也是人,感情会发生变化,也会因为人性的变化而让好不容易好起来的情况变得一团糟。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许愿者对系统的满意度真的能达到百分之百。 然而系统唯一不完美的地方是,它毕竟是没有自主感情的,也就是说,它对人的感情,就像是生产车间流水线一样,每一分都拿捏到好处,可却偏偏没有感情上的灵动性。 鲜少有人能这么悉心地发现这一小细节,所以系统以及背后的公司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真的就翻车了。 公司自然第一时间以为是系统的问题,后来经过查验发现并非系统的问题,而是唐枝的问题。 原来唐枝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宋玉延不是宋大郎本人,甚至怀疑起宋玉延的来历,可是心里却藏着这事,一直没说出来,这也就导致宋玉延与系统并不曾发现这事。 第86章 如今唐枝发现了真相,连补丁都来不及打了,公司在仔细研讨后,同意系统将真相告知她,连同宋大郎、宋玉延本人的命运。 唐枝听说宋玉延是另一时空千年之后的人,错愕不已,不过她还是很快便消化了这件事。她想,若阿药真的是千年之后的人,她怕是再也见不到阿药了,即使她能活千年,可时空不同,那这个时空的阿药也不会是她的阿药。 这时候,系统又诱惑她道:你若是许下心愿,我们公司能帮你达成所愿。 唐枝想了想,先问:能否告诉我,宋大郎哪儿去了? 她的灵魂已为我们公司所有,所以她会去该去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 如果我许愿了,也一样吗? 系统道:对。 唐枝眼神黯淡了一些:可是我不愿意,不愿意让别人代替我去爱阿药。她没有我,一定很难过。 系统说:你未必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说我是对自己有信心也好,还是满目自信也罢,我相信阿药在离开前,一定说了,希望我们能幸福的事情。也就是说,你若是不能令我满意,那就等同于你们违约了。 系统: 夭寿了,这土著人类的心肝是抹了锅灰吧,怎么这么黑! 唐枝朝系统微微一笑:所以我也不许愿,我只要求你们做到答应了阿药的事情,让我幸福。而唯一能让我幸福的方式我要找到阿药,你们要帮我。 系统: 第106章 穿 恕难办到。 系统说。 唐枝皱眉, 但是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看着宋玉延。 好会儿, 系统才又颇为无奈地道:即使是我们, 也无法凭空伪造一人出来,否则当初也不必寻宋玉延来这儿了。 唐枝思忖片刻, 道: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去有我存在的地方? 系统见她的心思这么剔透,也不再赘言, 抚掌道:没错!宋玉延之所以能出现在这儿, 那是因为这里也有一个宋玉延。可她是另一时空, 千年之后的人,而在她那一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是没有唐枝这人的,所以说, 让你过去那个时空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它又道:即便我让你去了一个有你存在的时空, 那么那个时空的宋玉延也不是你想寻找的人。 你没有把话说绝了,说明还有一丝机会。唐枝道。 系统道:我们也确实有办法, 不过这个办法对你而言或许很难,或许会无法承受。 唐枝道:我有想知道的真相, 有想得到的东西阿药她什么都不曾告诉我, 还舍弃了我, 她欠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让她偿还才会罢休。 系统并不懂人类的感情, 它道:那个时空的二十一世纪没有唐枝,可是千年之前的北宋还是有一名叫唐枝的女子的,我们可以让你到那儿去,先造出因,我们再让你结成果。 这后半段话,唐枝便听不懂了。可是没关系,只要她还能跟她的阿药见面,不管要面对怎样的困难,她都能接受。 不过我也不能现在就让你贸然地离开,所以我必须得等到代替你的系统来了,才能让你离开。系统说。 它苦哇,这儿只有它一个系统,既然它已经成为了宋玉延,那么便无法再弄一个唐枝出来,所以公司给它指派了另一个系统来,一个世界居然需要两个系统,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它作为负责这个世界的系统,也被别的系统狠狠地嘲笑了作为系统并无感情,可是它们也有记录人类的感情,自然知道嘲笑等态度的意思。 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也会离开之后,唐枝便拉着饼儿,将家中的事情都教给她。饼儿一直不曾沾手这些事情,见忽然之间自己就要接手这些事情,她有些不安:唐姐姐你怎么跟大哥之前一样,像是在交代什么后事? 唐枝笑道:你已经及笄,也不再是孩童了,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只有学会如何打理家业,日后在家中才有地位可言 她若是离开,那么自己的躯壳里便不再是她,新来的系统对她不了解,未必能模仿她到模仿出精髓来至少它不会理解自己对待家人的感情是怎样的。 饼儿没有再选择偷懒,而是认真仔细地听她说、跟她学。 有一日,她拿出一幅画给唐枝,道:唐姐姐,你看! 唐枝一眼便看见了画中山川间立着的一个人,她的眼泪顿时便下来了这是她的阿药。 我说过等我学会了作画,会将大哥画进画中的。饼儿说。 唐枝问她:你大哥便在家中,你怎么不给她看呢? 饼儿皱着脸蛋,最终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想给唐姐姐看,唐姐姐拿给大哥看好不好? 唐枝接过画,应了声:好。 _____ 唐枝来到了另一个时空,成为了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的一个小百姓唐大娘子。 她穿越时空而来,才发现这时空的宋家压根便不存在,慈溪县没有宋氏家族,也没有在朝中为官的宋傅,更是没有宋玉延三姐弟。 而唐家的日子稍微好一些,虽然她跟兄长、妹妹同样没了爹娘,可是在她的鼓励之下,兄长争气地考上了解举人,又得到了知州的赏识,在其门下学习,后来考上了进士的第四甲,当了一个低阶的官员。 唐枝还发现,跟着她过来的,还有饼儿的那些画她觉得,或许是心底有股想要将这些画给宋玉延的强烈执念,所以系统让这些画跟着她过来了。 唐枝并不清楚系统所说的因是什么,她只是尽力地去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也没有选择在及笄的年龄里出嫁。兄长因为她从十二岁开始便挑起养家重任,全力支持他去读书,若非她的坚持,他怕是要去当被人看不起的小吏了,故而也十分纵容她,即使有人求亲,他也先问了她的意见。 她除了自己一直在学习,也会教妹妹读书识字。虽然妹妹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无论是字画还是竹雕都颇有宋玉延之风的小叶了,可她依旧真心教导妹妹。 兄长问她,她藏着的字画哪儿来的,她说:这是一个很出色的女子所画。 兄长并不知道她是何时认识的宋有馨此人,不过他在打听一番没有结果后,便不曾再探听这事。 唐枝后来在读的书多了,便在无意中翻到了一本诗集,上写江亭闲望处,远近见秦源。古寺迟春景,新花发杏园。萼中轻蕊密,枝上素姿繁。拂雨云初起,含风雪欲翻。容辉明十地,香气遍千门。愿莫随桃李,芳菲不为言。 她又不争气地落了一次泪,她终于翻到了宋玉延为她取的字的来源,可是宋玉延却不在她的身边了。 自从翻到了这诗,唐枝几乎是每日都要念上几遍,兄长看着妹妹日渐消瘦,却不知根源,不由得也犯了愁。 他想为妹妹说亲,好让妹妹能够开心一些,可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妹妹便离开了。他发现藏在书架间的字画,想了想,便代为收了起来。 又后来,他有感于妹妹的勤奋好学,又教育子孙要努力学习,继续将唐家的好学之风继承和发扬光大。 唐枝再睁眼时,便听见一道声音念着熟悉的诗句:萼中轻蕊密,枝上素姿繁就叫素姿吧! 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瞧什么东西都不真切,不由得有些着急,然而随着她开口的,是一声声婴孩的叫声。她懵了一段时间,但是也慢慢地捋过来了她怕是重新投胎转世,成了一个婴孩。 从她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开始,她就在好奇地吸纳和接收外界的信息,包括夜晚为何屋子还能这般亮,为何她躺的床能这般舒适,又为何她躺的小车感受不到多少颠簸 她终于明白,宋玉延此前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让她回到那个时代,怕是她也无法适应了人一旦得到自由,便不会想再回到牢笼中。 想到宋玉延,她即使有心去寻找,却没这能力,于是只能又开始漫长的等待。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少年,就在她也快淡忘了的前尘往事时,她无意中在电视的一个节目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那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可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阿药! 节目的八成镜头都是那袁老太太以及传统草编工序,小小的宋玉延出现的时间也不过几分钟,可唐素姿仍旧将节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每看一遍,她觉得自己对宋玉延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虽然她想去找宋玉延,可也知道,此时的宋玉延依旧不是她所认识的阿药。加上她也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童,还处于被家长掌控的环境之下,莫说去找宋玉延,怕是连在电视上多看她一会儿,都会被当成沉迷电视,无心学习。 在她十四岁那年,她跟着爷爷去参加一个书画交流展,在那展会上,她远远地便看见一个少女正伏案写字,周围围着几个人,有两个中年人,三个老人。 玉延的字真是越发有大家风范了,宋秘书长教的好啊!中年人对其中一个老人夸奖道。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她还差得远呢! 虽然嘴上说着谦辞,却一副我孙女当然牛逼的神情。 唐素姿: 毫无疑问,这是宋玉延的亲爷爷了。 即使唐素姿很想宋玉延,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现在绝对不是可以上前去认识宋玉延的时机一旦她提前接触了宋玉延,那历史便会改变,那宋玉延也可能成为不了她认识的阿药了。 花季少女时期的宋玉延似有所感,抬头望人群中看了一眼,然而看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真分不清楚刚才的视线是谁投过来的。 她想了想,又低头写自己的字去了。 第107章 宴 唐小姐的故人, 是什么人? 宋玉延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事后才觉得冒昧和突兀。 然而唐素姿并不在意, 她只是笑了笑, 反问宋玉延:宋小姐那位叫唐枝的故人, 又是什么人呢? 虽然唐素姿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 可是这话却极具攻击性,让宋玉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唐素姿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恰当了,又连忙换上更加平和的语气,我只是有些好奇, 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玉延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她虽然不介意让人知道她所爱之人是个女人,可是偏偏这个女人是不存在的, 一旦有人深究起来, 非得说她得了妄想症不可。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她没有大大咧咧地说出唐枝的身份来。 她都不愿意说唐枝是她的谁了, 自然也不好去追问唐素姿口中的故人是什么人。 这时, 唐素姿公司的一个员工朝她走来, 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眉头微微一蹙,然后对宋玉延笑道:展会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怕是不能陪宋小姐逛一下展会了。 宋玉延摆摆手:工作要紧,唐小姐先去忙吧! 张老先生又转悠回到她的身边,叹气:听说唐小姐挺年轻的,比你还小一岁。从大学开始就创业了, 花了几年时间,将只有几个人工作室发展到现在二三十人的规模。 宋玉延不知道张老先生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八卦,她点了点头。说实话,唐家虽然是腐书网,在圈内也是有一定的声望,不过累积的资本并不多。而唐素姿能在二十多岁的年龄里,成立一家公司,除了靠自己的才能和手段之外,怕是也没别的助力了。 所以人还是得努力提升和突破自己。张老先生看着宋玉延,眼中满是算计,所以既然你不打算玩竹雕了,不如专注书法,老头我也不用带什么学生,有的是时间教你。 宋玉延: 老张,你也太不厚道了,老徐知道你跟他抢弟子,非得跟你急。另外几位老人也聚集了回来,说完了张老先生,又对宋玉延说,我印玺制作技艺的传承人还没定下来,你也跟我学过两年印玺制作,不如 印玺制作跟竹雕、玉雕一样伤眼睛,还不如跟我深造刻瓷技艺。 刻瓷才是最容易眼睛疲劳的,你也好意思说? 几位老人又闹哄哄地互相嫌弃了起来,宋玉延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倒不是她有多天才以至于被众位老人争抢,也不是老人们巴结她,而是这是他们生活中的常态。这几位老人跟她爷爷都是老朋友了,不缺钱、不缺名声、不缺地位,也有优秀的子孙后辈可以传承他们的技艺。 而作为一个在这些方面都涉猎又有天赋的好苗子,他们都想通过宋玉延来证明自己的技艺更受欢迎在同等的学习条件下,如果宋玉延在某些方面特别突出的话,便说明她更喜欢该门技艺。 后来宋玉延正式拜竹雕大师徐老先生为师,老人们找到宋老爷子,一副咱们同病相怜的模样,道:老宋啊,你也败给老徐了。 宋瑞和: 他想,我的孙女,怎么能不学玉石雕刻呢! 于是,他每逢遇到宋玉延休息放假,都会抓宋玉延回去精进玉石雕刻技艺。对此,宋玉延也是大学的时候才知道的。 宋玉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这是! ____ 宋玉延一直等到展会结束才准备离场。几位老人早已经走了,他们能过来,也纯粹是想知道能否在这样的商业展会里挖掘一些人才,而他们也还有许多要事处理,所以待了一两个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宋玉延,若是在以往,她肯定也没这么多时间在一个展会里悠哉地待一天,不过如今的她沉淀下来后,也不打算给自己太多压力。于是便带着一种休闲的心情,欣赏一下这儿的展览品。 这样的展览一般是奔着商业的目的开办的,所以有不少来自外国的参展商,他们通过这样的平台谈下不少单子。 第87章 乍看之下跟唐素姿的公司没多大的关系,可实际上若是参展商之间的合作顺利了,这些参展商就还会再参加下一届的展会。而作为承接展会的公司,有这些合作的基础在,必然是被信任的。 加上唐素姿让人在官方网站、V博、新闻媒体等平台上放出展会第一天的照片,作为吸引更多的人参加第二天、第三天的展会宣传,这些照片上有一张有几位老人的身影,虽然不是正面照,他们周围也有不少参展的人,可还是被行业内的人敏锐地发现了。 这个展会也不算大型的展会,为什么这几位大师都去参加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悄悄去的,并未受到主办方的邀请 难道这个展会有什么惊才绝艳的作品?不然怎么能吸引他们前去参展? 也才一个下午,张老先生就接到了不少来打听该展会的电话。他还没闹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自家的孙子就跟他说明了情况,大致是举办展会的公司一直在平台上更新展会的V博,有人在这上面发现了他跟几位大师的身影。 张老先生看了一下那条V博,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商业宣传,他们几位老人的身影也在人群之中,可实际上,即使在人群中,他们的身影也足够突出他们就像是站在了C位,想不引人瞩目都不行!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小姑娘好算计。 他们几个算是被唐素姿免费拉来当宣传员了。他思忖了片刻,觉得宋玉延大致也是被利用了,毕竟像宋玉延那样的乖孩子,从来就不屑去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人脉来牟利。 不过即使他的心里这么想,他也没有跟唐素姿置气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____ 宋玉延在离场之前,唐素姿找到了她,宋小姐,不知道晚上能否赏脸与我共进晚餐? 唐小姐所邀,我自然要给面子。 唐素姿开着她的车来接宋玉延,后者有一瞬的恍惚,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连牛车都不会驾,是唐枝一直负责驾车的。如今的她也依旧没学会开车,而开车的,是跟唐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唐素姿发现宋玉延有些许失神,她也没说什么,而是专心开车。 到了市内一家还算有名气的中餐馆,唐素姿早就打电话来订位了,不过她没要包厢,而是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只要扭头看去,就能看见窗外的假山假水以及竹子。 宋玉延果然第一眼就去看那些竹子,那些是可供庭院观赏,也可制作手杖、毛笔所用的方竹。她一看见那些竹子,就想起自己制作毛笔给笋儿、饼儿用的往事,从而想起了那两个从不让她省心的弟弟妹妹。 在宋玉延看着那些竹子时,唐素姿也在看宋玉延。 按照她整理出来的信息,如今的宋玉延才是她的阿药,而且怕是刚回来没多久,所以这心里此时或许还在想着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对唐素姿而言已经隔了一世几十载了,对笋儿、饼儿甚至是自己的兄长、妹妹,她的记忆也不多了。倒是宋玉延,许是她自幼便看着宋玉延长大的,对她的过去了解甚多,因此不管是执念还是什么,她都放不下这段感情了。 她或许会跟宋玉延相认,可不是现在。 因为尽管她追寻了宋玉延这么多年,可心中也并非没有怨气,或许是怨宋玉延没有告诉她真相,或许是怨宋玉延离开了也没跟她打招呼,又或许是在怨自己太过执着明明宋玉延告诉过她,等一个人很苦,找一个人很累,可她还是去自讨苦吃。 可是只要想到系统说阿药会身心俱疲地猝死,她就怨不起来了,她也是希望阿药能好好地活下去的。 也不知道宋小姐喜欢中餐还是西餐就擅自订了中餐馆的位子,真是失礼了。唐素姿道。 宋玉延微微一笑:我喜欢中餐,唐小姐选的地方环境不错。 唐素姿道:宋小姐帮了我的大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所以这一顿我请客,宋小姐不必跟我客气。 宋玉延倒茶的动作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问:我好像没帮过唐小姐的忙。 唐素姿知道她在装傻,要不是她有意帮忙,又怎么会邀请几位老人来参加展会?不过宋玉延装傻,她也不去戳破,便道:宋小姐能来,便是帮了大忙了。 宋玉延笑了笑,又试探道:如果唐小姐真要谢我,倒是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唐小姐喊我的名字就好,不必这么见外。 唐素姿眨了眨眼:那玉延说我见外,其实玉延也见外不是? 宋玉延倒是挺想喊她阿枝的,但是这么一来,她怕自己会将唐素姿当成唐枝,也觉得唐素姿不会乐意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身。 于是她道:素姿说得对。 唐素姿盈盈一笑,眉眼弯弯的,宋玉延突然伸手抓着她的手,轻喊了一声:阿枝。 第108章 揭 唐素姿被握着的手一抖, 心脏急速跳动,饶是如今身为一家公司的老板的她,此时面对宋玉延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也还是会感到紧张和不知所措的。 宋玉延也是在这时候回过神的, 她刚才一个恍惚, 仿佛看见了唐枝, 所以才会有这么失礼的举动的。为了掩饰尴尬, 她松开唐素姿的手,而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喝茶喝茶。 她的手法虽然拙劣,但是唐素姿没有点出来,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和失望在刚才那一刻,她是希冀宋玉延能认出她来的。 想到刚才宋玉延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粗糙的感觉, 她没想到即使是富贵出身的宋玉延本人, 手掌也是这般粗糙,从这双手便可看出,宋玉延这些年确实没少做手工活。 素姿一定是一个很勤奋的人。宋玉延忽然道。 唐素姿疑惑地看着她,后者道,因为你的手跟我的手一样。 唐素姿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随即笑了:所以你是在自夸? 宋玉延也笑了,我这叫勇于承认我的优秀之处。 唐素姿: 真不愧是她的阿药。 唐素姿道: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帮我爸妈做家务,为的是每个月的零花钱能多一点。后来上了初中,我学了一些手工活, 就开始做手工活,然后放在网上卖,这双手或许就是这么变粗糙的。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后来用许多润手霜、护肤品,但始终都没能让双手回到白嫩的时候。 宋玉延说:以前的人们以劳动为美,如今的人以双手白嫩为美,可我却认为,劳动仍旧是最美的。勤劳没有错,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努力也没有什么羞耻的。 唐素姿闻言,笑着说:这是你的魅力所在。 宋玉延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讷讷地道:谢谢夸奖。 她拿起餐牌,我们点菜吧! 唐素姿道:我已经点好了。 在宋玉延愣愣的时候,陆陆续续地有人上菜了,菜不多,也就三个菜一个汤。宋玉延一看,还都是她喜欢吃的,她刚压下去的那点想法又冒了出来。 唐素姿后知后觉地道:玉延会不会怪我擅自先点好菜? 宋玉延摇头:刚好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那真是巧了。 唐素姿说着,便给俩人盛了汤,随即问服务员要来一些盐加进了她自己的汤里。 宋玉延: 她低头喝汤,发现汤的味道刚刚好,而在此之前,唐素姿从未尝过汤,也就是说,她是知道汤的味道是正常的,之所以加盐,是因为她的口味不正常。 发现宋玉延一直盯着自己,唐素姿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汤的味道不对? 宋玉延仿佛看见当年第一次吃唐枝做的菜时,对自己的味觉毫无自觉的唐枝也是这么懵懂地问她的。 宋玉延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芽,她笑了笑,味道很好。 她很好奇,如果唐素姿的口味也偏重,那桌上的这些菜,她要怎么办? 于是她看见唐素姿在自己的饭里混了一些酱油、辣椒酱进去,然后就着菜来吃。 宋玉延: 唐素姿的胃口不大,所以吃得不多,而桌上的菜几乎都是宋玉延为了不浪费而吃完的。 俩人吃完了饭就准备回去了,唐素姿礼貌地提出送宋玉延回去,后者也没拒绝,报了地址后,俩人心中各自藏着事,就没怎么交流了。 宋玉延回到了家,心中也未能平静下来,她满脑子都是唐素姿她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像唐枝了,不仅是口味上,还是知道自己的喜好上,都跟唐枝重叠了。 而且,宋玉延虽然没有问出口,可心底却一直都有一个疑惑唐素姿从邀请她吃晚饭开始,就不曾考虑过她有车的可能性,甚至提出送她回家。以她的家底,要买一辆车还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唐素姿在此前未曾跟她进行过深入的交流,又怎么知道她没有车的呢? 她之前认为唐素姿不是唐枝,那是因为她认为唐枝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一来唐枝不清楚她的身份,在系统的处理下也不会知道她的离开,所以不存在为了来找她而穿越的情况;二来她打听过了,唐素姿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从小到大都没生过什么大病,更没有突然失常的情况发生。 试想一下,任何一个穿越到一个自己不曾了解过的超前的时代时,多少会感到茫然和无措,对外界的认知也会感到震惊的情况。她穿越到古代那会儿,也经历过这种事,可最终都在系统外挂下,让旁人没察觉出任何不妥来。 除非唐枝也有系统相助,否则唐素姿就只是一个跟唐枝长得很像的现代人而已。 阿枝有系统相助?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宋玉延又连忙否决,怎么可能,阿枝没有什么强烈的心愿的话,怎么可能联系得到系统呢! 于是带着这种种疑惑,宋玉延第二天又去参加展会了,而唐素姿似乎比昨天还忙,因为昨天的广告宣传,好些商家在看过她们公司的展会筹划计划后,就决定跟她合作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知道宋玉延来了,还是抽空去见了她。 ____ 展会闭幕后,宋玉延又将身心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上,唐素姿开完总结大会,按照惯例给连续加班了一个多月的员工们放了一次假,当然,加班费也是少不了的,加上这次展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她也大大方方地给员工们包了一个大红包。 虽说展会结束后,宋玉延无法再通过参加展会来接近唐素姿,可她们私底下交换了V信,有时候会在上面探讨一下传统手工艺的,周六日的时候,俩人也会邀请对方出来参加各种活动。 随着俩人的往来变得频繁,关系慢慢加深,唐素姿也问出了她一直以来都好奇的话:我知道你最擅长的手工艺是竹雕,可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似乎没有再碰竹雕,这是为什么? 宋玉延愣住了。 唐素姿发现她的怔愣,以为她不愿意回答,便道,是我冒昧了。 因为宋玉延的心乱了,她以为只要将唐素姿当成唐枝,那自己就能快乐许多。然而她内心深处依旧是想念唐枝的,也知道唐枝是无可替代的,所以才会继续避开竹雕。 不管唐素姿的外貌、生活习惯多像唐枝,只要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对于唐素姿就是唐枝这种猜测也不敢完全当真。 因为我失去了雕刻它的动力。 唐素姿问她:那你雕刻的动力是什么? 一套刻刀,以及一个人。 唐素姿眼眸氤氲,不过她立马别开了视线,好会儿才道:这么容易就失去动力,那你也太容易受挫了。 我知道。宋玉延耷拉着脸,可是我做不到释怀,做不到忘记我们的过往和感情。 唐素姿趁着宋玉延没看她,低头抹了一下眼角,她也想告诉宋玉延,她也做不到释怀,否则也不会等了她这么多年。 阿药。唐素姿突然不想再瞒着宋玉延了,她固然还在生宋玉延的气,可到底无法继续看着宋玉延痛苦下去。她想告诉宋玉延,她就是她的阿枝,她的娘子! 她一抬眸就发现宋玉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些什么,而方才的忧伤仿佛都是假象。 唐素姿: 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被这人套路了? 你方才喊我什么?宋玉延问。 我没喊你,我只是在喊哎呀。 宋玉延掏了一下耳朵:你喊一句阿药来听听? 为什么? 我小名叫山药,所以你喊一句,就一句! 看着宋玉延近乎撒娇的模样,唐素姿很没骨气地喊了一句:山药。 阿药。喊我阿药听听。宋玉延期待地看着她。 阿药。唐素姿喊完才回过神来,她的脸顿时就黑了,你这是什么怪癖? 宋玉延笑了笑:你咬字清晰,所以刚才也不是我听错了,你喊得就是阿药,而不是哎呀。 唐素姿:你无聊不无聊,就一个称谓。 这个称谓是很独特的,除了阿枝,没有人会这么喊我。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吗?阿枝。 唐素姿有种谎言被揭穿的心惊肉跳感,她静静地看着宋玉延,想着到底是要承认,还是继续假装到底。 第109章 春 一个称呼而已。唐素姿坚持装傻。 是啊, 一个称呼而已, 不能说明什么, 可是阿枝, 你别忘了,我们相识、相知、相爱, 一起生活这么多年, 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都瞒不过我的。 宋玉延将唐素姿这些日子露出的破绽一一细说, 很多习惯因为唐素姿重新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教育而有所改变, 可是宋玉延仍旧抓住了那一小撮习惯, 不管怎么样, 她总归要试一试的。 第88章 唐素姿听完后, 久久无言以对。她忘了,对于宋玉延而言, 她们只是分别了一段时间,许多相处的细节,都仍旧牢记心中。 在宋玉延满怀希冀的小眼神下, 唐素姿做不到让她一次次地失望, 最终只能叹气承认了:我是唐枝, 字素姿,癸巳年生人,已婚, 兴趣爱好是做买卖,赚很多的钱 宋玉延激动得捏紧了拳头,她刚想说什么,唐素姿却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只是我的夫婿叫宋玉延,是壬辰年生人,绝不会是这个时代的人。 宋玉延知道唐素姿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她能出现在这里,又与她相认,必然是有奇遇的想到这里,宋玉延也不在意唐素姿这冷淡的态度了,而是关心道:阿枝,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唐素姿有意晾着宋玉延,奈何这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冷淡,她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在问我是怎么来这儿之前,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你是怎么一回事吗?唐素姿问。 宋玉延一愣,她才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跟唐枝交代过自己的来历。仔细一想,自己这么急忙地与唐素姿相认,确实不占理。 她越想越理亏,只好斟酌了一下措辞,跟唐素姿交代了自己被系统坑的经过,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唐素姿的反应。 唐素姿是第一次听她亲口述说自己的经历,虽然知道若非那自称是神仙的系统,宋玉延可能会在未来死去。可即便如此,擅自将一个从小活在自由平等的世界里的人弄到以前的时代去,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好在宋玉延能够迅速地适应和凭借她自己的努力,活了下来,并且达成了宋大郎的心愿。 娶我,也是宋大郎的心愿吗?唐素姿忽然问。 宋玉延诧异地看着她,道:娶你、爱你、呵护你,是我个人的意志。 爱情在宋大郎的心里根本排不上号,她一生都在为温饱而烦恼,为生死而执着,未尝试过情滋味的她,又如何考虑过将情爱列入她的心愿单上? 唐素姿松了一口气,她最害怕的是听到宋玉延与她在一起也是基于宋大郎的心愿诉求为了完成任务而去爱一个人,这种感情未免太过功利和带着强烈的目的性。 她之所以苦苦追寻而来,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 虽说为了这件事而让自己历经三生三世实在是不值当,用现在一些人的话来说,未免太恋爱脑了。可她无法做到对宋玉延的来历不介怀,无法做到对她的消失视而不见,更加无法放弃探索这个新的世界。 有许多从前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多亏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才得到了答案,虽然这个时代与她曾经生活的世界格格不入,可从娃娃开始成长的她也衷心地感谢这个时代,让她学会了许多。 她抓住一切机会学习新鲜的知识、语言,又靠伪装融入到这里,然后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与宋玉延再次重逢。 那你当初,怎么舍得离我而去?唐素姿饶是经历了再多的岁月、再要强,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一个饱受了诸多委屈的人,积压多年的情感,一旦宣泄出来就像决了堤的黄河,负面的情绪汹涌而来。 宋玉延不知,于她而言,她不过是与唐枝离别了一阵子,可是于唐素姿而言,这一次面对面的谈话,她等了几十年了。 只是宋玉延从唐素姿于常人无异的举止,也猜得出,她来这儿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或许是一年,又或许是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 想到这儿,本就愧疚的她,更是惭愧得无法抬头。 对不起。 唐素姿本想斥责她,然而真的到了这时候,再多质问的话却是问不出口了。明知宋玉延也是身不由己,明知当初她选择接受自己的感情也经过了一番纠结,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再说也无益。 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嗔骂道:你混蛋。 宋玉延拉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双手的抖动,便用力地拥抱住她:我知道。阿枝,不会有下次了。 天知道唐素姿等这一个怀抱等了多久,她什么气都消了,不过还是冷哼道:对,这儿本来就是你的家,你自然不会再离开这儿,可是我可就说不准了。 宋玉延紧张道:难道阿枝你也是被系统弄来代替唐素姿完成什么心愿的? 唐素姿瞪她:你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素姿这字是宋玉延帮她取得,而她投胎转世到现代后,一开始自家的爸妈爷爷奶奶也并没有打算为她取这名字,是老人家拿着诗词歌赋在她面前翻,她还看不清东西,便随手一点,刚好点中了这名字的。 宋玉延完全将唐素姿当成了别人,她自然有些不高兴。 阿枝。宋玉延喊完,看着唐素姿的神色,又改了口,素姿。 唐素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还差不多。 素姿是你,阿枝也是你,我要喊你阿枝。玉延是我,阿药也是我,我还是你的阿药。 眼见宋玉延是要跟这些称呼死磕到底了,唐素姿也不愿意跟她纠结,道:你愿意怎么唤我便怎么唤吧!不过阿药,若是我没有来到这儿,你看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你的心是否会起涟漪? 宋玉延苦笑:阿枝,我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我只是个凡人,无法第一眼就看透灵魂。 唐素姿也知道,仅凭外表是无法辨认出一个人的内在的,若非宋玉延跟宋大郎的处事风格天差地别,她也无法发现宋玉延不是宋大郎。 宋玉延与唐素姿十指紧握:不过我虽然眼瞎了,但是心还没瞎,还能认出你来。 唐素姿翻了个白眼: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宋玉延笑了:那阿枝还生我的气吗? 哼。唐素姿哼了哼,再看看吧! 宋玉延是个上道的,立马就说要给唐素姿亲自下厨,又给她买礼物,饭后还拉着她诉衷情。唐素姿本来觉得自己都快不知情爱滋味了,怎料宋玉延这么一撒娇、一跟她唠嗑,她的内心又融化成了一摊春水。 ____ 宋鼎难得一天早早回家,准备跟妻子女儿吃个晚饭,结果妻子张玿跟他说:玉延说不回来吃晚饭了。 宋鼎脸一黑:她最近做什么去了,每天准时下班,下了班又不见人影,是不是在她爷爷那儿? 张玿白了他一眼:你们同一个单位,你怎么不亲自去问她,怎么当人家爸的? 宋鼎懒得跟她吵架,拿出手机给宋玉延打电话,宋玉延解释她只是跟朋友约好了,不好放飞机。他还想说什么,张玿直接捂住他的嘴,让宋玉延好好玩。 挂了电话,宋鼎看着她:你做什么? 张玿哼了哼,道:玉延自从去了你们单位,脸上都不见笑容,明明她就是一个动手能力强,办事能力也好的孩子,事情早就做完了,也没出什么纰漏,你也不给她准时下班。这一天天压抑得我都心疼。好不容易看她跟朋友一起玩能开心些,你少去捣乱! 宋鼎时常因为这事被他爸批评,又被妻子念叨,后来他们都不怎么提了,他还忘了这事。 虽然宋鼎跟张玿不提,不过宋玉延还是提早回来了,她给他们煮了糖水,一家三口吃着,宋玉延才说:爸妈,我打算搬出去住。 夫妻俩立刻盯着她:在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 虽然宋家实力不错,可是碍于宋鼎跟宋老爷子的身份,倒是不敢买太多房子。加上宋家就宋玉延一个孩子,这套房子是完全够住的,他们也没想过宋玉延搬出去的可能性。 我想在外面租一个离学校和单位都近的房子,这样一来,不管是去上班,还是回学校都方便。 她说的是真的,不过却隐瞒了这房子唐素姿早就准备好了,她只需拎包就能入住。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长得这么漂亮,住在外头多危险! 宋鼎跟张玿想也不想就反对,当然,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就像一头长得好看的小绵羊,遇到坏人,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宋玉延: 其实我有时候从单位出来后又要回学校,从学校出来也很晚了,再打车回家,那才叫危险。 也是,最近那些出租车司机看人家姑娘长得年轻貌美,就将人先奸后杀,行径可恶劣了!张玿说。 出于安全的考虑,最终夫妻俩都同意了。 事后宋鼎问张玿:既然打车不安全,为什么不让她开车呢?我们又不是买不起车。让她去考个驾照,也就几个月的事情。 张玿: 抱歉,她完全想不起这件事了。 可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女儿搬出去住,他们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只能盼着女儿从学校毕业后再搬回来了。 宋老爷子知道宋玉延要搬出去住后,不太放心那边的环境,就亲自跑了一趟,然后还遇到了唐素姿。 宋玉延小心翼翼地介绍唐素姿:这是我的房东兼舍友。 宋老爷子虽然不认识唐素姿,但是听自己的老友提过她年轻,可是本事和能力都不小,另外,孙女上下班都是她接送的,他觉得还是非常满意的。 等宋老爷子一走,宋玉延跟唐素姿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喜悦了,她们历尽千辛万苦才又在一起生活,虽然生活环境不同,可未来的日子却值得期待。 第110章 宋大郎番外 我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我还能拥有这样的人生。 幽闭的空间内,宋大郎似是自言自语般说着。实际上她也并非在自言自语,而是在跟系统对话。 她的心愿达成了, 她看着宋玉延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目的迈去,不畏艰辛,吃得了苦, 又从不埋怨现实造成的不公平。 她曾经以为唐枝属意的是自己, 然而看着唐枝爱上宋玉延,看着二人齐心协力创造奇迹, 最后看着唐枝追寻宋玉延而去, 她才知道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唐枝爱的从来都是那个充满正能量, 积极又开朗的宋玉延,而不是她这具皮囊。 她苦笑了一下, 问系统:我的心愿达成了,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凡是出卖了灵魂的人,最终心愿达成后,都会强制绑定公司, 成为公司的劳工, 为公司出力。以下是你即将要做的事情 宋大郎被系统灌输了一套公司的规章制度进脑里,而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家公司有自主研发的系统,也有从万亿人类中挑选合适的宿主, 只是这些宿主很多时候都只做一个任务就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而世上许下强烈的心愿的人还有很多。 对于这家公司而言, 放弃那些人就如同放弃了一单单生意,于是为了发展壮大公司, 就成立了一个特俗的部门专门管理这些出卖了灵魂的人,他们往往会成为公司绑定的宿主。 这种宿主和只执行一次任务的宿主不一样,他们的灵魂是公司的,只要灵魂不灭,那么就得一次又一次地前往各个世界,变成各种各样的人,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任务完成会按照完成的情况给出评价,只有优及以上的评价才会有奖励,别的评价不会有奖励,也不会有惩罚,而失败却肯定会有惩罚。 在宿主执行任务的时候,并不会有系统的陪伴,而且他们完成任务的评分都是公司判定的,所以往往有些宿主在经历了几个世界之后就彻底疯魔,只有意志力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时变得十分强大的宿主能继续留下来。 从今天开始,你是编号R9920201。在你正式开始任务之前,你得先接受考验,只有考验通过,你才能执行第一个任务。现在考验开始! 宋大郎还没消化系统所说的事情,突然眼前一花,自己就脱离了黑暗,迎来了一个充满阳光的世界。 她愣愣地看着明媚的天空,直到身边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和被人撞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扭头看去,只见有几张颇为熟悉的面庞在她的面前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哟,快看,是没爹的小野种! 宋大郎刚听见这句话,胸膛里满腔的怒火,抬手便要揍那个不过十岁的孩童。然后她的手抬到半空,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她又愣了刚才他们是撞了她吗?! 她的手落下,却是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才确定,自己确实又拥有了躯体,而不再是一个缥缈无实的灵体。 她有些失神。 而她打了自己一巴掌后,那几个还在嘲笑她的孩童都僵住了,完全看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敬德,他不会是傻了吧?开口嘲笑宋大郎的孩童身旁的孩子胆怯地拉了拉人。 宋敬德很快便回过神来,继而越发放肆地嘲笑起来:哈哈哈,他就是个傻的! 宋大郎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直接奔回了家。当她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顿时就落了泪,忍不住奔过去,哭喊:娘、娘! 自从她娘在她十岁那年病逝,她就过上了更加艰苦的日子,然而她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终于又见到她的娘了。其实她的心头还有一件令她颇为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她娘在世时,她不曾好好关心过她娘,等她娘病逝了,即使她日夜落泪,想念她娘,可她娘却还是回不来了。 周氏正在干活,突然被她扑过来抱住了腰,便愣了一下,问:怎么哭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周氏看见她脸上的红掌印,知道她是被人打了,当即怒上心头,道:谁打的?告诉娘,娘去给你算账! 她原本是温柔的女人,然而为了护住夫婿留下的家产,而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凶悍起来。此时自己的女儿受到了欺负,她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 宋大郎只抱着她哭:娘,我好想你! 周氏有些迷茫,这孩子才出门玩耍一小会儿,怎么就突然想她了?不过虽然闹不清孩子在做什么,可她却也感到了熨帖,这孩子好歹还是想着她的。 可惜她因为要忙着生计而无暇照看这孩子,否则这孩子也不至于无人管教,过这么苦的日子。 这一天,宋大郎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氏,她生怕自己一走开,周氏就消失了,而前世的噩梦又再度重现。 前世 想到这儿,宋大郎才稍微冷静下来。 第89章 她险些忘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也忘了这是公司对她的考验,若是她没有通过,那么就会消失。 可是她要怎么做呢?这是假象,还是这就是她的前世? 她闹不懂,但是自从接受了系统灌输的公司的规章制度后,她也知道世上有重生一种说法,若非系统跟公司以及宋玉延的那些记忆没有消失,她定然以为自己重生了。 可惜她是没有系统能为她答疑解惑的,所有的一切只能自己摸索。不过前世的她围观了那个宋玉延的事迹那么久,也算是学会了些许东西宋玉延教家里两个萝卜头读书、练字、草编、竹编等时,她也在看着,没事做的她也就被迫跟着一起接受知识的洗脑。 于是她揣摩若是宋玉延遇到了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这家公司规章制度严格,既然说是考验,那么绝对不会给那么好的福利,让我重生,经历第二次而不管我公司的盈利靠许愿者的满意度,也就是说,许愿者的心愿得到了满足,才符合公司的考验通过标准。 我如今是我自己,只有我让自己满意了,才算通过考验?宋大郎分析着。 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还是先尝试一下,做到让自己对自己满意,若是结果是错了,也不过是接受惩罚。再痛苦的事情也经历过了,再严厉的惩罚,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了。 而怎么做才能让自己满意呢?宋大郎又沉思了起来。 首先,她要她娘活着。其次,她不能再跟前世一样混下去了。最后,即使自己没有宋玉延那样的能力,也没有得到宋玉延所得到的名利和地位的野心,可她还是得学习宋玉延、努力积极向上。 至于情爱方面,她对别的女人没有想法,而唐枝的话,她知道唐枝是不会喜欢她的,所以她干脆也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如今的她才九岁,她娘的身体还没出现大问题 想到这里,宋大郎第二天早早地爬了起来帮周氏去割席草。他们家眼下没有宋玉延后来那么好运能遇到石家,所以草编的席草都是自家准备的。 周氏发现宋大郎变得更加勤奋和体贴后,心中也是熨帖不已,不过她知道自己这孩子的心性,怕是也只有三分钟热度,于是也没开口说她。 宋大郎干了一段时间后,确实觉得累,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跟宋玉延的差距,她又强迫自己坚持下去。 一开始她只埋怨自己跟宋玉延的差距在于出身,然而唐枝得知宋玉延的身世时,她也是知道了的,所以知道,宋家的教育有成功的地方,也有失败的地方。而宋玉延所拥有的一切或许是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添加的助力,可大部分都是靠她自己争取来的。 系统让宋玉延穿越,恰巧也是一次验证,验证宋玉延在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下,是否能依旧生活美满和收获名誉、地位。 而结果都是有目共睹的,宋玉延成功了。 她的嫉妒让她到最后看来都十分可笑。所幸的是,她虽然无法成为宋玉延,但是她好歹学习了一些技艺,有了这些技艺,再脚踏实地地干下去,她觉得虽然不会有宋玉延那样的成就,但是自己也总不会还看不起自己了。 她也不打算模仿宋玉延走过的路,做那种一步登天,然后打脸宋敬德和自己的叔父、婶婶这样的白日梦了,宋玉延从未将这类小人放在心上,她也该学习那样的胸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____ 于是周氏以及宋敬德、宋氏的族人都能发现以前那么没个正经,总是调皮捣蛋的宋大郎居然变得勤奋了,不仅体贴亲娘,见了族人,嘴巴都变甜了,曾经十分嫌弃她的人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她跟周氏的不是。 宋大郎还时常带她娘去医馆检查身体,每天都盯着她,不让她太过劳累。另外她会讲些笑话哄她娘开心,让她娘不至于郁结。 等她的双手伤痕累累、粗糙不已时,她已经是乡里颇有名气的手艺人了。靠着她跟周氏的勤劳,家里的日子也总算是慢慢地好起来,而周氏也没有因为过于操劳而早逝。 宋大郎还回到了义学读书,又虚心好学,博得了宋竹的注意,让族里的子弟不敢明目张胆地嘲笑她、欺负她。 在义学,宋大郎遇到了唐浩根,她想了想,还是提醒唐浩根莫要为了读书而两耳不闻窗外事。 唐浩根觉得她这人年纪不大,说话倒是有些成熟,于是也听了进去。等他回到家,看见母亲的操劳,而想起宋氏族人对宋大郎的评价时,他也下意识地学习,拉着他娘去看郎中。 唐母甚是欣慰,得知宋大郎的身世,又让唐浩根邀请周氏以及宋大郎到家里做客。 唐母也是宋大郎很钦佩又欣赏的母辈之一,她自然劝说了周氏一道前往。 到了唐家,宋大郎看见了正趴在窗台悄悄地偷看她跟周氏的两颗脑袋,她无声地浅笑着。 第111章 蟹 宋玉延跟唐素姿相认, 又搬到一块儿住以后,她觉得生活充足了许多,然而这种满足的日子过了一阵子后, 她道唐家去做客,看见藏在唐老爷子书房里的宋有馨的字画,她才问唐素姿:饼儿的画, 你是如何带过来的? 宋玉延一直以为是唐素姿穿越的时候带过来的, 可实际上她是胎穿的,不可能会随身携带这些字画。而且根据鉴定, 这些纸张、墨迹等确实是千年前的墨宝, 也就是说,这些字画已经流传了千年。 她想让你看见, 她终究是将你的身影画进去了。唐素姿道,许是因为这样的执念, 所以那些字画才会随着她, 一起到了北宋真宗这个时空,她们存在的时候,并且由唐家的人保留了下来。 那些字画也是唐素姿做主捐出去的, 当然, 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宋玉延的注意,她想试探宋玉延是否回归本体了。然后她在唐家人不舍的目光中留下了一幅画,也是与宋玉延相认的后招。 不过这幅画还没派上用场, 宋玉延便认出她来了, 想想, 她还有些美滋滋的果然, 她跟阿药就是心有灵犀的! 宋玉延还参观了唐素姿的房间,看见里面收藏柜中的竹雕, 她愣了一下,然后瞥了唐素姿一眼,没有说什么。 唐素姿倚在门边,凝望着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宋玉延叹了一口气,道:委屈你了。 嗯?唐素姿看着她,你没有怪我? 唐素姿早就认出了宋玉延,甚至还收藏了她的竹雕,可是却一直没有主动去找她,唐素姿以为她会生气的。 宋玉延却道:如果你那时候去找我了,或许你后来遇到的我就不是我了。 无可否认,唐素姿早些认识宋玉延,甚至还能跟宋玉延在一起,而宋玉延便极有可能会被改变穿越的命运,这样一来,一切就都不同了。这不是唐素姿历经三生的目的,所以她没有出现在宋玉延的面前,以免改变了历史。 宋玉延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她不怪唐素姿在她们相认之前没有早点来找她。 不过她也升起了一丝危机感,唐素姿对自己的感情是否会淡去? 宋玉延胡思乱想了片刻,唐素姿突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问:爷爷晚上有酒局,爸妈还得看自修不会回来,那么我们的晚饭去哪儿解决? 宋玉延敛神,说:说起这事,你的口味怎么还是没变化? 说的是唐素姿不改身世为唐枝的时候的口味,什么菜都喜欢重口味。宋玉延就担心会是什么大病的前兆,所以想拉着唐素姿去体检。 唐素姿道:我年年都去体检,身体很健康。 她才不会说,其实她的口味虽然也偏咸,可到底没有前世那么严重,前几次在宋玉延面前表现出她味觉较差,也不过是故意表现给宋玉延看的。好在结果没有令她失望,宋玉延心在她这儿,所以能从细枝末节里发现她的身份来。 不过哪怕是过了三世,她的厨艺也依旧没见长。身为唐枝时,家中的饭菜自有宋玉延、笋儿和饼儿姐弟三人负责,而身为唐素姿时,她的时间多数花在了做兼职、做小买卖上,饭菜一向都是她爸妈准备的。 在准备接近宋玉延,与之相认时,她才去看视频学做几道菜。基于此,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宋玉延去买菜,准备回去做饭。 宋玉延: 她很纠结,最后想了想,决定还是相信唐素姿一回。 她们的城市临海,唐素姿特意开车去海边的渔村买了一些海鲜,她三生三世都在海边城镇生活,所以对于如何挑选海鲜、如何砍价,那都是手到擒来的。 她们公司的下属正巧也在渔村吃饭,看见自家公司那平日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的老总,此时此刻居然为了一条螃蟹腿而跟老板讨价还价,把她们吓得不轻。 我挑的螃蟹明明是完好的,你打包给我的这螃蟹少了一个钳子,那就是以次充好、缺斤短两,还有这龙虾,我用来熬粥,少一条须就少一分味道 宋玉延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一副她说得就是对的的模样,让老板十分心虚。 老板: 他面色涨红了,赶紧把她挑的螃蟹换回来,又优惠了她五块钱。 等俩人转身,老板又嘀咕了句:身穿名牌,也不差这几块钱吧! 唐素姿还没说什么,宋玉延便严肃道:老板,我们差的是这五块钱吗?我们要的只是一个安心。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你不讲诚信,到时候出了问题,声誉和生意受损的也是你,甚至会连累整条渔村。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以及渔村的声誉着想啊! 老板: 求你们了,赶紧滚吧! 唐素姿的下属听了,也觉得自家老总的做法没有问题,反而感慨:没想到老板这么有钱,可是却这么节俭,这么低调! 想想她们平常买支口红都恨不得发一遍朋友圈,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她们决定以后要向自家老总看齐! 也有人酸道:该我说,越有钱的人越抠门。 唐素姿看见她们了,然后过来跟她们聊了两句,顺便把他们这桌的账给结了。 下属们: 这么低调大气的老板去哪里找?! 刚才说她抠门的人,整张脸羞红得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 等唐素姿和宋玉延离开后,她们心有余悸。说唐素姿抠门的人悻悻然地说:你们发现了没有,自 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老板忽然变得温和可亲了起来。 老板不是一向都待我们不错的吗?有人赶紧拍马屁,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说了老板的坏话什么时候就会传到当事人那儿去。办公室生存守则的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跟同事说上司的坏话。即使关系再好,再亲密的同事,也总是藏不住秘密的。 老板是待我们不错,可我是说 她这样子就像是谈恋爱了一样。女人谈恋爱了,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毕竟老板也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谈个恋爱有什么奇怪的! 大家闭口不言,自家老总之前都是九九六工作制,然而最近都是准时上下班,谈下单子或者展会圆满结束后,给的红包都会比往常多一点点。大家觉得,这个恋爱谈得好。 ____ 宋玉延上车后,唐素姿特意帮她系好安全带,她沉默了会儿,道:我只是没驾照,又不是没坐过车,连安全带都不会系。 唐素姿亲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可是我喜欢帮你系安全带,这样显得你没有我不行。 宋玉延: 她笑了笑,也由唐素姿去了。 俩人回了家,唐素姿斗志昂扬地进了厨房,宋玉延在门口看了会儿,又被赶了出来。她想了想,只好回书房,拿出她的图纸来检查。 看了会儿书,她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又偷偷摸摸地溜到厨房看,结果看见唐素姿手忙脚乱地把那些爬出锅的螃蟹用勺子给戳回去。 唐素姿一扭头就看见了宋玉延,她解释道:我几十年没进过厨房了。 宋玉延理解地点头道:嗯,你做的很不错了。让我来试一试吧! 她将灶火关了,又把螃蟹捞出来把每只螃蟹都刷个干净。她打算清蒸螃蟹,但是这调料也不能少,还要那些比手掌还大许多的龙虾处理起来,工序也不少。 唐素姿本来还有些慌的,而看见宋玉延有条不紊地处理后,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她尤想起当年明明自己做的饭菜很咸,可宋玉延都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宋玉延从未质疑和指责过她的厨艺,就如同现在,也不曾笑话过她。 宋玉延给的安全感并不是她人在这儿,而是不管怎么样,宋玉延都跟从前一样,接纳她,包容她,爱护她。 也不枉费她等了这么多年。 吃过了饭,唐素姿收拾干净了厨房,看见宋玉延在加班。想到宋玉延猝死的事情,她心中放心不下,问:阿药,你想过辞职吗? 宋玉延沉思了片刻,说:在我去那个世界之前,我想过辞职。然而我去到那个世界,也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宋大郎的心愿而做的那一切。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更直观的感受。只有经历过那个落后的世界,见过不少百姓因为潮灾而丧命、无家可归,才能意识到,水利、海岸工程的重要性,所以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回来这个世界后,宋玉延也思考过该如何避免自己猝死的命运,想过是否辞职了会好一些。然而最终她也没有辞职,因为她现在做的事情其实就跟在古代的时候一样,不是为了混日子,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政绩好看点,而是想让大家的日子更好过一些而已。 唐素姿劝不动她,只能道:那你不许熬夜,不许操劳,不许带病上岗! 我是会合理分配工作和休息时间的。宋玉延狡黠地笑了。 她也爱惜小命,更加珍惜和唐素姿在一块儿的日子,所以她爸让她连续加班这种事,如今的她是不会做的。 唐素姿瞥了她一眼,去洗澡了。宋玉延听见与书房一墙之隔的哗啦水声,心里总是有些难耐。想了想,自己也无心加班了,干脆让自己多休息片刻吧!于是也往浴室溜去了。 第112章 梦 喂, 醒醒,老师来了! 宋玉延正在睡梦当中,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短促的低语, 她的手肘还被人推了下。因为这轻微的动作,她醒了过来,一睁眼, 便看见一张比记忆中更加年轻的面容。 第90章 阿枝?宋玉延唤道。 眼前的女生拥有青春年少时的阳光活泼, 肌肤也还是少女时期那般吹弹可破,恍若宋玉延穿越之时, 初见的唐枝。 少女等了她一眼, 骂道:别再叫我这名字了,我改名了, 我叫唐素姿!不许再叫我以前的名字! 宋玉延刚想说什么,脑海里突然涌入一段陌生的记忆。 记忆中, 她也叫宋玉延, 眼前的少女叫唐枝,俩人是青梅竹马,家住同一个小区, 从小学到初中, 以及如今的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今年两人升了高一,刚好分在同一个班级, 许多学生都是从这所初中高中并存的中学直接升上来的, 所以同班同学之间也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班主任没有分配位置, 宋玉延便凑到唐枝的身边去, 死皮赖脸要跟她当同桌。 宋玉延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她跟唐枝的关系有多好, 而是这俩人从小到大那都是不对付的冤家,可唐枝的数学成绩好,宋玉延的数学成绩差的一塌糊涂,为了方便抄作业,她才厚着脸皮跟唐枝当同桌的。 而唐枝因为有个重男轻女的祖父、祖母,所以出生之后就被随便取了一个名字,她时常因为名字而被人嘲笑老土,所以高一之前,她央求父母帮她改了名字,名字就是她自己从诗词里面翻出来的。 改了名字后,她要求宋玉延喊她新名字,不过宋玉延总是不肯改口,每回都气的她够呛的。而作为反击,唐枝也总会喊宋玉延为山药,谁让她读的课外书多,知道了原来玉延是山药的雅称呢! 为了称呼,俩人都时常闹得十分不愉快,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们继续当同桌。正如唐枝的数学成绩好,宋玉延的语文成绩也很好,不仅如此,她在书画方面也颇有造诣,为此,她的爸妈准备让她当艺考生。 而且她常常跟唐枝吹嘘:不是我说,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很有才华的人,我画的画那绝对是大师级别的! 唐枝常常以白眼回馈她。 ____ 陌生的记忆接收完毕,宋玉延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门口走进一个步伐匆匆、眼神锐利,但是身形跟未发育的初中生似的女生,她走上讲台,放下课本,什么都没说,直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虽然她的态度看似慵懒冷漠,可是原本还闹哄哄的课室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包括唐枝也一下子挺直了身板。 第二学期刚开学不久,她们班的历史老师,依旧是令学生闻风丧胆的周小迪。别看她长得娇小可人,穿衣风格也总是粉色少女风,可实际上她为人不言苟笑,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再调皮的学生,在她的注视之下,情愿发呆,也绝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周小迪没什么废话,直接让学生翻开课本讲第一单元。 宋玉延又是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又穿越了?不是这么悲剧吧?! 先不说这个宋玉延跟她的家世背景完全不一样,便说她还是高中生,就足够让人想吐血的了。好不容易高考完,又大学毕业、硕士毕业,准备读博,结果一朝打回原形,让她再经历高考,她可受不了。 而且哪怕她已经是高材生,可是回到高中,高中的知识,她还真的没把握能过关。 她这边正在发呆,旁边的唐枝却愣了一下,然后又撞了撞她的手臂。她回过神,瞥了一眼这小丫头,低声问:这么了? 唐枝拿古怪地眼神看了她一眼,想不明白她今个儿的口气怎么这么温柔。不过她没多想,而是指了指课本:我错了,你爸妈给你起名字,或许是照着历史人物起的吧? 宋玉延: 什么玩意儿? 她翻开历史课本第一单元。这一单元是讲古代中国经济的基本结构与特点,也就是古代农工商的发展情况。 前面的内容跟宋玉延记忆中的人教版没什么区别,然而到了五代之后,出现的不是大家所熟知的宋,而是周朝。 看到这儿,宋玉延有一丝不安,然后她盯着唐枝,想知道唐枝是否也有这不科学的反应。 很可惜,唐枝没有反应。 这节课我们学习古代中国在冶矿业、制瓷业、丝织业等工业、手工业部门取得的主要成就 周小迪在讲台上娓娓而谈,而宋玉延则看着单元后面的一些小知识而头皮发麻。 这不是宋玉延所熟知的历史,应该说,这更像是她穿越之后的那个时空的历史,她虽然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传记,也没有多少史料记载了她的故事,可仍旧能从别人的文集、著作里找到她的身影。 比如杜衍的后人收集整理他的诗词歌赋为文集,便收录了他写给宋玉延的不少诗词,还有他的朋友为他写的墓志铭里也提到过宋录方。他的儿子在类似回忆录里也写他多次念叨他的朋友宋录方。 还有她遗留的字画、竹雕,由于竹雕很难保存,故而她留存于世的竹雕作品并不多,后来还是考古人员挖掘了一些未被破坏的周朝前期的历史人物的墓,从里面发现了一些保存还算完好的竹雕,宋录方在竹雕艺术方面之名,才算是大振。 而世人也正是从这些分散的资料里,整理出了关于宋录方的一生的成就。更有人整理出了一部关于宋录方的字画、竹雕作品的书籍,成为艺术行业入门必读的历史。 宋玉延: 感觉好羞耻怎么办? 课堂上的周小迪也不是只会照本宣科的老古板,她时常会给学生讲一些历史人物的八卦事,这倒是提起了不少学生的兴致。既然这一堂课讲到了手工业的发展,那周小迪自然是要说一下相关的历史人物的八卦事的。 大家知道最早出现水泥的是哪个国家? 中国!当即有学生踊跃地发言。 周小迪皮笑肉不笑:没错,是古罗马,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古罗马人用火山灰、石灰混合物等加水搅拌,用来砌房。 只不过中国在1008年左右就出现了工业化手段才能生产的水泥,而最早用水泥建造的工程是如今宁波的古海塘 有史料佐证,水泥的产生是因为宋录方他不仅在文学上有很深的造诣,在农业、手工业、工业等方面也有卓越的成就。可惜的是,他年少成名,后来就趋于平凡,再也没有大胆的创举。 因为生卒年不可考,所以对于他后半生的事迹也无从考察,因为缺少史料的记载,他后半生的字画也少了一丝灵气,所以人们认为他或许是江郎才尽,所以才被历史淹没,从年少成名,名震天下,到变得平凡、寂寂无名。 宋玉延: 这是在说她?好像又不是在说她。 她不知道自己成为后人的谈资时是何心情,只是觉得有点难受。那个充满了回忆,有她爱的亲人、朋友的地方,已经成为了历史啊! _____ 放学后,宋玉延回到家,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资料来看。正如周小迪所说,关于她前半生的事迹很多,而后半生的事迹却寥寥无几。 不过这也正常,就像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毕昇,不也是因印刷术而为世人所知,可除此之外,生平几乎 无迹可寻。 宋玉延有些不甘心,搜索了一下笋儿跟饼儿的事情,结果上面只显示笋儿宋玉版当过官,跟林逋是忘年交,连脾性都相似,因而也是宦海沉浮。好在他后来生性豁达,倒是没有那么看重权力。 而饼儿宋玉砖则是以女画家宋有馨而在书画界小有名气,但是她留存后世的作品并不多,加上她一生未婚,为周朝之后对女子越发要求严格的朝代士大夫所不齿,百般批评,故而有关她的生平的书籍也不多。 宋玉延想到唐枝带走的那些字画,心想:饼儿的字画之所以流传不多,该不会是因为都被带走了 吧? 搜着搜着,宋玉延忽然发现了一件关于自己的号称野史的趣闻轶事,网上是这般写的:细数历史上那些从一而终的绝世好男人第八,周代的宋录方,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唐氏,朋友都说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伉俪情深,即使唐氏无子,宋录方也从未想过休妻再娶 第一第二的自然是王安石、司马光等大佬,宋玉延自然不是男人,也不跟他们比较,只是觉得这个帖子莫名的羞耻。 晚自修时间,宋玉延忽然凑到唐枝的身边去,小声嘀咕:小丫头,你知道宋录方的妻子叫什么吗? 唐枝瞥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我告诉你她叫唐枝。 唐枝: 她认为是宋玉延在调侃她,愤怒地瞪了她一眼:滚! 宋玉延:说实话也不行? 唐枝气呼呼地不想理她她说宋录方,即宋玉延的妻子叫唐枝,这不是故意调侃她嘛! 宋玉延摸了摸鼻子,没继续往下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梦,什么时候才会醒 ____ 多年后的一日,考古界又有重大发现,因为他们挖出了座古墓,根据考古发现,是周代明启皇帝在位期间的一位高官宋傅之墓。 宋傅之墓的面世,也让世人对于四明家族宋家的历史更加了解,尤其是宋傅之墓有许多书籍、信笺以及珍藏之物。其中便有其与族中侄子宋玉延互通的信笺,这上面基本上都是些唠嗑家常的话,而众多专家在上面发现宋玉延曾提及自己妻子的字素姿,至于闺名,也无从考察。 除此之外,宋玉版、宋玉砖的相关资料,也在这次宋傅之墓的挖掘工作中得到了丰富,世人也才知道,宋玉延原来还有一个弟子,是她的小姨子,不过许是天妒英才,在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就病故了,因而没有在历史上掀起什么浪花。 当唐素姿看见那考古新闻时,很是难以置信,她想跟宋玉延说些什么,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宋玉延也早已不是年少时的模样,她高兴地对唐枝道:你看,我就说宋玉延的妻子叫唐枝。 唐枝:人家叫唐素姿。 你不是唐素姿吗? 唐枝:我是。 那就成了! 唐枝:你为什么会知道? 宋玉延想了想,道:我也不知 道,高二开学不久的一天,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本来就很熟悉你,梦见一些很稀奇古怪的事情,虽然后来这种感觉没有了,梦也没有了,可还是有种真实的感觉。 ____ 宋玉延感冒了,唐素姿为此骂了她一顿:我让你别趴在桌子上睡觉,不仅容易落枕,还容易着凉,你偏偏不信!现在生病了,活该! 宋玉延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生病,她精神十分好:阿枝,我跟你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我们那一世的千年之后,我们出现在了历史课本上。 唐素姿: 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 宋玉延不高兴地嘟嘴,唐素姿见状,又问:然后呢?梦的后续是什么? 也梦见了我们回到学生时代,我们成了同桌,然后我跟你说你是我妻子,可是你并不相信。 唐素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宋玉延抚掌道:没错,你当时就是这么对我的。 唐素姿: 行吧,人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乱想,她便当宋玉延是想得多了,才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的吧!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